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第三章:冰轮口述过往,言毕驾鹤西去。

这一日,春暖花开,阳光明媚,冰轮却起得晚了些,走到林中,西泽尔正专注地演练着昨日谈到的操作。他看了会儿,破例出声打断,笑着邀西泽尔同女儿一起去放风筝。孩子脸上带着被干扰的不悦,摇摇头又继续沉浸在赛车的世界里。冰轮神色黯然,轻叹一声,只寻了被冷落许久的女儿到护城河畔的空地上玩耍。
春光正好,河边的人也不少。镜没有放开线轴,而是把玩着风筝,坐到父亲的身边,缠着他讲述母亲当年的故事。冰轮靠着新绿的垂柳,望着天上五彩的风筝,神情悠远而平和。
“……当年,我设计出璀璨之星后,调试了十几种车漆,都不能表现出我想要的美感,想来想去就想到了珍禽星辰鸟的羽毛,碾碎之后加入调料,只要一根,就可以如让涂料刷过的地方闪耀出钻石星辰的感觉。听说幻想王国的边境镇,梦家有一只,便找上门来。结果,我带走了鸟,心却被梦家小姐扣下了……”
这段“初遇"镜已听了不下十遍,可再听时心里还是暖洋洋的。“所以为什么我起名叫镜,爹爹你倒是给我说说看啊,叫个冰心,多好,听着就像个女文豪。”
“你本来是叫静的,你母亲觉得女孩子太文静了容易给欺负,就叫做镜了,想你心如明镜看透世间万物,可以活的通透自在些。”
“母亲不亏是大家闺秀。这名字起的就是好。估计也想着我跟她如镜子里照出来的一般,都是幻想第一美人吧。”
“你母亲是没想到。你活的不止是通透,简直就是脑抽。”冰轮微笑,神情也是一片温柔,继续着自己的回忆“你舅父梦竟是个恋妹成狂的兄长,一开始想着把我乱棍打出去,没想到前脚把我赶出去,后脚就被你母亲狠狠的收拾了一顿。之后一来二去折腾了好久,他看我的眼神还是像我抢了他媳妇一样。不过最后还是犟不过你母亲,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出尘送上花轿,千叮咛万嘱咐说极星所在之地多阴雨,出门要带伞;极星所在之地山丘多,走路要看地;极星所在之地菜辛辣,注意防虚火…哈,出尘那么温柔的一个人,都听得捂了耳朵!”
镜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记好了,以后爹送我出嫁,可别这么啰唆!冰轮眼神微微一黯,停了片刻才继续道:“嫁到极星之后,我和出尘整日腻在一处,可说连鸳鸯都要嫉妒。可爹娘…他们却觉得我意气消磨,很不应该。”
镜一愣,平日爹爹都是讲到成亲为止,往后只说娘难产而死,他见景伤情便离开了极星,任自己明问暗打听,都不肯多说半句,今日爹爹终于要说了吗?
“你叔叔不愿见我与父母争执,便私下替我担下了许多责任。我毕竟不忍看着自己的孪生弟弟独自为极星辛苦,又开始在车坛上行走,呆在家里的日子就有限得很了。如是两年,你娘未孕,家里便商量着要我娶你叔叔的堂妹为妾。弟弟他先得了信告诉了我,见我整日魂不守舍的,就把我先赶回了家…很快,就有了你!”
