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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振东]第三人称(五十)

2022-07-25 00:56 作者:云云上时  | 我要投稿

注意事项第一章,这篇主要内容为前世,不喜勿进。


50.莫比乌斯环

杨芜曼的第三封信与上一封落款隔了快一个月,她寥寥几笔带过自己被捕的经过和在牢里的事,引起陈徐言注意的是她在信中多次提起的徐佑康先生。


根据历史记录和陈徐言的了解,徐佑康先生在解放前的1948年去世,死于反动派的枪下。他为枉死的学生们演讲完最后一次,为生活在水生火热的群众们呼喊完最后一次便被暗杀在巷子里,在最接近黎明的时刻,为了明天永远消逝在黑暗中。


信里提到徐佑康先生被当局以政治审查为由带走了,这引起在校大部分学生的不满。除此以外他们为了控制联大还镇压了学校近期的一切活动,促使本就尖锐的矛盾不断激化,再加上学生们那天晚上受到集会热闹的氛围和高涨的情绪影响,半夜气势汹汹地冲到了警察局,抗议和要求当局放人。


杨芜曼被捕的经过就很简单了。得知这事后的她去捞人的,结果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不过有一点杨芜曼承认,自从女儿因病去世后,徐佑康先生便全身心投入到救国救民的事业里,政治立场太过激进,经常控制不住的在课堂上大谈特论当局的腐败无能,就像一个苦口婆心的家长,不少人都理解他的痛心疾首,也纷纷好意劝他稍微保守一些。


然而收敛并没有什么用,当局是听不得一点点坏话和良言的,即使微弱。


为了压迫一个联大,当局费了不少脑筋。从中央党部到昆明市政府,从新闻界到电影界,都动员或是被动员了,就连杨芜曼也没法救他出来。


当天早些时候,学校为学生发放了免费的电影票,不少学生看清了这是当局策划用来转移注意力的糖衣炮弹,自觉将手中领到的电影票送给了身边的穷苦大众,他们呼吁道抗战那么多年,吃苦的是老百姓,他们才应当看戏。


为了响应这一举措,学生自治会在陈扬的带领下在校门口设了办公桌,收集同学不愿要的戏票去赠送给兵士,穷人,商贩。


此事动静非小,加上杨芜曼在从中积极动员,提供帮助,学校便顺水推舟于晚上邀请徐佑康先生同办公室的吴先生做了演讲。


吴先生此人爱憎分明,但态度比徐先生要谨慎温和得多,颇受学生爱戴,来听讲的人礼堂都坐不下了,舍不得离场的都在后面挤着站。


吴先生首先具体说明了我们在今天所受的思想与文化上的束缚,社会经济制度上的束缚,他认为今天的青年有责任要破这种束缚。


他又说青年人在这个时候要求行动担负起救国的责任是很好的现象,但是作为中年人,吴先生认为是自己这辈人没有能好好的做,担当起自己的责任,所以他要求青年人暂时不要行动,让中年人来担当起他们的责任。


杨芜曼站在幕后一边认真听着吴先生的话一边注视着台下朝气蓬勃的人群,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就连手中准备留着拍大合照的胶卷都被她用完。


吴先生话毕后台下如雷的掌声依旧未停,不知身后是谁推了杨芜曼一把,笑着说了一句“杨老师也上台说几句。”


于是杨芜曼一下子来到了台前,台下众多渴望的目光顿时聚集在她身上。


杨芜曼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轻笑,而后微微稳了稳身子,伸手整理了一下额前散乱的发丝,动作落落大方一点也不怯场,神情从容又镇定。


学生们见到了自己平日最熟悉的助教纷纷露出了笑容,掌声越发热烈的同时还夹杂着不少喝彩和欢呼声,实属盛情难却。


杨芜曼抿了抿唇,脸红扑扑的。她一只手握住话筒,另一只手则示意让他们掌声先停停,目光温柔得如同一枝雪白的梨花。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简单的说几句。徐先生曾对我说过,文艺和政治是没法子分开的,不是为了人民的文艺,就一定是反人民的。”


