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风云录(1)——我手下的第一条人命
声明:本文所有事件均为作者在境外按照当地风土人情虚构创作,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正式进入医院工作已近3年,难免会遇上生生死死。生,自有产科,我不是产科大夫,生死,也便只剩一“死”字了。
不过绝大多数的患者家属,觉得人死在医院也并不是件好事,如果碰到救无可救的人,绝大多数家属一般会选择趁着人还明白,拉回家里。往往这个时候我们就会长舒一口气。
一条人命的消逝不仅要造成几个亲人的伤心欲绝,还有要撰写并签署雪片一般多的文件、医疗和法律表格,和死亡病例汇报的医生。这些事情往往会占据半天甚至一天的工作时间。

在医院工作这2年多里,“宣判死刑”的患者虽然不计其数,但绝大多数都像前文说的一样——死在了家里,在我手里死去的患者只有2名。
一个是93岁老年男性,主诊断心衰,凌晨3时44分突发心跳骤停。
另一个是95岁老年女性,主诊断哮喘,凌晨5时许突发呼吸心跳骤停。
这两个患者虽然都是我们组管床,但都不是在我的工作时间死的,真正在我面前死去的第一个患者,还是在我刚刚经历的——急诊风云录。

这位不幸的生命停止在了64岁,在我们医院旁边的烧烤店工作,是一名厨师,我和同事们甚至吃过他烤出来的东西。
午夜时分,烧烤店下班,关灯走人。他突然想到有东西落在了后厨,遂回去取,但返回的时候玻璃门自动关上了,他由于店里一片漆黑没看到,人直接撞在了玻璃门上,门被撞碎,一大块碎玻璃划过他的左上臂,划破肱动脉,人直接失去意识倒在了血泊里。
3分钟后,后厨其它人见他还没出来,又联想到刚刚的碎玻璃声,意识到可能出了点意外,于是进入烧烤店内查看,一开灯,眼前的景象,我采集病史时,在他同事的眼睛里看到了,当时那份震撼和恐惧。

午夜12点整,一名外伤大量失血的患者由120平车推入急诊抢救室,已经没了呼吸和心跳,直接气管插管,上赛博机器人心肺复苏。
左上肢肱动脉离心脏极近,失血量巨大,心脏每跳一下都要丢失大量血液。不过约血需要一定时间,先给必要的补液扩容止血,加上120在事发现场已经给患者充分包扎止血,虽然还有渗血,但已经不是最严重的问题了。
老师一度以为这人要死了,但奇迹的是这人在机器人的复苏下竟然相对稳定了下来,不过血压一直是休克状态,70/40多,也没有进一步加重失血。
我们找了骨科急会诊,让他们行缝合夹闭失血,两位骨科大夫刚刚下了一台骨科急诊手术便迅速赶来,我当的器械护士。此时已是凌晨2点多了,患者在抢救室已经挣扎了2个小时。

我叹服于外科医生的手艺,妙!
我们看了只觉得一头雾水的伤口,而他们止血钳轻轻一夹,轻轻一提,就是一根血管断端。随着熟练地几下夹闭,缝合,伤口出血戛然而止。这无疑是件提振士气的好事,我欣慰地看了看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又看了看患者,不由自主地从心底产生一种成就感——这条命活下来,有我的参与!
止血十分顺利,患者的情况也更加稳定了,老师甚至已经开始联系收住院的事情了,就只等他生命体征稳定,送他去ICU。我们也开始看留观室内其他患者的情况。

2个小时后,凌晨4点多,老师从抢救室出来,面色凝重——
“咋还没回来呢”(回来=生命体征稳定)
“我感觉他活不到去ICU了”
其它患者也没有着急要处理的,我们于是进入抢救室。
路过留观病房,所有患者和家属都没睡觉,用奇怪又无可奈何的目光看着我们,因为赛博机器人的噪音胜过好几台震楼器,谁都别想睡。
患者的生命体征,已经倒退回刚进抢救室时的水平了,虽然还有心率,但血压已经十分危险,必须要赛博机器人持续复苏。
看了看医嘱单,我们不由得感叹了一句——能用的全用了,人就是回不来。。。

