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是你 第57章 草芸
王晓佳觉得脑袋里还是有东西在漫灌,所有声音都像隔了层什么,听不真切,又确实在响动着。
“什么意思……”她声音轻得风一吹就散。
王建涛心里也不好受,他理解她的不可置信。他戒烟很久了,可这几天,他经常会习惯性地摸胸口那个惯常放烟的口袋。
他又下意识抬手摸烟,只摸到空落落的胸袋:“她从前两年开始不是总说胃疼,这两年没断过。年纪大了不好做胃镜,我带她做过一次钡餐,医生说没什么毛病,我就带她回去,以为没事了。这次不是中风了,医院多做了检查。也不知道查什么,查来查去,查到子宫去了,说是B超照到里面有个拳头大的肿块,没开出来,他们也不好说。但肝那边,也有几颗了。坏病,应该**不离十了。”
王晓佳安静地像不存在了一样。她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这种不真实的感觉,让她觉得平静、又觉得茫然。
车子前进了十来米,她才再次出声:“还能手术吗?”
王建涛好像也在走神,车速都慢了下了,“嗯?”了一声,车子又前进了好几米,才回答:“县医院让我们拿到市医院去,他们没办法。那个托你表姐夫找的熟人,看了片说太晚了,都到肝上了,这个年纪,动了手术到最后怕也是人财两空。你奶现在这个情况,下不下得来手术台还要两说。”
“那只能这样吗?”王晓佳脑袋发钝。
王建涛没说话。
十几秒以后,他突然在路边停了车,整个身子一动不动。疾驰而过的汽车声中,像幻听一样,王晓佳听见他很哑很低地说:“是我没本事。”
他宽厚的肩膀有几不可觉的颤动。
王晓佳从来没听过王建涛用这样的声音说话。压抑得变了声。
她鼻子一下子酸了,真实的疼痛终于扎进了身体里,袭遍四肢百骸。她很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可是,他又很快地动作了起来,攥着车把手要启动车子。
老旧的摩托车发出嘶哑的轰鸣,轮子却一动不动。王建涛只好一脚踩在地上,一脚踩在摩托车的启动杆上,站起身,用力往下踹。起落、起落,一下又一下,他越踹越用力,越踹越无力,踹到气喘吁吁。
王晓佳看着他笨拙又吃力的背影,跟着粗了鼻息,红了眼眶。
“算了,我们走过去吧。”他放弃了。
王晓佳应:“好。”
她说不出其他什么话了。言语都太苍白了。
她看着前方通明的路灯,恍惚觉得他们像落进了世界的边缘。这个夜晚,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是彩色,只有他们,正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灯光照不亮的黑白间。
一路沉默着,他们到了医院。电梯里,王建涛叮嘱她:“先别和你奶说她的病,她不能再激动了。我和你婶打算过两天带着她的片去市里再看看。”
王晓佳答应:“好。”
她收拾好心情,挂上乖巧的表情,来到老人的病房前。
病房是两人间,另一床病人不在,老人躺床上在看电视,王梅芬坐在折叠床上玩手机。
王梅芬先看到的王晓佳,招呼她:“哟,回来啦,吃饭了没。”
王晓佳轻声答:“还没有。”说着,她看向老人,边往里走边关心:“奶奶,你怎么样了?”
老人看起来瘦了许多,原本就高的颧骨更高了,眼窝陷了进去,面相越发尖刻了。但精神头却还不错,声音洪亮,用眼白睨她:“我以为等我死了你才会回来奔丧呢。”
王晓佳脚步微顿,一下被刺得接不上话,心里因她重病而生出的几分温情与怜爱瞬间冷却。情绪,跌回了冷硬的现实。
“妈!”王建涛从床底拖了张凳子出来给王晓佳,不赞同地说,“孩子忙着考试呢,这不是一听说马上回来了。”
王晓佳双手攥着裤腿,没有坐下,也没有辩解。
老人上下打量着她,想到了什么,缓和了些语气说:“坐吧,吃了吗?”
