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者和占星者》
第二章
灵族世界塞帕里尔，银河东部边境
大觉醒前一万年
古老的传说在唱诗者间口口相传，任何触碰那块石头的人都会被燃尽。
你的手将卷曲发黑，
你的后牙发出白热的光，
你的骨头如柴薪般噼啪作响，
只因我已饱饮艳阳。
歌谣中的宝石是一颗陨星，半有意识的它徘徊在宇宙中，吸收每一颗恒星的能量。据说在天堂之战期间，战士们用它引导那些神明。
但塔拉辛很早就学会了不去相信灵族那些荒谬的民间传说。虽然灵族很古老，但他们仍有一个愚蠢的有机大脑。
塔拉辛在银河中旅行了如此之久，以至于自己都忘了自己从何时开始的旅途。他搜集，学习，整理全宇宙的文化。
他了解到，每个群体都认为自己的山有特殊意义，本族的山脉要比异族的山脉更加神圣。‘山’是宇宙唯一的真正轴心。
即便是告知他们那些神圣的山脊只是板块构造的偶然交联产物，或者他们奉为圣物的宝剑是一个古老但相对常见的外星遗物时——塔拉辛发现，他们普遍不愿接受这些真相——他们仍然选择坚持自己的故事。
当然，这不是在说星空中没有神明。塔拉辛知道神明是存在的，因为他曾亲自参与了杀死那些神明的行动。但他也发现，大多数群体中的神明都是他们自己发明创造出来的迷人幻想。
尽管塔拉辛不认为那块宝石是古代神明的使者，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不值得拥有——或不值得艾尔达人保护。
事实上，围城的声音正响彻厅堂。
塔拉辛让自己的意识部分游离出来监控局势。他一边思考着眼前的问题，一边透过巫妖队长目镜观察战局。
透过那双眼睛。塔拉辛看到他的巫妖方阵仍然把守着神殿的诸多大门。第一列的守卫已经用反射盾架起了盾墙，每个战士都举起了自己的相位剑宛如蓄势待发的铁锤。第二梯队的战士如持矛般将战镰架在了前方同伴的肩膀上。整个方阵竖起了嗡嗡作响的刀刃。
方阵整齐划一，不动如山。
灵族流亡者的尸体散落在方阵前方的台阶上——羽毛装饰的盔甲被一分为二，只留下外科手术般的切痕，四肢和脑袋都搬了家。他的嗅觉感受器识别出空气中烤熟的肌肉颗粒。
另外一场攻势正在集结。五条土路汇聚到神殿前的花园广场，灵族流亡者们在装饰性的植被和巨型骨骼雕刻的塑像间穿行。
塔拉辛在远处看到了一头巨大的蜥蜴。它动作笨拙，脖子很长，力气很大，背上挂着一对光棱炮。塔拉辛把它标记给了两架在战场上方支持作战的末日灾镰。
星镖武器向死灵的盾墙倾泄火力，宛如雨夹雪敲打窗玻璃。一枚星镖弹飞入了一位巫妖守卫的眼腔内，停在了那里，死灵眼中的阴森火焰被这个异物一分为二。守卫没有任何反应，星镖弹药也没造成任何破坏。金属发出了一声抗议的尖叫，巫妖守卫的活体合金头颅释放了那粒单分子薄片，它向落叶一般飘落到台阶上。
塔拉辛通过队长的眼看了看它的样式。圆形，双凹螺旋，普通的艾尔达设计，不值得获取。
他感到空气有了变化。抬起头来，第一架末日灾镰在攻击中急速俯冲，那头巨大的蜥蜴直到最后的时刻才听到了它的声音，巨兽转动的它的蛇形脑袋盯向那颗即将到来的彗星。
