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号与华夏的不解之缘

一 结缘华夏

1937年7月7日，全面抗战爆发。不久后的江阴海战，逸仙在内的中国海军全军覆没。

重建一支海军，成了当时国民政府的夙愿。

早在1936年，中国驻英大使馆武官周应骢接任前，时任海军总司令陈绍宽辞行时就叮嘱他“要说服英国人，敦促他们给我们一些新的、好的舰艇”。周心领神会，抵达英国后不久便提交了一份包括林仙级巡洋舰在内的援助舰艇清单，但英方并未立刻批复。直到1940年丘吉尔赢得大选，周应骢借着丘吉尔大好心情顺水推舟才使这桩事定下来。

1945年4月2日，英军方经过考虑，决定赠送给中方一艘大吨位巡洋舰、潜艇和护卫舰若干以回应美方赠送修理母舰峨眉号在内的9艘军舰（父慈子孝）。此时二战已经结束，英国议会以此为由将赠送战舰改为短期租借，并附加一系列不利与中方的条文。中方遂向英方索偿二战期间被英国征用而损失的崇新号、荷新号、德新号、费新号、海会号、海平号6艘缉私船，将此事转为外交途径解决。原先，傲慢的英方所称的巡洋舰竟是一艘一战期间的布雷巡洋号冒险号（HMS Adventure），其虽然有7500吨的高排水量，但已经十分老旧，不堪一用（带英祖传缺德）。在陈绍宽“宁要小船，不要旧船”的一再要求下，1945年8月英方最终同意将林仙级曙光女神号巡洋舰作为赔偿移交中国。

在曙光女神号的舰长遴选方面，英方要求“必须是英国皇家海军学院毕业的优等生，并且有至少2年的驱逐舰或护卫舰舰长经历”。第一份名单被英国武官草草扫了一眼，就不停地“No！No！No！”否定，而第二份名单，武官同样是只扫了一眼，但看到邓兆祥的名字后武官马上就说“Yes！Yes！Yes！”，表示同意。从1925年在华甲上担任枪炮副开始，邓兆祥逐渐成为了当时海军中数一数二的人才。

二 赴英接舰

1945至1946年，国民政府先后选派6支学兵赴英国受训，旨在接收英赠/借/偿舰船。1946年12月13日，由邓兆祥、郑天杰率领的接舰部队抵达利物浦。在声望上训练完成后，中国水兵以科目不同分别被派往黛朵、天狼星、阿贾克斯、怨仇、不倦等舰船进行实习。邓兆祥等高级军官则被派往小天鹅上进行实习。⼀时间，英国本土乃至地中海舰队的舰只上都可以看到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海军官兵身影。由于生活待遇优越，加之谦恭有礼，中国受训海军官兵在英国社会颇受欢迎。他们经常出现于英国地方报纸的报道中，更有很多受训官兵在培训间隙的休假中和英国人民建立友谊，传出不少佳话。

1948年1月初，中国接舰部队登舰。中国水兵将锈迹斑斑的曙光女神号翻修一新，还把颇不吉利的“银色怪物”绰号改成了爱称“小白龙”。1948年5月19日，曙光女神号正式移交中国，改名为重庆号。

同年7月29日，时任舰长邓兆祥发表了一份训词：

“全体员兵：

接舰迄今已逾二月，万里归来，国门在望。惊涛骇浪，历险如夷；慰抚侨胞，满载声誉。全系员兵努力自爱之所致，良堪告慰。

方此国家多难之际，我总体、总司令及诸父老对诸君之寄望实甚殷重。良以我员兵均属国家秀彦，又经留英训练多载，以及沿途操演，获益匪浅。建军之任责无旁贷。海军兴建大业，难期成于一旦，期间颠蹉，殆所难免。苟⾮持之以坚毅，或因个⼈之享受不能满足，或因外界之诱惑，使尔见异思迁丧其初志，则诸君多载之宝贵年华，若许艰辛换得之宝贵经验均弃诸无用之地。非仅一己之失计，亦国家之损失也。愿能时以兴建海军之伟业自勉互勉为要。

接舰任务，行告终了。论功行赏，国家对诸君必有不次之擢，或调训于海校，或派往他舰服务，均应激励奋发，使各部门以得⼀由‘重庆’舰调来之员兵为可喜，使每⼀员兵以曾任职于‘重庆’舰为荣。是所以本舰于万忙中仍全力进行各种训练班之本旨也。所有员兵务须充分利用此机会，充实学识以备⽤。廿年后之今日，愿与诸君共话今朝事，届时方知凡努力者必得努力之果实也。”

在曙光女神号翻修一新之际，一名水兵写下《仿陋室铭》以表喜悦之情：

“舰不在新,能航则行。炮不在大,能打则灵。斯此陋船，惟吾为精。前后6寸炮,4寸又八尊,鱼雷深水弹，‘乓乓’‘阿力更’(即厄利孔)。可以炸飞机,击舰艇;新式计算器,迅速且精明,战斗与航海，雷达两能行。陆广云:何陋之有？ ”

