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里放着悠扬的钢琴曲，整个咖啡馆有着一股典雅复古的气息， 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舒倘，漫长，仿佛将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

木质的家具散发出阵阵檀香，汲取了太阳的恩泽，桌椅也变得温暖，凝视着杯中小巧精致的咖啡图案，博士心中百感交集，他转过头，注视着在吧台上忙碌的不可开交的老板娘蒂娜和那些已经“金盆洗手”的赦罪师成员，久久没有对手中的咖啡下手。

自从威尔斯那次事件后，继承了首领之位的蒂娜也将自己老友的这家咖啡店继承了下来，虽然手艺还不如老友那样精湛，但是博士依旧能从中品味出一丝曾经的味道。

“自从卡伦死了之后，你几乎每周都会来这里看她吧？”狐狸假装无视着博士脸上的神情，却在喝咖啡的时候，用眼睛的余光偷看着博士。

这家伙，还真是表里如一啊。

“她是我友人收养的孩子，从名义上，我算是她的半个监护人吧。”博士双手捧着咖啡，目光里满是温柔。

“呵，一看到孩子，你的眼神就分外柔和呢……不过那孩子有赦罪师的庇护，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弗雷德的故事……从某种程度上，其实只是这片大地上的缩影，因为教团，和你，我得以知道他的故事……”博士顿了顿，“但是像他这样无法反抗命运的人，又有多少呢？……我不知道，但是只要还有这样的事发生，我就不会放弃殿下的理念。”

“即使没有那种力量吗？”狐狸眯着眼，眼角上扬，银色的狐耳上下翻动着，带着一抹试探的意味。

“即使没有，也会坚守。”博士回答的很坚定，“守护者并非身为神灵，而是因为那颗直到最后，都毫不放弃的内心。”

“那些没有强大实力，却还在为了他人和理念坚守的干员，我见过太多太多了……从某种程度上，他们比我更了不起。”

狐狸试图在他脸上找到虚伪，可是他的眼神很澄澈，他没有在说谎，而是真的这么认为。

一个人的力量再强，可手的长度总是有限的，肉体的强度终究会成为束缚心灵的枷锁。

所谓强者，不是指他能为自己挥出多强的拳，而是他为了自己重要的人，能用自己的力量开辟多少的天地。

“如果影子也能像你这么想……不，以他曾经的想法那样坚守到现在，或许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吧？”狐狸轻轻摇晃着剩下的半杯咖啡，缓缓道出了那个人的过往。

（以下是狐狸的口吻）

“曾经有一个小男孩，有一个还算幸福美满的家庭，严酷，但偶尔温和的父亲，慈爱的母亲，还有一个天真烂漫的弟弟。”

“看起来很正常对吗？确实，一个普通的家庭并不会勾起梅洛的兴趣，真正让她感兴趣的，是摧毁美好的过程。”

“少年原本的理想很简单，到大城市里去当一名医生，这样就能改变家庭的境遇。”

“然而这些东西，一直持续到了他14岁那年，父亲感染了矿石病，被厂里的人赶了出去，原本父亲的工作并不是特别需要接触到源石的，可是事情就是这样，不然怎么叫变故呢？”

“这还不算完，一向沉着的父亲在那个时候遇到了一个女人，不知道听信了什么花言巧语，相信了她那所谓能治疗矿石病的手段，父亲变得暴戾，时常打骂母子三人，那个时候，少年的目的又变成了：要保护好母亲和弟弟。这么一个简单的想法。”

“于是在一个风雨之夜，他们三人被已经失去理智的父亲赶出了家门，少年的想法也因为这次经历变得更加坚定，他恨父亲，更恨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认为是她魅惑了父亲。”

“失去了父亲这个顶梁柱，三人的生活变得更加困难，靠着零工和回收废品，少年逐渐在这种生活中渐渐长大，他偶尔会用自己的拳脚去保护受到欺凌的弟弟和母亲，街头小巷的生活让他比其他孩童更擅长打架。尽管感染了矿石病，但是靠拳脚就足够保护一切，这却是他的想法，也是一个错误的想法。”

“鲨鱼不会放弃血的气味，饿兽也不会放弃受伤的野兔，在他17岁那年，已经病入骨髓的父亲再次找上了门，不是为了别的，正是要弟弟的骨髓。一个健康的，可以轻易取到手的，合适的骨髓。”

“而他的身后，站着的正是那个当初把父亲从母亲那里骗走的女人。”

“少年很愤怒，凭借他的功夫，干掉那个妖言惑众的女人完全不成问题，但是那个女人虽然看起来弱气，但是却很阴险，她居然教唆父亲带人绑架了母亲。”

