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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欲劫心生(中)

2023-05-26 09:28 作者:洗芝溪  | 我要投稿

第九回 花语

当天晚上,诸人就在武当山中借宿。武当山中安静异常,也让这段时间一直处在纷乱中的诸人感到了片刻的安宁。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众人便都起床。原来一夜之间,众人都是心事重重,希望早点寻到南郡王,了结眼前之事。于是还没吃早饭,众人又来到昨天到过的花圃。

刚一接近,就听见了丝竹之音、伴着有人正在歌唱。众人无不好奇,便小心走过去,才发现那花圃旁边,竟有十几个乐师,正用各种奇怪的乐器在弹奏着。在他们中间,一个身着盛装的女子,则随着音乐,纵情地演唱。

乐师们所弹奏的乐器,在诸人看来,实在太过新奇。原来他们弹奏的,竟是胡人的乐器!而那女子唱的,也是胡人的乐舞。

众人刚要上前询问,却被随后赶来的鲁爽小声止住:“诸位,他们在唱歌的时候,不希望有人打扰,请各位稍离远一点吧。”

羽、林二人闻言,忙率众人远远地退出了一丈远。林儿这才小声问道:“村长,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鲁爽方解释道:“这个是义父从西域学来的,父亲说这叫龟兹乐。龟兹的人每天都唱啊跳啊,开心又快乐,那里的女子也特别美。义父心想,既然唱歌能让女子变美,那何不试试看给花也唱一下呢?所以就把这乐舞学了来,在他的花圃旁边弹唱。”

众人听他之言,才明白南郡王的用意,俱都觉得,这位大侠对花的痴迷,真是让人称叹啊。

这时候,那边的乐师们似已唱完了一曲,正停下来休息。鲁爽便上前询问:“义父在吗?”一名乐师回道:“老村长说他突然想去山里转转,一大早就去了。”鲁爽道:“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乐师茫然地摇摇头。

鲁爽一阵无奈,只得对羽、林二人道:“实在抱歉,义父不知何故去了山里,只好烦劳你们再等等了。”林儿道:“南郡王此时去山中做什么?有没有他时常落脚的地方,我们去寻他?”鲁爽道:“义父的行踪,一般都不会告诉我们。这山沿绵数百里,也不知该上哪去找啊。”

檀羽见他为难,便知这是南郡王故意在躲着他们。他想来想去,只得言道:“那我们就再等等吧,或许南郡王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呢。”

于是众人便仍在武当山中盘桓。如此又过了一天,仍不见南郡王的身影。

到第二天下午,却见韩均从毗陵郡赶了过来。林儿忙问他毗陵郡情况如何,韩均禀道:“我们把那郡守和纨绔子放到了万人坑边上,果然被他城中的衙役们寻到了。那些衙役见死了这么多人,也不敢隐瞒,连夜加急上报了廷尉府。廷尉府便派了一个叫袁粲的督邮前来调查整个事件,现在那个督邮正在查办此案。”

檀羽道:“这袁粲倒还算是我的老熟人,以前是琅邪郡的公人,后来听说调到了丹阳尹麾下。我有一次去廷尉府授课,他想了一个秘题为难我,结果被我解了出来。后来在洞玄观又碰到他一次,那时他对我倒是百般客气。看得出来,这个袁粲心中是有些志向的人,也有一定的办案能力。始兴王竟会派这个人来,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啊。万一其人真把这案子查出来了,难道始兴王真要给自己的兄弟降罪?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安心先在这里待上几天,静待事态的发展吧。”

他一面说着,心中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初见过的那个始兴王。始兴王比起太子刘劭来,虽然更有野心,但他自有一股子豪气,不似刘劭那样阴险。或许,自己真的多虑了,他这回真的会秉公办案?檀羽心中也没有答案。

就这样,众人在这武当山中一待就是十几天,丝毫不见南郡王的身影。林儿派韩均到附近州郡的驿馆去调查往来公文,于是他们又得到了毗陵郡传来的消息:“那个袁粲还真是个干吏,很快就根据阿羽出现在毗陵郡这一情况,判断出可能是辅国将军的人马干的。于是他就假扮成军士模样,进到了萧斌的军营去摸查,把整个屠胡的经过查了个底朝天。”

檀羽听到这一情况,当即一阵讶然:“这事情可真是让人始料不及啊。这袁粲如此轻易就查出了整个案情,那接下来始兴王将如何收场?”

“不对!”他想来想去,仍觉得不能对始兴王抱以绝对的信任,“万一这是他们故意安排的,等袁粲回京的路上,再将其狙杀,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那袁粲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去萧斌这杀人魔王身边查案,这样的忠义之士,必将是国之栋梁,我们要有人去保护他。”

说着,他就要让木兰前往,却见刘秉突然走了过来。此时,刘秉已经没了檀羽刚来武当时的敌意,而是当初在建康相交时的诚恳。檀羽明白,是林儿将楚江从疯狂的边缘救回来,才终于感动了武当山的所有人。

刘秉半笑着道:“这事情还是交给我吧。好歹我也曾是宫中的侍卫,本就应该去保护钦差。何况那袁督邮还曾与我有一些交情,于情于理,都应该我去才对。”

“兄长,我和你一同去吧。”他刚说完,却听见了楚江的声音传来。众人回头去,才见楚江和智容正在后面站着。楚江自那天被林儿解救后,终于恢复了过来,此时的她,装扮整齐、笑容甜美,再不似那天的披头散发模样。

只听她道:“我想去建康了结一些恩怨。了结之后,便回武当山,再不出去了。”刘秉道:“小妹能这样想,那就太好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智容,大舅走的这段时间,练功不许偷懒。”

“可是,”智容还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阿娘都说我们不用报仇了。既然不用报仇,为什么还要练武啊?”

刘秉道:“因为以后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别讨价还价,想让我把你交给阿爽?”智容闻言忙道:“不想不想,我好好练就是了。”看她表情,显然对鲁爽相当的畏惧,想是鲁爽比起刘秉更加严厉之故吧。刘秉见她表情,微微一笑,便带了楚江离去。

又过了两日,这一天,天上忽然飘下来鹅毛似的大雪。这时候,羽、林、木兰、仙姬、双妹,正在陪寻阳摘花。寻阳说,这武当山的花比她种的好多了,她要多带些种子回去,以后就可以种更多漂亮的花出来。

见天上飘下雪来,林儿便想往住地走。可檀羽却没有动,反而认真欣赏着寻阳弯腰在雪中摘花的姿态。林儿见他如此认真,也就重新坐了回来,与檀羽一道欣赏。

看了半天,众人都觉这副美景真个是赏心悦目。林儿道:“阿兄心目中的四大美女之首,在这雪与花的衬托下,当真是美极了啊。阿兄怎么不写一首诗赞扬一番?”

檀羽经她提醒,心中一动,立时就有了灵感。便听他幽幽地吟道:

早冬载我归,约花享静谧。

君柔我亦暖,我到君却离。

沾地都是泪,入土化为泥。

相逢已陌路,更待一年期。

林儿听他吟完这诗,笑道:“没想到阿兄还会写这样婉约的诗。你这一首诗,再配合这武当山的场景,倒让我想起一首师父教我的歌来。”

“哦?唱来听听?”