陈扬隔着拥挤的人群,望着台上她清瘦的身影。


她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然熠熠发亮,小小的身体里有着无穷的能量,有好几次他都担心她被击溃,没想到她只是习惯在放大招前鞠个躬。


“我很高兴能看到同学们看清形势与大众站在一起,这也是我回到中国的原因。中国的未来在你们手上,你们是什么模样,中国的未来就是什么模样。作为一个媒体人,我们需要温度,需要力量,但我们更需要真实和客观,替自己发声,替群众发声,他们无法说出的话我们来说,他们无法捍卫的权利我们来守!”


他就那样望着她,远远地,悄悄的,望着她,看她柔唇微启,神采飞扬,漾起酒窝放声欢笑,不管不顾冲破一切的模样。


而在很久很久的以后,他们忘记了发生过的一切,但他们之间周而复始的缘就像一个严丝合缝的齿轮。


在新的故事里,她用近乎同样的目光注视着他一步步走上最高领奖台,看着金纸雨下满天,他的双眸灿若繁星。


散会后同学们自发举着火把游行,微弱的火光聚集在一起燃成一场篝火,竟也照亮了整个校园。学生们牵起手围着篝火唱起了《保卫黄河》,作为最喜欢参与学生活动的辅导员杨芜曼自然跟着参与了进去。


阅读到这里的陈徐言仿佛透过薄薄的信纸,借助了谁的眼睛看见了她纤弱又倔强的身影,特别是她笑着的模样。篝火的光在她漂亮的瞳孔中跳跃着,如同一场永不熄灭的绚丽烟火,美不胜收。


杨芜曼本天真的以为这一夜就会这样过去,谁知半夜有胆肥的学生组团跑到警察局门口闹事,等到她收到消息匆匆披上衣裳赶到警察局门口时正好碰见行色匆忙的陈扬。


杨芜曼记着他的“案底”,一脸疑惑的看向他,“你也是来搞事的?”


同样才接到同学报信的陈扬急忙否认,“没有,我来把他们领回去的。”


自从上次礼堂对峙和徐先生被抓这两件事,他便知道对待当局不能仅凭热情和冲动,要学会曲线救国,适当虚与委蛇是很有必要的,不能为一时之争白搭上性命。


接着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杨芜曼对他这样的回答颇感意外,挑了挑好看的眉,随后像揉大狗狗一样揉了揉他的头,露出欣慰的笑容,“不错,有长进。”


陈扬极为不自然地扭过头去,一言不发,耳朵却诚实地一点点泛红。随后他的视线滑过她的手臂,敏锐地注意到她空荡荡的手腕。


她的玉镯不见了。


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前方吵闹的场面吸引了全部目光。


警局里局势非常混乱,学生和警员相互推搡,对骂,闹得很不愉快。而刚一进门的杨芜曼和陈扬便听到警员震耳欲聋的鸣枪声,人群顿时响起一阵惊慌失措的喊叫,就像发了疯。随后他们都被挥舞着警棍的警员一起打包扣入了大牢。


先被捕入大牢的学生一看见杨芜曼进来了一个个就跟见了家长样诉苦告状,搭上惨兮兮的表情企图让她动恻隐之心,“杨老师你看他们……”


被警察扣押住的杨芜曼为了保持自己的威严,也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故意冷着个脸,态度强硬的与他们撇清关系,“别叫我老师,我可没你们这么惹事的学生。”


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们就她严厉的话语给镇住了,委委屈屈的闭上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直到看见后面被押进来的陈扬才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起哄着鼓掌欢迎他加入“监狱先锋队”。


事实上,青年是监狱囚禁不了的,他们的灵魂永远鲜活如初。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凑到一起探讨着陈独秀曾在监狱写下的《研究室和监狱》,兴致来了还合唱起了校歌,像是来体验生活,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牢里组织团建了呢。


原本和学生关在一起的杨芜曼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不满的皱着眉,突然攥住栏杆冲外面的看守员表明了自己的特殊身份地位,此话一出果然有用——她和陈扬换成了特殊单人牢房。


