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胡桃生贺】梦 • 蝶 ～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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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真的很喜欢这张
这不仅仅是献给胡桃的恋歌
也记述着她蜕变为蝶的证明
这是我亲手写就的乐章
更是我献给我自己的故事
送给我深爱的那名少女的 唐红的恋歌
胡桃，生日快乐。
～ 一 ～
月明，星稀。
云搂玉盘，星斗分明。
竹海连绵，叶叶似锋。
今晚的满月似乎出奇的绵软，恬淡——以至于那如同乳白色的薄纱一般从夜空中披洒而下的淡淡月光，正如天边闪烁的星斗那样，微小，无华，却轻亮。
在这漫天白花纷飞的夜，隐约传遍着少女清凉的歌声。
“大丘丘病了～～
“二丘丘瞧～～
“三丘丘采药～～
“四丘丘～～～呼哇……”
若是循声望去，会发现……
这皎白月色的映照下，连天碧水的遮掩中，一道棕黑色的小小人影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这丽水之侧。
微微打着哈欠，只见那人儿将两只手高高举起，伸过头顶的同时，还轻轻挺起身来，沐浴在这月光之中，扭动着有些僵硬的娇身……
端坐在这月光下湖泊旁的，似乎是一名少女。
“唔……呼……
“他怎么还不来啊……都这么晚啦……”
小嘴嘟的高高，少女半是不满，半是懈怠地四顾着朦胧的夜色，直至远处那灯火通明的某处。
那是距离这里数十里的巨大港城——璃月。
而现在那闪烁着斑斓光芒的都市，正被那有如海洋一般宽广茂密的竹林，以及萦绕在少女身旁的碧水和白花相隔开。
百无聊赖间，少女的目光似乎渐渐游离开来，直至那被清风拂过的幽深竹林……
那海岸之边的茂密竹森，碧绿的叶海正如汪洋般飘扬在阵阵轻柔的夜风之中。正似眺望海洋的闲客，又如执剑四顾的侠士。
嗒，嗒，嗒……
一片静谧之中，匆匆的步伐却倏然响起。
少年人的身影如风般奔走在这竹海之中。
急促的脚步一刻不停，身后的长摆衣袂飘飘。急于赶路的他无暇欣赏周身的幽静与美丽，好似这狭小的前路尽头，正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他一般……
听见了那若即若离的淡薄歌声，他金色的视线微微亮起，划过漆黑的周身，再向眼前逐渐变大变明的光亮而望……
步伐穿过竹林之中的蜿蜒小道，少年视野的前方便是一片雪白的世界——那便是由水中小岛旁那如雪花般铺洒的片片荻花，所染就的纯白无暇。
而与这纯白接壤的，则是那夜色之下如墨一般的水潭。
月色正好。
如镜的水面，不时被微风带起阵阵涟漪，似云涌的波潮般向远处的浩瀚海洋凫去。
远方渔歌浩渺，近处白羽飘零。
顶空雁声若鹜，脚底春泥盎然。
再近者，则是少女的莺鸣。
这里，是荻花洲。
“呼哧，呼哧……”
因长途奔走而颇显疲态的少年无暇继续赶路，只得被迫撑住自己的双腿喘着如牛般的粗气，伫在原地暂作歇息。
金发遮掩的面庞流下滴滴汗珠，刚刚停下奔跑的双腿筛糠似的打战……这名少年，究竟为何会如此焦急，如此疲累呢？
“哟，空……你来啦！”
答案，下一秒便已揭晓。
刚刚的歌唱声，已经消失于水的一侧。
安静下来的瞬间，在这天地一线的空旷处，此刻戌亥交接之时——早已别无二声。
但，那若春风拂面般温暖，又若燎原之火般热情的一阵娇声，却在此刻刹那间于少年的前方翩然响彻。
清泉叮咚，脚步亦滴答。
小兔般的脚步蹦跶着，由远至近……
在这声声明快的莺啼间，少年低垂而下的目光里出现了一双包裹着红梅白袜的整洁小鞋。
下意识地抬头望来，两颗夹着梅心的红玉便在他的眼前乍现，滴溜滴溜地打着转。
“……”
眼前出现的，是一名少女。
她头戴黑帽，棕丝如瀑，眼若寒梅般热烈地绽放着花朵。
看见少年抬起头来望着自己，棕发女孩白净的小脸上现出几抹红晕，粉嫩的唇角微微扬起，露出几分狡黠与可爱的促狭……
空认出眼前的少女，松了口气，无意地擦了擦额角流下的冷汗。
轻轻叹了口气，他只觉得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可还未等空过多放松自己，他便只感觉手上一阵绵软的触感，旋即整个人便都被牵向前方。
定睛一看，牵住他的正是刚刚那名巧笑嫣然的棕色女孩。
“怎么现在才来……快跟本堂主来啦！”
“所以说……胡桃你在冒险家协会张贴的那张所谓的【紧急委托】，就是让我到这里陪你散步吗？”
少年与少女的步伐，越过海岸，越过荻花，越过层叠的月光，直至那秀水之侧。
跟着胡桃的脚步默默走了半晌，才迟迟发觉不对劲的空，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虑，忍不住带着点气地向着少女的背影开了口。
“哼哼……本堂主为你专门准备的委托单，没见过吧～”
“真是的……我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或者危险什么的……”
“怎么……本堂主好意请你，你却不想陪本堂主散散心咯？”
微微嘟起小嘴，打断了空话语的胡桃扭过头来。
她笑意盈盈地望着气鼓鼓的金发少年，眼中的红梅霎时间凝聚起几分狡黠，夹杂在投射往他面庞的视线之中。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啦好啦……那就别说话，跟着本堂主走就是了！”
青葱般的玉指封住了空的唇。
将手指竖在空的嘴边，神秘地笑笑示意他不要出声，胡桃灵巧地转过身，一蹦一跳地继续牵着空在这水中央的狭地缓步前行。
脚步声，依旧……
夜渐渐深了。
知了不知疲倦地吱吱长鸣，远方猫头鹰的咕咕作响，空气中不时呼呼掠过的蜻蜓与夜燕……
这些声音，如这景色的点缀一般，渲染着静谧的夜空，折射着闪烁的星辰。
“我们到啦。”
少女点着小鞋的双脚微微站定，牵住身后空的手也渐渐放开。
横亘在二人面前的，是一条长长的大江。
自远处石门处奔涌而来，在这荻花洲之上腾跃汇聚，直至远处阔大的云来海——这条宽广的河正如天边的银河，在那星斗列布的微光照耀下，更显得波光潋滟，闪若繁星。
正值两日更替之时，江边自然无人。
细细观望，仅剩一抹淡淡的棕色参差在江畔的丛丛芦苇中，似水中草叶般地随风飘荡。
定睛一看，空方才意识到——那是一叶扁舟。
“走了这么长时间，空你也一定累了吧？
“走，跟本堂主上船休息休息去……”
撩起裤腿，跨过层层厚厚的芦苇来到水岸之畔，胡桃牵住那带着拱顶的小小木船前端的绳索，将它一点点地拉到岸边。
将拦路的芦苇撩开示意空上船，望着空那瞠目结舌一般的惊讶表情，挺起小小胸脯的胡桃叉着自己的腰，小脸上似乎写满了得意与骄傲。
“嗯……”
虽然不知道这里怎么会有一艘小船，但面对少女的盛情邀请，空怎能方便回绝。
望了望远处漫天的星辰和与之相接的海平线，风尘仆仆一路赶至此的空，心中也不免安宁下来。
他走上近前，钻进了小小的船舱。
“嘿～”
娇喝一声，胡桃紧随着空其后轻盈地一跃，她的身子便已然落在了小船的边缘。
和空并排在拱顶的下方坐定，胡桃长舒了一口气，打着哈欠伸了伸懒腰。
两人肩并着肩，一时无话……
扑哧……
“……？！”
拥挤的小船内，默然的气氛间，空突然觉得自己的腰被什么东西戳了戳。
条件反射地扭头望去，他倍感惊恐的脸，正对上胡桃那白皙娇嫩的俏脸。
“喂，喂，愣着干嘛呢……
“空……你见过只停在岸边的船嘛？”
“你的意思是……要让我来划船吗？”
立刻明白了胡桃的意思，空不禁哑然失笑。
“难不成……还要让等你这么久的本堂主来划吗？
“要是空再来晚一会儿，本堂主说不定就累得睡过去了～”
眼中跳动着的少女打着哈欠，一边还不忘投出几句揶揄自己的话语，满头黑线的空不敢声张，也只能在心底默默地腹诽几句。
……明显是不远数十里刚刚赶到这里的我更累啊喂！
想归想，还是听从胡桃的命令从一旁的隔板中拿出船桨，空听话地缓缓钻出船舱，静静地坐在船尾。
