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柳•蓝湛篇【羡忘】(下)
本文预警:羡忘,不受宠皇子羡*人质世子湛,虐向,双洁,HE。
人物背景私设:魏婴,皇六子,出生后由先皇后抚养,六岁时先皇后病故,回到生母身边,及冠之日圣上亲封抚远大将军,挂帅出征,三年后边境安稳,被召回。蓝湛,姑苏王蓝泽嫡子,八岁时被送进宫为质,随皇子们一道学习受教,约定成年后方可回到蕃地。魏枫眠,皇帝,自古天家无父子。虞紫鸢,贵妃,当今后宫第一人,皇六子魏婴,皇十二子魏澄生母。魏澄,皇十二子,深得魏枫眠、虞紫鸢厚爱,最有望被立为太子。男男可婚,然甚少,因为意味着无后。
★全文搭配bgm:《宫墙柳》——李春嫒
【一定一定要听吖】

魏二十五年腊月廿九,除夕夜,歌舞升平,又一年风雪。
魏婴依惯例,进宫去赴家宴,这难得的千古帝王与后宫妃嫔、皇子公主们不涉国事,不论君君臣臣,只言夫妻父子的场合,曾令他最感到孤苦无依,会在我宫里躲上一宿的场合,他如今,再没处躲了,我也无心无力给他躲了。
出门前,他还怕我落单,问我可想去陪外祖母守岁,我婉拒了。那个冷清了大半辈子的永宁郡主府,那个唯一能与我感同身受的人,我哪敢去叨扰呢。
揣着手炉,我立在回廊看雪,碧草替我披上狐裘。这偌大的羡王府啊,人心难测,暗流涌动,实在没有一点人情,每每听着魏婴称之为“家”,我都忍不住哂笑。可今日,我望着这满院子的红灯笼,满窗户的福字,大门小门上魏婴手书的对联,膳房袅袅白雾,热气腾腾的饺子,还有在下人们的欢闹中不时升空的璀璨烟花,竟也会觉出几分温馨来。
“怎么在外头傻站着?小心受寒。”
看得出了神,连魏婴何时回来的也不曾察觉,我没回头,懒懒地靠着他的胸膛,任他从背后将我揽进怀里。
“宫里都散了?”
“嗯。”
“除旧迎新的日子,不知今夜哪个娘娘有幸,能被陛下翻了牌子。”
“噗…你呀,倒有闲心关心这个……不害臊~”
“我有什么好害臊的,我都是成家的人了,又不是待出阁的姑娘。”【拉灯】,“可惜你这王爷可没得挑啊,连江姑娘…最后也是进的十二皇子的门,成了你的弟媳……【拉灯】,夫君?”
“湛儿……”
他肉眼可见的局促起来,【拉灯】……可我知道,也就只会到这一步了。每次都是这样,即便他一得了空便会守在我身边,【拉灯】,他也会强忍着,躲出去,要么冷静了,要么自行解决了吧。
也许是他也知道,他得了他想要的,就得给我我想要的。
他不愿给。
“我对江姑娘没有那个意思,我不是……”
“哎哟,我不过开个玩笑,殿下慌什么?”嗔笑着离开那个暖洋洋的怀抱,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啦,都过了子时了,我乏了……夫君,要跟我回屋就寝吗?”
“不了……你快去歇着吧,我睡书房,明儿得起早去宫里给父皇母妃拜年,你……你多睡会儿。”
果然。
我乖巧地点了头,一头扎进雪里。
“湛儿!”
他在唤我,我顿住脚步。
“新年快乐,还有……真的很晚了,歇了吧,好好歇息。”
呵,我还在妄想什么呢?
我挥挥手,没有回头:“嗯,夫君也是,新年快乐。”
静室门前,我打开鸟笼放出了白鸽,将准备好的字条绑在它腿上,伸手一扬,目送它消失在夜幕之中。回屋,脱下厚重的狐裘和棉服,即便燃着炭火,也不由哆嗦了一瞬。从衣柜里翻出准备好的夜行衣,我站在铜镜前,生疏地系着腕带。
匕首藏在腰间,长剑佩在身侧。一切准备妥当,我深呼了一口气,吹灭了屋里的烛灯……
门,从外推开了。
“不是说歇了吗?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单薄,要去哪儿啊?”
是魏婴,我并不意外。
在他的府里,我怎么可能瞒得住他呀,我没打算瞒着他,也不觉得,须得瞒过他才行。只是临门一脚,他又为何要来多管这闲事呢?
“雪夜适合做什么,殿下难道不清楚吗?”
