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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城同人:犬都时报(1)

2022-02-14 18:50 作者:焰腾_katen  | 我要投稿

这个周末,河东通讯社的在职记者华北安一如既往地从新城区赶回老城区。这条应龙误了三点的班车,却不愿意等下一趟,于是一路飞了回来。等他降落在办公室的阳台上时,河东的“大西洋钟”已经敲了五点,比他平常坐火车回来晚了一个小时。他的爪子被那袋从杂货店里买回来的杂货勒得生疼,放下来时还差点把给周婷带的那瓶胡麻油从九楼摔下去,幸亏他用尾巴护了一下才勉强得保。

身后的屋里传来啤酒瓶落地的声音,他把杂货放在脚边用钥匙打开阳台的门,低下头探进屋内,用尾巴挑起杂货袋子放到一旁的办公桌上,一伸右爪护住几个差点被顶下来的空酒瓶。

打开灯,白光照在几张办公桌,几堆文件,四五台电脑上。四围被书架占据着,唯一一面空出来的白墙贴着河东通讯社的标志和八十年代霜狼的宣传标语。没人加班,他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狠命地揉着酸痛的肩膀。

夕阳照在湖蓝色的玻璃上。换气扇的声音低沉地响着。

他闭上眼,疲惫不堪,有一瞬想起自己忘了买咖啡,但这种遗憾随着白噪音的催眠慢慢化作睡梦到来之前无意义的碎片了。

……

 

他梦见她还在哭。

 

“怎么了,告诉伯伯?”

 

“他们说,咱是累赘,不想养咱了。”

 

他抱住她,说:“会过去的,别怕,还有伯伯呢,还有伯伯呢……”

 

他的目光聚焦在她前额中间的那块煞斑上。

 

然而,他看到的,分明是一只流着血的眼睛。

 

……

“呃啊!”他挣扎着逃脱梦魇的袭击。

啊!哦,还好,没事的,他只睡了十分钟而已。而且……今天夜里不需要送邮局的急件。

流水的声音传进了华北安的耳朵,顺着声音向下望去,原来是睡梦中踢倒的半瓶啤酒,涓涓地在地板上流着。他赶忙起身,拿起一杆竖在墙角的拖把,把地板上冒着白沫的啤酒清理干净。

肩膀还是一样的痛,也许他翅膀上的肌肉已经被拉伤了。他用拖把支撑着身体回到那把椅子上,心里想着歇一歇就好了,他是不可能这么早就不中用的——他弟妹和侄女还指望着他活着呢——一定是这两三个小时的飞行把他的体力耗尽了,一定是。

可是他毕竟是四十岁的龙了。翅膀又能硬多久呢?华家的龙大多三十岁以后就开始颐养天年,把翅膀当做摆设,他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他干这么多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没人在乎——弟妹至今都在猜疑他别有所图,但又毫不犹豫地把他当作苦力使唤;同事们嘲笑他没什么出息,升职比蜗牛还慢,却总也想让他从河西给他们带些什么回来;还有华家那一堆远亲近邻,即使他早就被扫地出门,脏活累活也绝不少他一个。大家都把他当做老好人,该推卸时总是把一切都尽可能地推给他,几十年了都没什么改观。

于是有那么一秒他真的开始怀疑自己这一生其实过得很亏。

可是……现下里想这些事情也不过是无用功。

“想啥呢,呆子,该咋样就咋样了,这把年纪了……”他自言自语道,满怀歉意地笑笑,继续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

他早就晓得这歉意的弊病,但谁也不知道它是从何而来的——可能就是骨子里的东西。

……

忽然他想起自己的弟弟——华伊宁,和他完全相反的一只龙,就连毛色也是和他的深褐色格格不入的亮黄色。他想起从邮局转职到通讯社很久之后终于坐上办公桌时,他带着弟弟过来,把他介绍给同事们。可是弟弟似乎一点都不客气,像是所有人都欠他一样说了很多不合时宜的话,毫不掩饰地针砭时事,仿佛是要剥了那些趋炎附势的家伙的皮一样——那时,他把伊宁拉到自己的办公桌旁,劝了他几句,可弟弟反而问他:“有支持者,就不许反对者存在了?这叫什么道理!”