竹篙一点，桨一划……
轻轻点离岸边，这承载着二人的小小扁舟，便在这星河下闪烁的玉带中翩翩起舞。
船身一阵颤动，空抬头望去，只见刚刚缩在船舱中的胡桃，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不远处的船头。
微抬皓腕，轻舒藕臂。
胡桃的小手轻轻摘下自己两条长长马尾的发根，再将两只扎住头发的梅花发卡缓缓摘下。
如水的月光中，散下棕丝的少女背影映在即圆的满月之中，与那船下的水波两镜相照，显得那么清澈，明媚。
脱下脚上套着的小鞋，再将白袜搭在一旁，少女赤着的一对玉足微微点了点急促奔涌的水面，再有些怯生生地恍惚钻入，细腻的肌肤感受着水波冲刷的清澈与凉爽。
她短裤下肆意伸出的调皮而修长的双腿，仿佛被清水洗濯之后的玉藕般丰盈，白嫩而优美。
迎面坐在船头，轻踢着脚下的江水，吹着迎面的夜风……
……胡桃张开双臂拥抱着远处的月色，可爱的脸畔浮出了点点笑意。
星河璀璨，辰光依旧。
闪烁在船头少女身旁的似乎是整条银河。
满天的星光映照着她。
“……”
此刻的胡桃，在空的眸中正如那夜空中的星，又如那圆润的玉盘——
明亮，夺目，而又震慑人心。
他划着竹篙的手，渐渐停下。
此刻的两人，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了大江的中央。
停下推进动力的小船被微微的夜风吹拂，在这宁静的江中轻打着旋，随波逐流。
月色撩人。
夜色秀人。
星河，水浪，小船，玉盘似乎都融为了一体，在空那疲倦的心头绽开美丽的花朵……
而那船头的少女，正如前二者一般。
绮丽，曼妙，可爱……
空，看得呆了……
“喂，空……想什么呢？
“本堂主渴了……快来陪本堂主共饮啦！”
恍惚间，空似乎听到了耳边来自女孩的呼唤。
有些震悚地回到现实，只见刚刚船头若仙子般昂扬美丽的少女，此刻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和他面对着面坐着。
“独酌无趣，共饮方尽情……空你应该也明白的吧？”
一手端起一只小小的壶，另一手拈起一对茶杯——巧笑倩兮的胡桃正努着嘴，示意空接下她手中的杯子。
“你还带了茶水到这上面来了啊……”
“哼哼……怎么，不行？”
“没什么……很应景。”
默默接过胡桃的茶杯，听着水声在杯中叮咚而响，空转头望向他们周身的碧水，感受着风，感受着自由。
水声已停。
低头一望，手中的茶杯已经盛满了清亮的水浆，和他们船下的水浪，一般清澈见底。
身处这美景之中不由得借景生情，空不由自主地拈起茶杯，轻呷了一口……
他的脸色一变。
“呸呸呸！这什么……！”
苦！辣！涩！
丝毫不是茶水的清甜可口，而是那如焦炭入喉一般的干涩恶苦……
甫一入口，被这可怕的口感惊了一跳的空忍不住将入口的液体全都吐了出去……
这哪里是什么茶水……
……这是苦涩的烈酒啊！
刚想抬起头问胡桃这是怎么回事，空便震惊地发现面前的女孩已然仰起脖……
一杯入肚，血染脸颊的胡桃似乎还不知足，还想再为自己倒上第二杯……
“喂，胡桃！”
赶忙夺过她手中的壶，空颇有些愠怒地泼掉胡桃杯中盛着的酒，几乎是喊着向她质问道：
“你在干什么……这分明是酒啊！
“你还未成年，怎么可以喝这种……”
“过把瘾嘛，嘿嘿……”
很明显，通红着脸的胡桃酒量似乎并不高。
顶着红彤彤的小脸，刚刚狡黠的笑容变得更为灿烂与放肆，胡桃一歪身子，卖个破绽，轻松地将空手中的酒壶抢了回来！
这还没完……
空刚想夺回酒壶，便看见胡桃正高举着手中的壶，向她张开的小嘴里倾倒着酒浆……
“胡桃，你……”
根本未曾见过胡桃此等状况的空，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明明是苦涩无比的烈酒，可胡桃喝起来却如同清水一般自然，享受。
“哈啊……好酒……嗝……”
发愣之间，空这才发觉胡桃已经放下手中的酒壶，满面潮红，醉颜一如往日的娇美可人。
她轻轻打了个嗝，靠在船舱之上，恰如刚刚归家的醉鬼，亦如不胜酒力的贵妃……
“你知道这艘小船是哪里来的吗？空……”
正当空无言以对之时，醉倒在船的少女突然微微坐直身子，梦呓似地叹道。
“这艘船，是我爷爷留给我的……
“爷爷走的那天，我偷偷把它藏在刚刚那片芦苇荡里，一直留到今天……”
听着少女话音中出现的与往日不一般的哀伤，空抿紧了嘴，不再说话。
他轻轻坐下，靠在胡桃的身边，两人肩并着肩。
抬起头，便是如棋般遍布天际的星斗。
“那片水域靠近无妄坡，没人愿意去涉足……这艘小船便一直留在那里。
“它一直在那里，等着我……还有愿意和我一起驾舟，一起欢笑，一起回家的人……”
默然无声了片刻，胡桃摆弄着手中的酒壶，傻乎乎地笑着。
旋即，她扭过头，迎着空的目光躺在船舱中，嘿嘿地只顾笑。
“胡桃……你有什么烦心事么？
“把我带到这里来……难道，也是为了……”
“空……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拖长着声音打断了空的关切，胡桃酡红的脸透出几分往日的促狭。
她直勾勾地望着空，翘首以待着他的回答。
“当然知道啊……”
没想到这个调皮捣蛋的堂主，一直以来发愁的居然是这件小事，空苦笑了笑。
他顿了顿，犹豫了些许，接着说道：
“不就是……胡桃你的生日嘛。”
“嘿嘿……记着就好……
“别忘了，到时候要送本堂主礼物哦？”
“好，好，不会忘的……”
胡桃醉中的痴笑，令和她相处许久的空也有些手足无措。
笑着安抚醉卧在船中的女孩，抚着她头的空，似乎也在这周身安宁的景色之中，品读出几分惆怅出来。
“听说……空你不会在璃月……久住了，是吗？”
突然响彻空耳边的声音是那么的刺耳。
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胡桃这本来看似随意问出的疑问，却使得情绪刚刚平复下来的空心头一颤。
“……”
“别瞒着……本堂主……
“本堂主最聪明……谁都瞒不住我的啦……”
本想用默然回答胡桃的质疑，可后者却不给空回旋的余地。
一只手抓紧空垂下的手臂，少女翻了个身，抱着空的手，红润而发着烫的脸颊贴紧着他。
“……是的。”
思索了许久，觉得不应该隐瞒胡桃的空，到底还是沉着脸说出了简短的两个字。
“什么时候？”
少女的疑问宛若连珠炮，不给空思索的时机。
“……差不多……就在后天早晨。”
“……哦。”
沉默了半晌，胡桃的声音才迟迟响起。
似乎比刚刚的声音高了个八度，传入空耳中的话语好像是胡桃有意放大一般，虽然简短，却格外震慑人心……
转头望去，胡桃的表情仍是那般傻兮兮的笑，可却少了刚刚的灵性，多了几分无声的呆滞。
“别多想了啊……胡桃……
“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想一点开心的事情如何？”
空无言以对，只得叹息着用话语安慰着默然的少女。
“生日……吗……”
渐渐地，连呆滞的笑容都开始消失不见……
空甫一提起生日，胡桃刚刚还有些神采的脸，逐渐变得僵硬无比……
“哈哈……反正，本堂主也没什么朋友嘛。
“生日，果然还是自己一个人……”
“胡桃，这你可就错了。”
打断了胡桃自暴自弃一般的话，空拍了拍她的肩膀，面露沉重而语重心长地回道：
“明明你还有行秋，香菱，云堇……那么多的朋友呢。
“有那么多人珍视着你……怎么能说没什么朋友呢？”
“往生堂的职责，是引渡亡灵前往来生……每天，都要和数以百计的亡魂打交道……
“大家即使对我，再怎么有好感……
“我也不可以……和他们长久相处……”
手把着船头，胡桃晶闪的双瞳映照着水中的倒月，难免溢出几点醉色与落寞。
“那……胡桃……
“你觉得……我算不算你的朋友呢？”
半开玩笑似地问着，空心思纵然沉重，却仍打着哈哈试图让沉重的气氛稍稍放缓……
……但少女回应他的，也只有一个漆黑的背影而已。
良久……
“你如果不是的话……我就不会把你叫到这里来了。”
留下这一句话，胡桃再无多言。
还想再说些什么的空望着默不作声的少女，抬起手张开嘴，到底还是没能说出……
萦绕在二人之间的，只有沉默……