一束炽热的能量从末日灾镰的机身中射出，在茂密的灌木丛中划出一道火焰。能量切过巨兽长长的脖子，上三分之一像被砍断的树枝一样掉了下来。庞大的身躯摇晃着，倾斜着，仍然试图站立。然后下一架末日灾镰直切它中部，并朝着光棱炮发射了荷载。层层爆炸把巨兽撕成了碎片，紫色的能量冲击把武器组甩到了百肘之外。
真可惜。塔拉辛看着燃烧的尸体想着，我还想弄一个呢。
他没时间做这样的副业，海螺号角声在雨林环绕的城市尖顶上响起，他看到了更多的大蜥蜴笨重地朝着寺庙迈进。其中一头将双管星镖炮转向天空，朝着撤退的末日灾镰喷吐火力。虽然对手很原始，但一旦这些流亡者聚集起来，他手下那支收来的小部队就会被压垮。
星球苏醒过来捍卫自己的世界之魂。
塔拉辛离开了巫妖队长身体，重新恢复意识的他着手眼前的工作。
他面前是一条长长的灵骨走道，似乎是这些原教主义者从他们曾经用来自我流放的方舟上救出来。墙上装饰着大蜥蜴骨头制成的浅浮雕，描绘了那个群体的出走旅程。
特拉津一直在寻找陷阱、探测压力板和隐藏在砖石结构中的一个巨大机械支点。那前面就是通向内室的诸多入口。
他结束了演算，看到了那条通路。
特拉辛拿起他的情感抹除者大步走进走廊。
浅浮雕上的孔洞像咳嗽一般将一团团骨质从他坏死的皮肤上滚下来。
塔拉辛从空气中抓了一块，分析了它的尖端：上面有一种来自当地海洋无脊椎动物的外来毒素，这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他把它塞入一个空间口袋，继续向前走。他感到一块石头动了一下，埋入下方。
一块重达6吨的锤状石头像钟摆一样向他砸来。特拉津不停地向石头摆手，掌中发射器发出的静滞投射停下了石头的运动。石头的表面因势能而震动，塔拉辛走过它没看一眼。
最后，那座大门，它如巨石般高大，上面装饰着灵族神明精美的雕刻。一道竖着的符文列出了一首诗——一个极坏的谜语，即便是最聪明的人，如果不知道关于——的晦涩传说，也只能止步于此。
“Tailliac sawein numm，” 特拉辛一边吟诵着一边侧身，这样他就能在大门打开时溜进去。
正常情况下，他会为此付出一些努力。用思维解决，然后进行文本分析。塔拉辛喜欢谜语，它们揭示了塑造它们的文化。但他的巫妖守卫发来的通知显示，流亡者的进攻压力比预期的更大，没有时间供他娱乐消遣。
他没有停下来解读符文的含义，只是把这些信息交给他的词素文字的数据库和相互参照那些双重含义、推论和神话内涵。即使是现在，他也解释不出这个谜语的答案是什么，或者它意味着什么。这仅仅是一个语言方程式，一个有答案的问题。
而这个答案将把他带到世界之魂面前。
他周围的房间像一个巨大的洞穴，它的顶端隐抹在有回声的拱顶壁中。他的金属脚步声在堤道上响起，那里的灵骨上布满了金脉。两边装饰着金银丝线的扶手模仿着海洋深处的珊瑚，只因这颗星球是一个拥有温暖海洋和繁茂群岛的世界，一滩滩的液态铂在走道两侧的墙壁上投下水光。
“现在，”他自言自语道。“你在哪儿，我的宝贝?”