这个问题刚刚王梅芬已经问过了。王晓佳又轻轻地摇了一次头。
老人也不是真的在意她的回答。她顺着自己的想法,把话说下去:“我没啥事,你叔说我过几天就好了,就能下地了,是一时血脉没通。这不?”她眼睛觑向床头挂着的输液袋,“通血管来着呢。”
王晓佳看她毫不知情的模样,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她指甲掐着指腹,平常地接她话:“那就好。”
老人问:“听你叔说了吧,你爸爸快回来了。”
王晓佳血液凝固住了。“嗯。”
“哎,总算,我这把老骨头,也撑到这时候了。”她先是欣慰,随即拉过王晓佳的手,在她手背上轻拍,语重心长了起来:“你也这么大了,书读得比谁都多,我以前和你说的那些道理,你都记得吧?”
王晓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硬忍住没从老人手下抽回手。明明是那样热那样干燥的指腹,王晓佳却觉得,像被一条冰冷湿滑、吐着信子的的蛇压住了。
她敷衍地应:“嗯。”
老人便自顾地说下去:“你爸苦了大半辈子,如今出来了,也算是苦尽甘来了。等他出来了,你也毕业了,父女俩好好过日子。你们年轻人忙,要打拼,你本事点,找份好工作,招个好对象,以后生个大胖小子,刚好他给你们夫妻俩带孩子,你们也乐得轻松,他也享点后福,对吧。”
王晓佳想反驳什么,看看她手背上的针眼,又忍了下去,心不在焉地点头。
她隐约听见了阳台上,王梅芬问王建涛:“你说了吗?”
王建涛说:“没有。”
王梅芬骂他:“一点用没有。”
王晓佳走神,他们在说什么呢……
老人还在喋喋不休,颠来倒去地说王建泽这些年的苦,要王晓佳以后好好孝顺她,要她招个靠谱、孝顺,不会嫌弃她老爹的对象。念叨着,念叨着,她催起了婚,说她听人介绍了好几个,要她找个时间去看看。
王晓佳反复深呼吸,推脱着,努力让自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就在王晓佳要坐不下去了的时候,王梅芬进来了:“妈,佳佳这没吃晚饭呢。这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带她回去吃点,明天再带她过来,你看行吗?”
老人皱了皱眉头,像是没说过,有点不情愿。“那你晚点过来,晚上替你叔的班。你叔那么大个人,窝那床我看着都替他难受。”
王晓佳已经麻木了,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和王梅芬一起下楼。
王梅芬借了辆电动车过来的,载着她往回走,路上东一句西一句随意地问着话,问着她的生活。
王晓佳都说还好,说是快毕业了,下学期可以找实习了。
王梅芬状若随意地问:“之前过年时候找过你的那个男孩子,还有继续走着吗?”
王晓佳愣了一下,忽然升起了一种警觉。那个男孩子从来不存在过,但她知道,王梅芬问的是谁。她咬了咬唇,不自然地说:“没有。”
王梅芬“哦”了一声,不知道信没信,但也没再说什么了。
回到老人家里,王晓佳让王梅芬去休息,她自己随便下碗面条就好,王梅芬没答应,罕见地给她做宵夜,还坐下陪着她吃。
王晓佳知道了,她一定是有话要和自己说。她小口地咬着面条,什么味道都尝不到。
终于,王梅芬开口了:“佳佳,婶婶有事要和你商量。”
王晓佳停下筷子,看着她:“婶婶你说。”
王梅芬不看她,眼睛落在她的饭碗上:“你奶的事,你叔路上都和你说了吧。”
“嗯。”
“她现在这个情况,很麻烦。先不说她要不要手术。医生说她这中风就算恢复得好,以后也只能拄着拐杖拖几步,没法儿自理了,身边必须要有人顾着了。”
“我和你叔你也知道,我们哪有法子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呀。就这几天,我都是顶着老板的骂忍过来的,再不回去,也不用回去了。你叔更是不可能了。小鱼还在上大学,他放下来不工作了,我们全家喝西北风。”
“婶婶,我懂,你们也不容易。”王晓佳低下头,轻声说。
王梅芬叹口气,拉过她手,轻拍了两下:“你懂就最好了。所以我和你叔商量着,给她请个保姆,一个月五千。这钱,我们两家对半分。”
王晓佳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王梅芬压住她的手,侧头盯着她说:“叔婶也不占你便宜,这妈,你叔和你爸两人都有份。婶知道,你也不容易,我们要是有本事,我们就全担了,没关系。可是你看我和你叔,我们也没办法啊。”
筷子在王晓佳的指节上硌出深深的凹痕。她说:“婶婶,我知道。”
王梅芬听不出她的情绪,硬了心肠继续说:“你奶自己也有点私房钱,但这次看病就花了不少。我看你叔还是想给她动手术的,后面治疗还不知道要多少。叔和婶也知道你现在还是个学生,没办法,所以我们也不催你。她自己私房钱先出,不够的,我和你叔去借,想办法先垫,你打个借条,等有工资了,再还上,你看成吗?”
