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诗】痴汉三十题（二）

11.埋在你怀里时隐忍的哭泣

 

梨花诗很少哭，因为她觉得哭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前世即便她哭了，那个人也不会不顾一切地来救自己，最后还是只能孤零零地在火焰之中等待着自己被燃烧殆尽。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在皮肤被燃烧到一定程度之后，她就已经失去了知觉。痛觉伴随着一阵阵困意将她带离了那个世界，至于最后眼前模糊的那个人影有没有在哭，有没有不顾一切地冲自己跑过来，她一概不知。

 

这次笼罩她的只有那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暗与恐惧，寂静的储物室里空无一人，黑夜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而越来越浓，最后让人根本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而梨花诗唯一的知觉便是触觉，通过身后那面硬邦邦还散发着霉味的厚墙。

 

留一个将要高二的女儿在家中出差的双亲并不是不负责任，毕竟谁能想得到自己的女儿会被反锁在体育储物室里头出不来呢？墙外如同倾泻下的水帘让梨花诗意识到这越来越黑的视觉效应说不定不是夜幕的降临，也意味着她距离明日被人发现还有漫长的时间。

 

是不是一开始不应该答应体育委员的委托来准备第二天运动会的器械呢？梨花诗叹了口气，毕竟事已至此，再怎么后悔也是无济于事，不如想想看如何解决问题......

 

但是......将近1小时之前，她便仔细地环顾了四周完全密不透风就连窗子也没有的，不足20平米的小空间，陈旧到生锈的锁不但被反锁了，就算没有反锁梨花诗也没有拉开的力气。她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这件小屋子的防水性极佳，即便是外头的滂沱大雨亦或是霹雳闪电，都渗不进来。

 

真的渗不进来吗？“哐当——”一声巨响，几乎要把梨花诗的心脏吓得震出来，那种闪电就劈在自己身后的既视感实在是太过于可怕，以至于她差点忘记了如何呼吸。

 

没关系，只要等到明天早上，提早来准备器械的体育老师就会发现她的。梨花诗自我安慰着，战栗的双腿同蜷缩着的身子越来越紧凑，也使得她分不清滴落在自己膝盖上的晶莹液体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其实一点也不勇敢，不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她都只会逞强。口头上说着我一个人也没关系的少女其实比任何人都希望伙伴的陪伴，哪怕就那么一会儿，也能让她感受到无比地安心，她将自己越缩越小，耳边的霹雳声同回忆里燃烧得啪嗒作响的火焰几近重合。

 

如果那个人下一秒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如同她们初见的样子该有多好？梨花诗无声地抽噎着，全身上下止不住颤抖。

 

被推开的铁门没有想象得那么美好，没有在一道电闪雷鸣过后，一个身骑白马的俊俏少年粉墨登场，只有一个被倾盆大雨浇透了的“落汤鸡”喘着粗气推开了因门锁生锈而沉重的门阀。梨花诗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原地，脸上只有那双被蒙上了水雾的紫色眸子还有着情绪的波动。

 

仿佛是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紫色长发被淋湿的少年的卸下重负是肉眼可见的轻松，他一言不发地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墙角，水渍从门口一直延伸到了阴暗的角落。

 

之后发生了什么，梨花诗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她只记得自己脸庞同被雨水打湿的校服亲密接触的粘稠感，以及校服上那淡淡的属于少年的味道。

12.你看着我的时候一直都是笑着的

梨花诗不爱笑，甚至沉默不语的正常表情都是微微板着的面瘫脸。一个面部表情不够亲和的人是很难引起周围人的好感的，这也是随时带着亦或玩世不恭亦或随和微笑的菠萝吹雪集聚人气的原因之一。

 

当然，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他那张脸。相信我，谁不喜欢长得又好看又高大帅气还一直冲你笑的男孩子呢，不是很油腻的那种。

 

菠萝吹雪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微笑进化成了自己的常态表情，以至于他觉得自己面无表情之时，周围的同学都认为他依旧带着随和的笑容，而这便是他不能和所有女同学保持良好距离的根本原因。

 

显然对于这一点，实验班的优秀学生菠萝小薇表示：“这可能是他前世的习惯所致，以至到了这个世界也无法完全改变。”对于这一点，上官子怡同学表示赞同到不能再赞同。

 

如果说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一个迷人充满魅力大男孩的笑容，那肯定是太过于唯心主义了，毕竟在同班同学之中就有一个面对菠萝吹雪的下意识微笑视若豺狼虎豹的小姑娘在，并且不论菠萝吹雪如何有企图地散发自己的人畜无害性与亲和性，梨花诗总会缩起自己的脖子移开视线，然后以自欺欺人的心态迅速离开。