“我就是太清楚了,才来问你。”他竟还拎了一坛酒,大咧咧搁在桌上,谈吐间不见喜怒。
“既然清楚,何须再问。”
握紧了手中的剑,我侧身绕过魏婴,却被他长臂一捞,扯住了胳膊。
“你疯了?真以为你手上那十几个精锐,就能杀了我父皇?宫外的巡防营,宫内的禁军,还有父皇亲掌的御林军,你以为…都是摆设吗?”
“那又如何?刀山火海,我总要试一试!”
“你是不是……”
“傻是吗?是啊,我就是傻。我有的选吗?我的夫君,手握我姑苏十万兵权,一面,说着什么你的就是我的,一面,却藏着掖着从不肯让我看上一眼,不肯让他们替自己的主上报仇。我能怎么办呢?哄也哄了,求也求了,我还能怎么办?我只能靠我自己了!”
“湛儿,我不是…我们……父皇他正值……”
“狗屁的父皇,他是我的杀父仇人!呵,你不也早对他不满了吗,现在又装什么孝子呢?噢~因为他把姑苏的兵权赏给你了,你就对他言听计从了?可是魏无羡,那兵权是我父王的,是我们蓝家的,你要做,也该做我们蓝家的狗!”
“蓝忘机!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胳膊被他捏的骨头都要裂开,他扬起了另一只手,他动怒了,他想打我。
泪如泉涌,可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同他计较什么了,我还有一场硬仗,就算明知有去无回,也该做足准备才是。耽搁得够久了,消息应该已经送达,我的人应该已经行动,我没有时间再陪他耗下去:“殿下若是想阻我,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你以为,你还能出的了这个门?”
冰冷的话音,如同咒语一般,让我定在了原地。回过神时,佩剑已被扔回了剑架上,匕首也被他丢到了远处。
我忘了,我的功夫,可都是他教的。
【拉灯】
“你放开我!”
【拉灯】
“放开你?我怎么能放开你啊?那是我的父皇,我的母妃,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你去行刺?你是我的王妃,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身上担的,还有你外祖母的命,还有羡王府数百条人命,我怎么可能任凭你去送死?”
烈酒灼喉,早前吃的丁点儿晚膳早消耗尽了,灌进胃里,更是灼烧得难受。我挣扎着扭头躲闪,酒液泼了一枕头,还呛进鼻子,呼吸都困难。
他心疼了,但他没有收手,【拉灯】。
【拉灯】
【拉灯】
【拉灯】我闭上眼,无法接受这样任人宰割的自己。
那个见识到我是一杯倒,从小到大千叮万嘱不许我随意饮酒的人,短短数月里,让我喝了两次酒。一次是大婚那天,喝的是合卺酒,酒里加了安眠散,我失去了我的爹娘;一次是现在,新年伊始啊,灌的算什么呢?【拉灯】,我失去了清明,也失去了心。
醉酒的人,被颠来复去的折腾,会吐的。【拉灯】,头晕目眩,喉管反酸,我扭躲着侧了身,吐出了一滩秽物。
“恶心……”身心俱疲,我也不忘与魏婴较劲,“魏…无羡……我恨你!”
“恨…我……”被欺凌的不是我吗,他怎么却哭了,“那就恨着吧,记住我对你做过的事。别想着死,你要等着啊蓝湛,等着我死在你前头,你就能报了仇了。”
疯了,真的是疯了,眼瞧着魏婴,眼瞧着这个我深爱的人露出心痛的神色,我竟然,会觉得痛快。
魏二十六年正月初一,我被魏婴禁足一月。
这一月里,只有碧草能进出我的院子,魏婴,一次都不曾来过,哪怕是我的生辰。
我不知那些死士最后的结局如何,肯定是没有得手的,宫里没有响起丧龙钟。
我用五日,养好了身上的酸疼,用剩下的二十五日,藏起了心里的揪痛。
魏二十六年中和日,魏婴来看我,解了我的禁足令。
一切似乎归于平静,他对我嘘寒问暖,事无巨细,照看我的饮食起居。
可我,已经不愿再用心去看了。我沉溺于以刺痛他来获得【拉灯】。
报复魏婴,比报复那狗皇帝,容易多了。
“怎么?这春日里万物复苏,【拉灯】?”
“哟,殿下今儿春风满面的,是遇见谁家姑娘了?可小心着些陛下和贵妃娘娘呀,他们…可没准殿下你替皇家,开枝散叶呢。”
“进宫?我一介罪臣之子,进什么宫?你不怕我再发起疯,给你那好父皇好母妃,下毒啊?”
