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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巴特战争】谁之圣言不再为人聆听——(中)

2021-11-22 07:06 作者:枫月下  | 我要投稿

根据墙壁上的标牌可推断出,这间舱室的前身是一位管理舰船补给的军需官办公室。在过去它只为一人起居,但现在却强塞进了七个人,即便是最能吃苦的士兵面对如此狭窄恶劣的生活环境也会望而却步。

空气中混杂着浓重的汗臭味,脏衣服和隔夜饭的味道,仅仅只是刚进门那味道就冲得杜拉基胃液翻腾,直叫人呕出来。叽叽喳喳的低语在房门推开时戛然而止,但当室内众人看清来者不是某个渴望泼洒鲜血的鞭挞者(赛克之子中类似政委的角色),或是某个被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耳语给逼疯的可怜虫后,他们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哗。

塔里姆两腿交叉坐在床位上,弓着腰捣鼓着她的通讯器,周围散落着一堆零件,她抬起头,面容憔悴,剃光的颅骨上纹着一条蜿蜒毒蛇,像是位被诅咒的远古女神。

“还好吗?”他问道。

“毫无进展,”她说,“但希望犹存,我从炉灶边上找到了块铜片,只要磨得够细,我想它能做成通讯器上的接收天线。”

她压低声线说道,“机魂还活着,就是,你懂得,它藏了起来。”

“继续努力。”

她闻言莞尔一笑。

杉诺蹲在房间的角落里,双手不断摆弄着配枪,似乎在纠结着是要清理枪管还是把它塞进嘴里,最终他还是掏出一块布擦拭起拆卸的枪械,泪水顺着他刺有符文的脸颊流下。

“不会再有人会检查你的枪有多干净了。”诺克斯没好气地训斥道,随手把枪仍在床铺上,一屁股坐下。

“嘿,”塔里姆说,“你是想让他带着一把哑火的枪去和那帮暴风少爷兵打吗?”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低头不再言语。没有人想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和谁战斗,也没有人愿意去细想他们接下来要杀死的士兵曾是过去的战友。

整个房间陷入死寂,没有人抬头互相对视。

一片寂静中只有科兹拉在被单里窸窸窣窣的啜泣声,扰得人心烦意乱。

“她又在哭了?”杜拉基问道。

“你懂的,自从她宣誓后,这些梦魇,幻觉....反正这一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没停过。”瓦斯洛夫头也没抬地回道,自顾自打着纸牌游戏,“不论在哪,她这种情况被政委看到了都会被宣判为女巫,然后给一枪爆头。”

坐在他对面的汉森取出一张牌打在闲置的弹药箱上。

瓦斯洛夫摇摇头说,“真是张臭牌,”他抽了张卡牌,开始新的一轮。

“还有供洗澡用的水吗?”杜拉基问道。

瓦斯洛夫点点头,伸出另一只手,“不多,但够一个狐媚子洗了。他们减少了水量的供应,我猜是我们冲破轨道前就没怎么补给完全,估计是他们也不指望我们所有人能完成转变。”

“人总要想开点,对吧?”杜拉基回道、

“告诉我哪怕一次,哪怕一次我曾经预测错过这类破事。”

杜拉基不予理睬,脱下外衣和汗衫。他的身体已经瘦到营养不良的边缘,在乌尔德什暴风团服役的日子锻炼了他的硬气,而在他被迫选择要么活着成为一名赛克之子,要么被弗拉德一刀捅进内脏当他刀下亡魂之后,他则变得更为顽强坚挺。

他又想起刚刚被他杀的那个人。

“你解脱的真轻松。”他低语道。

他的胳膊又壮又脏,纹身下肌肉虬结,那由匕首,颅骨,以及曾经对他意义重大的名字编号所组成的纹身,连同他过往的一切,都纷纷褪色,感觉彻底换了个人。在他弃绝宣誓后,弗拉德用等离子烙印烧褪了他肩膀上的天鹰纹身,他不知道已烧褪的纹身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从此以后自己便永远标记为混乱之军的一员。

杜拉基用浑浊的冷水和硬毛刷清洗自己的脸庞,腋窝和胸口,毛刷硬的刮上去皮肤红了个遍。

他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和满脸胡须,用塔里姆打磨过的一块金属片打量其倒影中的自己。

心血来潮之下他开始用匕首给自己剃须起来,他的皮肤是温暖的,水是冰的,匕首则是锋利的,水在他一通乱刮下被染成红色。锋刃亲吻着他的下颚将胡子刮得干干净净。

这不是为了通过军务部的检查,仅仅只是感受空气与皮肤接触的清爽感。拿起被称为毛巾的硬抹布抹干净脸后,将匕首往裤子一擦了事。

“你这么做是图啥?”诺克斯盯着他愣了两秒后才反应过来。

“我不喜欢自己看起来像个从蛮荒世界跑出来的蛮子。”

“这里没有因为你值班时候邋遢就会把你押送军事法庭的军务官。”

“我记得哈克斯沃斯上尉说过,当士兵们不刮胡子时,军纪就会崩溃。”杜拉基接着说,“首先,他们会不再在意自己的外表,然后是手里的武器,接着是命令.....很快他们就会四散分裂,好像纪律根本不适用于他们。你还记得吗?”