沉默……
沉默……
夜色愈来愈深。
随着二人间气氛的沉闷，漆黑的天边，似乎也有异状传来。
朦胧不清的阴云，不知在什么地方突然冒将而出，缓缓遮蔽了天边的星斗，吞噬了明亮的月盘。
二人周身的一切，也变得愈来愈暗，愈来愈黢黑起来。
“唔唔……好黑啊……
“还记得……我把船藏起来的那一天……这里，也是这样的黑呢……”
映入眼帘的黑暗遮蔽了眼中的梅花，胡桃小声地嘟囔着，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垂下眼帘，默默注视着那自顾自呢喃的小小少女的空，也许是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噤声一般，默不作声。
“那个，空，我问你……
“我问你……你……怕黑吗？”
“……”
身旁的少女似撒娇，似质问的话音，令空不由得露出了几分苦笑。
跟她相处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是再胆小的人，也不会再对黑暗或是什么类似的东西感到害怕了吧。
“我啊，小时候……真的很怕黑哦……”
虽然空并未开口，可胡桃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回答一般，开始自顾自地搭上话茬儿：
“每次我生日的晚上，爷爷都会在大半夜抱着我出来……在璃月的大街上，走来走去。”
“我害怕得哇哇哭……一哭，就有人出来骂我。”
“爷爷会嘿嘿笑着安慰那个受惊的人，也会安慰躺在他怀中的我……”
“灯笼……星空……温暖……诶嘿嘿……”
说到兴处，少女稍稍坐直身子，一口干了壶中的残酒，再醉醺醺地爬出舱外，趴在船头。
她贴紧着船板的双眼，正如熄灭了的火种般迷离，落寞。
“……”
空知道，这名堂主一定是遇到什么难以排解的烦心事，才会将自己带到这里来，再借酒消愁，吐露真言。
因此，他也决定暂不开口，而是息声静静聆听着女孩的牢骚。
“空知道嘛？
“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最珍贵的一段时光哦。”
星眸凝视着暗淡的水花，胡桃的脸上缓缓露出了苦楚的笑意。
“直到现在……每年生日，提着灯笼在璃月大街小巷之间走来走去，仍然是本堂主的习惯……
“但是……嘿嘿……
“已经没有人……可以在我的身边，抱着我，走过漆黑的夜……”
“胡桃……”
轻叹了口气，注视着面前寂寞少女的空，除去安慰的话语，便只得住声。
他不能增大女孩的哀思。
“本堂主今年……十七岁……
“没尝过……酒的滋味……
“今日一饮……方觉如刀入腹，心作痛……”
似乎是醉得更深，胡桃微微翻身躺在甲板上，白嫩的小肚皮被她不经意间露出，随着她的呼吸上下起伏着。
嘴里半是哼哼唧唧半是哀婉叹息，醉到极致的女孩神志已经开始不清。
眼中已经开始打着转的她，似乎看见了船舱中静坐着的空，便一边挣扎着一边张牙舞爪，向他爬着挪了过来。
“嘿嘿……空，你知道嘛……
“那些晚上看见本堂主的人，管本堂主叫【鬼】哦……
“你看……我像不像鬼呀，嘻嘻……”
“胡桃……你喝得太多啦……”
脸上僵硬地笑笑，心底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空张开双臂迎接爬着来到他身边的胡桃，心中却空荡荡的，不是滋味……
平日里那么开朗，那么阳光的她……究竟遇到了什么烦恼的事情？
“你快说呀……
“他们都害怕本堂主，说本堂主是鬼……
“你到底怕不怕鬼……怕不怕我呀，空……”
胡桃的娇声带着阵阵颤抖，抓紧空的小手揉着他的手臂，似乎迫不及待地等待着他的回答一般……
空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应当认真地回答胡桃这个问题。
“比起鬼魂与亡灵，人心的黑暗才更加可怕……
“当你逃避那份黑暗的时候，它会侵蚀你，吞噬你……
“但如果你直面于它，再尝试去战胜它……也许你会迸发出更加强大的力量。
“所以……我不会害怕你的，永远都不会……胡桃。
“相反地，我会包容你，接纳你……永远都会倾听着你的诉说……”
沉思了片刻，空顿了顿，还是淡淡而认真地说出此等回答。
这还是他第一次当着胡桃的面，说出这样沉重与无奈的话来。
看着眼前的胡桃歪着脑袋，似乎有些听不太懂，他半是强调半是补充地，紧接着又道了一句：
“虽说如此……但是人心的黑暗那种东西，还是不要过多利用，涉足的好……”
“哎呀，空……你在胡说什么呐～”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打断了空一本正经的话语。
定睛相望，他面前的胡桃正掩着小嘴，一边促狭地笑，一边似乎根本没有听进空的话一般……
“本堂主只是在问你害不害怕鬼而已……你说这些谁懂哇……
“一本正经地说大道理，怎么连空你也变成老古董啦……
“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胡桃的笑容渐渐凝固。
迎着甲板歪歪扭扭地走至船外，她静静地站在船头，凝视着眼前的黑暗。
夜色已然浓如酒。
云天的星光不再，水面的波光已逝。
远处的荻花丛落寞地拂动着，飞舞着，遮蔽了无人的大地。
漆黑一片。
“天色不早了……空，你回去休息吧。”
呆立了好一会儿，胡桃如梦方醒一般地钻入船舱，捡起了空身边横着的竹篙。
她轻舞双臂，竹篾一点，在水中飘摇的小船便灵巧地一转，径直向不远处的水岸边滑去。
简短的话语间，仍是如这夜一般的寂静。
“……胡桃你呢？”
随她一起来到船前，空轻轻搂住她的肩膀，轻声问道。
“我啊……
“我……还要等一个人。”
“谁？”
“当然是……晚上陪我划完船，再抱着我回家的人啊。”
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话，胡桃面无表情地站着，机械地划动着手中的竹篙。
云涌，夜深。
夜夜愁思夜夜苦。
无边酸涩入梦来。
“……那个人，是谁呢？”
沉默了片刻，空回问道。
回答他的，也同样只有沉默而已。
嗒。
一声轻响从船下的甲板传来。
船，靠岸了。
伫立在这芦花之中，胡桃手持着竹篙，无光的眼神亦如刚刚。
空定在船上的脚步，迟迟未能迈下船。
“……不知道……”
良久，似乎刚刚睡醒一般，胡桃这才缓缓地自顾自喃喃地回道。
“嗯？”
“好啦……我刚刚，是瞎说的啦。”
凉风吹过，似乎是酒醒了一分——
——阵阵低语之间，胡桃方才缓缓回头，晶亮的眸子凝出少年的金色身影。
“……已经不会再有人……来到这里，接我回家了。”
黑夜的萤火之中，空转头望向胡桃的目光，接触到了那抹鲜红之中闪动的晶莹。
“因为……他们，都离我而去了啊。”
“滴答”
如这春夜的雨，一滴珍珠从白皙的脸颊上滴落，直至那平静如镜的水面。
断了线的珠子，震碎了安宁的水镜，为这夜间横贯大地的长长波涛，增添了一抹淡淡的波纹。
在朦云的淡淡月光和萤火间，少女的双眼亦如往日般晶莹剔透，更似琉璃般光彩夺目……
……只不过，那份光彩中折射的，并不是往日的开朗与喜悦。
星空不再，月入阴云。
她的双眸落下不息的珠泪，似哀歌，似空灵。
揉碎的火星如同熄灭了的火种，在她的瞳中徒然留下一片幽暗的飞灰，再也难见其中神采。
……比那烟火落幕的漆黑夜空还要落寞，无言。
空走上前，亦无言。
他抱住她细嫩的肩膀，轻轻将头靠近她的肩膀，感受着她的气息。
两人，这样在船上倚靠着，如风中的巍岩……
“胡桃你看……这个是什么？”
夜已然越来越深。
不知过了多久……
泪眼朦胧间，那熟悉的话语沉默良久，终究还是在耳边轻轻响起。
微微凝聚起双眸胡桃依稀地看见，似乎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举到了自己的眼前。
定睛一看……
一只闪烁着的小小蝴蝶，飞舞在她模糊的瞳畔。它那在空中舞动的身姿，正如路旁细草中缠绵的萤火，又如被云朵遮蔽的暗淡星云——它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旋动着，轻舞着，在少女的眼前奏响着无声之歌。