“结果根本毫无悬念，毫不顾家的男人，和一心为了亲人的少年，在群殴之中被打到，眼睁睁地看着弟弟被带走，也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得手的女人一刀捅死……最后在一周后的清晨，他在一家医院外找到了自己弟弟残缺的尸体。”

“之后嘛，另一个女人找到了他，就很巧合……她成了少年最后一个相信的女人，这就是名为‘影子’的恶魔，的诞生过程。”

“女人告诉他，对于那些只会偷奸耍滑的弱者，没必要怜悯，变得更强，去粉碎更强，就可以了。不惜一切代价……！”

女孩讲完，喝完杯中咖啡，眼神不像平时那样纯真，而是带上了一丝愠怒和玩味。

“如果不是我知道梅洛那家伙会易容，我可能就真的觉得这是个奇幻故事了。”狐狸话中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博士也听懂了。

虽然很细微，但是狐狸那对毛茸茸的狐耳还是听到了博士那微微的咬牙声。

甚至……还有一种不明巨兽的低吼。

这几乎凝固时间气氛大概维持了十多秒，半晌，博士吐出一口气，缓缓问道：

“……不能试着让他回头吗？……他的理念太过邪暴，再这样下去，他会……”博士还想继续说下去，然而狐狸只是给了他一个沉默的答复。

“你啊……那可是一个曾经想要置你和你的干员们于死地的家伙哦。”

“他曾经也是个想要坚强活下去的人，我没有任何理由杀他。我很清楚，我真正该杀的，不是那个可怜人，而是这个教团的教主，也是大地的毒瘤、他们悲剧的来源。这是殿下当时赋予我的使命，也是我的心之所向。”

“现在你明白了吧，我当时给的条件可是正合你意的。只不过你要当心一点，白映泽那个聪明人都差点被梅洛骗了。”狐狸切下一小块蛋糕，缓缓送入口中，吞下。

“那个女的，是疯的。”

“我明白。”

“很危险哦，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说不定会丧命？”狐狸双指夹着餐叉，双眼眯成一条线，其实是为了不去看博士那几乎已经变成熔岩色的、熊熊燃烧的双瞳。

“这些话，你也会连同这些故事，一同告诉凯尔希对吗？”博士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

“当然，这些可都是珍贵的情报。不过可能我回到教团后不久，就会有人把我杀了吧？”狐狸风轻云淡地说着吓人的话，这在她看来像是在开玩笑的语气对于博士来说，却一点都笑不起来。

“你呢，要去见白映泽吗？”

“嗯……我也会去告诉他，关于他那件事的罪魁祸首。”博士捧着手中早已凉透的咖啡，顿了顿，最后还是选择一饮而尽。

“梅洛这次可是惹上你们两个活阎王了。”狐狸微笑着，靠在椅子背上，紫晶似的双眼倒映着夕阳。

“你和白映泽，她只能惹其中一个。”

“她也该为了自己的罪还债了。”博士双手插兜，桌子边放着那个面具。

“脸变成这个样子，难怪那个孩子一开始见到你不仅没认出来你，还被你吓了一跳。”

“有那么可怕吗？”博士疑惑地摸了摸脸，随后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狐狸为了舒缓气氛而说的玩笑话。

“像个干尸一样……”狐狸脸上的笑停留了不到五秒，随后她双臂环胸，将前半身压在桌子上，在那张足以魅惑众生的脸距离博士还有不到三十厘米的时候缓缓开口道：

“不论如何，梅洛她，必须死。”

“……”博士没有说话，而是看着这个时而微笑时而严肃的少女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在这短短一秒内，他似乎听到了一句话：

“我也只是在为了我熟悉过的罗德岛，和逝去的他们报仇而已罢了。”

“……”博士正视着狐狸的双眼，看着她那带着一抹忧愁的眼神，渐渐地，他似乎读出来了答案。

“接下来，我来向你讲述最后一个故事吧……关于那孩子和调音师的……”

影子的这个状态，等于是透支了他自己，穿越时空，燃烧着未来那个自己的生命力。

目的很简单，只是为了弥补自己曾经的遗憾。

他不想再做那个软弱的少年，他必须变得冷血，因为只有强者才没有感情。

痛恨弱者，痛恨女人……梅洛已经成功地把他塑造成了教团的鹰犬，同时，也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弃子。

