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飞蚊症

这个病人很奇怪。

我抬起头，再次打量了一下他，普通的个子，普通的五官，普通的衣服。到底哪里让我有这样一种感觉？

“你好，请坐在这里。”我对他说道。

他小心翼翼地从等候区的位子上站了起来，坐到了我面前。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又飞快地看向别处。

“你的眼睛有什么不舒服吗？”我问道。我这里是眼科诊所。

“我……”他欲言又止，但视线还是没有正面向我。我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我感觉他很奇怪了。

他一直没有眨过眼睛。

“医生……”他吞吞吐吐地说道，“我的眼睛有点问题，我总能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

“眼睛里？”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判断，毕竟这种病患我见得太多了。

我拿出了仪器，为他做了详细的检查，很快我就得出了确切的结论。

“飞蚊症，没什么大事。”我说道，他的眼睛血丝很多，但是生理上并没有什么异常。

“可是，医生……”他嗫嚅着说道，“我觉得我看到的和别人有些不一样。”

“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我安慰他，“大部分人看到的都是烟柱式或黑云状的暗影，你可能看到的是别的形状，但是都是没有问题的。别担心，我给你开点药水，会有所缓解。”

“医生，不是这样的，”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我真的没有骗你，我看到的和他们不一样。”

“我相信你看到的是其他东西，”我感到有些好笑，这个患者的神经有些过于紧张了，“对了，你也不用这样一直睁着眼睛，这会让眼睛非常疲劳的。”

“可是医生，我不敢眨眼睛，我一眨，我看到的那些东西，它们的形状就改变了……”

“这很正常，”我说道，“你看着我，我是医生，我说没关系，那你就不用害怕。你现在眨一下眼睛试试。”

“医生，”他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我不能看着你眨眼睛，只有看着天空时，我才能眨眼睛。”

一个小小的飞蚊症，居然把他的压力弄得这么大。我暗自摇了摇头，决定帮助他摆脱这一精神桎梏。

“那行，你来这边，我打开窗子，你看着天空，”我说道，同时打开了身后的窗，“让我看看，你看着天空是怎么眨眼睛的。”

他点了点头，走到了我的旁边，我能够看出来他已经撑得非常辛苦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睁大了眼睛看着天空。

就在他即将眨眼的一瞬间，我将他的身体扳了过来。

我看到他的视线落到了我的身上，然后他的眼皮落下来了，瞬间又睁开。接着，他的神情开始变得惊恐，我看见他张开嘴，似乎想要叫出声来。

我就说没有事吧？

我本想笑着说出这句话，但是我既笑不出来，也说不出来了。

我发现自己开始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来，我感觉我的两段脊柱正在用力向中间挤压，难以忍受的痛楚正在迅速向我整个身体扩散。

我的胳膊以某种不自然的角度开始扭曲，并且还在继续扭曲。我的大脑仿佛正在被一根木槌狠狠地抽打，我的眼前逐渐变得漆黑。

然后，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骨头折断的声音。

——他果然没有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