“这……这是……”
擦干眼角的潮湿，忍不住好奇心仔细望去，胡桃这才发现那飞舞在空中的金灿，并不是什么蝴蝶——
——她的小手忍不住伸上前，将它一把包覆在掌心之中。
冰凉，沉重，却又包容柔和……
……这，便是胡桃触及那件小小物件所感受到的触觉。
略带疑惑地向身旁一望，胡桃亮晶晶的梅花中，折射着少年映入眼帘的笑脸。
她身旁的空正高擎着手，指尖牵动着一缕细细的红绳。
那细如蚕丝的红线末尾，一直向下延伸着，直至自己紧闭的掌心。
她轻轻摊开自己的手，缓缓放眼望去……
一只小小的蝴蝶，正躺在她的掌心之中。
只不过，那只蝴蝶并不会像真正的蝴蝶那样，在空中扇动着翅膀，自由地飞翔……
……因为，它是由一块小小的金属雕琢而成的。
这蝴蝶通体金色，个头不大，细节倒是被打造它的匠人刻画得很好——就连蝶翼上面的细致花纹与它振翅飞翔的努力姿态，也被活生生地镌刻在了其上。
若不是认真观摩，胡桃还真的以为这是一只真正的蝴蝶呢。
“这个挂坠……是我在昨天的探险中，于山间的某个遗迹中找到的。”
望着大眼睛扑闪扑闪，似乎心驰神往的胡桃，微微放下心的空温和地笑了笑，在她耳边开口讲述起这件宝贝的神奇来历。
“今天上午，我还特意将它带到了鉴宝的星稀小姐那里……还从她口中，得知了这件挂坠的来历与典故。
“相传，远古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曾以蝴蝶作为信仰……
“……他们用黄金打造蝴蝶的形状，祈祷他们的思念能寄托在这被他们打造的小小饰物之上，跨越时间流传千古……
“它的名字，璃月的史料中也曾有记载……
“【虞蝶坠】。”
默默无声地倾听着空的讲述，胡桃轻轻地用手把玩着这件小小的宝物，似乎感到一股浓浓的思念与寄托正在涌入自己的心中。
她并不感觉这件宝物有何珍稀，离奇之处……
……只是听着身旁少年的讲述，便觉得安心。
真是一个唯美，浪漫，而郁郁不绝的故事……
“可是……
“空……你把这件宝物展示给我看干什么呢？”
沉浸在思念之中良久的胡桃，酒似乎又醒了一分。
终于忍不住心中最大的疑问，她轻轻转过身去，迟疑的目光扫射着面前的少年。
而空，只是微微一笑。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咯？”
“你……你的意思是……”
“没错……”
将手中的红线渐渐放开，再将它交至胡桃的手中，空脸上的微笑丝毫不减其灿烂。
两人被红线微微连结的双手，被少年缓缓而深情地紧握。
仿佛这天地水风之间，只有他们二人存在一般。
“这件宝物……就是我送给胡桃的生日礼物……
“生日快乐……胡桃。”
紧握的双手，迟迟无法放开。
少女仰着头望向头顶的少年，感受着掌心中硬硬而泛着丝丝凉意的触感，心头的温暖如花般绽开。
她，久违的笑了。
“我……该说谢谢吗？”
“哈哈……我们既然是朋友，就不要那么见外了啊。”
爽朗地笑笑，空拍了拍胡桃的肩膀，轻轻将紧握的手放开。他缓缓弯下腰，再次坐在小船之中，仰起头望着胡桃。
笑嘻嘻的他，映在胡桃的双眼之内。
金色的少年，金色的蝴蝶……
……在梅花边飞舞，旋转。
“对了……还有一件事。
“星稀小姐曾经告诉我，这件宝物还有神奇的功能呢……”
一拍脑门，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空恍然大悟般地牵住胡桃的手，认真地补充着：
“神奇的……功能？”
“是啊。”
神秘地笑笑，空示意胡桃靠近他的耳边。
他俯下身，压低声音，缓缓地低语道：
“只要握着这件挂坠……你就会想起我……
“而，无论你那时身在何方……
“我都一定会，来到你的身边……”
“哈哈哈……哈哈哈……
“空啊……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的啦……哈哈哈……”
呆滞了片刻，一股骤然的爆笑突然从胡桃的口中迸射而出。
一下子坐在船边，捂着小小的肚子哈哈大笑着，乐不可支的胡桃一边笑，一边几乎连气都顾不得喘……
“是真的啊……
“不信，胡桃就试一试好了？”
空的声音和表情，依旧是那么的神秘与认真。
字字掷地有声，听起来并不像什么拙劣的谎言。
“好啦好啦……我没有不信的意思啦。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空……”
缓缓停住笑声，胡桃的脸由刚刚的醉红，逐渐变成开心而羞涩的潮红。
“愿意……和我，一起……”
虽然口头上说着不信，可她还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那只小小的蝴蝶……
不知不觉间，她疲累的身子靠紧身旁的少年，小小的脑袋依靠在坚实的肩膀……
甜蜜的微笑，渐渐涌上了她的脸颊。
无言……
无言……
细微，规律的鼻息……
星云翻涌的世界，只有那么一叶小小的柳舟，在这如镜的水面，奏响安眠的乐曲……
～ 二 ～
“越过这扇门的人 会获得崭新的力量”
“然而作为代价 那个人将会失去最重要的事物”
漆黑，无底，无光的世界。
蜿蜒曲折的细窄岩石布满脚下，直直从其两侧的无底深渊之中拔出。
无言的棕发少女，正行走在那陡峭的山崖之上，一步一顿，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我这是……在哪里？
这么黑……究竟是什么地方……
脚边不断传来坠落高崖的碎石之声，胡桃在一片混沌之中睁开了双眼。
映入她眼帘的，便是她身前那不属于光明的，深黑，黯淡的空间。
忍不住低头望去，横亘自己身侧幽深断崖中的深黑，将自己脚下那窄小的道路映衬得越发令人恐惧。
半睁着双瞳，胡桃自顾自地缓步走着。
一边高高举起两只手保持平衡不让自己摔下悬崖，一边迈动着僵硬却不可制止的步伐……少女正一步一步地走过身旁的深黑，直至这条小路的尽头。
——而那里，正被一座同样漆黑的大门所隔断。
如墨般黝黑的玄色大门，缠绕着重重锁链与咒符。
它那沉重的下端镌刻着的巨大纹路，狰狞而犬牙差互——正如同山间作乱的恶鬼，又如同海中咆哮的魔神……
从门的正中央，两道如血，如炬般的猩红光线，自一对菱形的空洞中投射而出。离远望去，那锐利如鹰般的“视线”，好似真的是那扇大门的“双眼”一般……
那……那里是……
胡桃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一刻不停地迈步向前。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身在此处。
她也不知道……
……那个一直萦绕在自己身旁，自己耳边，自己脑内的声音……
……究竟来自何处。
“越过这扇门的人 会获得崭新的力量”
“然而作为代价 那个人将会失去最重要的事物”
默默无声地走着，那阵低沉如嘶吼的声音插在胡桃的脚步声中，再次响起。
直勾勾地望向前方，那扇门依旧伫立在那里，丝毫没有和一直向前走懂的胡桃缩短哪怕一点距离。
它那血红“目光”的威压间，越来越刺目，猩红的光芒，霎那间笼罩了仍在缓缓前行的胡桃……
叮——
一阵细微的嗡鸣。
感受到那阵嗡鸣正来自于自己手心中握着的东西，胡桃这才缓缓反应过来，遵从着自己心中的声音和身体的本能，张开了手……
……掌心中，金色的小小蝴蝶散发着灿灿的光华，闪烁在她眼中的梅花里。
“我……最重要的……事物……”
咔哒……
说时迟那时快！
身后碎石的响声骤然加大，胡桃还未能反应过来，她脚下本就窄细松垮的岩石居然开始崩解，碎裂！
身体猛地一颤，胡桃整个人都向下方的无底落穴中坠去……
狂烈的风，在胡桃的耳边如刀锋般划过……
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她的瞳孔颤抖着，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尖利而无望的绝叫……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呼啊……啊……啊……”