他咆哮着，挥舞着双刀对闪灵发起了极其猛烈的进攻。

这一次的他，比闪灵的速度更快，每一次进攻，闪灵都要拼尽全力去阻挡。

有一时间，闪灵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是在和两个人，四只手，两把刀一同战斗。

暗蓝色的月牙和刀气点缀着战场，将大地破坏的遍体鳞伤，粉碎着他所碰到的每一缕空气，每一块山岩……

他疯了，这个可悲的人彻底疯了。

白映泽其实让他去暗杀博士一个更主要的目的是：借博士的手把他打离教团。他料定博士不会下杀手，只是其余教徒进攻的疯狂程度，和博士对自己干员的保护欲都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结果就是，博士“阵亡”，影子还留在教团，而不是被打成重伤。

白映泽也不希望再看到一个人成为教团的傀儡，可是在他面前，梅洛这个女人相当危险，为了制造工具，她可以利用悲剧，甚至不惜创造悲剧。

即使是白映泽，也没能察觉到她其实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害他沦陷狱中，妻离子散；害弗雷德家破人亡；害影子彻底堕落，变得疯狂……

这样的悲剧她制造了多少，没人知道……

“呼……呼……！”闪灵杵着破碎的剑站立在破碎的大地上，影子的疯狂已经让她分不清那是怒吼还是嘲笑。

但是她明白，自己绝不能输。

这是两种理念的碰撞。

曾几何时，她早已不再为了自己挥剑，而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这剑锋上的闪光，那一瞬间的闪光，正是照亮黑夜的希望 

两人现在都已经到达了极限状态，无论闪灵几次将他砍翻，刺倒……这个人都能一次次，像一具行尸一样重新站起。

而且他的速度还在不断变快。

“你这女人，作为一个女人，一个萨卡兹女人！我敬佩你的实力！但是啊……！”影子那扭曲的脸怒吼着：

“你的身体，也已经快到了极限吧？我会先杀了你，在杀了你们每一个人……直到，没人是我的对手为止！”

他说的没错，闪灵此时的衣物几乎已经被鲜血浸染，白皙的肌肤映的那血更加殷红，颤抖的手几乎快要握不住剑柄。

持剑数年来，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难缠强劲的对手。

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了什么。

那是一只蓝色的小鸟，还有金色的光芒……

感受生命，触碰生命，是她的源石技艺。

她感受到了，周围人们那生命的光点。她深吸一口气，随后将即将崩坏的剑收入剑鞘，做出了拔剑的起手式。

“哦？打算一击定胜负吗？也好……我也对这感到有些无聊了，就在这里，让你死在我的刀下吧！”影子说完，身上蓝焰暴涨，双刃的能量于身后缓缓浮现出一只扭曲的怪物，隐隐约约能看出一只羽兽的特征，但是那幻象已经完全被扭曲了。

下一秒，那怪物席卷着一场蓝焰风暴朝闪灵冲来，那仿佛能撕裂一切的气刃似乎在告示着旁人，这一击，是不可能被躲避，甚至阻拦的！

这便是你的心境吗？……我明白了……

闪灵闭上眼，感受着生命的律动，她要挥出一剑，最后的一剑，为身边人的、最后一剑！

不同于之前的白光气场，蓝色的……金色的……各种颜色的生命光点自她周围缓缓升起，它们起舞着，汇聚于剑身上，面对眼前的风暴，它们是显得那么渺小。

但……

这其中的力量却有无限大。

光点越来越多，仿佛于地下喷涌而出……而风暴……也越来越近……

变强的意义，强者的意义不是为了征服和粉碎……

而是为了守护……自己重要的事物。

她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握紧了剑柄……

睁眼的一刹那，眼神和剑锋如电闪霆霓般撕裂空气，利剑出鞘，斩碎时空，崩裂粉碎着荒芜大地，几乎在那一瞬间，临光看到了剑身的平面出现了镜面般的断层！

回神的功夫，闪灵早已完成了挥剑的一整套动作，而那凝聚了无数光点的长剑在一瞬间挥出了一道极强的银色剑气，其势之广，大有一种纵平山河万里的气势。

那剑气极薄，又好像镜面一样倒映着夜空，并将下方的虚空和阴暗吞噬殆尽。

下一秒，刀剑相撞，掀起的狂风几乎吹弯了数百米之外的，罗德岛舰上的长杆。咆哮的巨兽挥动着翅爪，妄图撕碎这看似脆弱的平镜，然而紧接着，影子手中的双刃破碎，那剑气似乎势不可挡，无论影子如何拼尽全力，都不能阻止自己的后退。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终于，影子发出了不甘的咆哮，身后的巨兽，暗焰……都被这薄薄的剑气一分为二！瞬间破碎成蓝色的残光……

