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此而已的故事(其一)
对我来说,幼时的记忆画面总是一成不变。 那与世隔绝的教室里的一角,至今历历在目。因为害怕放学回家超过规定好的时间,日复一日,那放学路上的风景,几年来都无心欣赏,只有移动的破旧马路和脏兮兮的布鞋不断映入眼帘。 我一直有对时间流走速度估算的天赋,我总是可以按时回家,在没有手表的情况下,时间便在心中流转。充足的时间使我一身轻松,可一旦时间不再宽裕,我总觉得心脏像被一双大手紧握,如果不迫使自己重新将列车恢复正轨的话,我相信,我会被一股无形的压迫碾成碎片。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没有按时回家是会死的,并不是死在路上突发的车祸中,也不是死在走投无路的歹徒手中,而是死在“母亲”的“怀里”。 “母亲”是一位乡下女子,我对父亲的眼光一直抱有怀疑,不可信的态度。我曾有幸去过她的家中做客,她父母瘦小的体格却可以爆发出惊人的力气,被晒的黝黑的皮肤却衬托出辛苦劳作的人的朴实。与之相比,“母亲”体态臃肿,皮肤沾白,粗短的手指上带着象征爱情的戒指,但在我看来那只不过是在殴打我时,期盼将我杀死的凶器,可在外人看来她是举止优雅高贵得妇人,没办法,可笑的盲人比比皆是。 而每当四下无人时,她偷来的蹩脚举止荡然无存,露出的是撒旦的面容…… 她很爱坐在一张两米长半米宽,有些掉漆的褐色办公桌前,桌上摆放着当时逐渐面向全世界的科技产品—电脑,每天不断摆弄,放着千篇一律的当红情歌(我觉得难听的要死),玩着qq空间那些偷菜跳舞的游戏并乐此不疲。 她有严重的鼻炎,刚好那不太大得城市每天不停翻修马路,灰尘弥漫其中,家里自然也是。每当春季来临,或黄土飞扬,我便担心的要死,可千万别误会,这是对我生命的担忧。她不停的打喷嚏,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有一说一,当时的我以为世界上的女性,打喷嚏都会散发出一股恶人的臭味,这是一个巨大的误会,我对此感到抱歉。而,鼻炎带来的烦心,自然带动了她一触即爆的愤怒,父亲他不敢招惹,又要维护周围盲人眼里的高贵象形,理所当然我便是出气口,不过多谢这位优雅的妇人,我的抗击打能力让我在小学获得了不错的地位。 也许你们也已看出,并心中猜疑。 她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显然她也知道这一点,而且她爱的是父亲的钱财而不是父亲这个人,毕竟这一眼就可以看出,可愚蠢的父亲,可笑,而默认这个家庭组成的人更可笑。 妈妈究竟是死于脑血管疾病,还是心脏问题,家里没有一个人能够明确说明,总是含糊的回答,当时我只有几个月大,浑然不知四周发生了什么。那时,我们住在商住两用的二层建筑里,母亲在楼上,在昏暗的房间里,不太软的床上,孤独的,一个人死去。 发现这一问题的,是我的兄长,大概9岁左右吧,很难想象,一个去叫母亲吃饭的少年,第一次面对至亲的尸体时,第一次在平淡的日子里知道什么叫死亡时候,是何种心情,是茫然呆木,是沉重的打击,还是慌乱中夹杂的痛哭,我便不得而知了,因为,我没有那时得记忆,只听亲戚说,浑然不知的我,在和母亲单方面道别的时候,还在咯咯直笑。 听到这一事实的时候,是在只有微风浮动的炎热的下午,祖父从乡下来到了市里,这是每月俩三次对我的探望,虽然以前我们是生活在一起的,可祖母因为过渡劳累,晕倒,脑梗,一条腿瘫了,便搬去乡下居住了,独留我一人在他们认为勉强拼凑的家庭里倍受煎熬。当然我没有怨言,我没有资格有任何怨言,这俩位老人,至今我拥有的只有一辈子还不完的愧疚。 祖父很爱给我讲故事,有山上的蛇妖夺走大家闺秀,地主撒出重金悬赏求救,威猛的勇士历尽千辛万苦怒斩蛇妖!和在夜晚的房子外,有搞怪的野兽,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晚上跑进来叼走不睡觉的坏孩子。虽然现在只当童话故事,而当时……抱歉,深信不疑。毕竟祖父有讲故事的天赋,内容生动,只听其语气的变化便可分析故事的走向,而那天,他没有再给我讲故事。