世界之魂出现在他面前。
它向前弯曲，镶嵌在远处的拱形墙面上。它也是用骨头做的，但不是墙壁和天花板上那种陈旧的、毫无生气的灵骨。它从地板上活蹦乱跳地冒出来，像一扇不断成长而非衰败的树根般蔓延。
不，特拉津纠正了自己，那不是很准确。他的目镜剥去了世界之魂的外层，重新聚焦于流淌着灵能活性物质的能量脉管。法术能量在一个循环系统中来回跳动，穿过动脉和神经，到达网络的最高交叉处，然后返回地面。这不是树根，是鹿角。是的，就是它，一大群鹿角，大得像座大山，尖角弯曲着离开了墙面，四处长出毛茸茸的新芽。
精致。
特拉津走得更近去评估这件物品。他注意到这东西并不是灵骨，至少不完全是。这是一种混合体，一种替代物，生长自大蜥蜴的骨骼，并与他们失事星舰上的魂骨交织。基因序列测定既没有找到物质间的始终，又没有发现古代匠人将两种物质融合或嫁接的点。这是一种天衣无缝的融合，反应分子层面的灵骨编织，经过数百万的培育和塑造，巨大的体型保持下来，但质量很轻。
这是银河系中最优秀塑骨师之一的杰作，这是艺术的行径，这是对往昔寺庙、陵墓和大都市的奉献。
这是他们惨遭屠戮的灵族先祖们灵魂安息、聚集和免受以太渴求之神迫害的庇护之地。
塔拉辛迈着不知疲倦的双腿走过去，伸长了他驼背的脖子，寻找着造物最高分叉在密室阴影中的消失之地。曾经，他的同族也能完成这样的工作，但生体转化之后，惧亡者接受了将意识转移到不死金属躯体上这一不详的赠礼，所有的艺术也随着转化付之一炬。他的同族不再是工匠或诗人，而那些少数保留了技艺的人发现自己的手艺被削弱了。现在他们锻造而非创造，一件用心制作、投注热爱的作品是他们无法企及之物。
太可惜了，他无法接受这一切。
如果时间允许，他可以想办法把它弄出来，甚至将整个神殿锁入一个静滞区，然后转移到索勒姆纳斯艺术馆。将这颗宝石置于它原始的环境里是个极好的点子，但不知为何，那些原始居民已经察觉到了他招来的兵团，所以已经快没时间了。实际上，这三十名巫妖守卫还是他违反协议提前唤醒的，这样做破坏了他们的神经矩阵，这些战士现在和那些遵循战术程序和指令的自动机器人没什么两样。
但是，他们不记得这次远征反而更好——塔拉辛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塔拉辛走近了世界之魂的根基，他在那里见识到了这个造物的真正精妙之处。
这个造物从一个足有塔拉辛两倍高的食肉蜥蜴颅骨中长出，它的下颚被削掉，上颚的镰刀状牙齿埋入灵骨地面，一种如风煽起余烬时的橙色光芒从这个生物的眼窝中散出。
塔拉辛的目镜剥去了造物的骨骼层，他看到了嵌在这支食肉生物拳头大小的颅腔中的宝石。
“一只肉食龙类，令人惊讶。”
他拿一只金属手在头骨上擦一下，手掌上的发生器将电磁辐射投射到头骨的核心。
那东西确实很古老，比他想象的还要古老。的确，塔拉辛或许该减轻他对灵族传说的蔑视，这确实是一块陨石，并且还是一种极端古老和未知的造物。他手动检测了光卜结果以确认其发现。考虑到这些成分的年代、退化以及宝石光刻表明的样式，它完全可能出自天堂之战。
塔拉辛的电路里发出一阵愉快的震颤。
“很好，亲爱的，”他咕咕的语调被他的声音发生器空洞的回声抵消了。“我很少遇到像我这样的老家伙了。”
事实上，着迷的他没有注意到龙骑士们的到来。
深度的专注使他的谨慎计划变得混乱，野兽的脚步声也通过训练和法术隐藏住了。
他的输入设备、占卜仪、系统协议以及亚空间运动显示都被屏蔽了。每每遇到亚空间巫术，塔拉辛就像一个坐在餐桌旁的聋子，能够通过微弱的声音和唇语来分辨话语，但对自己背后的声音无能为力。
一丝警觉闪过他的脑海，他转过身来拨回自己的时空感知让世界慢下来，为自己争取时间迅速做出决定。