只不过她的目的还是没达到,依然不知道徐先生被关在哪,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见事情发展出乎她意料,杨芜曼不免开始烦躁,随即在这里将自己大小姐的脾气发挥了个十成十,一会说着要洗脸,一会闹着要换枕头,一会又嫌弃这里太冷,一会又说被子太薄。外面的人碍于她的身份,不敢怠慢,被折腾得够呛。


陈扬恍如未闻般闭着眼睛靠在栏杆上养神,心知她这是在故意刁难人,借以纾解不满。因此他的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丝丝笑意。


笑她幼稚的报复方式。


杨芜曼折腾累了,天也渐渐亮了,隔壁同学们的歌声也慢慢消了下去,三三两两倒在一起休息,画面倒也和谐。


她坐在墙边上,蜷缩着身子,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一直没睡的陈扬听见了便低低回应了她一声,于是他们凑到了一起,肩靠着肩聊天,和之前一样,和之后也一样。


建在坟场上的监狱通风十分不畅,散不尽腐败的霉味使空气变得沉重,冰凉。即使光透过高悬的窗照进阴暗的室内也感受不到丝毫温暖,反而是彻骨的寒冷。


无处不在的微尘像浮游生物般在光柱里漂浮,杨芜曼情不自禁地摊开手掌接住一束盯着它出神,沉思的神情又像是在认真研究掌心的纹路。


他们聊了很久,从夏日的诗句到不灭的鬼神,她总是接的上话来,然后杨芜曼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


她飞快的将原本摊开在膝头的手掌握成拳头,仿佛抓住了一束光,随后她一点点将手臂向上伸,向着天空的方向。


这成功吸引到了陈扬的注意。


他不解的望着她。


她笑着,微微张开了因缺水而有些干裂的嘴唇,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


“嘭——”


她温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杨芜曼随之张开手掌,光也透过她手指间的缝隙,点亮他的双眸。


她仰着头对他说,“看,烟花!”


陈扬含笑看着她玩如此幼稚的游戏,配合的回答道,“嗯,烟花。”


杨芜曼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他们的对话好像在哄小孩。


但是想到这里……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笑容既美丽又带着挥之不去的悲伤,喃喃自语般说着,“我好希望孩子们能快乐的看一场烟花,可我又怕他们以为是战火的炮声,吓得捂住耳朵逃跑……”


她的声音到这里就更低了,“我真想他们能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苦恼一些小孩子该苦恼的问题。”


陈扬盯着眼前的牢房镣铐良久,“你为什么总是在忧虑未来?”


对面难得沉默了好一会,久到陈扬以为自己不会听到回答时,她说。


“就像吴先生说的,每一辈人有每一辈的责任,我想我这一辈需要为下一辈开辟道路,但我很担心自己的力量能不能担起这立起国家亿万年不死根基的重托。”


“我越是靠近这片土地,了解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便越是感觉自己的渺小,或者说,是整个国家都……太弱小了。”


后面的四个字带上了极为压抑的哭腔。


她最开始是抱着救国救民的念头回来的,当时她还指出徐佑康先生不应该期待国外的援助,可是到了这里,见证这黑白颠倒的政治环境后,她悲哀的发现,国内更没法指望的。


现实就像一记猛锤,狠狠砸在她在自由根基上生长而出的信仰,过往认知轰然倒塌的同时还要扮演好点灯人的角色,不能让他人看出分毫。


她最初还说陈扬将死亡想得太简单了,实际上在外远离战乱稳定生活的她又真的懂死亡吗?


她口口声声说要捍卫人民的权利,可如果枪抵在她的额头,她依然能坚定的说出这番话吗?