“花儿似雪飞翔,花瓣伪装成一种坚强。大雨后的晴朗,彩虹装饰着梦的悲凉。英雄留情剑下,眼看纯真从人间蒸发。卸下我的盔甲,期待重生后出发。”

她唱一遍,似还意犹未尽,又让双妹去拿了她的水心琴来,便一面抚琴,一面教仙姬和双妹唱这首歌。

正唱到一半,却听远处传来一个人声:“这世上竟有这样契合我武当山的歌!”那声音中的每一个字发出,其声都会更近一点。显然,这是有人在用高深的内功心法传音入耳。

待最后一个字说完,其人已经飘然来到众人面前。那不是别人,自然便是南郡王刘义宣。

 

第十回 纯真

大雪中,南郡王一路飞奔而至,可他到的时候,身上却无半片雪花,其功力之深厚,真不愧“武魂”的称号。

那边正在摘花的寻阳也闻听到他的声音,慌忙起身回到檀羽身后,然后拉着檀羽的胳膊,怯生生地唤了声:“大善人、皇叔。”

这位当初的“裴大善人”,摇身一变,便成了江湖上闻名已久、却极少有人能见一面的南郡王。别说羽、林、寻了,就是木兰和双妹,自也是对其崇敬多时。毕竟,“四大武魂”这般响亮的称号,对于每个江湖中人,都是不可逾越的存在。

可南郡王自己,却似全不在意这些虚名,只是急切地问林儿:“小女,你刚才唱的是‘花瓣伪装成一种坚强’?你的意思是,我武当山的人不够坚强?所以才要埋首栽花?”

林儿还是第一次见南郡王,听他一上来先问自己,先是一愣,方才答道:“我不是在说武当山,是刚才听我阿兄吟诗而发的感慨。我们此次来武当山的路上,阿兄看到道路中的积雪,就和我说要‘从头开始’。这段时间,我们在这村子里住,仿佛置身于上古的仙侠世界,这让我感受到了特别的宁静与安详。此刻坐在这里,就如同找到了自己当年的那份纯真一样,所以我才想起这首歌来,想到了要‘重新出发’。”

南郡王听到她言,忽然喃喃自语起来:“纯真?纯真?”

林儿点点头道:“嗯,大善人应该是这世上最纯真的人吧?虽然你已经贵为武魂,可却毫不在意名利,只是安然地在建康当你的大善人。你喜欢养花,近乎痴迷,这一点,才是最让人敬佩的地方。小嫂总和我说,只有大善人栽的花,才是真的花呀。”

“可你却说我不够坚强?”南郡王有些痴了,竟忘记了他眼前的女子还不满二十岁。

林儿道:“你是四大武魂之一,我们来此,也正因为你的武力,所以你当然是这世上最坚强的人啦。可是,你在面对自己最爱的花时,却又是如此柔和。这样的南郡王,才是有血有肉的,相比之下,武力的高低就显得多余了。所以,坚强与否又有什么要紧,刚才我唱的那首歌,虽然里面用的都是贬义词,可其中透出来的,却是江湖中人英雄之后的柔情,那才是他们之所以可爱的原因呢。”

她这一番话,并没有用任何舌战的技巧试图去说服南郡王。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她说出的话,却恰恰反映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林儿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她身上的柔情与真诚曾感染过许多人。此时,她当然也感动了南郡王。

所以真诚,才是无往不利的最好武器。

南郡王听完她这番话,忽然就仰头向天,哈哈大笑起来:“‘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这世上,居然有一个人,是真正懂我的!此生无憾矣、此生无憾矣!”

被林儿感动的,还有一个人,那是檀羽。

檀羽虽然在宗正寺大牢时,就已经想到要向林儿学习。然而此时此刻,他才切身感受到林儿的伟大。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道,南郡王前几天之所以避着他们,正是因为不想听他利用舌战技巧来做说客。大家都知道,以檀羽现在的辩才,要说服武当山的任何人,都毫不困难,可那毕竟不是真心服气,只是技不如人而已。所以,正是林儿的真诚,才令刘秉同意出面保护袁粲、南郡王现身相见。

檀羽一时有些激动地握着林儿的手。林儿感受到他手心渗出的汗水,便知他的心意,也就转头向他微微一笑。

此时,南郡王当即决定,武当山中十几个六袋以上的高手,随他一道,前赴建康,阻止南朝屠胡的举动。

临走之时,智容小心翼翼地过来拉住了檀羽,小声道:“夫子,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建康,我想见萧道成。”

檀羽早就知道她和萧道成的感情,沉思了一阵,方才说道:“智容,我知道你和萧道成好。可是,萧道成现在是赶驴社的社长,以后也会在南朝有重要的影响。越是这样,他就越需要保护。智容,你一定要听你大舅的话,好好练武,这样你以后才有能力去保护你心爱的人,懂吗?”

智容听得他言,眼中立时闪出坚毅的表情来,也不等檀羽再说,便自觉地去砍树了。今天,她的砍树任务还没有完成。

檀羽见她如此,轻轻一笑,便与众人一道,风尘仆仆,前赴建康。

这时候,由于袁粲查案的消息不胫而走,民间谣言纷纷,说始兴王刚当上廷尉,就让他的同伙檀羽去毗陵郡挑起了胡人和汉人的仇恨。家住无锡附近的汉人,畏于这场骚乱会央及自身,便纷纷往建康逃亡。

另一边,无锡汉人则因为始兴王常年在扬州的经营,对始兴王极为忠诚,听到这些言论,就以为这是胡人们故意散播出来败坏始兴王名声的,就有激进者去和胡人冲突。在无锡,凡有胡人的店铺,被他们砸的砸、烧的烧,整个城里混乱不堪,看样子,暴乱几乎是一触即发。而且,这场风波还一直延烧到了建康,据说建康城中也乱了套,许多店铺关了张。再这样闹下去,南朝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檀羽不禁担忧起来:“看来,自己当初想把南朝从悬崖边上拉回来,最终还是没能成功,那荀万秋就使了一点阴谋,便让局势迅速恶化。可是,怎么人们这么快就怀疑到始兴王身上了?萧斌是始兴王兄弟的事,应该是皇族的机密吧?怎么民间却也似很清楚一样?”

林儿道:“阿兄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散播了这谣言?其目的,就是要把始兴王的名声搞臭?会是刘劭干的吗?”

