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万三年7月13日早，刚起床的高中生吸取昨天的教训，醒来第一时间就查看了基金会终端，收到了小说经典桥段——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自然构素并没有像基金会预料的那样恢复正常，反而稳定在了一个较高的活性上，这意味着小范围的异常现象依然会零散发生。

好消息是得益于异常活跃的构素，小闹钟获得了实体形态——这意味着她可以无限制地出门，想走多远就走多远。

他很快跑到纪念馆，小闹钟已经伪装成想做志愿者的外国友人，她迅速地获得了纪念馆工作人员的信任甚至好感，毕竟谁会讨厌一个有着淡琥珀色眼瞳的美丽瑞士少女呢？当他到达时，甚至看到负责志愿者事务的华阿姨对他露出了羡慕的表情，显然误解了他与她的关系，这使普通男高中生有些苦恼，要是传出去什么谣言可是会败坏他“成绩中等偏上的好学生”的形象的。

年轻的收藏家向他的搭档送出了真诚的祝福，并邀请她出去吃饭，他一直认为灵体态没法吃东西是小闹钟身上最惨的一件事，现在终于可以弥补了，丝毫没有发现这个行为足以击碎他的任何人设。对方也是欣然同意。于是，在接待完上午来参观的某地小学生（带着他们过一遍馆藏文物，对着他们背一遍纪念馆宣讲词，帮助因为好动把头卡在二楼装饰性塑料柱之间的小男孩脱困，帮助小闹钟驱散因为她太过好看而把她团团围住的小女孩）后，他们一起前往尔喜广场，随便挑了一家饭馆坐下。

“吃东西的感觉如何？”

“很...奇妙，我大概理解为什么你这么喜欢吃了。”

“说的好像我是个吃货一样...我很清心寡欲的好不好？你最喜欢哪道菜？”

“饭。”

“确实是你的风格，为什么呢？我还以为你的口味会偏欧洲。”

这也是他一开始想找西餐厅的原因，但第一次逛街的Amyral最终选择了一家家常菜中餐馆。

“米饭更让我感觉亲切。”

“吃完饭想去哪里玩玩吗？昨天说得那些怎么样？”

“去你的母校看看吧。”

坐在沙发上的高中生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他知道Amyral肯定指的不是自己现在的母校，而是冠以华老之名的初中。

斟酌片刻后，他终于问出一直想问的事：

“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华老？你虽然是他生前用过的闹钟，但基金会早就得出结论，不像其他与具体人物强相关的器者，你并没有受到华老的多少影响。”

Amyral微微低下眼眸。

“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

“整个良常博物馆体系，总馆一个，边馆三个，只出现了我一个器者。

“那么多比我老的文物，那么多比我有代表性的文物，那么多文化底蕴比我更深的文物。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闹钟？我想不明白。

“对文物来说，器者化相当于获得了生命，我相信每个生命都是有意义的，那么，我的意义是什么？”

“......所以你认为，你生命的意义与华老有关？”

“至少不会无关。”

瑞士少女抬起星眸，年轻的收藏家与年轻的器者对视，他突然笑了：

“哈哈哈...什么嘛，原来就这问题...我还以为是啥呢。

“真要想搞明白自己的意义，你应该向基金会申请参与人类高中插班——或者从初中开始，至少学一下初中和高中的语文，找几份老高考的江苏卷做做，而不是自己抱着论文和专著翻来覆去地看。

“我也不知道你的意义是什么，我甚至连自己的意义都不清楚，但我知道一个人，或者器者，他的意义只与自己有关，把自己框进过去的矩形是肯定找不到的，你应该向外看、向前看，与其纠结于‘我为什么存在’，不如多想一想‘我存在可以做什么’，器者确实源于过去，但你不能眼里只有过去，想想三轮盘吧，他以前是祭祀用具，负责承装祭祀时的洗手用水，他现在也没纠结于‘为什么我一个洗手盘子会变成器者’，反而天天开着三轮车到处推销洗手液。沉湎于过去是没有意义的，意义只能从现在与未来中来，听明白了吗？”

美丽的少女注视着眼里有光的少年，其实她早就想明白了，只是她不知道除了努力贴近曾经服务过的人以外，自己还能做什么。不过现在，她大概知道了。于是她问：

“谢谢，你真不考虑做老师？”

他答：

“不考虑，我教书只会误人子弟。每一个患有重度中二病的高中生都会对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感兴趣，基本都能说出这种看似有道理实际上空洞地疯掉的话，放作文里最多只能搞个二类文下线。但凡我脑子里不老是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我也不至于只是中等偏上。”

少女对此不作评论，只是提醒他他好像收到了新信息。

刚发表完意见的演讲家打开终端，发现是双兽三轮盘的私信：

保护好自己，记得勤洗手。

疑惑无比的收藏家很快就明白这段话的前半句是什么意思了，当他们走出广场时，眼前已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