紧闭的双眼被惊恐地圆睁，躺在小床上的身躯猛地坐起，额角之上冒着不歇的冷汗……
胡桃醒来了。
喘着如牛般的粗气，她紧绷的身子和滴滴落下的汗珠，和那满是恐惧的眼瞳……
……还纷纷映衬着刚刚那深入她骨髓般的黑暗与无神。
“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刚刚我看见的，难道是……梦吗……？”
抚着自己狂跳的胸口，心有余悸地四顾望去，胡桃周身的一切，却明显与刚刚的漆黑大为不同。
浅棕色的墙壁，深棕的立柱与窗棂旁，飘荡着白色的薄纱。
床头摆放着燃尽的油灯，窗口直立着盛着红梅的雕花花瓶，墙上遥遥相望的两幅“阴阳有序”“世事无常”的不大牌匾，在幽幽的室内一尘不染。
明媚的阳光，透过白云和那遮蔽窗口的白纱，调皮地钻入这间温馨的小室之中，扑在少女露出被子的肌肤之上。
这里是……胡桃的卧室。
我……我昨天晚上，不是和空一起在船上就寝的吗……
为什么我现在会……
难道是他……将我送回来的吗……
心中不由得浮现昨夜自己与空在江边的畅聊，共眠……胡桃白皙的小小脸颊上，浮现出了几点笑意。
她也不知道原因。
但是，跟空在一起……好像就会把所有的坏心情全都忘掉的样子。
就连本来不知何处发泄的怨气……也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呼……吓我一跳……
“原来，真的只是做噩梦而已啊……哈哈……”
自嘲一般地嘿嘿笑出声来，胡桃不禁为几分钟之前那惊恐的自己从头到脚嘲笑了一遍。
“一定是最近的压力太大，居然能让本堂主如此失态……看来，需要好好休息一番啦。
“更，何，况～～～”
骤然想起高兴的事情，胡桃刚刚安静下来的小小心脏，此刻再度活力四射地砰砰在胸腔中跳动。
穿好衣服，她一个鲤鱼打挺站直身子，笑容满面地小小欢呼道：
“今天，可是本堂主的生日～～！
“待会要跟谁一起庆祝呢……让本堂主想想哈……”
沉思之间，她突然感受到自己紧握着的掌心中，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在其中游走。
放眼一望，一根细细的红线正缠在自己的手腕之上，直至她那紧握着的拳头之中。
“这个是……！！”
心中骤然萌发出记忆的花朵，胡桃赶忙将手心展开，双眼下意识地望向掌中央的那件东西……
……是那件熟悉的，小小的蝴蝶挂坠。
“胡桃……生日快乐。”
水光之间，云天之下。
金发的少年微笑着站在自己的身前，牵住她的手，递给她一只金色的蝴蝶。
看到这小小挂坠的那一刻，昨夜的记忆，刹那间如潮水般向胡桃的脑中奔涌而来……
少年的笑，少年的温暖，让她神往。
“握住它的时候……就会想起我……”
那声声话音，字字如花，开放在少女温暖如春的心头。
“没想到，空那个家伙居然没有说胡话呀。
“这件宝物……居然真的这么神奇……”
啧啧称奇地将挂坠提起，胡桃的小脑瓜转了一转，藕臂轻抬，将它挂在了自己雪白的脖颈之上。
金色的小小蝴蝶闪烁在她的领口，如曼妙的舞女飘荡在鲜红的花田之中。
“哈哈哈……哈……唔……”
本想开心地笑笑，可望着那只蝴蝶在自己的眼中晃荡，胡桃的心却不如她想象中的那般轻松愉快。
取而代之的，却是阵阵的酸涩无奈。
昨晚的她虽醉，但并未丧失神志。
被她随口似的问出的话，得到的却是少年那如同寒冰一般冰冷的答案：
“差不多……就在后天早晨。”
空要走了。
困惑地摇晃了晃头，胡桃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陷入失落的情绪之中。
空不仅记着她的生日，愿意和自己同舟共谈，还送给她这样珍贵的礼物……
……为什么，自己要不开心呢？
他是个远渡高天的旅行者……
他不可能一直在某处驻足……
他还有他的愿望，他的旅途……
不能……留下他的脚步……
“好啦～！胡桃，你要开心一点……
“这么容易失落，可不是你的风格哦～？”
摇晃了晃仍有些迟钝的脑袋，胡桃有些神经质地兀自嘿嘿笑着，试图将那些多余的想法通通抛出脑外。
提了提裤腰，整了整衣领，再从一旁的床头柜上拿起那顶缀着梅枝的玄色大帽——整装待发的胡桃，正一如往日般，热情似火而活力四射。
那金色的蝴蝶，绕着她的脖颈，灿烂飞舞着。
“毕竟……今天，可是本堂主的生日呀……”
努了努嘴，扬起灿烂的笑意——
胡桃挺起小小的胸膛，推开了门——
“惊喜！！！”
灿烂的阳光，穿过开阔的大厅，闪耀在胡桃的瞳孔中，白色的世界在她面前骤然展开。
而伴随着那白光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霎时间也从她的身前扑面而来。
“唔……”
有些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胡桃眯紧了被阳光刺痛的双眼，好不容易才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定睛一望，她有些呆滞，有些迷茫，亦有些惊讶……
……更多的，则是细微的，小小的惊喜。
“胡堂主生日快乐～～！”
五颜六色的大家，正欢笑着站在自己的面前，望见自己出房便纷纷欢呼雀跃起来。
本来安静肃穆的大堂，此刻却已然张灯结彩——
缤纷多姿的丝带飘荡在天顶的木梁上，裹挟着阵阵彩带与明灯，折射着华彩斑斓的光影；
已经排布好的阔大餐桌，香气扑鼻的各式饭菜已然盘布其上，氤氲的热气遮蔽了刺目的日光；
而身着熟悉衣物的，那些自己熟悉的伙伴……此刻也正在自己的视野之中齐聚，欢声着，雀跃着，温暖地向自己笑着——
“胡桃胡桃！知道你喜欢吃海鲜……
“我昨晚和爹爹特意研究了一晚上，编纂出一本菜谱，还有这一桌美食……希望你能喜欢！”
餐桌旁，蓄着深蓝色短发身着清凉衣装的干练少女，正拿着一本厚厚的簿子，指着她身后的整桌饭菜，笑意盈盈地向胡桃缓步走来。
“香菱……”
“胡堂主，之前你跟我提起想看的的《璃月野史考》，前段时间在万文集社再版了。
“思来想去，感觉我作为诗友，还是送堂主一些书来的好……”
留着蓝色齐眉长发的翩翩少年，靠在一旁厚重的书柜旁。微拂衣袂，指指一侧高堆着的厚厚典籍，他望着胡桃的脸上浮现出春水般的笑意。
“行秋……”
“胡堂主，我最近事务繁忙，没有什么可送的……只有这柄珍藏的簪子可供赠送之意。
“如果胡堂主愿意赏光，少顷我将为了庆祝，为你演唱我最新的台本……”
身披戏服的红颜婵娟羞涩地低头微笑着，折弄着衣角上的流苏。她摸出一个盒子，轻轻推开，露出了里面那件古朴而自然的雕花玉簪……
“云堇……”
“大……大家没必要送我这么珍贵的礼物啊！
“只是一次小小的生日而已……为我如此破费，不应当不应当……”
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胡桃压根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远远超出她预料的，这幅其乐融融的景象——令受宠若惊的她仿佛身处美梦一般。
“没关系……今天是胡堂主的生日嘛……”
“我们作为客人，应当尽到礼节才是……”
“嘿嘿……好啦……都说不用了啦……”
推脱着大家的盛情好意，胡桃嘿嘿地笑着，挽着大家伸过来的双手，相拥着走向宽敞的大厅……
人头攒动，欢声笑语，如虚似幻……
往日里沉静肃穆的往生堂，此刻却如热闹的集市般。
这是胡桃从未见过的景象。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自己的眼前攒动，微笑……
一件件精美的礼物，在自己的身旁围绕，阻挡……
可这一刻……
就在胡桃久违真正笑意的脸庞，即将绽出开心的花朵之时……
……她脖颈上的蝴蝶挂坠，却突然淡淡地发出嗡鸣，迸发出金灿的光辉……
“诶……”
察觉到挂坠的异样，胡桃下意识地摸上自己脖颈处挂着的金灿……
那一刻，一个金发的少年瞬间在自己的脑海中缓缓浮现。
空……！
“胡堂主，怎么那么慢呀……”
“啊啊！这就来这就来……”