檀羽直摇头:“不知道,不排除这种可能啊,但也有可能是荀万秋。总之,这事情原来比我们想像的更复杂。”

正说着,就见远处飞奔过来一骑,马上之人正是刘秉。武当山的人,自有其特别的联络方式,所以他们还没到建康,刘秉便得到了消息迎过来。

檀羽在马车上焦急地问:“刘兄,那袁粲怎么样了?”刘秉道:“袁督邮回京路上并没有碰上什么袭击,回京之后,他就直接去了始兴王那里,直到现在,也没有出来。”

檀羽道:“看来袁督邮查案的结果,还是让始兴王为难了。既如此,我们立刻潜进始兴王府行事。林儿,你们几个先暂时到我们在扬州软禁刘英媚时的老庄园安顿吧?等始兴王这里的事一完,我就过来。”林儿点点头,道声“阿兄千万要小心啊”,便与寻阳、仙姬、双妹自行离去。而檀羽,则和念双、木兰、韩均、以及武当山诸人,前往建康城。

 

第十一回 放弃

进得建康城时,已是当天傍晚。城中的骚乱依然没有平息,激动的南朝人,在大街上肆意地怪叫、撕扯、扭打。檀羽被韩均背着,一路飞檐走壁,并不与街面上的人物相冲突。可他看到城中的乱象时,还是不自觉地叹息连连。

始兴王在皇子中战功最显赫,所以他在建康的府邸也就修得格外气派。始兴王好武,当年那些想要去挑战南郡王的年轻人,都被他收为了手下,所以他所在的地方,自然是防守极严,毫不逊色于宫内的防守。

一行众人,在南郡王的指挥下,开始悄悄地向始兴王府中渗透。武当山的十几个顶尖高手,趁着夜色,将各个要点的守卫全部控制。然后韩均带着檀羽,念双、木兰一前一后,保护着檀羽沿安全道路通行。不多时,四人便接近了始兴王的卧房,纵身一跃,就到了房顶,然后小心揭开一片瓦来,静静地观看那卧房中的情况。

檀羽一双眼睛从那空出的小格子里悄悄看过去,这一看不要紧,却差点惊出声来。好在旁边木兰反应机敏,为檀羽点了躯干上的大穴,让他可以看可以听,却不能动作,也防止他的任何一丝不安,惊动房内之人。

原来,让檀羽吃惊的原因是,房中除了始兴王,还有一个妇人,竟是王鹦鹉。

这时候,王鹦鹉正跪在始兴王身前,哀求他道:“殿下,看在贱妾为你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就原谅他吧。他从小就无父无母,只一个英媚是他同胞小妹。英媚那贱妮子,疯疯癫癫,哪是个当姊妹的人。萧郎变成现在这样,是我的责任。”

檀羽听她这番话,当即又是一惊:原来始兴王竟真的要公正的判决,对自己的兄弟降罪?可王鹦鹉又为何求情?

这时,却听始兴王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过去扶起王鹦鹉,这才说道:“鹦鹉,虽然父皇一直要把你许给阿斌为妻,但那不过是为了还旧时的情,我知道你并不钟意他。唉,扬州对于我意味着什么你应该知道,那是我能够与刘劭争一时之长短的根基。这些年来,我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了那里。可阿斌这样莽撞的行事,几乎把我所有心血都毁于一旦。难道就这样甘心我过去所做的一切就这样没了吗?”

王鹦鹉见始兴王几近绝望的眼神,便过去抱住了他,然后大声痛哭起来,口中急切地道:“殿下,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没能劝阻他。”

始兴王抱住她,也并不责备,反而安慰道:“这是我的问题,不怪你。当初我扶他做辅国将军时,你就劝我不要这样,他秉性太冲动,容易受人挑拨。可我这人,还是太讲情义,终究会在这朝廷的明争暗斗中失败。”

檀羽听到这一问一答,这才知道,原来萧斌此次屠胡所伤害的,是始兴王在扬州的根基。的确,正如他们在毗陵郡所见,南朝的汉人多承袭魏晋以来传统,崇尚清谈,行为纨绔,而那胡人军户反而成了主力军。所以上次三少主在发现徐湛之的典质行中多是胡人时就说过,自魏晋以来,胡奴就一直为汉人贵族所用,汉化后的胡人十分勤勉。如始兴王的雄才大略,又岂会不明白这一点。

檀羽这段时间的猜测,终于了然,原来萧斌只是个受荀万秋利用的棋子,他以为自己替始兴王清除了扬州附近的胡人,这是在帮始兴王,可他却从没想过谁是真正的战力、谁又是生产劳作的主力,他这样做会破坏整个扬州的根基。也难怪,像他这样的贵族子弟,从小不愁吃穿,又哪里会想到这些事。

所以这次荀万秋唆使萧斌屠胡,打击到的,不光是自己,还有始兴王。始兴王现在为难的,不是该不该判萧斌的罪,而是此次事件引发的骚乱,影响到了他多年的经营。看起来,自己不需要再用什么武力去威胁他了,自有利益会驱使他的。

想到此处,檀羽的脖颈轻轻地动了动。旁边木兰感受到了他的动作,便知他是要让自己解开穴道。于是木兰就在他的背上按摩几下,解了他的穴,便见他嘴巴一呶,意思是带他下去。木兰也不多言,便将檀羽轻轻地带到了地面上。

这时,就听檀羽小声向房内唤了声:“始兴王殿下,小人檀羽求见。”

始兴王连忙开了门,吃惊地道:“檀先生怎么来了?”檀羽道:“为解殿下的烦恼而来。”始兴王闻言,连忙将檀羽四人让进屋中,又将房门紧闭。

檀羽一进房,也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扬州的乱不是不可解,只是需要殿下付出一些代价。”

始兴王一阵疑惑,满脸戒备地问道:“我想先听代价是什么。”

“代价就是,让萧斌、也就是殿下的兄弟,为他手下那些冤魂偿命!”

“不行!”始兴王尚未回答,旁边的王鹦鹉便抢先大叫道,“殿下,这个人不是来帮我们的,是来索萧郎的命。上次我在宫中就看出来了,这个人是皇帝的人,他怎么可能好心地来帮我们。”

谁知始兴王却拉住了她,劝道:“鹦鹉,檀先生是忠义之士,岂会像父皇手下那些龌龊之人。我想听听,檀先生要如何挽回扬州的乱局?”

檀羽道:“很简单,由我出面,将一切罪责,都揽到我的头上。”

“什么意思?”

“殿下应该知道,前几日我曾在无锡现过身,并且告诉那城中之人,此次事情是我檀羽挑起来的。如果可以,我明天会在建康城中将这事情重演一遍。并且,我做这些事的理由也很充分,我的家族被南朝皇帝冤杀,我回南朝来,本就是来报仇、来南朝挑起事端的。所以当我看不惯南朝官吏的横行霸道时,便忍不住为胡人们打抱不平,这才将那郡守教训了一番。谁要是有冤屈和不满,尽可以来发泄在我檀羽身上,这样胡人和汉人的仇恨自然会缓解。至于万人坑究竟是谁干的,那就让它成为一桩悬案吧,只要袁粲不说出真相,这事情便没人会知道。不过,案子的真相可以不公布,但罪魁祸首必须要伏法,否则我做这些事,便没有任何意义。”

“檀先生的意思,是想以一己之身,化解胡汉间的仇恨?檀先生一向以天下为己任,我不怀疑你的诚信。如果你这样做,真能平抑扬州的乱局,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他刚说完,王鹦鹉就几近疯狂地叫嚷起来:“殿下,不要啊!不要啊!萧郎不能死!”

可是,始兴王此时却突然柔声说道:“萧斌不会死的。我死!”

屋中之人听到他这句话,全都呆住了。连檀羽也没想到他会这样,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始兴王微笑着道:“鹦鹉,你不是一直都想和我在一起吗?现在我就完成你这个心愿。”说罢,他又转头对檀羽道:“我可以答应檀先生,带着鹦鹉离开南朝、离开这个天下,从此绝不再在人前出现,就如同我已经死了一样。这,算是帮萧斌赎罪了吗?”