于“镜面”之中，影子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另一个簇拥在亲人身边的自己……

我……输了吗？……这样的我……！？

白光掠过，影子被彻底掀翻，很明显，用光底牌的他已经根本没有再战的可能。

而目睹这一切的闪灵，也终于倒在了一名少女的怀中，不是临光，而是另一名手持烛灯法杖的萨卡兹少女。

而她的剑，也终于彻底碎裂，化作了齑粉……

“辛苦了……闪灵。”看少女有些扶不稳，临光上前搭了一把手。

就这样，于二人的搀扶中，闪灵缓缓走到了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的影子面前。

而也是在这时，察觉到这边对战的罗德岛众人也终于赶到，看着被破坏的惨不忍睹的地面，所有人都知道刚刚闪灵经历了一场怎样的血战。

然而正当所有人议论纷纷时，影子，这个几乎已经全身骨折的人再次手持断刀站了起来。

“现在的你，已经连一个体弱的女孩都杀不了了。”临光缓缓开口道，影子也注意到了，那个扶着闪灵的白衣女孩正是当时“白映泽”亲手处决的少女。

罗德岛的干员，使徒组成员夜莺。

“他白映泽会背叛教团，我可不会！……我忠于教主大人，这是我不变的信仰……！即便如此！……我也要……！”

“那真是可悲，你口中要宣誓效忠的教主，正是当时害得你弟弟和母亲死亡的人。”

“谁！？谁在说混账话？！”影子无力地挥动着手中的断刀，怒视着人群，于人群之中，凯尔希在亚叶的陪同下出现在了影子的身前。

“不可能！你这老太婆完全是在妖言惑众！教主她怎么可能会……！”影子像是被戳到痛处，嘶吼着，如同被逼入绝境的伤兽，他只希望，哪怕在凯尔希脸上找到一丝说谎的意味也好。

然而事实很残酷，凯尔希说的是事实。

他所忠心的对象，一直是那个害死他亲人的凶手……

“你在骗我！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影子胡乱地挥动着断刀，拉普兰德想要上去给予他最后一击，却被德克萨斯制止了。

“我明白了，因为我杀了你们的博士！所以你们编出来了这个谎言！对不对！？啊？！哈哈哈哈哈哈！”

在这数百人聚集的残破大地上，除了濒死之人的狂笑，只有呜呜的夜风为其哀悼。

到头来，他也只是一个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小丑罢了……

他穷尽一生，为的就是变强……站上顶点，制裁那些在他看来肮脏的弱者。

然而梅洛早已把他变成了另一个卑劣之人。

也许曾经的他尚且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守护者，但是现在，他早已背道而驰了。

他最终无力地跪下，笑声变成了呜咽，他自己都不清楚，现在的他是哭是笑……

他想起来了，曾经的那个女人脖子上，也有一个和梅洛相同位置，一模一样的教团印记……

白映泽……原来你早就看透了对吗？……呵呵……

我……真是傻透了……

“凯尔希医生……要不要把他……”

“不用了。”凯尔希拦住了想要对影子补刀，对他恨之入骨的干员们，沉重地说道：

“真相对于他，就是最好的惩罚。”

“……”影子双目无神地扫视四周，在闪灵的剑气中，他看到了过往，也是他年少时的追求。

累了……实在是太累了……

就此结束吧……

那是……歌声吗？……

于冥冥之中，影子听到了夜莺随口哼起的歌谣，印象里……母亲哄他和弟弟入睡时也唱过类似的歌……

让你们失望了……我……成了一个恶人啊……

这样想着，影子举起断刀，于众人的惊呼声中将断刀送入了自己的脖子！

去不了天堂见你们，我就在地狱守望你们吧……

“老师……这……？”查看着影子跪在地上却依旧没有倒下的尸体，亚叶呆呆地看向自己的老师。

半晌，凯尔希缓缓说道：

“按照正常的感染者那样……处理掉吧……”

随着一丝曙光划破天际，那初升之日也于东方缓缓升起，金光被大地上的鲜血染红，虽然赤红，却带着一丝冰冷。

这是一片吃人的大地，这样的事情，谁也保证不会再次发生，或许下一次，自己就是那个人。

但……

只要方舟的骑士还在，这场较量就永远不会停止。

于红光之中，干员们互相搀扶着，迈向罗德岛的方向。

斯卡蒂背着剑，在经过影子的尸体时，一种复杂的心情油然而生。

作为敌人，他们本应该分外眼红，但是现在，他们都不过是梅洛手下的受害者罢了。

踏着曙光，少女的步伐越发坚定起来，她已经找好了自己接下来前进的方向……

教团第五教徒，影子，死亡。

【星痕泪歌】上半部分，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