……她根本没那么好,甚至连同学们的安全都无法保证,他们那么相信她,义无反顾的跟随她,而她似乎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陈扬望向她的脸,她的眼泪在此刻夺眶而出,自责又惶恐。


她害怕走错路,更害怕断送掉他们的前程。


他知道她事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性子,学校和学生杂七杂八的事都要她出面处理,连日来与审查组的周旋已让她精疲力尽,为徐先生提心吊胆的同时还不能在师母和学生面前表露出忧虑,再加上多日实地调查后对世事不公的愤恨,让积累已久的负面情绪在今晚彻底崩溃爆发。


而且……他大概猜到,她把镯子典当出去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仔细回忆起与她日常的接触,敢确定从她身上消失掉的贵重物品不止这一个镯子。


她不提,他也就不问。


于是他只是说,“你得学会相信同伴。”


杨芜曼闻言不解地抬头看他。在她湿漉漉的眼神中,陈扬缓缓补充道。


“相信开辟道路的人不止你一个,无论是洋务运动,义和团运动亦或是太平天国运动,主角,立场,阶级换了一批又一批,尽管他们都失败了,不过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去拯救整个国家,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中国不会亡的,你担心的一切也绝对不会发生。”


陈扬越过监狱的隔墙,向她伸出手,微微扬起嘴角,吐出三个字。


“相信我!”


最终,杨芜曼没用上新换的枕头。因为她困得靠在他肩膀上就睡着了,即使这样手仍和他紧握着。


毫无睡意的陈扬小心翼翼侧过头去看她一眼,阳光洒在她漂亮的侧脸上,乌青的眼圈格外明显。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轻颤的睫毛上,突然觉得这一刻所有的战乱、纷争、憎恶……都消失了,世界只不过在她起伏的呼吸里,灵魂落下来,比羽毛还轻。


就这样也挺好的,就他们两个,安静,轻松的活着,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不会发生,就像那个遥远的下午,就像那片被他接在手心的落叶。


可惜,他深知这不可能。


个人命运是无法独立于国家命运的。


陈扬盯着眼前锈迹斑斑的锁链,而后低垂下眼帘,目光深邃,喉咙仿佛被堵住,可怕的空洞又压抑得让人什么都没法说出口。


那句被卡住的话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将摊在自己腿上的手攥成拳的同时握住了那一束微弱的光,学着她的模样张开,喉结上下滑动,在心底默默轻说了一句。


看,烟花……


再次经过联大常委的努力,大家很快被放了出来,这事留了点处分就算过去了。虽然杨芜曼总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实际上她还真有点怕再起争端产生流血事件,所以她执意在监狱留到学生们都被放出去,收到了徐先生平安无事的消息才放心离开。







 

PS:莫比乌斯环在爱情上象征无尽的爱,不论从哪个点出发,最终都可以和你相遇,这代表着爱情的永恒,就像他们的过去与现在。


杨芜曼心理压力真的太大了,她太想拯救周遭的一切了,而她从小接触的人就不是普通人,也从未了解和接触过社会残酷和黑暗的一面,还以为大家都和她一样,所以突然发现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全是错误的这她无所适从,感到些许的绝望,情绪失控,绕不出去。


其实陈扬不来安慰她她也会想通的,因为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如果看不到未来她就先把眼前重要的事做好,然后慢慢想办法。


还好陈扬懂她爆发的点。


陈扬他不喜欢战争,但他很清楚自己需要为国家去做什么。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所以即使在心里面,那句关于喜欢的话他也没说出口。


——


因为我写文完全没有大纲和规划,往往就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相信你们也感受到了,这就导致我需要不断去翻看我前面的内容,不断在脑海里对应人物和情节,重建重建再重建。而且没有灵感的时候真的特别煎熬和痛苦,和编论文的感觉一样,整日对着电脑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但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无奈和失望。


可能对我来说,让你们从文中看见更多更广阔的东西比单纯的讲述爱情更重要。


我打算再水两章(大概?)就把陈徐言打包寄回北京,但我好舍不得杨芜曼呀~


另外我在参加日更活动,会用我以前弃更了的文划水,你们忽视就好,当然想看我也不会拦着的。


世界真是烂透了,还好有你们。


弃更是不可能的,因为后面的剧情好多都写了,所以你们放心吧


只是更得慢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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