檀羽当然明白,对于始兴王这样一个人,所有的时间都在想着上位、想着雄才大略,要他放弃这一切荣华,流落于穷乡僻壤,这与要了他的命,其实没什么不同。甚至于,对于这样一个征战沙场的悍将、早将生命置之度外的人,这比要他的命其实还要更甚。所以,檀羽想也没想,便即点头答应。

可王鹦鹉却还有一些犹豫:“殿下,你要放弃你这么多年的经营了吗?我觉得……”

始兴王忙用手挡住了她的嘴,说道:“没用的,我努力再多年,也不及刘劭。在这朝廷之中,学不会尔虞我诈,就只有任人宰割。我现在才终于明白,当初先皇为什么会把皇位传与父皇,因为他知道,父皇没有情感,所以才能坐那个位子。鹦鹉,离开皇宫吧,以后你就是真正的始兴王妃,咱们一起去过快乐逍遥的日子,那样我也不用看着自己的女人去嫁给萧斌这个竖子!”

他说完这话,王鹦鹉脸上才露出了幸福的微笑。檀羽见状,想起了他在宫中时,三少主曾对王鹦鹉说过,要想做始兴王妃,除非做皇后。现在看来,这句话,终于成了一句废话。檀羽也不由得替他二人高兴。

始兴王又道:“请檀先生派你手下人送我们两个秘密离开建康。我再写一封信,檀先生去交给袁粲,他是我的心腹,自然会按你的吩咐行事。另外,当初我为了让军户子弟学会汉化胡人的勇敢和勤勉,强行让他们移居毗陵郡,现在看来,这个做法终于还是失败了,没有土地终究是不行的。我走之后,会让土断官吏们把扬州附近的土地交给那些子弟,让其人世世代代有地可种,这样也就不需要去埋怨胡人了。”

檀羽听他如此安排,心中顿时感动不已,忍不住便向他深深一揖。始兴王见状,也就微笑着还了一礼。

 

第十二回 结盟

当下,檀羽令木兰夫妇留下来,带始兴王和王鹦鹉出城。自己则和念双出了房来。

这时,刘秉忽然走上前来,说道:“袁粲我找到了,在后院一间客房里。”檀羽点点头:“刘兄再辛苦一下,去一趟刘义恭家,他家有一个女奴,名叫陈妙登。若能找到,你把她带出来,明天我有用。”刘秉当即点头去了。

于是檀羽和念双又拿着信去找到那袁粲。

一见袁粲,檀羽当先便赞道:“袁督邮能够不顾自己的主上,以身犯险,去查明真相,这件事已经让在下十分佩服了啊。”

袁粲见是檀羽来,先是一愣,又看了始兴王的信,这才说道:“檀先生不必称赞,我这不也是上次听了你的课,所以才想到要亲自去调查嘛。可是,就因为我查出了是辅国将军干的这事,所以拿不定主意,这才来和殿下商量。既然殿下让我听你的,那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檀羽道:“明天我会在建康城中现身,向世人说明这仇恨的源起是我。到时请袁督邮率人前来捉我,我再拒捕逃脱。然后袁督邮可发全国通缉令来逮我,这样就能转移南朝百姓的注意了。事起紧急,也只好行此权宜之计。”

袁粲点头道:“我明白,檀先生以自己为标耙,实在让人钦佩啊。”

走出始兴王府时,已是掌灯时分。檀羽心想,明日之事一了,自己便恐怕很难再回南朝了。回到这南朝快一年的时间,他心中始终还有一人放不下,就是萧道成。于是他便叫武当山诸人先行离去,只由念双陪他,再去一趟颜师伯家。他担心这回暴乱会让萧道成他们有些措手不及,他想再嘱咐萧道成几句话。

二人来到颜师伯家,念双带着檀羽一跃而起,就到了小院中的一个房顶上。两人小心潜伏,只将一双眼睛探出来观察院中情况。原来这么晚了,赶驴社还在聚会,一群人好像在为着什么争吵。

当前正在说话的,是那个史学大家裴松之。只听他道:“我知道社长与他们几个都是同学,可现在全南朝都在驱赶胡人,如果我们赶驴社还容他们在社中,怕是对我们的发展极为不利啊。”

檀羽听他说话,便知乱民的冲击已经影响到了赶驴社诸人。赶驴社中,尚有几个汉化的胡人。显然,这裴松之作为南朝的大家,是希望将这些胡人赶出社去,这样才能避免被乱民冲击。一听之下,檀羽便不自觉地担心起来,他来之前就想到了这一局面,所以才要专门过来一趟。

然而,站在正当中的萧道成,表情却是一脸的坚定。只听他道:“虽然我们大宋是由汉人建立的,胡人是原本的蛮夷。然而自先汉武帝始,胡人不断内迁,很多胡人已经在中原生活了几代人。如今的中原,胡人汉服与汉人胡食并立,根本无法区分他们究竟是胡人还是汉人。所谓入华则华、入夷则夷,为什么我们要有那么明显的胡汉对立呢?那些毗陵郡的汉人军户世家,因为自己没本事,找不到活计,就去责怪胡人,这是什么道理。我赶驴社的宗旨,就是要坚持每个人心中的大义。现在明明驱赶汉化胡人是不利于国的,我们却要因为自身的发展而驱赶社中的胡人,那以后谁还会相信我们。”

他这一番话,令在场众社员无不动容。很显然,他虽然年龄尚轻,但经过上次华林园之辩后,他已经为社员们认可。所以他的态度,也决定着大多数社员的态度。

只那裴松之还是不无担心:“社长你可要想清楚,那些暴怒之民要是冲过来,我们如何挡得住。你想想那典质行,以前徐湛之在的时候,多有权势。可就因为他们雇佣了太多胡人,前几天被乱民一冲,损失多么惨重。我们赶驴社现在实力尚浅、声望不足,我担心……”

萧道成道:“大叔何必多虑。我们赶驴社又不像典质行,那么大的家底摆在那里,大家看了都眼红。你以为那些乱民中有几个真的在乎胡人和汉人之争?要我说,他们只是一些唯利是图的家伙,他们说是去驱赶胡人的,其实浑水摸鱼的才是多数。而我们赶驴社现在一无所有,我们活动的地点也可时时变换,他们为何要来冲击?就算他们真的来了,也未必能找到地方。若实在不行,以后我们还可以单向联系,避免被冲击。总之,我有信心能逃过这场风波,大家请相信我。”

他说话时所显现的自信,远超出他现在的年龄。众人听他这般分析,就知道他已经把这件事情看得透彻,便纷纷同意他对乱民的看法。房顶上正自观看的檀羽,见到这一场面,心中不自觉地一阵欣慰,深深感佩起自己的识人之明,为赶驴社找了一个最适合的社长。

正此时,门外突然来了一群人,为首的不是别人,却是史学馆的讲郎褚渊。

院中众人见有人来,以为是来犯之敌,慌忙聚到一起。萧道成当先站着,见来人却是一个中年文人,细眼一看,才认出他是自己在史学馆的夫子褚渊。见其人站在门口不愿进门,萧道成忙上前询问:“褚夫子怎么来了?”