炎热的天气让人觉得身上总是粘糊,衣服粘在背后难受的要死,太阳直直的晒在身上,头发像是要烤着了一样,竟有些烫手,可时不时带过的清风,让人觉得舒适。那时应该是四年级吧,休息日,少年跨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一只手抓着五角一根的雪糕直往嘴里送,一只手抓着正在骑行的老人上身的青灰色衬衣,风儿带动着衣角,单薄且紧贴在前者消瘦却宽大的后背上,沉默的老人忽然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随后嘴巴微张讲了一个影响少年一生的故事。 虽然,当时的少年并没有完全听懂,但大致的意思,他早有揣摩,而祖父给他的是将钉子完全锤进木板的最后一击!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察觉我得知这拼凑的家庭只不过是谎言的事实。也许是,我的眼神?我的态度?又或是某位老者将事实挑明? 但我所知道的便是,恶魔已经脱下她的伪装。 平日只不过是在喊骂间猝不及防的耳光狠狠地扬在我脸上,戒指划过脸庞,火辣辣的痛觉接踵而至,渐渐习惯的耳鸣和狠狠扭在我身上的两指,与凶猛的高跟鞋呼啸在我的膝盖上。 在我没有得知事实之前,我不明白我为什么没有反抗,平时里的打骂我心中竟没有一丝涟漪,而现在我却无法忍受,突如其来的反击,明显让她备受惶恐,她慌乱一瞬的丑态被我尽收眼底。也许她在想,平日的玩具为何变成了反击的野兽,又或许在想,是不是某个男人开始给这个男孩背后撑腰,她不明白男孩哪来的勇气,她想不明白,所以她想了一个方法。 平淡无奇的一天,放学路上全然不同的心态,让我第一次慢悠悠的与朋友结伴回家,一路在扭打和玩笑中平安回家。我推开那扇玻璃门,走进房间内测,将书包卸下,顿时感觉整个人都有一种快要飘起来的感觉,书包真的很沉,这是事实,我拿出作业,准备完成今晚的任务。 那个女人缓缓从电脑桌前起身,拿起包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找什么,这几天得冲突我们没有说过一句,所以简单撇了一眼后便开始写作业。 冷不丁的一声呼喊传来。 抬头看去,女人凶恶的眼神直直的盯着我,那仿佛是电影里那些看杀父仇人的眼神,我顿时有些后背发凉,防线竟有些崩塌,但我还是硬撑着淹了一口唾沫问了一句什么事。 之后的事情,让一个男孩知道了一个人可以坏到什么境界,也让他明白了他没有想象里的那么坚强: 先传来的是早已认定得询问。 “我钱包里的硬币那?” 男孩一愣。 “我问你钱那?我包里的钱怎么不见了!” 听清楚面前的人在嚎叫什么后。 “我没见。”当时大致是这么回答的,因为我确实没见过。 紧接着,一个巴掌大的塑料袋,向男孩脸上飞来,里面装满了硬币。 确实很痛。钱的份量,小小年纪的我便尝到了。 “你爸外面跑车好几天没回来,这个家就你和我,我昨天放进去的俩包硬币,我都没动,今天就剩一包了?”劈头盖脸得询问直击心头。 “我真没见,你自己的东西什么时候让我碰过?”这是真话,女人不让我碰她的所有东西,但她不知道的是,我对她的厌恶已经发展到不屑与她吃同一锅饭的地步。 “是没有让你碰,就怕你偷偷碰,这一包刚好100的硬币,我昨天才换回来,准备零用,xxx什么东西,家里养你个白眼狼也就算了,还养出个小偷。”显然她已经认定了。 “我偷xx啊,你那烂钱我都不屑要,再说了你个倒贴的东西,拿的钱也不过是我爸施舍你的!每天晚上,你俩在隔壁,能不能小声点,你叫的挺欢啊” 这里插一句,我也是现学现卖,所有的脏话,我都是学的“父母”。而房子的隔音确实不好,对于他们在做什么事情,我为什么知道,这个我慢慢解答。 女人显然早有准备。 “xx(表哥的名字,她姐姐的孩子我们就用化名吧,比如眼熟的张三,虽然有点变扭,但这个人也是一个恶魔,让我至今任由一意孤行有杀死他的冲动,但杀人是不好的,如果可以我正想一刀抛开他的心脏看看他的心是否已经臭了,哦…抱歉打住了,这个人我厌恶至极,每当提起他的名字我便…所以就用可爱的张三代替吧)说你和他一起去小卖铺偷东西,不是你吗?”没有想到,张三把这个事情说了出去。 “不是,那是他自己偷得,他非要偷,让我站那给他望风” “那不也是偷了吗,那不就是同伙吗” “那钱我一分钱没花,全他自己拿走了,他给我,让我别说出去我也没要!