轻轻放下挂坠快步走上前去，可胡桃刚刚才开朗起来的心灵，此刻却再次蒙上了怅然若失的阴影。
她的心中，不再是身前的彩色灯华……
……而是如烙印般映着那名金发的少年。
四下张望着人来人往的喧闹大堂，胡桃左顾右盼，屏目凝视，在这人头攒动的厅内游走着自己略带焦躁的目光……
……可她还是迟迟没能望见那抹熟悉的金色身影。
他……没来吗？
“那个……大伙儿啊……”
凑到几名伙伴的身旁，胡桃装作漫不经心地扶了扶帽檐，随意地撇出一句：
“你们有谁……看到空了吗？
“今天可是本堂主的生日……他怎么没来呢？”
“啊……胡堂主没听说吗？
“空要离开璃月，去西北的须弥了……”
“……”
听到身畔伙伴颇带着些奇怪语气的回答，胡桃的心再一度猛地皱缩起来。
虽然这件事情自己早已知晓……
但不知为何……
每次听闻此事，自己的心就几乎要裂开一般……
空虚，寂寞，冷淡……
“我知道……但，他不是后天才要离开吗？”
“这个嘛……”
刚刚还跟自己欢声笑语的朋友们，此刻却显得有些吞吞吐吐。
“其实……我们早上遇见他了。
“他似乎有些匆忙地离开，只提醒我们要好好庆祝你的生日……
“而他本人……应该是去总务司办理搬离璃月的手续了吧。”
“嗯……这样么……”
微微抚上精致的下颚，听着身旁同伴给予的消息，胡桃无声地沉思着……
……但下一秒，她的笑靥便再度如青藤般，爬满了她的脸颊：
“哎呀，没关系……晚一点再让他来好啦。
“各位……还是开始我们的聚会吧！”
“噢噢噢！！！”
熟悉的笑脸欢呼着，举起手中的茶杯碰撞，共饮，一贯的欢声笑语……
……他们似乎却并没有注意到，胡桃那灿烂笑着的脸庞之后，那阵阵的失落，怅惘，与无神……
正午，绯玉坡，街头。
七月十五，在璃月的历史中有着稍显“另类”的意义。
在这一天，人们会纷纷前往自己的亲友埋葬之地，虔诚地祈祷以及参与祭祀活动。
他们会献上自己所精心准备的贡品，再亲自送到已逝的长者墓前，以示他们那跨越了时间而未曾尽到的爱，责任与追忆……
偌大的璃月街头，来往的行人却寥如晨星。
那是因为，他们此刻正身处于璃月广大的山野之中，奔赴着那些已故的思念而去。
拥有着如此深厚文化底蕴的古国，她的人民们都是纯朴且忠厚的。
他们笃信于此。
这一天，是“中元节”。
也在某些俗语中被称呼为“鬼节”。
而这一天，也是胡桃的生日。
“啊哈哈……果然，太过热闹的场合还是不太适合本堂主呀……
“出来散散心……呼，哈……”
嗒，嗒，嗒……
颇为安静的街道上，一双穿着白袜的小鞋正敲击着石砖地面，发出寂寞且空洞的敲击声。
自顾自地喃喃自语，棕发的少女正低垂着面庞，沿着这条长长的街道漫无目的地兀自走着。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到哪里。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寻求什么。
离开了满是欢笑与快乐的厅堂，来到了渺无人影且静若无风的街头……
……在她的心中留下的，不是刚刚的欢声笑语……
……却是……
……无人足以倾诉的……寂寞……
“越过这扇门的人 会获得崭新的力量”
“然而作为代价 那个人将会失去最重要的事物”
凝固而起的笑容背后，胡桃的脑海中徒留下梦境里不断重复的这句不明所以的低语。
那片黑暗……究竟是哪里？
那扇门……会通向何处？
崭新的力量……又指的是什么？
我最重要的事物……又是指……？
为什么……
……自己会做那样的梦？
缓步前行在愈来愈窄的小小巷口，胡桃垂下眼眸，努力地不让自己去想刚刚那个噩梦中所见到的事物。
可那句低沉的话语却是那般真切，那般令人恐惧……以至于只要气氛归于沉默，她的脑海中便会腾地浮现出那个漆黑的世界……
“空……”
胡思乱想之间，胡桃微抿着的双唇，却恍惚间喃喃地吐出一个名字……
……耳朵听见那个名字的那一瞬间，她却惊地瞪大了双眼！
我……
我刚刚……是想到了空吗……？
为什么，我会……
“相反地，我会包容你，接纳你……
“永远都会，默默倾听着你的诉说……”
少年的话音，在此刻却蓦然淡淡响起。
那声音如春风，如阳光，照亮了眼前冰冷狭窄的街道……
他那如此贴近胡桃耳边的声音，恍惚正如几秒前传来的一般。
“不不不……不会，不会……”
自言自语间似乎带上了种种胆怯，胡桃僵硬的脸恍惚间便堆满了自嘲般的微笑。
用手拍了拍脑门，她打着难堪的哈哈，试图掩盖过刚刚自己脑中出现的某种念头……
“我……怎么会跟他，提起这种事情呢……
“哈哈……哈哈哈……
“……”
我……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软弱了……
今天明明是我的生日……
我应该……和伙伴们一起，尽情欢笑才对……
明明不需要的……
明明不需要……将我的烦闷和他人分享的……
明明……只需要像往常一样，把它们都咽在肚子里就好……
可是，为什么……
“我会永远……默默倾听着……”
为什么……
……我好想和他……倾诉我的心事……
我想和他一同分担……一同排解……
一同……
这刹那，细小的蜂鸣再度于自己的脖颈处乍现。
意识到是那件金闪闪的挂坠，胡桃默默地抬手，下意识地握住了那只发着光的小小蝴蝶。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但是……
“只要握着它……你就会想起我……
“那之后……我便会，来到你的身边……”
又是少年的声音。
遵循着自己心中的愿望，胡桃闭紧了双眼，双脚在墙边站定，几乎屏住了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只是，在想……
可……
这一次，胡桃的眼前却没了那少年的面影。
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深深的黑暗。
如不久之前……她在梦境之中所看到的那个世界一般。
“……？”
有些疑惑地睁开双眼，望着那烈日下依旧闪亮的蝴蝶，胡桃纳闷着。
明明早上……我握着它的时候，还在想着他呢……
可是……
现在……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都看不到？
晃了晃头闭紧了双眼，胡桃默默地再一次牵起手中的挂坠，开始屏思凝想……
……可，无论她如何定下心神，努力地望向前方那片冥冥的黑暗……那只金色的身影，依旧没能温暖地出现。
也只有那成片成片的黑暗，在侵蚀着她的意志而已。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满是失望的眼瞳注视着手心中的挂坠，胡桃丧气地垂下眼帘，心头的遗憾再难排解。
那昨夜还历历在目的，金色少年的面影……
……好似落花沉于流水之中一般……
……正在她的记忆中，一点一点地……流逝而去……
“这位客人……请留步。”
就在胡桃的心绪最为混乱，最为寂寥之时……
……一个如那夜梦中的声音般低沉的话语，此刻在她的耳边陡然响起。
“……？！”
未曾想到自己身处的小巷还有其他人存在，就算胡桃也不由得被吓了一大跳。
本能地转头望去……
……她便看见，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影正站在自己的不远处。
那个人与自己的身高相差无几，被黑色披风遮挡住的身形也并无太大差距。他的声音被低沉的嗓子掩盖，如那坚固的岩墙般沉重。
只见他的全整个身子，都全部没于墙边遮挡而生的阴影之中。哪怕是细心的路人，若不仔细观摩，恐怕也难以窥探到他的踪迹。
他如同一座雕像，一尊石人那般站着，留下一句让胡桃站住脚步的话语便无声无息……
“你是……”
方才察觉到自己被一个陌生人窥视着，胡桃的戒心陡然升起。
脸上挂着不失礼貌的微笑，可她那敏感的心，还是第一时间警戒地提到了嗓子边缘……
“胡桃……往生堂七十七代堂主，无错？”
身处影子之中的黑衣人似乎并不想回答胡桃的发问。
自顾自地随意叹出一句之后，只见他缓缓地走出阴影，那披着黑色披风的身躯映照在明朗的阳光中。
……他站在胡桃的眼前。
“胡桃堂主……吾观您精神萎靡，双眼无神……