“纪律已经不再适用于我们了,起码是在这。”

“只是不再适用老的纪律罢了,”杜拉基说道,“现在我们有了新的,比以前的还糟糕。”

“闭上你的嘴,”诺克斯欺身上前,低声说道,“你想害死我们吗?”

杜拉基没有回答而是责怪起自己的愚蠢,诺克斯是对的。他们总是能抓到那些像他俩一样的士兵——那些已经转变的人——却谈论起过去的星界军生涯。就好像这堵墙是个能将一切不忠之言都能传递给新主人的间谍。

“你到底怎么了?”诺克斯对着杜拉基耳边轻声说道,“这和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他又见到了那个死人的脸,正闭着眼睛向帝皇诵读儿童祷文。

这次谋杀对他的影响超乎想象,这很愚蠢。只有诸神知道自他成为赛克之子后已经杀了多少星界军,他把守在圣所旁,眼睁睁地看着弗拉德屠杀圣地内的数百名无辜百姓。

所以为什么这个人像根刺深深扎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是因为他对杜拉基是前帝国军人所表现的震惊与厌恶吗?

是因为他的愤怒实质上也反应了杜拉基自己的愤怒吗?

还是说是因为他拥有比杜拉基更坚定的信仰?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诺克斯问道。

“有在听,”杜拉基说着,“只是...我曾经觉得我们做了正确的事,我们可以坚持自我,哪怕是自相残杀,但是他们让我做的每一件事.....”

诺克斯背对着他人,这样在场只有杜拉基能看到他接下来的举动,一个本该让目击者惊恐万分但却给予他诡异的安慰感的举动——他两手在胸前交叉,手指轻轻擦过,短暂交叉在一起。

仅是短短的几秒,但足以做出一个神圣的天鹰礼。

杜拉基低头望去,发现诺克斯内衣兜里还藏着从死者紧攥的手指取走的几页纸。

“你还好意思教训我?”他说,“这几张纸会害死我们的,快把它烧了。”

“我会的,但在这之前我想先看看。”

杜拉基正要开口却看到了诺克斯肩后的科兹拉,她正襟危坐,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歪着脑袋端详的样子像个好奇的小鸟。

她知道他俩交谈的内容了吗?她有看到或偷听到吗?

不可能,她深陷的眼窝下是一对密布血丝的疲惫双瞳,那萦绕纠缠的噩梦让她夜夜尖叫,不得安眠。杜拉基知道这些噩梦藏在某个角落,还没找到他头上。

她起身,从人群中开辟出一条小路,径直地走在杜拉基面前。

“死亡的苍白面孔。”她说着,手伸向杜拉基的脸庞。

“我知道已经很久没见阳光了,但这话多少有点难听。”他说。

“三柄剑即将归来,”她说着,指尖从他前额划过,从左至右,再斜向下到下巴,随后在往上画了一个三角形。

她的抚摸让他浑身一阵颤栗,并非出于恐惧而是愉悦。

已经很久没人如此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庞了。

“死亡的苍白面孔,”她又说了遍,“三柄剑,只有你能见证它的归来。”

她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巴掌,力道之大足以在脸上留下一个刺痛的红手印。

杜拉基一阵错步后,愤怒地将她推开,撞在瓦斯洛夫和汉斯打牌的弹药箱上,纷飞的卡牌和科兹拉一同摔在甲板上,她无力地瘫在那,好像脑袋刚了挨了击直拳。

“斯莱多的毛屁股啊!”瓦斯洛夫嚷嚷道,“我刚赢下这把。”

汉斯弯腰搀起科兹拉起身,她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就像一个刚从幻梦中清醒的梦游者,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出啥事了,为什么我躺在地板上。”

“你刚刚扇了我一巴掌。”杜拉基说道,脸颊还沉浸在刚刚那巴掌留下的痛苦。

她看到自己留在他脸上的手印,说道“你刮胡子了。”

“一个准确的评价,”她从自己那已被修补大半的通讯器中抬头,“没胡子的你看起来很奇怪。”