此时,来了两个重要的事件——一个是患者的一对儿女和老伴刚刚从外地赶来,另一个是患者约的血来了。
老师出来接待了三位家属,告知其风险,让他们进来见可能的最后一面。
儿子在床旁搀着母亲,女儿趴在父亲的床上嚎啕大哭,我们在旁边手里捂着刚刚取出来的冰凉冰凉的血,看着这一切。
此时患者已经出现了失血性休克临终前常见的多器官功能障碍综合征,两个鼻孔,嘴里都在不断出血。
女儿大哭着喊道:“爸你给我醒醒,丫头回来了,爸你醒醒啊,你给我醒醒快点,老丫头在这呢,爸。。。”
女儿不知用了多少卫生纸,去擦父亲鼻孔流出的擦不完的血,而我看到这些血,已经变得清亮了,大量的输进去的液体冲淡了鲜血。
儿子在床旁面色悲痛,一言不发,突然跪倒在床旁,趴在父亲的身上嚎啕大哭,老伴站在一旁抹眼泪。。。

我看着看着,鼻子一酸,才知道自己看得太投入了,完全忘记了我身边的女同事,已经背过身去哭了。
我连忙过去接过她手中的血,道:“这个给我,你出去吧,不好意思啊看到你这样。”她转身离开回到了办公室。
这时候我才发现护士脸上也挂着两行泪,只不过也还在做着该做的事情。
老师把家属请出去,说“再给他试试。”
其实已经没什么希望了,我们只能让机器人维持着一个活人应该有的血压,用药还和之前一样,能用的全都用了。800ml的血已经输进去了400ml,但输血针头附近已经起了又大又高的血肿。
护士接过了患者女儿擦血的工作,多器官功能障碍综合征导致的弥散性血管内凝血,患者出血越来越重,越来越快,其实女儿已经擦不过来了,卫生纸在地下堆成了一座小山。护士用吸引器,左鼻孔吸完,右鼻孔满了,右鼻孔吸完,嘴满了,嘴吸完,两个鼻孔都满了。。。

这种没有希望的抢救要做的事情反而不多,抢救室里的人只剩下我,老师,一名护士。1小时后,患者的自主血压已经基本没有,全靠机器人复苏维持。老师跟我说,让他们家属买个盆,毛巾和洗头膏,给他洗洗。
当时要是再不洗,就只能等死后洗了。
我出去和家属沟通,让他们去买盆和一切应用之物,那对儿女满脸惊慌失措和出于本能的否定,异口同声喊道:“那不是还活着呢吗?!”然后惊恐地看着我。
我被他们这种极其渴望至亲延续生命的信念震撼到了,倒吸一口凉气,说道:“现在他的血压非常难以维持,而且凝血功能严重被破坏,失血量巨大,还是。。。”
我已经忘了当时我是怎么说的了,只记得家属听完我说的一番话后紧接着异口同声喊道:“那不是还活着呢吗?!”
居然还是那句话,不得不承认这第二句话把我的气势有点浇灭了。我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算既得体又不得罪人又不作承诺,于是乎我只能说:“还是有最坏情况的准备吧。。。”
家属看着我不说话了,不过脸上的表情还是满脸的出于本能的否定,我便转身进入抢救室。

看下医嘱,新医嘱越来越少,我们能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少。
已经是凌晨5点,家属还是买回来了应用之物给患者擦洗,一对儿女抽泣着给父亲擦干身上的血迹和脏污。医嘱也只剩下每5分钟1次的肾上腺素。
“最后半小时。”老师把患者家属请出去,说道。
——还有6支肾上腺素,医嘱是我下的。
一支,两支,三支,四支,五支。。。
还剩最后一支,我不知怎的,可能是人类对于同类生命的逝去产生的本能反应,心里咯噔一下,下医嘱的动作停了下来。
“大爷,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我暗道。
最后的5分钟过去了,人没有回来。
停下机器人,患者心电拉成了一条直线。
老师拿着只有直线的心电图出去沟通,我觉得我必须出去,如果家属做一些出格的事,我必须阻止,我是当晚急诊科医务人员里唯一的男性。
老师看了我一眼,继续对家属无奈说道:“能回来的话早回来了。”
这也是最后一句,这个沟通出乎意料的顺利,接下来就是殡仪的事情了,我赶紧回到办公室,躺下。
心慌得很,可能是熬了一夜,加上紧张吧。
一看时间,已经整整6个小时。

这篇文章的内容无疑是从医2年多,对我触动最大,最深的一件事。关于急诊的事情还有很多,大概准备写4篇,下期我准备写一些轻松的——我在急诊差点误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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