“想必，是有心事缠身吧……？”
一语道破胡桃的心思。
黑衣人并未做过多的掩饰与卖关，而是直截了当地指出了胡桃的身体之中，那根最深底层的软肋。
“啊哈哈哈……你呀，说什么傻话呢……
意识到面前的这名黑衣人一下子便戳中了自己的痛处，胡桃的心猛地一颤。
但旋即，她便摆出平日里那副大大咧咧，古灵精怪的模样，当即装作没事人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本堂主心似浮云，魂似雄鹰，怎可能有烦心之事呢……
“而且，我根本不认识你……”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
黑衣人压根不给她自嘲和打趣的机会……
披风一提，手臂一掣，一只冰冷的手便抓住了胡桃的手腕，整个人都逼到了她的眼前！
“……？！”
正当胡桃不知所措，皱起柳眉正欲反击之时……
……那名黑衣人却并未见有何过格的举动。
取而代之的，他居然将那只抓紧胡桃的手轻轻放开，再径直地向她的脖颈处抓去……
那里，正挂着那只空送给她的金色蝴蝶！
“您……居然怀有此等宝物。
“此物，并非常人所能拥有……其名，亦不为他人所知……”
“……”
沉默地望着身前的神秘黑衣人，胡桃刚刚对他的敌意与警觉，在他接近的那一刻竟然缓缓地化为虚无。
她好像发觉，面前的这位神秘的家伙……
……好像和自己，有相似的气息……
“【渊虞荒蝶坠】……
“此物之名，莫若如此……”
黑漆漆的面孔闪烁着金灿灿的蝴蝶，黑衣人沉闷的声音再度响起。
“远古之人，将自己的希冀和愿望寄托在蝴蝶之中……
“乞求自由飞舞的它们……能将相思之情，寄托给他人……
“这枚坠饰，正是出自他们之手……”
微微顿了顿，黑衣人放开了手中的挂坠，将它还给了胡桃。
微微侧身回到那片阴影之中，他隐于黑暗的面容稍稍侧回。两道自黑暗之中闪来的寒光，径直刺进胡桃那迷惘而不知所措的双眼：
“胡桃堂主……你可曾知晓……
“这件远古之物……也许蕴藏着什么神秘的力量……
“名为【思念】的力量……”
“你说……【思念】？”
心头回想起昨夜空在小船上对自己倾诉的话语，胡桃的心如梦方醒。
听着眼前这名似熟悉，似陌生的黑衣人的声声感叹，她忍不住开口，大声地喊出她胸中的疑问：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你，究竟是……”
“多说无用……”
拂一拂衣袖，黑衣人转过头去，再无多言。
良久，见身后的胡桃不曾离开，他才缓缓开口，用那沉重的声音，吐着如石般无声的字句：
“握紧它，遵从你的内心
“你会看到，你真正需要的事物
“跟着心声的指引，你终会找到它
“那，便是你最为重要的事物”
说罢，他便轻摆衣袖，身形缓消，欲图离开……
“喂……等等！你的意思是……”
满心疑惑的胡桃，还想开口询问那名黑衣人关于他的所说之事……
可待到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人的时候，那人早已如同黑雾一般，遁入黑漆漆的影子之中，无声无息……
“……我，最重要的事物……”
呆呆地站在原地，胡桃思索着刚刚黑衣人的话语，脑中仍是一片混乱。
可，就算聪慧如胡桃，绞尽脑汁也无法思索出黑衣人话中的深意……
……正当情急之下，她望见了自己手中那刚刚被黑衣人仔细端详的金色蝴蝶。
和刚刚似乎有些不同……
……此刻的蝴蝶，散发的不是原来那金灿灿的光芒……
……而是，如思，如茵，如绊的鸢紫……
“……”
握紧它
遵从你的内心
那样
你就会得到
你最重要的事物
想起黑衣人最后的几句提示，心情早已乱作一团的胡桃，下意识地握紧了那只已不再闪亮的蝴蝶……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
而，下一秒，一道红光在她的眼前显现……
她看见了……
越过这扇门的人 会获得崭新的力量
然而作为代价 那个人将会失去最重要的事物
随着低沉如暗般的话音在胡桃的耳边回响……
……那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黑暗世界，再一次在她面前展开。
是那道大门。
被黑雾盘踞着的门扉之前，那淡红色的光芒凝聚着，盘旋着，似乎构成了一幅景象……
胡桃的眼眸凝固着……
……
～ 三 ～
“爷爷！爷爷～
“今天，我们要到哪里去玩呀～？”
黑色的世界，被那红色的淡淡光芒勾勒出一幅画面。
面前的红光，正在胡桃的视野之中缓缓分离，飘散，再缓缓地聚在一起……
淡红的光点，是充斥着她的目视之物。
那近在胡桃眼前的景象，正似那天边被雾气遮蔽的霓虹，一点点，一点点地在她的眼前绽开，明晰……
冥冥之中传来的娇嫩声音，在胡桃的脑海中回响着。
“……！”
胡桃的心猛地一缩。
伴着那细小纤嫩的声音在胡桃的耳边萦绕，一个小小的身影旋即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的双眼，也随着她收缩的心，缓缓地呆滞住了……
“爷爷，爷爷……快一点呀！”
“诶，桃……别跑得那么快哟……”
小小的女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在那闪烁着星点光芒的漆黑云天之下，无忧无虑地奔跑着。
她那深色短裙的衣角，高高举起的袖口，还有两只小小的马尾纷纷被几朵梅花所轻轻束缚，在那恍若扑面的风中调皮地舞动……
而她的身后，一只稍有佝偻却依旧魁梧的老人身影，如奔跑在前面的那小小太阳的影子一般缓缓浮现。
和蔼可亲的微笑，微微张开的双手与稍显急促的步伐，似乎如他的勋章一般，揉进了老人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之中。
只见他快步上前，抱起奔跑着的小小少女，一边在怀中轻轻摇晃，一边喃喃着怜爱祥和的话语：
“桃……今天晚上，爷爷要带你去一个特别的地方哦……
“那里，有着羽毛一样的花儿，镜子一样的湖泊，还有叶子一般的小船……
“桃桃，一定会喜欢的……”
“爷……爷……”
刹那，伴着骤然酸涩的眼眶，胡桃鲜红的眸子瞬间被水般的晶莹遮蔽。
迟钝的心脏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那幅她面前的景象，正如那门上闪出的锐利红光般，深深刺进了她的心中……
满天星斗，她看不见。
只因，那如天边之雨般落下的滴滴泪珠，盈满了她的眼眶，流下了她的脸颊。
“爷爷！爷……”
只觉一股无边的悲苦从心间涌起，胡桃再也无法停下自己呆立的步伐，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向着那片朦胧的景象奔去……
可惜……
那刻在她心头的美好图景，正似朦云之雾般……在她接触到的一瞬间，便消散开来……
“……”
炽热的泪水长淌。
胡桃呆呆地站在原地，紧紧绕起的双臂，拥抱着那并不存在的虚影。
她那已经逝去许久的回忆，正似涨潮的湖水一般奔涌而来。
“哈哈，哈哈……
“爷爷，这小船真有趣……哈哈哈……”
“桃儿喜欢吗？那就好……
“以后桃桃要是不高兴了，一定要和爷爷说……爷爷还会带着你一起划船的哦……”
胡桃追而不得的颗颗光点，此刻却调皮地再一次在她的身畔不远处凝聚，绘出了另一幅温馨的画面……
……那里，和蔼的老者正怀抱着娇小的少女，在星空和湖水的夹缝之中驾着一叶扁舟，如梦，似幻……
“……！”
再一次试图伸出手抓住那副景象，可胡桃终究没有迈步。高悬起来的双手，也只得慢慢地放下，直至自己呆立着的身侧。
她只是流着不息的泪，无声地望着自己眼前那正在互相温存的一老一少，心头如同煮沸的水般扑腾着……
“呜呜……”
“呜呜……呜呜呜……”
无声的啜泣变成低声的呜咽……
滴滴珍珠不断地从胡桃的眼睑淌下，白嫩可爱的脸颊已被泪痕铺满……
她，从来没有哭得如此伤心。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为什么……
心里鼓鼓囊囊的……从未有过的憋闷……