 

“你想太多了，他对每个人都是那张笑嘻嘻的脸的，不要太有负担！”在恋爱上的经验可以说是梨花诗研究生导师的花如意见怪不怪地安慰着梨花诗，并不觉得这是件多么值得放心上的事儿。然后就被路过听到的上官子怡同学以极其微妙的借口带离的梨花诗的周围。

 

对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表情......梨花诗默默思考着花如意留给自己的话语，心里却没有一丁点放松的感觉。她总是觉得，菠萝吹雪看自己的眼神是不一样的，起码和他看大部分陌生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虽然嘴角其实都上扬着。

 

为什么这孩子在关键的时候会这么敏感呢？上官子怡在一旁偷听了些许梨花诗的自言自语，便无奈地走开了，决定还是任其自然发展更为有意思。

 

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翌日梨花诗上学的时候，难得鼓起勇气直视了一回菠萝吹雪并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然后她发现了她一直以来所忽略的东西。那个人的确下意识表情松弛的时候，嘴角会微微上扬。

 

但当他见到自己的时候，那微不足道的弧度会不经意地放大，并且那双本身就极具魅惑力的琥珀色瞳孔，在那一刻似乎熠熠生辉。

 

和其他人不同，菠萝吹雪在看梨花诗的时候一直是笑着的，那种从闪烁着的眼神到面部所有的肌肉都展现出的，由内而外的笑意。

13.强颜欢笑

 

每一个认识菠萝吹雪的人一定会说，他是个随和并且从不轻易动怒的人。而菠萝吹雪的好基友橙留香和陆小果表示，起码在这个世界，他的确比从前随和了不少，几乎没有见过他因为小事发脾气。

 

因为经历的失望与空虚的次数太多，对于他者的过失自然便能更为包容。菠萝吹雪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他了，在经历过漫长而无妄的等待过后，他的要求已经低到不能再低，而他本人对于对方的期许也从恢复记忆那一刻的兴奋，到现在只愿求一个眼神。

 

有一句好话说得好——舔狗不得house，毕竟每一个舔狗在上一世都有可能对对方做了十分渣的事。而菠萝吹雪就是身体力行了这个迷信并且某种意义上在安慰舔狗们的说法。

 

但是期待不可能总是呈现最低的状态，在每一次的索取过后，都是更高的心理期望和更多的期许，一同值日之后想要一同上下学，一同上下学之后想要更亲密的接触，最终能够回到往昔那种万分亲密的关系。这纵然是循序渐进的过程，又何尝不是爱得更深一方的进一步索取呢？

 

爱是一种相互的关系，但并不意味着深刻相爱着的双方能够做到完全的同步，而付出更多的一方会下意识想要索取过多，越过一定界线的占有欲，便是相爱的终结。

 

“抱歉，我今天和人有约了.......”梨花诗飘忽不定的眼神并不意味着她在说谎，虽然扯着自己背包肩带的动作同反复吞咽口水的面部微表情极其不自然，但菠萝吹雪知道她说的是真相——每到周五放学之后，梨花诗总会去找街巷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万年留级生贼眉鼠眼。

 

而他是在一次偶然经过奶茶店的时候看到的，昔日同自己最亲密的恋人和自己曾经的敌人嬉笑打闹着，紫色的眼眸里是与自己在一起时从未出现的放松与喜悦，就连那个面瘫到严肃的小姑娘微微上扬的嘴角也可以表明——她是可以由放松和愉悦的神态的，只是不在自己的身边，陪伴的不是曾为恋人的自己。

 

初见的时候菠萝吹雪十分气愤，就差要抄家伙大步向前重拾自己惩恶扬善的少侠身份，虽然在这个世界万年留级生并谈不上是什么大恶，起码对菠萝吹雪而言并不是。令菠萝吹雪清醒过来的不是贼眉鼠眼的怂包发言，而是梨花诗又害怕又紧张的眼神，那种眼神里充斥着不理解——甚至不信任。

 

“让我来猜猜看，诗诗心里想的肯定是：‘我和好朋友一起逛个街，为什么没什么交集的同班同学会冲出来并带着一副捉奸的表情’？”不可置否的幸灾乐祸情绪，但是上官子怡的确为菠萝吹雪解答了他内心不愿承认的那种可能......亦或者那种真相。

 

对于没有恢复记忆的梨花诗而言，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切都是不符合常理的存在。菠萝吹雪再也不能以恋人的身份做从前那些理所应当到正大光明的事，他应该循序渐进，应该像前世他们初识一样一步步加深感情，虽然菠萝吹雪表示前世他们也没怎么加深感情。