可以不答应吗?不可以。他们确实也没占她便宜。为人子孙,应该的。
王晓佳听见自己答应:“好。”
她还听见心里好像有什么碎掉了。
王梅芬听她答应了,一下子喜上眉梢,如释重负,连拍了她手好几下,呢喃:“好孩子,好孩子……”
她恨不得马上就去拿纸笔让王晓佳立字据,可看王晓佳怔忡的模样,又觉得太过了,于是强忍了下来,招呼她:“哎呀,你看我这,你快吃吧,面都要放凉了。”
王晓佳勉强笑了下,低下头吸面。
王梅芬没话找话:“你爸这也快出来了,到时候随便做点什么都好。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王晓佳没搭腔。满嘴苦味。
还会好吗?她想起童年里那扬起的皮带、狰狞的面目、隐忍的哭声、刺鼻的药水味,还有别人吐在她身上的唾沫……
吃不下去了。
她放下了筷子,自己洗掉了碗筷。
王梅芬让她不用去医院了,她过去换王建涛就好。王晓佳没承她的情,说她周日就回学校了,接下来的还要他们多费心,这两天医院就交给她吧,应该的。
王梅芬听得舒心,觉得她还是懂人情世故的,由她去了。
她开着王梅芬借的小电动回到医院。
王建涛看了她好几眼,欲言又止。王晓佳对他笑笑,拿了个苹果,想削给他和老人,一个手滑,水果刀割破了指头,血淌了满刀。
老人骂她:“哎呀,笨手笨脚,一点事都做不了……”
王建涛扯着她去护士站。
她一个劲地说:“不用了,没事的。”王建涛却没由着她,固执地把她扯到了护士站。
贴创可贴时,他问:“你婶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没等王晓佳回答,他继续说:“不管她说什么,她说了不算。你别想那么多,家里的事有我,你安心读你的书,这些和你都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她知道,他不是真的能做主的人。她也知道,他也很辛苦的。她没说话,只是抬头用很温和的眼神看着他,摇了摇头:“没关系。给我点时间,我可以的。”
再回到病房不久后,王建涛就被老人赶回去了。
伺候着老人上过一次厕所后,同病房的人熄灯睡觉了,病房里陷入了黑暗。
老人不知道是不是呼吸不畅,呼噜声怪异,嘶鸣着,像黑暗中潜伏着一只怪兽。
王晓佳注视着黑暗,无法入睡。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进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中。又很清醒地知道,这不是梦。
梦还有醒来的时候。
她的现实,她的人生,她的噩梦,却好像总也挣扎不出来。
蒋芸发来短信问她事情怎么样了。
短短的几个字,她看了好久好久。
她一字一字地打:“还好,我现在还在医院。周日回去和你细说。”
蒋芸说:“好。注意休息。晚安。”
王晓佳说:“好,关好门窗。晚安。面试顺利。”
蒋芸少有的,发了个[亲吻]的表情。
王晓佳盯着这个表情,盯着蒋芸上面的字,一点一点下滑聊天记录,一点一点,翻到了她们最初认识的时候。
视野越来越模糊。
泪滚了下来。她咬住虎口,不能呜咽出声。
从答应王梅芬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在反反复复问自己了。
她的人生,还有希望吗?