好……好难受……
为什么……明明心中的感情，不是悲伤……
可，究竟为什么……
……泪，会止不住地流……
这些旧忆，这些伤痛，本该被她超越而过，化作昨日的云霞，今朝的笑谈……
……可她不明白……
……为什么当自己看到这幅过去的追忆之时，自己的心还是会那么痛，那么痛，那么痛……
痛……
“爷爷……
“我，我好想你，好想你……呜……”
似乎是遵从着自己内心的本能，僵硬地立在那幅景象之前的胡桃苦涩地低声哭泣着，泪水伴着哀伤的悲叹，一缕缕一缕缕地奔涌而下……
“我，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爷爷……
“每天在大家面前，我都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我仿佛忘记了……怎么去哭……
“但是……但是……”
“桃……”
“……！”
画面中的老人，此刻却突然开口，似是而非地打断了胡桃的呜咽。
一时有些恍惚，胡桃呆呆地停下话音，抬起水色遍布的双眼望向面前那虚幻的老者……
似乎是巧合，又似乎是必然……
老者，再一次，真真切切地开口了……
“桃……
“无论你身在何处……
“我，一直都在这里……”
“爷爷！爷爷！
“您听得到吗……您听得到我说话吗？！”
猛然扑向前方，胡桃似乎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望着眼前老人温暖如故的怀抱，再也停不下呆滞的脚步……
而……
一股温暖的触感，真的如同怀抱般，在那一瞬间温暖起了她的身体……
“……？”
吃惊地抬起头来，胡桃满溢着泪水的眸子，正对上了一道柔和的光芒……
而那如薄纱一般的光芒正如一道虚影，缓缓地凝聚而起，形成了一道残像……
胡桃的泪，再一次奔涌而出。
她看见，那是爷爷的脸庞。
多么温热，多么熟悉，多么心心念念的脸庞啊。
“是……是您吗……”
似乎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苦痛，胡桃猛地低垂下布满泪水的小脸，忍不住，再一次……
再一次……
向着她身前那副真实的幻象，悲泣着，啼哭着，哀鸣着……
“爷爷……桃儿真的好想你……
“我本来，不应该悲伤的……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越过那份伤痛……
“但是……但是……
“我还是，还是忘记不了……那份过去……
“和您……幸福满满的，每一天……”
“那……就不要忘记……”
“诶……？”
老者的声音如抚慰树木的春风，令得只顾悲啼的胡桃忍不住抬起头来。
她的目光尽头，老者洋溢着慈祥和蔼的笑意，正呵呵地笑着，如那幅景象里的一般……
“桃儿……我离开这么久，你一定很伤心很伤心吧……
“让你一个人，孤独了这么久……真对不起……”
“不，不是的，不是的爷爷……”
发觉老者正在自责，心中一阵痛楚的胡桃忍耐不住心中的苦痛，急忙泪眼朦胧地制止……
“如果有悲伤……有难过……就都发泄出来吧……
“不要抑制……你背负的伤痛……
“那样……心中的黑暗，会……会……”
说着说着……
老者的残像，却如被风吹走的蒲公英般缓缓消散……
光点，如同天边星河般众多的光点，纷纷自那胡桃身前的身影之上缓缓逸散，飘离，瓦解……
“爷爷……爷爷！
“您……您要走了吗？
“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不要……”
追逐着身边消逝的温暖，胡桃撕心裂肺地喊着，流干的泪水已然布满了她的面颊，沾湿了她的领口。
那闪闪发亮的金色蝴蝶，在滴滴泪珠的映照下，闪烁着悲哀而无声的光芒。
“去【那里】吧……
“如果……想要重逢的话，桃……就去【那里】吧……
“我会在那里……等着你，桃……”
并不如胡桃所愿般停留，老者的身形缓缓消失在那扇漆黑的门扉背后，徒留下一句若有若无的话语……
只留下，在原地苦苦追逐的胡桃……
“等……等一下……等一下！！”
可是，太晚了。
横亘在胡桃身前的，正是那道厚重，漆黑，而压抑的巨大门扉。
门之畔依旧凌厉的红光刺进她的双眼，似嘲笑，似讥讽，似暴怒，又似悲哀……
老者的面影，已然消失不见。
在这漆黑的世界中仍旧存在的，也只留下站在那扇门前，呆滞无声的胡桃……
带着焦急与不舍，少女的拳头狠狠地锤在那道门上，发出僵硬而低沉的回响……
“不要……
“不要……
“不要……！！！”
嗖！
眼前一片昏黄，又一阵震悚……
胡桃的脚下一个踉跄，冷不丁整个人向前扑去，栽倒……
“呜哇啊啊！！”
当下发出一身冷汗，胡桃本能地站稳脚步，才免收了摔倒的皮肉之苦。
定下双腿，稳住心神，胡桃刚要四下张望自己身处的世界之时……
……她便吃惊地发现……
她周身的世界，变回了那个熟悉的璃月。
正午的太阳正好。
炎热的光华，如同毛毯般披在她颤抖的身子上，稍稍抚慰着她动荡不已的心灵。
“……刚刚，那是……”
迷离地眨巴着双眼，却发觉自己的眼前一阵晶莹。胡桃抹抹自己的眼角，吃惊地发现手居然是潮湿的。
在那片晶莹的背后闪烁着的，则是刚刚那黑暗的世界，与那如虚如幻的残影。
“……”
呆呆地站在原地的胡桃，眼角的泪虽已干涸，可刚刚那份刻骨铭心的痛，却依旧留在心头。
也就在这一刻，不久之前黑衣人的阵阵低语，也有如那漆黑的门扉般，在自己耳畔厚重地响着已经听过数次的那句：
握紧它，遵从你的内心
你会看到，你真正需要的事物
跟着心声的指引，你终会找到它
那，便是你最为重要的事物
“我……最重要的事物……”
梦呓一般地吞吐着，咂摸着黑衣人留下的这句话，胡桃失魂落魄地迈动脚步，走出小巷四视的目光已满是惆怅。
她，犹豫着。
“最重要的事物……难道是……
“爷……爷爷吗……”
骤然挥了挥手，少女勉强地笑了笑，旋即喃喃自语地否定着自己刚刚的话：
“哈哈……怎么可能……
“本堂主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羁恋于过去了……
“离开的爷爷，也肯定不希望本堂主这样想吧……哈哈，哈哈……”
虽然嘴上僵硬地自顾自地吐着，可胡桃的心却远不如她的外表看来如此坚固。
那她在梦境一般的漆黑世界里，所看到的东西……正如同蛀满蚂蚁的巨石，一触即溃。
只是，她在勉强维持着不让它破碎而已……
“……”
想起那只挂在身前的蝴蝶，胡桃怅惘地低头望去，凝视着那在自己眼中不复活力的金灿。
不比以前……振翅飞去的金色蝴蝶，身上缠绕的光芒变成了深邃的紫，也不复刚得到那时令她身心愉悦……
轻轻用手抓住它，胡桃撑着最后一股力气，闭紧了双眼，努力地回想着……
……可，出现在他眼前的，早已不是那金色的少年，而是那一如既往的漆黑。
无边，无际。
如刚刚一般。
“看不到了……空……我已经看不到你了啊……
“你昨晚的话，是在骗我吗……
“还是说……”
僵笑着拈起挂坠，定定地望着这件小小的，却曾令自己心驰神往的这件宝物……胡桃淡淡地笑着。
她那不如往日的笑脸，写就的亦是不同于往日的惘然若失……
“我……最重要的事物……
“真的，只是被我抛弃了的，过去的记忆吗……”
【未完待续】
写在后面：
大家好，我是InfiZX。
很抱歉让大家在堂主的生日当天，却看到这部未完成的作品。
最近几日事务繁忙，心亦沉重不堪......在空闲时间中创作出的这部作品，它的长度也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余下的篇幅，我会尽自己最快的速度写出，将一部完整的故事呈现在大家的眼前。
虽然这篇故事是我送给自己的礼物，但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这篇的意义，不只在于胡桃的爱，更在于她的成长。在后续的故事中，我将努力地为大家呈现这一点。
要说的就这么多。
一直以来，真的很感谢大家的支持。
如果你们喜欢，也请你们在以后的日子里，和我一同走下去吧。
谢谢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