杜拉基无言以对,这一切的荒谬与皮肤下沸腾的认知失调交织在一起,每个人都看着他。

他放声笑起来,一种他并不熟悉的声音,毫无预兆且无法遏止地冒出来,就像一口被堵塞数百年的泉水,现在一股脑地全涌出来。他笑得合不拢嘴,直不起腰,捂着身体,眼泪顺着脸颊欢快地淌下,密布的伤痕受到泪水盐分的刺激引起阵阵灼痛。

其他人看着他,好像他快疯了,或许他已经是个疯子了。

但他们也没能置身事外多久,这是一种具有传染性的疯狂,狂笑就像病毒炸弹中的病毒株,在他们之间交替感染。甚至连科兹拉也加入其中,瘦削苍白的脸庞因欢笑而泛起绯红。

杜拉基蹲在地上,欢笑的泪水转为自厌自恨,自嘲自怜的泪水。他的胸部起伏着,愈发肆意的嘲笑转为痛哭流涕,但这并不重要,没人能认为二者有何不同,那个男人被爆头的记忆越清晰,那股悲伤便愈发势不可挡,泪水横七竖八地淌在脸上,没人察觉也无人在意他,小小的舱室被众人的泪水淹没得无声无息。

当回忆到扣动扳机时,他的手不禁握成一个拳头。

是的,这发自内心的欢笑极具感染且来势汹涌,但当门外传来砰砰的敲击铁栏声时,笑声便戛然而止,从他们的喉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是三声迅速,极具威慑性的敲门声。

他们转过身来,护栏唰地一声撞在门框,来者巨大的身影将门户笼罩在他身后,黑铁与黄铜打造的战甲披挂在魁梧的身躯上,一只苍白且长有尸斑的手捂在嘴上。

一个步兵班长。

虽然军衔低微,但仍然掌握着他们这些否决者的生杀大权。

“Eskar va Duraki?” “你们谁是杜拉基?”

意识到一位长官在场,杜拉基强撑着起身,将贴身外衣披在肩上立正。

“我是杜拉基。”他用袖子擦了擦嘴,强压下五脏六腑中翻涌的激烈情感。

它就像沸腾的腐烂臭肉,随时就要吐出。

“您有何指令?”

“Vraed Damogaur enshak yah。”长官略带愉悦地说着,他俩之间的语言大同小异,并不难搞懂。

达蒙高尔·弗拉德召唤你。

他们称呼他为无舌人,不是因为他剁了自己的舌头,而是因为舌头是那些被他肢解的人中从未取过的部位。

他留下受害者的舌头,好让那些饱受折磨的灵魂能在灵魂之海中继续嚎叫,他们的痛苦便是献给阿纳克瓦纳尔·赛克,响应祂那永恒圣音的疯狂合唱。

绝弃者在圣所中等待杜拉基到来,他趴在血泊中,身边是数十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

杜拉基没心情去看那些受害者,他对弗拉基的残忍创意毫无兴趣。

“Khin voi Seksangua?”绝弃者问道,但没抬头。“赛克的新血在哪?”

杜拉基并非不熟悉血腥部落的语言,在乌尔德什被解放前他都不知道听多少遍了,但依然很难流畅地理解其喉音的音节,就像他大脑的一部分拒绝了解这些知识。

“死了?”他回道。

“Mortek?”

“是的,”杜拉基说着将两只手仍在弗拉德身边的地板上,“他给予还击,我们没有选择,只能杀了他。”

弗拉德无视双手,平稳的起身,他的胳膊和腿湿漉漉的,凝固的血液在身上闪耀凶光。

绝弃者身长两米,原本披挂的土黄色战甲被铁锈与彩绘印记玷污得认不出原型。干瘪的眼珠和腐臭的耳朵烂肉垂在链钩上,都是从那些拒绝发下绝弃誓言的人身上割下的。肌肉发达的脖子上戴着的黄铜项圈,串着一圈人皮与牙齿。他的斗篷则是由一百名受害者身上剥下的人皮拼接而成。

他那光秃秃的脑袋上伤痕密布,插着下垂的线缆还被锤进了数根铆钉,一张由干瘪黑手制成的缄默面具将脸盖住。

一双掩埋在遍布纹身的满脸横肉下的黄眼睛死死盯着杜拉基。

“Esar Sek khar sartra ghur impertek,”弗拉德说,“赛克恩赐过每个人与伪神决裂的机会。”

杜拉基在脑中花了点时间翻译这段话。

但还是太久了。

弗拉德伸手就是一巴掌,多指大手给他狠狠一掌,杜拉基砰的一声撞在钢壁上,在他落地前弗拉德以非人的速度冲上前用一只灰手掐住他。弗拉德解开缄默面具,将其挂在扎进颅骨的倒钩上,他用其代替自己被割去的耳朵。

绝弃者的呼吸带着灰烬的气味,皮肤则是股油脂的味道。猩红的嘴唇下露出一口森牙利齿,并非被磨出的形状,而是自然碎成的尖牙,就好像那股腐化由内而发寄身其中。

“我现在,用你的言语说,懂?”弗拉德说着,“一切灵魂都归属于那位圣音淹没一切的大人,你一个都不能杀,听懂了吗?”