是不是从一开始心存侥幸地追求蒋芸就太自私了?
她是不是和蒋芸分手比较好?
她是那么不愿意想这件事,那么那么想要和蒋芸有一个未来的。可是,她终于还是不得不这么想了。
周六下午,王晓佳正拢起尿盆上的塑料袋,准备拎起到卫生间去扔,短信提示音响起。她心一颤,立刻加快了动作,把垃圾袋提到了卫生间,扔进垃圾桶里,而后,合上门,用干净的左手取出手机。
按亮屏幕,消息通知提示那里,果然是蒋芸发来的短信。
蒋芸说:“面试完了,应该还可以。快的话,明后天会公示名单。”
简单的一句话,让王晓佳有浮出水面,稍稍呼吸到了空气的感觉。她用左手笨拙地打字:“那就好。一定没问题,别担心。晚上吃点好吃的,犒劳一下自己。”
蒋芸很快回她:“一个人,不香。”ЬìqūGéΧx.℃OM
王晓佳甚至想象得出,蒋芸是怎样垂着眉眼,用淡然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她的撒娇,都是不动声色的。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笑完刚想打字,低头瞥见了脚边盛着她刚扔进屎尿袋的垃圾桶,她的眼眸又慢慢地黯了下去。
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她拼完:“等我明天回去。”
等明天回去了,然后呢?
她打了肥皂洗手,两手交握,一下一下,用力地、机械地、反复地搓着,搓到双手发红、昨天被小刀割破的伤口再次裂开也一无所觉。
蒋芸会去海城,去往本该就属于她的广阔天地。她会过得很好的。她也应该要过得很好的。
而她呢,她的天地在哪里?她还能陪蒋芸去到海城,去到她们约定的未来吗?她出神地望着垃圾桶。
“你死在里面干什么?我要起来,我要喝水。”老人在病房里催促。
王晓佳回过神来,咬了咬唇,关上了水龙头,打开门出去。
从指节上渗出的血,被水迅速冲下,冲进了下水道,消失不见。无人在意。
傍晚,天阴沉沉的,王建涛来送饭,电视新闻里在播送今年第二十三号台风要来了。
王建涛关心她:“看看动车有没有停运,要不要换票。”
老人指使着王晓佳帮她把小桌板放到她舒服的位置,满不在意地说:“停了就多呆两天,刚好让你们回去两天,你们不也说忙吗。”
王晓佳手微微一顿,王建涛马上反驳:“那哪能成啊,孩子还要上课呢。过两周是不是要考试了?”
王晓佳很轻地“嗯”了一声。他说的是司法考试。
老人脸一板,嫌恶地说:“哎,我就说女孩子书读多了也没用,现在要用都找不着人。现在这样还成,以后成家了这样哪能啊。女人还是要顾家一点,家里事都不管,像什么话。”
王晓佳把筷子和饭菜都给老人摆好:“奶奶,吃饭吧。”她指望着吃能让她少说两句。
可老人夹了一筷子菜,还在继续絮叨:“虽然以后我们是要招进来的,但人家毕竟也是个大男人,你还是要以人家为主,男主外女主内。人家是进来顶门户的,你要有分寸。”
王晓佳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下颌线因用力绷得紧紧。叔叔说她不能再激动了。和她计较没用意义。她努力说服自己,捧着饭盒,默不吭声地埋头吃饭。
高温天气,床底的尿盆的尿骚味若有若无地弥漫在空气中。她听着老人裹脚布一样长的训话,麻木地吃着饭,不知道自己吃的究竟是饭还是其他什么。
要喘不过气了,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蒋芸。蒋芸。她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脑海里浮现的是她清澈的眼、葱白的手、还有她身上永远干净清爽的味道。
她无法想象蒋芸站在这里,无法想象蒋芸过这样的生活。
无法想象。
她恍神——要怎么和蒋芸提出分手。只这么想着,她心都空了。
不能影响蒋芸的考试,所以时间要在司法考试以后。可是方式,她怎么想都想不到一个所谓“合适”的方式。
她们怎么能分手?分手,哪里还会有合适的方式。
她在医院里,不能哭也不能笑,强撑到周日,跟着人流进到动车站、进到候车厅,进到动车,茫茫然地坐了不知道多久,乘务员提醒她“女士,已经到终点站了,需要帮助吗?”,她才惊醒过来。
她匆忙背起包下车,忽然想起时间已经不早了,连忙拿出手机查看消息。
蒋芸没有给她发消息。
傍晚了。名单是还没有出吗?