“你不是最孝顺了吗?这么好的天气,不去给你父皇母妃请安,非要在我身边碍眼吗?”
伤人的话说习惯了,就麻木了,渐渐的,我都忘了它其实有多残忍了。
魏二十六年中秋,竟是一反常态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随意咬了一口魏婴差人送来的月饼,味道不错,是姑苏师傅的手笔,可惜,送的人不合我意,再好吃,也都索然无味了。
雨越下越大,才不过申时,天色已黑得跟夜半三更似的。一道惊雷落下,我忽地想起放去后花园里玩耍的小兔子,这么大的雨,可别淋病了,这么响的雷,可别吓坏了。
我急忙撑了伞去寻,转遍了园子也不见它们踪影。失魂落魄地回到屋前,听碧草咋咋呼呼去准备热水,余光一扫,这才发现,这一黑一白的两只小东西,就在回廊角落里窝着呢,毛发有些湿,正和它们的崽子们拱在一处取暖。
哑然失笑,又怅然若失。
我的小兔子啊,还与伴侣相亲相爱,已然做了孩子的爹娘,其乐融融,哪里还用的着我这个,孤家寡人操心呢?
落寞地转身,抬眸间,我看见了本该在宫里赴宴的魏婴,站在雨幕里,没有撑伞,未着蓑衣,浑身湿透。
“你怎么淋湿了?”
“你怎么回来了?”
齐齐开口,久违的,我因自己的薄情感受到一阵钝痛。
“天黑了,便想早些回。”瞥见碧草已领着三五个小厮端来了木桶和热水,魏婴便就准备离开,“好好洗个热水澡,再喝些姜茶吧,我让他们多加点红糖,不难喝的,别着凉……有事,就差人去叫我。”
有事叫他?我能有什么事能找他?
心里依然不屑,我却没能同先前一样直白地说出口。
我注视着魏婴的背影,他什么时候也这么单薄了?湿透的衣衫黏在身上,看着,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就好比,镜花水月。
抬手的那个动作,我不知,他擦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魏二十七年,毫无征兆的,魏婴再次出征。
前一夜,他赖在我房中,喝了整宿的茶,说了许多的话。
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我已经听腻了,也不会再去细究,究竟谁对不起,有什么对不起。
最后他问我,想不想离开这里,不要荣华富贵,忘记恩怨是非,逃开牢笼枷锁,我们重新开始,过只有我们的日子。
那会儿,我也只当是他痴人说梦,嗤之以鼻。
出征前,他当着府里众奴仆的面,当着手下众将领的面,拥抱了我,下颚抵在我的颈窝,蹭了蹭,蹭了又蹭。我嫌他那身铠甲硌人得很,推开了。
他状似无奈,满眼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取了等高的三炷香递给我,问我能不能再替他求个平安……像是在安抚他的…俘虏。
谁需要他的安抚?!
我倔强地逞强,还想跟他一较高下。鬼使神差地,我做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举动:我的手,它利落地掰断了那三炷香,插进香炉。
听见周围利剑出鞘时我才回过神,我甚至一点都记不起香断的声音,香灰是松软还是硬实,自己是有多大的恨才会这么做。可我确实是做了,我亲手给魏婴,上了断头香。
“我…我……”
我不知该辩解什么,又或是安慰自己什么。那些副将们都凶神恶煞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而魏婴,却只是满不在意地笑了笑,淡淡的,惨淡的。
他又点了三炷香,等高的,虔诚地插进香炉。
菩萨佛祖,我的香是无心的,他的香才是诚心的:我蹂躏着衣角,不断默念着,祈祷着。
强烈的不安要将我吞噬,魂不守舍到没来得及再看一眼魏婴的面庞,只听得他在我耳畔轻声说了句:“好好的。”
魏二十八年夏,羡亲王战死沙场。
他中了数箭,箭上有毒。夏季炎热,尸身运回皇城时,已腐败不堪,可依稀还能看得出轮廓,魏帝认得,虞贵妃认得,我也认得。
那一年,他只有二十七岁。
魏帝罢朝三日,虞贵妃直哭到起灵。
他们的悲痛,是有几分真的。失去才知道珍惜,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想起骨肉亲情。
可我没资格笑话他们,我没资格笑,我笑不出。
魏婴走后我才知道,府里逢年过节的气氛,是需要主子亲自操办的;屋里彻夜长明的烛火,是需要有人夜半起身续的;肆无忌惮沉浸在悲伤里的不懂事的小孩,是需要有那个将他奉为瑰宝的人惯的;举目炎凉的王府有他在时,是可以称之为家的。
失去才知道珍惜,我亦如是。
他说,我要等他死在我前头,我就能报了仇了。
可我为什么要向他寻仇呢?害死我父王母妃的,是对他同样凉薄的魏帝。他爱我,只有他爱我,他那么爱我,我为什么要折磨他呢,我怎么能,向他寻仇呢?