鳞片、利爪和锯齿状的尖牙如一波浪花般向他扑来——二十名骑兵齐膝成列，手握灵骨长矛，锋利的箭头上刺着漩涡纹装饰。手工护符悬挂在他们迅猛龙坐骑的铰索上，皮质挽具交织于带鳞片的鼻口部，最后止于张开的鼻孔和钩状的牙齿。
迅猛龙把它们的身体压低，将体重转移到它们团成一团的臀部，为最后的冲刺做准备。但在塔拉辛的视野中，它们如在水下般缓慢。
一支长矛直直地向他刺来，矛尖在他的视野中就像一个圆圈。
没什么选择，也没有什么能够吸引注意力的东西。但塔拉辛离世界之魂很近，骑手们忌惮撞到他们先祖的陵墓，这至少给了他片刻的行动时间。
特拉辛向左滑过第一记枪刺，他在战士挥舞长柄武器前抓住了武器柄，一把从马鞍上扯下了一位刺有花纹的支派武士。塔拉辛看着表情扭曲的骑手从山上摔了下去，长发飘散、双手护脸的骑手径直摔在了灵骨铺成的地面上。
塔拉辛，无尽者。一个声音说到。这是听不见的言语，塔拉辛对传心术免疫，所以也绝非传心术。相反，这是一种波长能够触发他听觉感受器的灵能脉冲。这些骑手中一定有一个是先知。
他忽略了它。
那头失去骑手的迅猛龙向他猛扑过来，下巴咬住了胸和脖子交汇的地方。塔拉辛要处理的东西太多了，无法避开。
你留不住你找到的东西。
钩状的牙齿被塔拉辛冰冷的死灵表壳碰得粉碎，死灵将动能注入拳头，一拳打在了那畜生的喉咙上。
椎骨爆裂，软骨撕裂，迅猛龙在一种吹号者突然经历无可忍受的痛苦时产生的声响中倒下了。
听听这首歌吧，这个世界在为塔拉辛的血吟唱。
还确实是这样——即便在减慢的时间里，他仍能听到骑士们的嚎叫。他没有血也没关系，这些艾尔达人就是想要这东西。
但他们的阵型并没有优化以应对单个对手，骑士们试图接近他时就已经乱成一团。而且他刚刚创造了一个缺口。整个集群试图自行推进的当口，塔拉辛从队列的一个缺口滑了出去，确保自己能落到那个被他甩下去的骑手身上。骑手们在他身后撞作一团。
“艾尔达人，” 他嘲笑到，“如此年长，如此智慧。你们在我们眼中不过还是孩子。”
这个世界之魂是我们的先祖，塔拉辛。我们的文化，我们的逝者，没有那颗‘太阳精粹’它们就会枯萎。
就在那个瞬间，他看到了那头肉食龙类。他此前忽略了它，注意力被骑手和巫术蒙蔽了。它立在他上方，肌肉发达的胸部被骨骼形成的胸甲保护着。双联星镖炮像獠牙一样从它的下巴上冒了出来。水生食肉动物牙齿做成的锯齿状刀片镶嵌在它脚上和脊骨上的盔甲。一柄钙制的大镰刀装配在它抽动的尾部。
一位先知在它的背上，她瘦削的脸庞被一个未知神明的面具遮住了一半，优雅的身板披着珍珠母色的铠甲，粉红色的头发扎成一个顶髻。
我们早就知道你想得到它。如果你得到了它，世界之魂就会消亡。
“如果你知道我要来，你应该制定一个应急计划。”
我知道你一定还会来，但我还是会享受这个过程的。
这头巨兽咬住了他的腰部，他的整个上半身被困在潮湿黑暗的嘴里。九英寸长的尖牙——即使是现在，他也没停下分析、归类——埋入了他躯干中坚硬的管子和盆腔移动结构中。关键系统崩溃和失灵，绿宝石色的火花从伤口中喷出。不详的闪光照亮了巨兽的口腔内部。他感觉到自己的腿被咬掉了。
塔拉辛将自己逐渐减少的能量储备转移到拳头上，以一记野蛮的刺击锤向巨兽抽打的舌头。爬虫类的热血喷到他的目镜上，令他为难的是，系统自动开始解析对方的基因构成。他在上面做了标记，以便日后查找。
肌肉发达的舌头翻动了一下，将他卷到一边。他伸开四肢，看到了锯齿状的光线，巨兽的下颚张开了。
当一排锯状的牙齿向他逼近，刺穿了他的目镜，穿透他的神经纤维线轴，压碎他的颅骨时，塔拉辛后悔自己放慢了时间感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