绝弃者将屠夫之刃置于杜拉基喉结下的软肉上,锯齿利刃引来汩汩温血涌向他锁骨的凹陷处。

“我...我听到了。”杜拉基喘着气勉强挤出字来。

“太少的灵魂愿意决裂,”弗拉德说着,“祸首史达凯需要更多的灵魂,献给混乱之主的赠礼将化为空谈。太多人拒绝服侍赛克,太多人轻易破碎,你碎的刚刚好,杜-拉-基...”

“我活着就是为了侍奉混乱之主。”杜拉基说着,伸出一只手盖在嘴上。“那位圣音淹没一切的大人。”

弗拉德欺身上前,用那双硫磺黄眼盯着杜拉基的眼睛。

“你已经聆听过祂的真相。”弗拉德说着,用利刃刀尖轻轻划过杜拉基的身体,不时划出一个部位,那是他平常凌虐那些拒绝信奉混乱真理之人身上偏爱的部位。

他用刀尖轻敲杜拉基的头颅,“可是我觉得你脑子里还回响着旧的声音。”

“不!”杜拉基严词否定,“这不可能。”

弗拉德松开手,随他落到甲板上。沾着凝血的杜拉基摔在地上,感受着裤脚上尚存余温的鲜血。

“起来,”弗拉德说道,“祸首史达凯需要一个解释。”

杜拉基闻言如坠冰窟。

“你会来的,”弗拉德说,“忏悔你身为祂之子是如何拒绝聆听赛克的。”

和大多数的帝国陆军一样,杜拉基对于虚空舰船的见识仅限于在他在运输轨道中的防弹窗前瞥的一两眼。在巨大的登舰甲板上列队行军,趋步跟着一大批人穿越拱形运输通道来到舱室。然后,等他们开战前,这套流程再反着来一遍。

一艘帝国舰船回荡着上万年悲怆历史积累的崇敬与庄严,鎏金饰银的圣人石像一脸肃穆地盯着足下行军的帝国士兵。剥落的黄金立柱,裸露硬实的钢铁结构,随处可见的骷髅骨雕,在布满灰尘的大理石上摇曳着微光的火炬。凭心而论,这是种毫无遮掩的磅礴壮丽,但同样你也可以深刻感觉到自己正行走在一个垂死纪元的艺术品下。

而一艘落于大敌之手的舰船就完全迥异于帝国风格。

那是源自灵魂的狂热与鲜活,充斥着喧闹,愤怒,恐怖与死亡。

中央主道两旁悬挂着剥削血肉之人制成的旌旗,遗骨匣间盛满了森然白骨,苍白且了无生气的手在阴影中不时招手,诅咒着的哀嚎在每个角落中回荡,每一道墙上似乎都在传出磨刀声。

但无论哪个独立音源所能发出的惨叫有多凄厉,多刺耳,混乱之主之音都能淹没他们。它刺激着杜拉基的每一条神经,就像一根带刺的倒钩慢慢塞进他的耳道。祂所布道的言语刺耳难忍,喋喋不休,疯狂混乱,激情狂热,严词痛斥,狂暴激烈与训斥告诫。钢铁舱壁挤出张张下流脸庞,似乎连这艘船都在试图回应混乱之主的箴言。

杜拉基顿时涌上无数令人作呕的画面:圣所中的大屠杀,他的双手沾满了死者的鲜血,一只断翅的无羽雄鹰,纯黑血泪自鹰眼流出。

“那些声音,,,,,混乱之主......”杜拉基勉力组织语言,强迫自己看着脚下的铆钉甲板。“好像哪里变了。”

绝弃者起初并不回复。

“Sek kayav utama sangua vanak,”弗拉德说,“赛克许诺鲜血与胜利。”

“这是什么,大概,是一场鼓舞演讲?”杜拉基说着,极力抑制抬头的欲望。

幽冥阴影在他脚边游走,源自混沌符文幽光的投影。

他想抬头看看,他得这么做。但仅仅只是下巴的微微一抬便招来弗拉德的一记老拳警告。

“低下你的头。”他说。

杜拉基含着满嘴的淤血与灰烬味来到舰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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