我没资格笑,我笑不出;我也没资格哭,可我忍不住。
忽然所有人就都在缅怀他了,所有人都在忏悔,对着一抔黄土,诉说对他的亏欠。
他们的悲痛是真的,他们的算计也是真的。
从魏帝,到虞贵妃,再到魏澄,都迫不及待地向我强调,魏婴生前,最爱的就是我。
魏帝说,他后悔啊,当初魏婴跪在雪地里,两天一夜,滴水不进,求他收回成命,求他放我回姑苏,他为何不应呢?他若应了,给魏婴另赐一门好婚事,那魏婴也能同其他皇子一般,佳人在怀,麟儿绕膝,又何至于到如今,断了香火。他后悔啊,当初不过就是军中逃了几个反贼,一早就被禁军拿下了,也没能惊扰到他圣驾,算得什么大事……这孩子都负荆请罪了,斥责几句也就罢了,为何年初一的日子,他还要杖责魏婴二十,又罚五十军棍,坏了这孩子一年的好彩头。
虞贵妃说,她心疼啊,中秋那日,眼见着黑云翻滚大雨滂沱,歌舞才开始魏婴便匆匆向陛下和她告假,那孩子都解释了,家里人怕黑怕打雷他放心不下,她又跟他置什么气呢,竟没发现宫里所有人都带了雨具,惟独他……眼见着他一头就闯进了雨里,也没想起差人去给他拿把伞遮一遮。她心疼啊,几年前的新年,魏婴送他的血镯她其实一直都好好地收着,她怎么就不肯戴上给他看一眼呢。
魏澄说,他自责啊,罪臣蓝泽被斩首示众后,姑苏王府该株连九族,他明知他皇兄与我撇清干系才是上策,他不该帮着皇兄胡闹,支持他不写休书,拂了父皇好意。他自责啊,不该听说了我给他皇兄上了断头香后,还心存侥幸地瞒着他父皇母妃。
至此,龙颜大怒。
在场众人皆对我横眉竖脸,却又噤若寒蝉,满眼戏谑。
惟独护送魏婴尸身回城的,那些先前在府里亲眼见证了那场景,也凶神恶煞瞪过我的副将们,一口咬定,流言蜚语不可信。为首的欧阳将军奉上魏婴遗嘱,他那时已然提不起笔,字迹断续潦草,笔笔皆是血书:得幸为国捐躯,孩儿不悔,无怨。唯有一人放心不下,恳请父皇,善待湛儿,孩儿死而,无憾。
良久无言,只余唏嘘。
“你好自为之。”魏帝如是说。
我知晓,他们在逼我。
他们句句都在说:你是个罪人,你怎么不去死啊,他那么爱你,你该陪他黄泉路上一起啊。
他们替魏婴鸣不平,替魏婴诉衷肠,只是为了逼他爱的人,逼他至死相护的人,了结此生。
我知晓,我都知晓,我怎么能辜负魏婴的好意呢,我怎么能让他们得逞呢。
这羡亲王府,再冷清,再落败,也是我的夫君,舍生忘死,用一身孤胆一腔热血换来的,我要替他守住了,我怎么能让它又被收回那狗皇帝囊中呢。
这姑苏虎符,即便不知所踪,即便有名无实,也是我的祖上我的父王,一刀一枪,用一颗赤子之心满腹兵法谋略拼来的,我要替他们守住了,我怎么能让它落到嫉贤妒能、寡恩薄义的魏澄手里呢。
我知晓啊,可我,好像做不到。
原来这世上,没了魏婴,便真的什么都不值得我留恋了。
原来没了魏婴,蓝湛真的活不下去啊,他没法独活啊。
魏二十八年冬,还有一日就是小年。
又一次午夜徘徊,我驻足在魏婴书房门前。那一扇门,我三年不曾推开过了。
最初,我常在这里,缠着魏婴放下手中事务,带我去街上去郊外玩的。后来,要背着魏婴,偷偷来翻找姑苏的兵符。后来,知道魏婴若回了府,不是在我眼前就是在这里,我便再不愿来了。再后来…我害怕一推开门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都是他生前的痕迹,他却不在了,不在屋里,也不在我身边。
直到今日,大雪又要掩盖掉一切了……我真的好想他啊,哪怕能再给我一点点他的气味,也好啊。
我喝了一小银壶的酒,做了无数的心里建树,深吸了多少口气,推开门的刹那,我还是,崩溃了。
无人打扫的屋子,落灰了,桌案上的宣纸,画架上的宣纸,零散开来,飘至门边,落在地上。
一张张,一页页,是我。笑着的,哭着的,撒娇的,冷漠的,醒着的,睡着的,抱着兔子的,望着灯火的,都是我。偶有小字,写在边角,记述当时的情景,吐露他的心迹。他说对不起,他也很难过,他尽力了,真的尽力了,可是好像,还是没能保护好我,照顾好我。
大概是醉酒,大概伤心过了头,就会神志不清。恍惚间,我竟……我好像看见门外站着的是……是早已过世的…温姑娘?