这褚渊在华林园之辩中第三轮出过场,并败在了兰英之口,也算得是赶驴社的半个敌人,所以两方见面,不由得倒有些尴尬。

那褚渊一脸焦虑之色,向萧道成一拱手,回道:“萧社长好,我今天来,是来求援的。”

“求援?此话怎讲?”萧道成微有些诧异,却见褚渊一脸犹豫,忙补了句:“褚夫子还是叫我萧道成好了,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学生啊。你快进来说话吧,别站着了。陆探微,给褚夫子拿张茵席来。”便将褚渊让进了院中。

褚渊走进院来,宾主各自坐定。褚渊这才缓缓说道:“我想你应该知道,自从月初那场舌战之后,徐掌柜和江观主应了与陈庆之的赌约,离开了建康。临走时,他们将洞玄观交给了范晔主持,而典质行则交由我来打理。所以我已经辞去了学馆的事务,专心在典质行上面。”

萧道成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褚夫子和檀夫子一样,都是对我有很深影响的讲郎,我怎能不尊重你呢。”

褚渊尴尬地笑笑:“唉,真是不提也罢。我的那点‘成功之道’,在檀先生和曲阿县主那里,简直败得一塌糊涂。华林园之辩后,我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我的败,就是败在了没有从自己内心中去寻找快乐,以为成为人上人,就可以得到快乐。可是现在,我已经成了典质行的新掌柜,全南朝最有钱的人。然而果如檀先生所言,现在的我,一点快乐的影子都感受不到,相反的,却每天生活在提心吊胆中。现在我总算明白了,檀先生才是对的,以前的我,那是彻底的错了。”

萧道成听他此言,一阵好奇,忙问:“褚夫子何出此言?莫非是典质行前几日被乱民冲击之事,让夫子遇到了难处?”

褚渊道:“前几天乱民冲击,的确让典质行损失惨重。可我们毕竟是家大业大,这一点冲击,还不致让典质行垮掉。现在的真正问题是,以前徐掌柜在时,典质行有太子刘劭撑腰,做买卖自然是顺风顺水。可是自从华林园之辩后,太子对典质行失去了信心,没有工夫再来护着我们,所以买卖也是一落千丈。我一接手后,许多原本稳定合作的商户,都提出要脱离我们典质行。再加上乱民的冲击,如果此时不寻求改变,过不了多久,典质行就要支撑不住了。”

萧道成这才听明白他一开始所说的“求援”是什么意思,于是问道:“这么说,褚夫子今天来,是想与我赶驴社合作?”

褚渊道:“说起来真是不好开这个口,可我现下也实在没有别的主意了。我看得出来,赶驴社有诸位在,未来必定会迅猛地发展。典质行虽然遇到了困难,但破船还有三千钉,只要我们两下能结成盟友,我愿意为赶驴社提供金钱上的支持,也希望赶驴社能为我典质行多做宣传。这样我们就能在未来的斗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萧道成闻言,便即说道:“褚夫子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不过我们赶驴社不是我萧道成一个人说了算,重大的事务都要由社员们一起决定。所以先请褚夫子回去,等我们商量好了,再来答复褚夫子的建议,如何?”

褚渊点点头,道声:“那就静候佳音。”便与己方诸人离去。

这边院中,萧道成便和众社员开始商量和典质行结盟之事。房顶上的檀羽见状,便小心地离了房顶下到院外。旁边念双奇道:“你不是要进去嘱咐他们几句话吗?”檀羽微微一笑道:“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想我不需要再交待任何事。我们走吧。”

 

第十三回 强势

林儿听了檀羽的转述,迭声赞叹道:“始兴王真是了不起啊。阿兄当初选择帮他,真是英明的决定,这样的识人之明,小林儿一生都学不来哩。”

檀羽也道:“是啊,荀万秋为我们设置了这样一个解不开的困局,却因为始兴王的深明大义,一下子便解开了。现在我真有柳暗花明的感觉啊,这恐怕是那荀万秋无论如何计算,也算不到的吧。”

不多时,韩均夫妇也回来了。韩均道:“始兴王和王鹦鹉出了建康后,就往东去了。听始兴王说,他很早就想出海去探险,已经为自己准备了一艘大船,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檀羽点点头,便也不再多言,就在庄园里住了一夜。

次日一早,檀羽仍叫林儿诸女在庄园中静候,自己则拉了陈妙登的手,领着一行武人,往建康城去。那陈妙登便是昨夜刘秉从刘义恭家带回来的。檀羽和她说了为她父兄报仇之事,陈妙登自是感动不已,她何曾想过,自己不过是个出卖色相的女奴,却得到全南朝闻名的红玉先生这样的帮忙。

建康依然似昨天一般的混乱,大街上没有叫卖的商贩,只有到处游荡、准备着砸抢店铺的闲人混混。

然而,当檀羽这一群人走过时,那些人还是不自觉地向后退让。毕竟,这一群人中,有一个九袋、四个八袋高手,这样的强大力量,就是天下各国的皇帝,怕也召集不了这么多人。而这时候,这些人却都簇拥在一个腰佩红玉的羸弱文人周围,这实在让人无法揣测啊。

更重要的是,这群人的目标,竟然是建康的皇宫。

路上的闲人无不在猜测,他们要做什么?这么强大的武力,难道是要劫持皇帝吗?那红玉先生可是什么都敢做的人,为了报家族被灭门之仇,说不定,他们真的敢闯皇宫呢?

闲人们一路猜,一路便远远地跟着。自然有好事者将这个消息迅速传遍城中的每个角落。

檀羽等人走得也并不快,所以让围观闲人有了充足的时间传递消息,然后围观的人也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

到得建康宫门前时,宫卫们自然也早得到了这样的消息,已经在宫门前严阵以待。但他们当然能感受到这些人的威势,所以并不敢轻易靠近。

檀羽也不去理会他们,只是自顾自地来到了司马门。

这一次,当然没有不识趣的公车令来阻挡他,他可以自由地来到登闻鼓前,然后提起大棰,连敲了数十下。

上一次,他这声声鼓是敲给那宫中的刘义隆听。这一次,他是敲给全天下的人听。他要把这声声大鼓,换来喜庆,而非杀戮。

檀羽敲完了鼓,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困顿下去,而是坚定地走出来,然后背对着宫门的方向站定。

没有内侍出来宣读任何的旨意,宫门正紧紧关着,宫卫正紧张地侍立,围观的百姓也是远远的看,没人排着队走近。当然,史学馆的何承天,已经回中原去了。

这时候,檀羽忽然拉着陈妙登的手,走到了围观人群面前,然后朗声说道:“你们看清楚我旁边这个女子,她叫陈妙登。当初我被关押在大牢时,身体难过,是她照料我的周详。可是,她的阿兄却被无锡主簿的儿子用快马撞死,她的阿爷为了替儿子申冤,却被无锡的郡守诬陷而害了性命,她自己则被贬为了奴隶。正因为这个原因,我就带着我身后这些人,去了毗陵郡,把那郡守和主簿的儿子通通修理了一顿。没想到,那些人不知好歹,竟然报复在胡人身上。”

“南朝人不是很有种吗?不是很有血性吗?那平摆着我檀羽在此,为何没人敢来动我,却要去向手无寸铁的平民动手!以后你们有本事,那就来找我复仇。如果被我听说还有哪个汉人去向胡人寻衅,那他的命运,将会和那郡守一样!我檀羽一诺千金,从来说到做到,尔等若是不信,那就试试!”

他这一番话,铿锵有力,那是在对全南朝人宣战。现场围观的,亦多是南朝的百姓,可竟没有一个人敢拂逆他意。他是华林园之辩最后的胜者,如今在南朝舌战一道上顶级的存在。而他身后,是天下间最强大武力的集合。又有谁敢动他?

