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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诗的日子13

2023-06-16 22:11 作者:没胃口的棺材  | 我要投稿

不下雨的每一天,这里的阳光都和《大碗岛的星期天下午》里的一样。刺眼得让我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纯粹的明亮,近乎锋利,仿佛它要晒干的不是水,而是空气。 虽然洒水车和扫地车一早就在城里唱来唱去,街道依旧在光下显得不干净,因为这强光清明到霸道,有形的一切都被其形色拖累。万物被探照,又耀眼又肮脏,就像用苹果手机前置摄像头拍的照片。 平吹过马路的风一阵一阵的,东西向的树叶也可以往南北去,齐整蔚然的行道树下被堆扫的棕絮乱作一团,或是一层。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虽然我不思君,但如果不带口罩,在这条路上我们呼吸到同一棵梧桐树的的飞絮,也是有可能的。 梧桐树皮脱落后的树干泛着绿色,当年生的球果也是绿色的,盈盈新鲜,它还没有经历过冬天。 除了梧桐以外,这里主要的行道树还有女贞,栾树,槐树,枫杨等大乔以及日本晚樱,紫叶李等小乔,而灌木则几乎没有,有则基本是小蜡,偶尔能看到牡丹和月季,但不像洛龙区那边那样多。 花已经落完的栾树枝上结起了青绿色的蒴果,就像小灯笼椒一样,在微风里轻轻甩晃,而有些栾树才刚刚开花,得和女贞花一起挤在风里了散漫蕴香。同在一条路上,这树也有时差。 县人民医院外有一棵蓝花楹,我发现它的时候已经过了花期,但依旧让我因为亲切而感到欢喜,这树在成都常见。树木缓慢生长的特性,总能让我产生相似又熟悉的感情,仿佛是多年后回到了一个老地方。 我最喜欢杨树的原因之一,也是主观上将它等同于我的老家,之二则在于它自身的高俊秀美也称得上是大乔里最拔尖的那一批。偶尔看圣罗兰的高定,不禁觉得它的别名取得真妙。 我的身上的短袖有些肥大,偶尔我想该是把它送去改一改,家附近就有好几家服装裁缝店,但转头我又觉得有些衣服蔽体就够了,要改也不知道选哪件出来改,都改了又麻烦,就拖延至今。 组成路面的黑白花色沙砾的缝隙里充满了梧桐头状花序的棕色碎末,马路像一块很大的刨花板,看起来平整,细看却暗藏杂碎。梧桐的飞絮,大概是这里唯一比房子还多的东西。 31,政和路那段大概500米长的街道两边,一共有31个挂牌出租的公寓。公寓的名字也都差不多,四个字,带着“和、祥、友、亭、芳”之类的好词再加上公寓二字,挂牌写的房屋条件也都差不多,“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拎包入住,宽带,单间出租”,都没写价格。 虽然我的租房很好,但我想如果以后重回伊川,换个地方住也不错,所以数了数自己的选择。 我不知道这些房子是谁修的,也不知道会是谁来住,但是我知道房子还在修,很多很多,比起树木来说,房子的诞生总是快得多,即便是同速生桉比较也一样,而今人类修完一栋房子,一只农村的母狗还怀着孕。我没见过这么多空房子,或许很适合拍特摄剧。我看着吊塔沿着伊河不停地吐出一栋又一栋,像一棵丰满的红橘树,像诺曼底登陆。 到时候我就数不过来了,我不擅长数数。有时候一条路我要走很多次,因为总有看不到的地方,我只能下次再看,招牌,商铺,我就总是看漏。 我老家是个依山傍水的镇。山是丘陵地带特有的秀气又舒展的小山,四季有不成片的蓬松的绿色。水是一条普通的河,我无法形容它,因为它总在变化,旱或涝时,清或浊时。除了镇中心的小片集中外,房屋基本都修在马路和河流中间,斜檐小楼或平顶砖房,错落排成一条长长的斑斓带子,而房后河前,要么是块块小农田,要么是杨树。 那田里会被零星地种上胡豆,豌豆,花生,黄豆或是蒜苗,大葱,莴笋,青菜,牛皮菜,包菜,花菜,青椒,茄子等等,有些靠屋子近的地里会搭个架子,应季会挂上豇豆,四季豆,黄瓜,丝瓜,苦瓜之类的。只有集中在村里山上的大块农田才有成片的油菜,玉米和柑橘一类的作物。小时候还曾有稻田。 杨树沿着河边走,我偶尔看着它们均匀的树高胸径,想象着,是谁将它们种在这里的,什么时候种下的,是不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号令人们种下的,因为我不知道,在我不知道的若干年,它们就长到了天上去。 沿河修水泥厂那条路的时候砍掉了很多,近几年又开始砍,我不太清楚有多少补贴,因为我家在那些地方没有土地。现在从我家窗户看河边,能看到仅剩的几棵,听说是有人为了环保拦着不让砍,才留了下来。 那种杨树和这种梧桐树都不是中国本土的树种,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它们在打工,作为行道树,它们枝繁叶茂,生来就绿。 有时候我想,人类之所以重感情,或许只是因为感情的获得是这样容易,当你感觉到它时,你就已经拥有它了,譬如人们说乡愁,当你想念的时候,你就开始愁了,你不想承认的求而不得也就诞生了。难以忘怀或许只是容易想起,我的大脑又偷了懒,选了个容易的事情做。它还喜欢奖励自己想象重逢的场景。 我和我的乡愁,都像市场上的商品,在一个地方生产,得在另一个地方消费,好像钱也是,在一个地方挣,在另一个地方花。但钱总是越来越少,愁就不见得。 家乡和异乡,我不能比较对哪个爱得更深,因为它们都只是在生产和消费的情感循环的某一端或者某一段而已。我在世界绕来绕去,爱和愁就在我身体里绕来绕去,爱和我,谁也跑不掉。 我喜欢伊川,但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或许等离开了我就知道了。就像老夫老妻,说什么爱不爱的,当着面我还说不出来。 下定了决心喜欢和讨厌,都是很难的,至少很难到底,大部分都是纠结着等待某种感情占上风,然后就能选择它来作为下一个安心花消磨的对象。为什么课文里都是写爱家乡的呢,我想应该也有不爱占上风的时候,那是想方设法要逃,林冲夜奔那样逃。青天白日是不容易逃的。 《一次普通的长久》 沙滩,一个女人 她坐了很久 她在等,等重复的黄昏变得熟悉 等那两栋海边的房子成为一对眷侣 大海短暂的赤橘色 尚未退去又拍上黑石 海鸟的影子三次掠过猎户座的双星 这些她都已经适应 只有一天 她听到 一栋房子对另一栋房子说 我想再建一处别院 在里头种满黄色的水仙 就建在旁边 或是我们中间 此后入夜 她都点起蜡烛 用影子把这两栋房屋拉住 以防差一点 这世界又多出两道不声不响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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