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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想到,被迫北迁的南方文士,居然能开创出华夏诗坛的新风尚

2022-10-11 13:57 作者:无水无田  | 我要投稿

诗词硬知识 NO.7


北朝诗坛庾信们的长安时代



北国的浑朴之气和南方的绮靡之思,

在这个特殊的历史节点汇通,

从而形成了一种新的文风,

并迅速推广开来影响了整个长安文学,

甚至融贯了千年以下的华夏诗坛。


➤➤➤ 宇文氏的崛起


自秦汉以来,长安作为帝国的心脏,一直以来都是北中国文化底蕴最为深厚之地。几番人世沧桑,五胡乱华的战火让这个古老的都城遍体凌伤。虽然在前秦和后秦时期,有赖于国君的重视,也曾经有过短暂的国学复兴,无奈这些政权都如昙花一现,北国的文学天空依然是阴霾蔽天。


宇文氏的崛起颇具戏剧性。


宇文泰本来只是尔朱荣部将贺拔岳手下的一个小角色,在镇压关中起义军时立功得以迁升,出任为夏州刺史。后来贺拔岳被人杀害,他出人意料地被中下级军官迎为统帅,而成为关陇地区的实际掌控者,这一年宇文泰年仅二十八岁。


后来北魏孝武帝西奔投靠,野心勃勃的宇文泰容不下刚强的帝王,十二月他杀了元修,第二年正月立南阳王元宝炬为帝,并将都城迁至长安,建立西魏。名正言顺的宇文氏从此坐大,走上了携天子以令诸侯的道路。中国人向来信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年轻的宇文泰野心勃勃,他立足于关中这片沃土,敢于和树大根深的六镇军阀高欢一争高下,还利用南方萧粱内乱之时出兵巴蜀、江陵,将势力拓展到了南方。


其实,就军事以及综合国力而言,宇文泰治下的西魏与高氏东魏不可同日而语,但当高氏父子沉迷声色不能自拔之时,宇文泰能够审时度势,及时在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进行改革,并重用汉族士大夫苏绰为其谋划。在君臣的共同努力下,原本穷居关中一隅的宇文氏得以迅速崛起,在与东魏的争霸中逐渐占据上风,最终于577年由其儿子宇文邕灭掉北齐,彻底KO高氏一统北中国。


➤➤➤ 大诰体的苍白复兴


西魏初年的关中地区,人才凋敝、文势单弱,简直是文化沙漠地带。对于这个一穷二白的王朝,总设计师苏绰选择了正统的汉儒文化,应该说他还是非常了不起的。汉儒文化根植于本土,它既正统又注重实用,极利于政权的建设和争夺天下,同时出身于边镇苦寒之地的宇文泰军阀集团本就崇尚实际,不喜奢华,大道至简的汉儒文化无疑是极其契合他们的价值观的。


苏绰之于宇文泰的地位相当于北魏初年崔浩的角色,他参与中枢,制定国策,军国文翰多出其手。他奉宇文泰之命制定了一种独特的文体——大诰体,这是完全复古的文体范型。基本特征就是行文用语直白朴素,毫无文采可言,完全就是奔着简单实际的目的去的。


在很长的时间里,长安文坛就是这样苍白着脸庞,一本正经地奔走在复兴的道路上,直到庾信、王褒等一批南方文士的到来。


当宇文氏的北周国力日益强盛之时,南方的萧梁却颓势日现。经过侯景之乱,南梁境内一片混乱,萧绎在江陵继位勉强保住国号,只是这艘曾经的巨轮早已千苍百孔。554年,庾信奉命出使西魏。使臣这个工作他早已干得炉火纯青,却从不曾想到,再回首时他乡却变成了故乡。


他四月出使,十月西魏出兵攻梁,十二月江陵城破,元帝萧绎和诸多大臣被杀。庾信的老母亲和妻子却被“快递”至长安,被迫“搬迁”的庾信从此成为了北漂。与庾信一同羁留北境的南来文士还有王褒、萧伪、宗禀、刘璠等。


文学积养深厚的南方士人对于长安诗坛的影响是举足轻重的。他们不仅使长期消沉的当地文学骤然勃兴,对整个文坛风气的改观更是意义非凡。


➤➤➤ 南北文风的交融


南来文人虽然都是齐梁文坛的大家,但他们为长安文坛所带来的却并非靡靡的齐梁之风。他们承袭了一贯的诗文技巧和某些既成的风格,但无法割舍的家国之思和“二臣”的独特人生体验,让他们的创作发生了质的变化。


北国的浑朴之气和南方的绮靡之思,在这个特殊的历史节点汇通,从而形成了一种新的文风,并迅速推广开来影响了整个长安文学,甚至融贯了千年以下的华夏诗坛。


当时活跃在长安诗坛的除了南来士人之外,以宇文毓和宇文护为首的当地贵族子弟也雅好诗文,积极参与诗歌创作,他们的部分诗作经过时光的淘洗留了下来。虽然这些作品模仿的痕迹还很明显,但依然具有非常的意义。从他们的作品来看,这些诗人们虽然创作了一些极具齐梁风格的诗作,但北地精英世代累积的修养、与生俱来的气质,却是很难改变的。因此,在他们的作品中,依然保持了北国特有的浑朴与厚重。