于是檀羽就这样立在当地,没有动弹。现场数万人,竟就这样安静地呆立着,没人敢动弹。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围过来数千人。檀羽一看即知,那是廷尉府和丹阳尹的所有公人。不仅如此,其中应该还夹杂着部分的军人。

为首的,自然就是督邮袁粲。袁粲一见檀羽,立时一副怒容,喝道:“檀羽,你在毗陵郡无故寻衅、中伤主簿之子、怂恿胡汉仇恨,罪大恶极,廷尉和丹阳尹均已下发通缉令,要拿你问罪。我劝你最好立即束手就缚,不要作无谓抵抗!”

围观人群见这一个小小的督邮,竟然敢对檀羽如此叫嚷,无不讶然。可他们又哪里知道,这都是那二人事先演练好了的。

檀羽听他之言,微微一笑,道:“笑话,就凭你几个差人,就想抓我吗?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要抓我,就去赵郡吧,我也是时候回家了!”

说罢,他便向身后诸人一声示意。韩均、木兰便当先过来,分别将檀羽、陈妙登负着,那边南郡王则指挥手下诸人,迅速向城外退去。

这些人的武力,岂是普通参军所能抗衡,当真是挡着立扑。不多时,众人便已出城,远远地离了建康。而身后的追兵,早被他们甩开了老远。

走了许久,南郡王方道:“秉儿送他们走,我们回。”说着便要带人离去。

檀羽忙拉着陈妙登上前,说道:“多谢大善人和诸位英雄今天这一番援手,小子还想求大善人一件事。这位陈妙登,今天在人前露了面,恐怕以后难免受人掂记。所以我想请大善人带她去武当山,只要能安全地生活,哪怕让她做个侍女也比在刘义恭家做女奴要好。”

南郡王撇了他一眼,道声:“麻烦”,便叫旁边鲁爽将陈妙登带着,然后武当一行人,便回武当山去了。

 

第十四回 恶业

此时已近黄昏,檀羽、念双、木兰、韩均、刘秉五人,也不耽搁,便迅速往林儿所在的老庄园去。诸人一路走,就听见身后的追兵渐行渐远,檀羽明白,己方诸人都是绝顶高手,要避过这些普通士兵绝非难事,便也不以为意。

然而快要到庄园时,檀羽忽然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忙叫众人停下脚步。念双问道:“怎么了?”檀羽道:“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的晚霞有些奇怪?”

众人纷纷抬眼去看,只见天边一抹红霞,被几片乌云点缀,不时还有尘雾飘过的痕迹,让人顿生朦胧感觉。当此天地之间,人也不自觉地感到了渺小。众人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不寻常之处,便都转头看向檀羽。

檀羽却自顾自地沉声道:“这天边的乌云若隐若显,分明是大量水汽所致。然而此时正是严冬时节,风自西北而来,阴冷干燥,怎可能有如此大量的水汽?我上次遇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在汉中之战时。万人的急行军、卷起的尘土遮避天际,方才形成这样的怪异天象。所以,如果我所料不错,在这周围,此时已经集结了大量的军队!”

他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惊。念双道:“莫非他们是早有准备?怎么会把军队集结在这里?”檀羽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出现这样奇怪的天象,恐怕他们不仅有大量的军队等候我们,还有其它动作。真没想到,要想就这样离开,也不是那么容易。咱们赶紧先去和林儿她们会合,再想对策。”说罢,众人便继续飞速前行。

刚到庄园,就见到了林儿诸女正在门外,双妹护在诸女之前,像是在和谁对峙。众人连忙过去,才见在诸女之前另有两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

檀羽定睛一看那两人,这才省悟,那果然就是荀万秋和司马飞龙二人!

林儿见檀羽到来,慌忙过来拉住他手,道:“阿兄,你们总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了。”檀羽忙问:“这是怎么回事?”林儿道:“就在刚才,突然有人来敲这老宅的门,我们出来一看,原来就是他二人。”檀羽道:“为何不让双妹出手?”林儿道:“你看他们身后。”

檀羽依她指点看过去,才见那二人身后,是一堆乱石,其中还在向外冒着青烟。两人也就在这烟雾环绕中静静地站着。

檀羽讶道:“他们用毒了?”林儿道:“还不太清楚,从飘过来的气味判断,应该是某种蒙汗药。相信他们自己已经服用过特别的解药,我们在知道他们用了什么药物之前,最好不要靠近。”说着,她又给新来的诸人递去了一些药丸,续道:“这药能解一些轻微的毒,大家先服下。只要不靠近他们,应该没事。”众人便各自取了药服下去。

正此时,那边荀万秋终于开言了:“檀先生,一向可好啊?”

檀羽见他若有所言,便知他是有备而来,今天一定要小心应付,所以也不答他,只是冷静地看着那二人。

荀万秋见檀羽不说话,当即一声冷笑:“我一直以来,都是以檀先生为一生的敌人。可这一次你的表现,却令我很失望啊。我早就提醒过你我要杀很多人,可你却竟然没有将他们救活。檀先生不是一向以儒门正宗自居吗?那些被杀的人不是你阿公原来的部曲吗?怎么你的眼中却看不到他们在流血,耳中听不到他们在呻吟?在那些血流成河的人间惨剧面前,你竟依然无动于衷,还在和自己的小妹、小妾卿卿我我、儿女情长?”

檀羽听他此言,身体登时一阵哆嗦。这番话如此的耳熟,不正是当年他在陇西帮的闭关室中、对那些被关押的穿越者们说过的话吗?这荀万秋怎会对那番话如此熟悉?檀羽心思一动,立即就有了答案。

这荀万秋必是赵郡之乱的经历者!

檀羽念及此处,终于把整个事件都联系了起来。没错,这荀万秋正是因为当年心蛊的事,才一直对自己怀恨在心,所以千方百计找自己来寻仇,又说出自己是他一生的敌人这样的话。一时间,这荀万秋一路以来的所作所为,都尽数浮现在檀羽的脑中。其人搅乱河东、发动战争、屠杀平民,其目的,都是要在檀羽面前证明,他才是强者。

檀羽没想到,自己的对手潜伏了近十年,这才终于站到他的面前来。他们再不是十几年前那些莽撞、冒失的穿越者,此时的他们内敛而隐忍,已无数次让自己感到了不安和害怕。上次在仇池离宫,檀羽本就已经为心蛊之事道过一次歉。但很显然,那还远远不够。冤冤相报,现在才是他真正需要去解决这件事的时候了。也许,这心蛊之事,就是檀羽一生的恶业吧。

荀万秋见檀羽陷入了沉思,并不答他,便又阴冷地说道:“檀先生是不是想到了一些旧事?怎么样,有兴趣和在下说两句吗?”

旁边的林儿正被檀羽拉着,当然感受到了他的不安。见荀万秋步步相逼,当即朗声回道:“郝惔之,哦不,荀御史,这里不是舌战的场所,以后有机会,相信阿兄一定会和你公平一战。我们也是时候离开了,荀御史后会有期!”