她放心不下,想自己进学校官网查看一下,但不知道是车站位置太偏,还是手机信号太差了,网页怎么都刷新不出来。
没办法,她只好收起手机,强行安自己的心,往出站口走去。
二十分钟后,她在临近出租屋的公交站下车,顺着非机动车道走上天桥。台风似乎也影响到了申城,天空下起了小雨,天桥下已经有一些人打起了伞。不经意一瞥,有一个眼熟的身影从她视线中晃了过去。
王晓佳定睛看去——是张潞潞。
张潞潞没有打伞,好像走得很急,身形都透着一股焦躁。她疾走着,拐了个弯,拐进了她和蒋芸走过不知道多少次的、通往她出租屋的那个巷子。
没由来的,王晓佳心脏猛地急促了起来,有一种慌到不行的感觉。她下意识地看着张潞潞消失的那个路口小跑了起来,脑海里不停地闪过不久前她们刚和学校打过的战役、蒋芸被辅导员叫走的那通电话、张潞潞刚刚急躁的身影……
不可能,只是凑巧,不要乱想。她拼命地压抑自己心里头那个可怕的预感。
气喘吁吁、四肢发软。
她冲进出租楼里,小跑着上楼。一阶一阶,呼吸急促到有种要呕吐的感觉。
就差最后一个拐角和十几个台阶了,她听见了张潞潞愤怒的声音:“学校这么做是违规的!这不公平!蒋芸,这完全就是打击报复!”
“凭你的成绩,怎么可能上不去。蒋芸,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我们写举报信吧!蒋芸,我们举报上去,我们再举报一次!”
王晓佳脚下发软,没踩到台阶,歪倒了下去。
重物落地声与书包带敲到楼梯扶手的声音一同响起。
蒋芸几乎是同一瞬间就变了脸色,推开了堵在门口的张潞潞,朝着楼梯口快跑而去。
王晓佳趴在楼梯上,像是起不了身。她抬头望着蒋芸,脸色很白,眼圈很红,却没喊疼,而是带着点祈求,小心翼翼地问她:“蒋芸,她说的话,什么意思?”
蒋芸心一下像被什么敲碎了。
她哽了哽喉咙,避开她的眼睛,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单腿跪下,抱起她,温声地问:“摔哪了?还好吗?能站起来吗?”
王晓佳泪水漫过眼眶。她用破了皮的右手拉下了蒋芸的手,固执地看着蒋芸,想要她一个答案。
蒋芸还是不回答她,搂着她说:“我抱你起来。”
王晓佳崩溃地抱住了她,紧紧地抱着,脸埋在她的肩头,浑身颤动了起来。
她在哭,可是却一声呜咽都没有漏出来。
楼道里开始有人探头探脑,张潞潞在楼梯口站着,不知所措。
她看见蒋芸卸下了面对她时的冷淡面具,柔和了眉眼,也紧紧地抱住了王晓佳。
她哄她:“没什么大不了的,佳佳。”
“没什么大不了的。”
“靠我自己,我也能考上的。”
王晓佳脊背抖得更厉害了。
张潞潞觉得嗓子眼发堵。她恍惚看到了冰天雪地里两只抱着取暖的小兽。
那么绝望。
又那么倔强。那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