就以在诗歌史上不具姓名的尹式留下的一首《送晋熙公别》为例:


《送晋熙公别》——尹式

太行君失路,扶摇我退飞。

无复红颜在,空持白首归。

色移三代服,尘化两京衣。

道穷方识命,事去乃知非。

西侯追孙楚,南津送陆机。

云薄鳞逾细,山高翠转微。

气随流水咽,泪逐断弦挥。

但令寸心密,随意尺书稀。


全诗对历仕齐周隋之一生作了深刻的反思,字里行间弥漫着一种无以为拒的沧桑和悲凉。“道穷方识名,事去乃知非”,随波逐流的人世非我所愿,也非我所能。一生碌碌,白首而归,所有人均失路于这个时代,遥想孙楚和陆机,几百年的沧桑里唯留血泪斑斑。易代之际,个人的命运与整个社会的联系最为紧密,尹式在时代的呼吸间,唱响个人的悲音,这样的诗作融入了现实的厚重和个体的悲凉,具有典型的时代特征。


➤➤➤ 南方“天团”的涅槃


真正为长安诗坛带来峥嵘气象的,是以庾信、王褒为代表的南方诗人“天团”。


对于在这场浩劫中无奈留居北地的庾信们来说,不仅是现实生活的新生,亦是艺术生命的涅槃。


萧粱一朝,庾信与其父亲庾肩吾共仕东宫,荣宠一时,从庾信留存下来的诗作来看,那一时期他的作品显然不脱宫体诗的特征。虽然王朝已经危机四伏,但他们依然沉浸在宝马香车的奢靡生活。因而作品大都立足于日常生活,立意空泛,华美的词藻描写的是苍白的生活面貌,没有沉重,没有悲情,闲适、轻松是诗作的基本格调。


入北之后,这一批人都受到了宇文氏的厚遇,他们不仅在朝中担任高职,即便是宇文皇子们亦对他们礼遇有加。可是职场的荣光始终难抵故国之思,深陷异国的无奈和二臣的屈辱,始终是横亘在他们心间的一根硬刺。于是情绪的翻涌便幻化为情感饱满的文字,人的情感一旦经过生活的磨练,便会呈现别样的质感。那些亡国丧乱之痛,午夜梦回之时的心伤,于无声处的珠泪,曲笔传真情,无一不动人心弦。


《渡河北》——王褒

秋风吹木叶,还似洞庭波。

常山临代郡,亭障绕黄河。

心悲异方乐,肠断陇头歌。

薄暮临征马,失道北山阿。


王褒的一首《渡河北》当是羁臣之思的代表作品,苍茫的北国风光里,萦绕着一种绵密的惆怅况味。全诗音韵和谐,对仗工整,同时又具有苍劲悲凉的格调,不知不觉间,“宫体”的内核已经悄然远离。


苍茫的北国是有魔力的。


黄沙漫天的苍凉时空,似乎比小桥流水更能直达人心。皓月当空,长风万里,在天高地阔的永恒里,更能观照人生的渺小,也更能激荡人的志向。南来的诗人们无奈地融入这片陌生的土地,却迅速地适应了这片“土壤”,并结出了远不同与以往的丰硕成果。他们不仅为沉寂于“大诰体”的长安诗坛注入了活力,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以庾信和王褒为代表的“庾王体”更成为长安诗坛的风标。


➤➤➤长安时代的价值


北朝文人诗最终的成熟来自于南北两种诗风的融汇,但无论是本土诗人还是萧粱遗民,他们融汇的结果依然是以北诗的固有风格为美,以北诗的固有气质取胜。庾信和王褒早期诗风绮丽、典致,一旦入北,诗风变为悲慨、刚健。他们将南诗的绮丽和北国的凄苍融合成为一种新体诗,完成了一个时代诗歌品质和价值体系的建构。


南方诗歌讲究辞彩的精美以及音韵用典的精工,北地诗歌崇尚语言的质朴和情感的刚健,这种刚柔并济、以气质取胜以文饰为美的诗歌格局,是初唐革新派诗人最佳的诗艺选择。以陈子昂为代表的初唐革新派诗人,就从这南北融合的诗歌格局中得到了宝贵的艺术经验,借鉴并进一步改进这一诗歌范型,进而从形体上完成了诗歌革新的使命。文质并重的诗歌美学,也为唐诗的气象万千奠定了坚实的美学基础。


如果说晋阳诗坛贡献给唐诗的是源自汉魏遗风的进取精神,那么,长安诗坛呈现给唐诗的则是一个成熟的诗歌标本,是一种由内到外的艺术布局。


当初宇文泰扣留庾信可能仅仅是出于惜才,上位者的强权思维往往游离于人性以及人权,是非的判断依据只关乎价值的考量。在历史前行的轨道上,南北朝的人才流动事件沉淀着的是一代人的哀伤。但跳开时空的界限,回望这些苍茫而荒凉的岁月,你就会发现如果没有当时的苦痛与割裂,就不会有那个完美而清新的庾开府,也不会有华夏诗坛的华丽新生。


所以我们要始终相信:人生逆旅,无论好的坏的,都是最美的风景。



关于北朝诗坛的解读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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