当时他觉得弟弟年轻气盛,一点都不成熟,然而这是错的。那天下午,也是五点多,办公室里只剩他们弟兄两个。阳光流淌在那张实木桌上,弟弟展着翅膀,细细的抚摸着桌上霜狼的贴纸:“它自以为它很强大,不是么?”没有赞叹,反而是在诘问着这个强大的政权。他很震惊,因为弟弟的语气和他眼中坚毅决绝的目光似乎已经明示了他在参与某些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绝对不应该参与的事情。

然而,他没再劝他——他也不过是个普通兽人而已,他知道沉默是可以保全性命的,他不想被牵连进那些该死的斗争里面——他爱自己甚于爱自己的亲人,也甚于所谓的“正义”。

于是弟弟面对懦弱着的,耳朵耷拉下来的他,说出了最后的话:“华北安,你答应我,不要和他们一样,保持理性,保持中立。”

他用指关节轻轻地叩响了那张朝向阳台的实木桌。

……

从那以后,愧疚感就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他对自己说这是在赎弟弟的余罪,但这难道不也是在赎他自己懦弱的罪吗?

然而他又想到,3988年弟弟入狱以后,弟妹生病,而侄女因为头上那块破斑要被赶出华家,这时他发了善心,把侄女和弟妹接出来租房子住。弟妹不想重组,也坚决不领救济,铁了心要在新城等弟弟出来,可她一条龙生着病飞都飞不起来怎么过活?于是,只有他,也只能是他,背着扛着提着她们母女俩一周的生活用品从一楼飞到九楼给她们送上去——那栋楼租金那么贵却连台电梯都没有。

每周末他都要从河东不远千里地跑到新城来这么一出,回去时还要给同事们带一大堆杂货,到周一翅膀就像折了一样飞不出半米远。然而,这十年里他从来没有听弟妹说过一声“谢谢”,就算是谁都能看出来他是在为她们一家拼命!

都快十年了!

但他敢说什么吗?

他要敢说什么,他也不至于是今天的华北安了。

懦弱而麻木的华北安。

他摘下头上的护目镜,继续揉着酸痛的肩膀——此时的疼痛似乎没有先前强烈,这让他安心了不少。他瞥见护目镜中倒映出的自己,虽然在昏沉的夕阳下显得模糊不清,但并无丝毫的老态,尤其是那双金黄色的眼睛。

他站起身来,翅膀随之撑张,舒展,渐渐脱离疲劳的状态。并不透明的双角闪着玛瑙似的柔光。

他只是拉伤了他的翅膀而已。

冬天的寒风穿过没有关上的阳台门打在他的茸毛上。晚霞映在湖蓝色的玻璃中,换气扇的声音低沉地轰鸣。

办公桌上的纸张被吹落在地,还没有干透的啤酒润湿了几张没什么用处的草纸,但他还是把它们捡起来,照旧叠好,放在桌上用笔筒压住,然后才去关掉那扇透风的门,从里面反锁上。

快六点了,他也要回家了,今天晚上不需要送邮局的急件。

他解开杂货袋子,把胡麻油摆在门边靠书架的桌子上,大米则放在那张桌子底下,用一本好像是讲什么心理学的杂志垫着;从城外进口过来的一大盒速溶的茶粉丢到中间靠右的小桌上,没关系,茶叶又不怕摔;忘了是给谁带的一小罐护毛霜,就放在袋子里让他过来拿吧;不过,那盒吕宋烟,还有几节七号电池,他很清楚是谁的,所以他轻轻地把它们放在那张摆着草纸和酒瓶的桌子上。

这时,他才看清楚,那几张看起来像是草纸一样的东西其实是几份剪报的复印件——上面还印了日期,是3988年的,她要那东西做什么?……或许他不应该问。

于是他抬起头,向出口走去。

……

六点的钟声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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