 

但是曾经的恋人那么陌生和逃避地面对着自己，是个人都会不舒服。毕竟，那么亲密的人就这么渐行渐远了，而还在留恋的人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永远追逐不上。

 

起码，他还是有机会的。菠萝吹雪这么想着，努力把自己的笑容展现得很友善，毕竟梨花诗对于他之前的行径已经相当恐惧，再强硬地以莫须有的身份约束彼此，他就真的把对方越推越远了。

 

“没关系，下次再一起回去吧。”菠萝吹雪故作潇洒地背上书包，带着礼貌随和的笑容大步离开了教室，“祝你玩得愉快。”变声期沙哑的少年嗓音青涩地消失在门外，教室内的梨花诗放松地叹了口气，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熟不知在她展现最真挚笑容的同时，门外的那个人在多么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失落而强颜欢笑着。

14.我哭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就别吓着你了

 

——“梨花诗，你哭的样子又不好看，还是别哭了！”

梨花诗是个认真的好孩子，除却实在听不懂的数学课上会走神片刻，其他时间一直是刻苦勤奋的姿态。毕竟要人一本正经一丝不苟地听完一节40分钟的数学课，实在是太过于强人所难。

 

你有没有突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过？那种孤独和无助笼罩着全身，仿佛自己是个被全世界抛弃的人一般毫无闪光点？起码这个世界的梨花诗在恢复记忆之后，经常会陷入这种情绪，前世敌人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她已经快要记不起来了，能够回忆起来的，都是那个人对于自己的否定。

 

如果按照他们前世的亲密关系，那不过是情人之间的彼此吐槽与打趣，但在褪去了曾经的恋人关系之后，每每回忆起他对自己的评价，梨花诗总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毕竟自己说实话，就是一个又刁蛮说话又口吃的臭丫头，尤其在她连自豪的速度和剑术光芒都剥离之后，留下的她是个性格不好相处又自以为是的高傲之人。

 

鼻尖的酸楚和眼角的干涩让她很想要滴落下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泪珠，但回忆起自己哭泣的丑陋模样，梨花诗还是选择了用纸巾掩盖住红透的鼻尖，然后努力将泪水给摒回了眼眶。轻微的抽噎再所难免，不过这也让她的思绪终于回到了桌面的试卷分析上，大大小小的红叉似乎是她无数缺点弊端中新添的一笔，她哽咽着，依旧无言。

 

直到下课铃的打响，梨花诗还依稀沉浸在那份酸楚之中无法自拔，订正笔记的紊乱和脑子中完全没有思绪的数学公式都显示了方才那节课的浪费。而她现在最迫切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够放学回家，在自己的房间里痛苦一场，就算是厕所的隔间，她也并不觉得安心。

 

可惜，这个世界再灵敏的动作也逃不过有心人的刻意追随。梨花诗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整理着书包，耳畔掠过一声又一声三三两两结伴回家的道别声，就连值日生都比如同乌龟一样缓慢的梨花诗的动作要快。当她觉得全教室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想要毫无顾忌地冲出校园回家时，她望见了坐在自己后方桌子上，很明显就一直打量着自己的菠萝吹雪。

 

当你越是要忍耐一件事，你越有可能忍耐不住。梨花诗几乎可以想象到眼前的人是怎么用那熟悉又无情的话语讽刺自己的哭相之难堪，但是她即将到达忍耐的临界点。于是，在内心的天人交战之后，她选择猝不及防背起书包向女厕所冲去，她再也不愿意听到眼前人任何会令她伤心的话语，因为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任何值得骄傲的资本了。

 

菠萝吹雪下意识追逐出去，却发现对方进入了女厕所而尴尬不已，但那双受伤且绝望的眸子始终令他放心不下，便形成了校园知名人物在女厕所前等待的名场面。他甚至已经不想去为自己刻意等在女厕所之前找个借口了。

 

待梨花诗从厕所出来的时候，眼角和脸颊都被淋湿，却掩盖不掉痛哭流泪的眼球血丝泛红。菠萝吹雪很想要立马出声寻求原由，但他的动作被梨花诗勉强的微笑给制止了，断送在了摇篮里。

 

“我刚刚胃不舒服，所以哭了一会儿......”梨花诗这么说着。

 

“那为什么......”

 

“我哭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就别吓着你了。”她轻描淡写地提了这个理由，勉强地笑了笑，便向远方走去，“再见。”

 

菠萝吹雪一言不发，他想到了什么，还有一种被人打了一拳的闷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