镜想着这“很快”两字背后的缠绵,忍不住又要笑,可马上又省起自己正是娘故去的原因,笑意顿时被伤心取代。
冰轮静静看着,片刻才轻轻叹了口气道:“也许是水土,也许是寂寞,嫁到极星之后,出尘的身子就一直不是很好。怀了你之后,我又是开心又是担心。爹娘也软了心肠,不叫我出门办事。平平安安过了几个月,也把你娘喂胖了些。眼看产期将近,却不巧在这节骨眼上,在赛车场手被极星撞死,撞残的赛车手,他们的亲眷联合到一起四处找极星的麻烦,弟弟一人应付不下,我不得不再次出门。好不容易把事情解决了,回家见到的,却是…却是尚未满月的你,和出尘的棺椁。”
镜打个寒战,只略略一想,泪便夺眶而出,不由自主死死抱住父亲,也说不清是安慰爹爹,还是希望从爹爹那里得到安慰。拍了拍女儿的头,冰轮的声音依然平静,悲伤也只是淡淡的,仿佛经过许多年,痛苦已渐渐淡去:“我一下子呆了,弟弟扶着我,抓了人逼问,才知那些人也分了一队来极星总部。由于护卫的疏忽,刚刚生产的出尘被敌人擒为人质,而依照规矩,极星的门人是决不能向敌人妥协的。结果没等敌人下手,出尘就死在了我弟妹的枪下。我受不住,一时激愤放火烧了灵堂,收了些出尘的骨灰,便抱着你离开了。极星有规矩,脱离极星便得留下那用来换挡的手臂。所以我当时就用手直接抓着放射性材料朝他们砸去。他们也知道我这手要是不切下来,整个人都会溃烂,也就是放我走了。”
冰轮说道这里谈了口气,看着只剩下半截的胳膊,沉默了好一会。镜也没有吵闹,就这么静静的抱着父亲,不做声响。望着怀里的女儿,冰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之后我找名医若听帮我把胳膊卸切了下来,可惜因为时间晚了点,感染的地方还是逐渐在向上蔓延。若听也是费了老大的心力,才给控制住的。”
“之后,我带着你重回边境镇,你舅父当时不能谅解出尘的死,要留下你,赶走我。我舍不得,就带着你逃了,一晃也十几年了。”
镜叫了声爹再说不出话来。冰轮轻轻拍着她的背,望着女儿爱怜无限。许久,镜才哽咽着轻声问道:“爹,你悔吗?”
冰轮望着杨柳堤岸,遥想着提着星辰鸟笼的俏丽少女,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对香囊,一只绣了梅花,一只绣了青竹,两只香囊合在一处,花木便拼成一行字:情到深处无怨尤!
香囊的外面微微泛黄,已有了年代,但缎子光滑,显然被保管得十分好。”这是你娘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件绣品。我在里面装了提神的药物,梅花的给你,竹子那个你就拿给你表弟吧。
次日晌午,镜不见爹爹起身,推门进屋,见爹爹面带微笑,睡容慈和,却已断了气息。呆立许久,镜才颤抖着脱了淡红的织锦外衫,扶着墙出了屋,对路过的一个仆人道:请你告诉舅父,我爹…去了…语未毕,人已昏死在地。
一晃就是半个月。梦竟把冰轮与小妹出尘的骨灰合葬在了后山的梦家陵园里。镜身披孝衣,怔怔望着墓碑,西泽尔便站在少女身侧,怔怔望着她。
冰轮的故去,让西泽尔懂事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亲人故去的滋味,也第一次失去了练剑的心情。他想,如果不是耗费精神教自己武功,姑夫的病也许就不会恶化,表姐也就不用伤心了。
“我不伤心!”红衣孩童这样想的时候,少女带着些许怅然的声音就传入了耳中,“从爹爹带我来你家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他是打算和娘相会去了。我想,要不是你引起了他的兴趣,许他连一个月也等不得。娘去后,爹没有随之而去,只是为了照顾我,但爹终究是属于娘亲的,他活一日便是一日孤独一日相思,他走,我不伤心…我不伤心……”温润的春风温柔地吹过少女的脸颊,宛如父母的抚慰,少女感受着,微笑着,泪便无声无息地坠下。
西泽尔听着看着,心里就很难过。他问:“你不伤心为什么会哭?”
“只是流泪,又没有哭。你不见我在笑吗?呆子呀…少女望着墓碑,带着泪水轻轻笑着,取出一只绣了青竹的锦囊“这个是爹爹给你的,戴上吧。西泽尔接过来,木叶清香若有若无飘入鼻端,佛姑夫淡而温馨的关怀。
就在此时,一阵焦急的脚步声惊破了陵园的寂静,两人抬头看去,来的是梦竟身边的侍从,脸上满是慌张,一路小跑得有些喘:“少爷,表小姐,家里来了客人,好像是极星的什么人,老爷叫你们赶快去呢!
西泽尔眼神一转,侍从竟不由打个寒战。表小姐站在墓碑前,脸上的表情让他看得一阵心酸,想说什么,却听表小姐幽幽一声叹:谢谢你跑这一趟,我们这就过去。“跟着便拉着西泽尔,向前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