三 参加内战

抵达国内后，重庆号即成为了海军的大明星，当时的运输大队长曾多次上舰视察，俨然将她作为了自己炫耀的资本。曾参加起义的舰员武定国回忆道：“舰员们在大热天中，则为这一批批达官显贵及其夫人、小姐们表演操练各种武器装备。他（她）们身上的酒气和胭脂味混在一起，真令⼈作呕，弄得整个军舰熙熙攘攘，如同庙会一般，搞得官兵不得安宁，极为厌倦和不满。”

除此之外，军舰靠岸之际，当局还以威逼利诱的形式强迫舰上水兵用黄金购买金圆券。

1948年10月9日，重庆号开抵秦皇岛，对平山营一带的解放军进行炮击，由此正式卷入内战。10月14日早晨7时，重庆号对塔山阵地解放军发动炮击，但因军舰吃水深无法抵近射击，仅依靠坐标信息进行盲射，因此对解放军威胁不大。

1948年10月15日傍晚，锦州解放。

11月14日，重庆号到达上海进行维修。

水兵原先赴英学习是为了“雪甲午耻辱”，万万没想到自己成了内战的帮凶。加之国内的物价飞涨，厚厚的一沓金圆券竞买不了一碗阳春面！

短短几月间，重庆号就由一艘整洁的王牌舰沦为管理脏乱差的劣舰。因为吃水深，她在以支援陆战为主的对岸炮击中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逐渐变成了华而不实的代名词，令人唏嘘。

四 毅然起义

在重庆号接舰部队中，天津人毕重远的身份最为特殊：他是中共南京市委地下党成员，组织批准他潜伏在舰员中，保持联系。据其本人回忆，1948年9月到达南京后，他以探亲为由上岸与组织会面。组织要求他“特别注意士兵的思想动态，采取各种方法把进步士兵团结起来，遇有时机就可以组织起义”。1948年底，毕重远联系邮递员陈鸿源商讨起义事项，两人一拍即合。从1948年末到1949年2月中旬，毕重远、王颐桢、陈鸿源等人不断争取进步士兵扩大规模。1949年2月15日，重庆军舰士兵解放委员会（解委会）成立。经过商讨，解委会决定在航行中起义。

1949年2月20日，重庆号从上海起锚后突然锚泊在吴淞口，驳船将来自伦敦的弹药和给养送上军舰。由于原先拖曳船坞的任务已经有峨眉号接替，重庆号下一步可能前往台湾，也可能前往江阴阻止解放军渡江。根据形势判断，解委会将航行中起义改为锚泊状态中起义。

1949年2月25日凌晨，重庆号起义。起义士兵迅速控制了全舰，并最终争取到了邓兆祥舰长的支持。3月4日，重庆号抵达烟台港。

五 含恨自沉

2月28日，重庆号失联3天后，国民政府海军终于认定重庆号起义。当日一架C-47运输机飞抵葫芦岛，在接近一艘神秘军舰时即遭到高射炮攻击。3月2日，运输大队长得知重庆号起义，怒不可遏，在日记中写道：

“此为我海军之奇耻大辱，诚无颜以见世⼈，更无颜以对英国赠此舰之厚义也。预料败事者必桂永清，今果验矣。此责故在辞修知⼈不明，而余既知其不行，而又不早自决心撤换，今已悔莫及矣。惟亡羊补牢，应思有以防其后也。余对陆、海军之灰心绝望已极，在下野之前本已作为被人消灭之劣品，故亦无所惜也！”

3月4日，遭到一次空袭后的重庆号驶往葫芦岛，并开始使用树枝等伪装自己躲避空中侦察。3月10日，解放军两个营（一说两个连）的高炮部队到达协防。3月11日，重庆号撤去伪装网，改用号上黑色、灰色油漆涂装伪装色。

3月18日，在先前的F-5E侦察机确认目标后，敌4架B-24M和2架B-25轰炸机对重庆号发起猛烈空袭，重庆号尾部中弹。傍晚，水兵开始将设施撤往岸上。次日的空袭中，炸弹殉爆了堆放在舰尾甲板上的副炮炮弹，造成了更严重的破坏。晚上，官兵紧急抢救重庆号的设备上岸。

3月20日清晨，舰员打开重庆号的通海阀自沉。由于操作失误，重庆号并没有坐沉在港内而是翻沉。在此期间，她的龙骨撞击到海底发生损坏。

六 黎明曙光

重庆号起义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国，如同破晓前的曙光，鼓舞更多的进步人士走向光明。

1949年4月23日，南京解放。同日，海防第二舰队司令林遵率麾下1271名官兵携30艘各型舰艇起义。同时，镇江江面第三机动艇队23艘艇只起义。1949年5月21日起，灵甫号73名舰员分三批到达解放区，加入解放军……1949年2月至12月，国民党海军共起义90余艘舰艇，官兵3800余人。

1949年10月1日，开国大典的阅兵方队中就有重庆号起义官兵的身影。

重庆号部分起义官兵于1949年5月参与组建了解放军安东海军学校，为新中国海军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参考文献：

陈悦,民国海军舰船志(1938-1945),山东画报出版社,2015.

《仿陋室铭》：陈明福,“重庆”舰举义纪实,九州图书出版社,1996,65.

毕重远回忆：王颐桢主编,重庆舰起义——永不磨灭的历史记忆,青岛出版社,2012,130-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