你自己家的亲戚什么垃圾你没点数啊!” “那游泳池更衣室那次那?他不是叫你去偷了别人四块钱吗,你不是照办了?” 女人似乎什么都知道,一个劲的追问。 “那是!…”我没有反驳,因为我确实偷了。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是在得知这个家真相的很久之前。当时,我把张三表哥当做救星一样,因为谁会明白,父亲不在家的时候,那个女人总是外出,便将男孩反锁在家中一走就是一个下午,有时是一个晚上。谁会明白那种窒息感,无力感,夕阳穿过窗外排列交叉的树枝斜射进来,余光照在我的脸上,门是落地俩扇式,透明的玻璃,我一度认为如果是实木的话,如果将我反锁,为何又让我看到窗外行走的路人,玩闹的孩童,嬉戏伴飞的鸟儿,真是残酷,我能看到色彩斑斓的世界,也仅仅是看到,我没有办法出去,黑色大锁仅能让我将门推开一个小缝,我借此贪婪的呼吸外面的空气,迫不及待的想与外界合为一体,但我办不到。夕阳总是从熟悉的地方落下,点点光线牵着我的心,但总有断开的时候,我看的入迷,搬着板凳,静静的坐在门前。而我为什么说张三是我的“救星”,有时这位表哥会在女人不在的话会将我带出去玩,有时候是网吧,但我太小静止入内,只能坐在门外等着,一等便是几个小时,有时是在他的家里,这里差不多也是噩梦的开始。电视机上放着也许是租来的dvd,电视屏幕里放着的是………(发不出去,自己想象)让人脸红的剧情,那是我第一次详细见到………………(此处省略,发不出去),这些都是张三告诉我的,并且他说男孩子看这些东西是正常的,我像个智障一样的相信了,因为电视里的东西看过一次后确实魔性一般的吸引我,不由自主。但噩梦即将来临,有一天他边看边甩掉裤子,露……(发不出去)转身将我压倒,撕扯我的裤腰,我大惊失措,不住挣扎,但在一句如果你不反抗,我便让姨(那个女人)允许你出去玩,难道你还想每天呆在家里的话语彻底击破,而之前那次偷东西也是同样的危险 。 当时并不清楚的明白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只依稀记得他在我腿间挪动,直至………。 接其上。 那天,在反驳无果后,我便被各种殴打,但我一直都不承认,因为我根本没有见过硬币,在打骂下,刚开始我还在反抗可最后……我承受不住疼痛,连最基本的哭泣都做不到了,只是身体因为气愤与委屈止不住抽搐,这场僵持了几个小时的对峙将我对人的奢望彻底击毁,在她拿着菜刀即将砍掉我的手指的情况下,我“认罪了”。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女人忽然像慈祥的“母亲”一样,在她温柔的安慰下,我编出了我是如何将一百元的硬币彻底花光,而她坚信不疑。 就在事件即将落入尾声,父亲来电话了。电话里,父亲说提前回来了表明想见我,让带着我去车站接一下他,我顿时紧绷得神精猛地放松下来,再一次哭出了声。而女人慌忙挂掉电话,用各种花言巧语安慰我,一字一句教我如何解释身上得伤痕。 夜晚,我坐在车的后座,这是一辆黑色的桑塔纳3000,我对这车破有好感,她的发动机声音我至今铭记在心,那是自由的钟鸣,每当父亲休息回来时,我才可以像人一样存活片刻。 那天晚上,她的包在后座放着,她叫我给他拿一下包里的手机,我犹豫了片刻,打开了手提包,里面赫然放着俩袋满满的硬币。 她是故意的。父亲什么都没有说。 之后记忆里无非夹杂着痛苦和片刻的喜悦,我认为我会在这样的环境终其一生。 女人的肚子越来越大了。祖父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了。 在一个平淡不起的日子里,放学回家后,邻居在帮店里看门,说是要生了。我什么都不懂,一脸茫然。 几天后,在一个雾蒙蒙的早晨。 一个婴儿在推车的咯吱声中,走进了这称为地狱的家门。 这段时间,女人的慈祥对婴儿无条件绽放,而我就像是家里毫无存在意义的人一般,但我很是欣喜,因为这段时间我获得了廉价的自由。 很快婴儿可以直立行走了,玩具遍布家中,整个家庭里的气氛很是微妙,有股若有若无的力量似将我推出,父亲的中心逐渐偏向了那个小孩,言语间没有了对我的慈爱,更多的是责怪,与那个女人一起,嫌弃我什么都做不好,连哄孩子笑的方法都千篇一律,我有什么办法,我自己都笑不出来了。 