荀万秋又是一声冷笑:“走?你这女子一向聪明,怎么今天却这样糊涂。自从汉中之后,我和司马飞龙就没有同时露过面。今天我们两个一起来了,那就当然不会让你们这么容易地离开。你怎么说?”说话时,他的眼光已经看向了旁边的司马飞龙。

司马飞龙轻轻一笑,这才说道:“前回在九句村,我自信自己的阵法能困得住水心仙子,结果仍然被她轻易破掉。此后,我冥思苦想,自己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抑或是说,用什么办法,才能把仙子降于我的阵中。这么多时间以来,我总算找到了答案。于是我又来了,相信这一次,仙子要好生应付才是了。”

林儿无奈地摇摇头:“我真是不知道哪个地方招惹了你们,老是和我过不去。你如果觉得要我甘愿认输,那我说一万遍‘认输’也没问题。可是你们这些人就是让人可憎,再怎么认输也是没用的。”

司马飞龙笑道:“那是当然,光是让你认输,并不是真正的打败你。因为我知道,水心仙子早已超然于胜负之外,输赢于你,只是毫不要紧的事。也正因为如此,才真的叫‘仁者无敌’,这样的对手真的是太过于可怕。然而转念一想,平生能遇到这样的对手,不是最有趣的事吗?所以,我又将我的阵法作了改进,更名为‘摄欲之阵’。我倒要看看,这回这阵,仙子倒是破得还是破不得。”

说罢,他又和上次在九句村时一样,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然后与那荀万秋二人相视一笑,便回身退入乱石和迷雾之中,再无踪迹。

 

第十五回 宿敌

林儿见他二人离去,终是叹了口气,这才去询问檀羽刚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旁边檀羽又愣了半天,这才终于回过神来,郑重地道:“林儿,我终于知道我们一直以来的对手究竟是什么人了?”

林儿“哦”了一声,显出惊讶的神色来。

檀羽道:“当年赵郡大乱,我利用一个心蛊的谎言,让许多混进陇西帮的穿越者显了形。当时,我也是年轻气盛,对那些被囚禁的穿越者们说了许多话。刚才那荀万秋开头说的,就是我当年对穿越者们所说的。”

“他们是混入陇西帮的穿越者?原来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与我们为敌的,都是当年的宿敌!那阿兄知道他们是谁吗?”林儿一脸的不安。

檀羽道:“当时被关押的穿越者有十几个,多是陇西帮的香主和副香主。其中的罪魁祸首叫仇不问,后来被李灵师伯废去了武功,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三年前赵郡的乡饮酒礼上,我曾向师伯问及其人,得知其仍旧被关押着,可见这司马飞龙二人应该不是那仇不问。至于其他被关押的,则都已恢复自由。我也曾问过慕容香主,大部分的香主、副香主后来都很正常,没有特别的举动,而他也不认得司马飞龙二人的样貌。”

“会不会是易过容了?”林儿一阵犹豫,又过去问仙姬,“你仔细想想,这荀万秋和司马飞龙二人,有没有可能是易过容的?我记得那时候在药王坛,阿兄曾问过坛中的人,结果他们却说不认得这二人。想来这二人一定是易了容之后进到药王坛去的。”

仙姬想了想,却坚定地道:“两个人都没易容。”“你确定?”“嗯,确定。任何的人脸易容,都要用到面具,其人脸上的表情也会产生细微的不自然。这个变化普通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我是能分得出的。”

檀羽抿抿嘴,这才小声对林儿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几乎可以肯定了。这二人并不是当年在陇西帮闭关室中关押的香主,而是与当时唯一没有被关押的侍女小向有关的另二人。”

“小向?就是将你打成重伤的那个穿越者?”

“没错。当时作乱的穿越者的下落大多很清楚,唯有潜入陇西帮的侍女小向逃了出去,至今下落不明。与她同时逃走的,当时还有两个将军,分别叫曲忍、陈阵。这些年陇西帮一直在努力寻找他们,却始终没有进展。如今来看,刚才荀万秋说出那话,应该便是出自小向。甚至大胆猜测,荀万秋、司马飞龙二人,便是当年逃走的穿越者曲忍和陈阵。”

林儿点头道:“阿兄的猜测很有道理,他们多年隐忍,就是要报复于你,才会如此处心积虑。所以,这才有了我们在太原的‘偶遇’,以及后来几年的纠缠。”

檀羽道:“是啊,第一次我们在太原见面的时候,我和荀万秋来了一场没有始末的舌战,荀万秋当时很轻易就认了输,这让我十分不理解。再然后,司马飞龙奇怪地在太原衙门出现,并将我们引到了定襄。从此我们就一步步踏入他给我们设下的圈套中,经历了接下来的种种。归根结底,这一路走过来,我们的几乎每一步行动,都是他们安排好的。”

林儿听他这样说,再回想着过去几年的经历,不由得连连点头,然后又摇头叹气起来,半晌方道:“这世上还有比这两个人更怪的吗?要报仇就干净利落地报仇,非要和我们这样纠缠,这是为了什么呢?只是想在你我面前展示他们过人的能力、展示他们嗜血的本性、展示天下人在他们面前都是草芥吗?”

檀羽沉吟片刻,道:“你说的是啊。那荀万秋一向隐忍,怎么今天却突然出现,让我知道他的身份?难道说……”他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林儿便接过他的嘴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不想再玩了,他想要了结这段恩怨了?”

檀羽皱眉道:“不是,他们能忍耐十几年的仇恨,不可能突然就不想玩了。他们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此番他们突然亮出身份,很明显,就是想要引我去陇西帮调查他们的过去。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已经设置了新的圈套要让我往里钻。”

“可他们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让我们品尝更多的失败?看着他们继续杀人?发动新的战争?这些他们都做过了呀。”

檀羽被她这一连串的问,也开始犹豫起来:“是啊,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呢?或者说,他们还能做什么呢?这一路走来,他们几乎是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可他这二人,一个只是南朝的御史,另一个则是江湖上的闲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权力做成这么多事?除非在他们背后还有一整个集体在操纵这一切,否则,这绝不可能啊。”

林儿点头道:“我们在北凉时就曾分析,在北凉的那个局背后,一定有一个很厉害的人在设计一切,这个人需要有足够的能力、掌握着足够的人脉,现在看来确是这样。可问题是,这个人又是谁呢?会是阿兄刚才说的小向吗?又或者是那被关押的仇不问?”

檀羽疑道:“仇不问?他被关押在秘密的地方、而且无权无势,应该不至于有这么大的能力吧?”

“那还会是谁呢?”

“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不过有一个人应该能帮到我们。”

“谁?”

“你还记得我上次把吐谷浑坞堡的二坞主慕聩送到了以前陇西帮的香主耿玄那里吗?那年在闭关室中,耿玄也曾亲历整个事件。当时因我的一席话,让他彻底醒悟,所以在赵郡大乱后,他出家做了僧人,法名真虚,和我成了莫逆之交。虽然他早已将所知的一切合盘托出,但现在看来,我还是有必要再去向他打听当年事情中间更多的细节,也许这能帮助我们了解那二人真正的目的。”

林儿听他说话,一个劲地摇头:“太复杂了,太复杂了。阿兄你怎么摊上这么复杂一件事啊。不想了不想了,我们还是赶紧想想眼下这个阵法怎么破吧?摄欲之阵?这‘摄欲’是什么意思啊?”

檀羽也有些奇怪地道:“我也不知道呢,怎么会出现一个这么奇怪名称的阵法?看来这阵一定别有玄机,林儿我们可要小心应付才是。”

林儿无奈一笑:“我哪一回不是小心应付呢。”

 

第十六回 恶人

林儿又回头去看,却见仙姬一脸的怯畏神色,忙问:“玉娘你怎么了?”仙姬语言充满了不安:“怎么刚才那两个人那样凶神恶煞的?”