“你…你不是死了吗?还是…我,我也死了?”
“是啊,哀莫大于心死,我的确死过一回了。想来王妃…也是一样吧。”
“我……不…我……”
脑袋一团浆糊,我瑟缩着往后退了退,完全分不清是真的还是幻象,却听她跨进屋来轻笑了一声:“您还舍不得吗,这座冰冷的金丝笼?还打算被这高深的宫墙,困多久呢?”
一卷手信,等着我去接。我伸手,它没有消失。颤抖着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得以将它摊开,“吾妻湛儿”,是魏婴的字迹。
温姑娘杵在一旁,等着我泪流满面地读完,等着我六神无主地跑出去,等着我跌跌撞撞地爬回来,看到她还在才长呼了一口气,忙不迭地拉着她的衣角,涕泗横流地问她,魏婴在哪儿,我的夫君,他在哪儿。
“你想好了吗?往后,便再没有姑苏世子了,世上…也再无羡王妃。”她递给我一粒圆溜溜的黑色药丸,“不用担心,加了很多甘草,不会苦的。”
“只要,还有魏婴。”
原来,我翻遍了书房也找不到的姑苏兵符,魏婴就放在我的嫁妆箱子里。原来,再贵重的虎符,没了掌握它的人,只是一个冰凉的死物。
普天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争什么呢,怨什么呢?
千金裘易碎,人死不复回。带不走的身外之物,作茧自缚,画地为囚。
“呵呵,也不是魏婴了。等你很久的人,他叫,魏远道。”
魏二十八年腊月廿三,羡王妃服毒自尽,抱着羡王的牌位,殉情了。
魏帝心生感怀,丧事办得风风光光,但,罪臣之子,入不得皇陵。
那一年,羡王妃二十有三。
魏二十九年正月初一,我睁眼在一间草庐里。
袅袅的饭菜香,印证着此处非黄泉,非仙府,杜绝了我的胡思乱想。
躺久了浑身无力,我挣扎着撑起身,见到门前走近了一人,端着我最爱吃的糖醋排骨,白的是蒜,绿的是香菜,色、香、味,俱全。
“在下魏远道,公子如何称呼?”
“蓝…思追。”
早想好的名字,只因为能再在他面前自报家门,而迟疑了……喜极而泣。
他笑吟吟地望着我,迟迟不肯给我递箸子,直等得我眼泪都被风干了,涎水都快流出来了,有些气恼了,他才用粗粝的手掌在我脸颊上抹了一把,刮了刮我的鼻头。他说:“公子这名字,听着就像是我的娘子啊~嗯……我呢,知锄禾,会翻土,可捕鱼,能狩猎,但缺一个天黑点灯,下雨送伞,心事可叙,执手白头的良人相伴……不知公子可愿,与我同归?哎我跟你说,虽然我没钱没势,但我还有一副好皮囊我……”
“好啦!我又没说不愿意……”鼻涕水都滴在了魏婴的指尖,我急忙羞赧地掩面擦去了,【拉灯】,“我本来就是你娘子……你也本来,就是我的。”
趁他还没回过神,我飞快地抽出他手中的木箸坐到桌前,挑了好大一块骨头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向他炫耀:“这一盘也一样,都是我的~”
万幸——是万分的侥幸。
风萧萧,雨寥寥,一觉黄粱梦醒后,属于我的那一份相思,我失而复得。

好啦,故事讲完,地主家一点儿存粮也没啦……
原本还想同时再写魏婴视角的,但从羡羡的眼睛去看,我有些不忍心……但羡羡的苦不说,我更不忍心……他的眼里还能看到不一样的蓝湛,有湛湛自己都没发现的深情。
嗯……再说吧,还是先回到《碧牡丹》,该到甜和虐的转折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