记忆很是模糊,也许人们会将不好的记忆自动排闭这个说法是真的,但真正记忆深刻得东西,根本忘不掉! 接下来 我讲将俩个故事,是俩个人的决定,让我从此对亲情的字眼嗤之以鼻,也让我不再反抗。 其一。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打骂,长久的委屈,让我火上三分,自从父亲的小儿子出生后,女人似乎有了更多的是话语权,甚至在父亲面前打骂我,但那个我原本深信不疑的倚仗无动于衷。 休息日,他们开车带着孩子出去了,没有锁门,独留我一人在家看门,像狗一样。 原本我独坐在门前像往常一样,但最近的一些事让我猛地生出来一个激动不已得想法,我拿出纸张留下几个显目的字体,提起书包,拿起洗好的校服,一股脑丢进自行车的前框,锁好门便出发了。 那一刻我像是一个无畏的战士,脑海激动的想法,让我颤抖不已,我要奔向光明,奔向美好的明天,我向爱奔去,谁也无法阻挡。 直到… 骑着自行车勇士在命运的拐角遇到了他的兄长,不分青红皂白一股脑的将我撵回了牢笼,他看到了桌上纸张: “抱歉父亲,我去投靠二姑了,我要认她做我的母亲” 转身就是一个耳光,力道比那个女人三掌合之有余,脸很快就肿了,他还喋喋不休说着什么,但我心如死灰。 我不相信,哪怕是他住校不怎回家。 我不相信,我的兄长是个盲目人,我不相信他看不到我终日的挣扎,听不到我嘶声裂肺的呐喊。 但他狠狠职责,不让我再做这种事情,会给这个家带来何种变动的事实,我深深的明白,我敬爱的兄长,妈妈的遗子,是个蠢货。 其二。 我的父亲是个开修理厂的个体户。 在本城市,靠一手精湛的手艺,和大方的为人小有名气。 但,前几个月原本租下开厂的地方,现在不给租了,有人要在这里盖起高高的楼房,父亲只好另寻某地。 功夫不有心人,新的地方找到了,并比以前更宽敞,设施更全,但那个女人不再做饭了,渐渐的我开始去工厂里和工人一起吃饭,那是群有趣的人,每天会给我讲稀奇古怪的事情,和一些有意思的小玩意,虽然饭菜很难吃,让我一度对蘑菇茄子这些东西产生了永久的抵触,但我很开心,期盼每次一起吃饭的时间。 逐渐,从在厂里吃饭,变成了顺带休息,下午直接去上学,虽然路程远了点,但没有什么可在意的。 好景不长,有一天我没有预料到那个女人会来厂里,包里塞满了他们给我的玩具和漫画书。 全没了,她偷偷打开了我的书包,在我发觉后,当着我的面将所有的东西丢进了火炉,没有一丝犹豫,不顾我的反扑,临走时不忘给我几个耳光。 一些东西失去了才知道珍贵,这不仅仅是普通的玩具和漫画书,玩具代表着我们之间的友谊,漫画书里栩栩如生的人物则是我的朋友,他们都死了,死在了火焰里。 那天我从厂里走的时候带走了一些东西,回去的路上我一言不发,听着女人在一旁诉说我的不满,父亲沉默了一路。 我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产生那种感情的。 我第一次冒出对一个人的杀意,由憎恨演变,是我对女人唯一的情感。 夜,静的可怕,月光扑撒在屋内,格外明亮,我没有睡着,听着隔壁屋内翻云覆雨的声音结束后,我拿起顺走的东西走出房门,向着那个房间走去。 我依稀记着,从我的房间到父亲的房间,仅仅八步,我好像走了几个小时一样漫长,腿好像不属于我,从走出房门的一瞬间,凶猛的恨意开始变为胆怯,待到走至门前,浑身止不住哆嗦,双唇打颤,也许是冬天的缘故,也许是恐惧,冰冷将我吞噬,我毫无直觉,麻木的伸出将直的手臂,扭动房门的把柄。 是锁着的。 而顷刻间,心中的胆怯遍布全身,有恐惧衍生的退意猛地之上心头,扔掉手里的剪刀,我冲出家门,趴在地上止不住呕吐,干呕,胃部像痉挛一样抽搐。 那晚,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强装精神结束了一天的学程,在晚上吃过晚饭和厂里工人道别上车后,莫名其妙的气氛开始蔓延。 父亲诡异的沉默,女人抱着孩子紧锁眉头,僵持了片刻,那个男人扭过头来给了我一个选择,问我要不要住在厂里,帮他照看一下场里的情况。 言毕。 他与他都做出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