林儿这才反应过来,她还真是头一回面对面见这荀万秋、司马飞龙二人,那司马飞龙一脸的横肉,谁第一次看,都会感到不安的。

仙姬本是从山里来,从小就没见过人心之险恶,后来虽然吐谷浑坞堡遭遇了灾难,但她自己又因为嫁人的喜事,很快冲淡了悲伤。此后,她就天天和令晖在一起,令晖教她念诗、教她绘画,尽是温柔写意之事。本来,陶贞宝和令晖都是识乐斋中出了名的平和、文艺之人,陶贞宝深具音乐天赋,令晖则诗词绘画无所不精,二人的结合,可称得上真正的琴瑟合鸣。仙姬受他们影响,心思也就没有受一丝的污染。

此时,林儿突然有些后悔,此行不该带仙姬来。因为一直以来,在她心中,仙姬是识乐斋纯净的标志,只要识乐斋有一个于仙姬,大家都会感到愉快。所以,自从长安之后,她就从没把仙姬放在危险的境地,即使出现了必须要仙姬去面对的事,她也会主动分担其责。可这一次,前有万人坑的惨象,后有这司马飞龙的狰狞,难免不给仙姬的内心留下一丝阴影。林儿无奈,只能说些别的事来分散仙姬的注意力,让她不要太纠结于怯畏之情。

另一边,檀羽正在安排念双:“刚才我就说这里可能埋伏了巨大危险,现在看来果真是这样。你先小心往这四周转转,探查一下这司马飞龙说的阵法是什么意思。”念双得令,便即纵跃出去。

林儿又吩咐木兰去把行屋赶过来,几个不会武的便坐进车中,来到村口,静等着念双探访回来。

此时天已完全黑了。这老宅附近本就人烟稀少,当此时,更是四下无声,安静得有些过了头。

檀羽则在车中不住地称赞林儿:“刚才那司马飞龙说,胜负对于林儿不过是毫不要紧的事,这让我想起了我们最早在太原的故事。那时候,林儿为了三场比试的胜利,殚精竭虑。两相比较,林儿的变化还真是大呢。”

林儿不无自豪地道:“那是当然啊,阿兄一直都在进步,我怎么能裹足不前呢。”

檀羽听她此言,仔细一想,好像真是这样,“对啊。记得上次我在仇池离宫,悟透了儒者的至诚之道,不久后,林儿就在长安悟到了‘爱情’的真谛。这一次,我刚刚领悟君子的精致之道,林儿又参透了‘胜负’的奥秘。原来我们的成长,一直都是同步的呢。”

林儿笑道:“嘻嘻,这就是有阿兄的好处啊。你苦心孤诣领悟一个个真道,然后再教给我们,那我们自然就能跟着你一起成长了啊。刚才小嫂还和我说,阿兄这次回南朝,给南朝人传来了那么多新的想法,未来一定会对南朝有很深的影响。就像那个褚渊,三次败在阿兄和阿嫂手下,想来他也因此服了气,这才开始接受阿兄的主张吧?”

檀羽道:“是啊,这也是我愿意不顾自身安危做这些事的原因。可是,我这样做,固然会影响一些人,同时也会伤害另一些人的利益,所以他们才要花这么多心思来对付我。咱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赶紧逃离南朝,稍一耽搁,恐怕就很难再走掉了。”

林儿却笑道:“和阿兄在一起,冒险也不是头一次了。当‘怕’变成了一种习惯,也就不怕了。”檀羽见她如此淡然,又一次领教了她心中已经看透了“胜负”,便报以一笑,也就不再多言。

约过了一个时辰,念双从远处飞奔回来,向诸人报告道:“真如阿羽说的,这周围数十里,都有军队的踪迹!据我观察,人数有好几万,已经将这里层层围住。”

众人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数万人的军队,就为了抓住他们这几个人吗?这大宋朝廷可当真是兴师动众啊。

林儿问道:“阿兄,那荀万秋不就是个小小的御史吗?他凭什么调动这么多军队啊?”檀羽道:“这些应该还是那萧斌的人马吧?辅国将军掌管着建康附近的许多军民,手上兵强力壮,要派个几万人,自然不在话下。”林儿还是有些不解:“可这么多人,在南朝土地上任意行军,还是很奇怪啊?”檀羽摇摇头道:“对于南朝这混乱的格局,我也是无法说清啊。林儿先别想这个了,赶紧想想怎么破这司马飞龙给我们布的阵吧?”

说罢,两人的思想便飞速地运转起来。很显然,那司马飞龙如此信誓旦旦说他布的阵法,必然就已经把所有可能逃脱的漏洞都想到了。这时候,除了给诸人安上一对翅膀,要想从数万人的围困中硬闯出去,实在是个难以完成的任务。

可檀羽却自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他思索片刻,便即说道:“以前殷绍和我讲过,这世上不可能存在完美无缺的阵法,任何阵法,都有其强的一面和弱的一面。只要我们能找到那个弱的一面,就能逃出生天。林儿,我想我们先四方侦察一下,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找到这个阵法的漏洞来。”林儿点头道:“全听阿兄安排。”

檀羽又问念双:“对方的兵力部署是怎样的?你能看出强弱之分吗?”

念双道:“在我们身前正北方,是一支万余人的重骑兵,左右两侧,是两支轻骑兵,人数均过万,应该是对方实力最强的部队。在我们身后左右两侧,是两支小股部队,像是斥候兵,阵型很散漫,看不出正规军的模样,人数也不多,战斗力应该不强。但依我猜,这前后的实力差距不应该如此巨大,恐怕有诈。于是我刚刚又绕过了这支斥候去看,果然,在他们身后,还有一支装备严整的重步兵,正列阵整齐、蓄势待发。所以,如果我们不小心去冲那群斥候兵,必然要被这支重步兵冲垮。”

檀羽点点头,对方果然已经是布好了一个大阵。看来自己一不小心,终于还是落入了对方设下的圈套。他又问道:“我们东西两面的兵力如何?”

念双道:“这是我最困惑的,因为东西两面树林密布,他们的人马多数躲在树林中,并未出来列阵,所以我也不敢贸然进去察看。”

檀羽抿抿嘴,方道:“汉人擅射,如此大军出击,怎可能弓箭兵不动。如果所料不错,这些弓箭兵便是躲在了树林中等候我们。看样子,要想找到突破口,真是不容易啊。”他顿了顿,续道:“不如我们先往西面走走看。遇到树林立即躲避,应该能够避过弓箭手的攻击吧。”

林儿道:“上次在北凉,我和玉娘、双妹、小师太也曾遇到过这种情况。行军打仗,最怕黑暗中的敌人,因为危险会在你想不到的地方出现。我可不想再让玉娘替我去挡敌人,阿兄千万要小心啊。”她一边说一边过去拉住仙姬的手。上次在张掖到伊吾城的路上,正是仙姬易容成她的模样,才让她和令华避开了李承的追击。

檀羽听她提醒,点头道:“我知道,那就让木兰先行一刻钟、双妹紧随其后,若有万一,我们也好及时转头。”

于是木兰、双妹听他安排,先行上路。这边念双也驾着马车,与韩均、刘秉一道,往西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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