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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不起母亲

2023-08-16 17:10 作者:戒不掉的电视剧  | 我要投稿

        生完孩子之后,好久没写点什么了,语言和词汇在家长里短里丧失了生存能力,有时候觉得自己跟人聊天的时候都词穷,何谈码字?

         距上次和母亲分开是三天前,这三天我一直沉浸在一种无法言说的坏情绪里,我沉浸在对母亲的愧疚里,每次家里遇到一些棘手的事情我无法为她分忧时,都会有这种感受,但是每次愧疚后,我依旧还是本性不改过着原来的生活,如此的恶性循环,看不到出路,也找不到打开心锁的钥匙。

         做母亲之前,写文章的时候我总称呼她妈妈,现在我总习惯码字时称呼她为母亲,可能是我沧桑了,觉得母亲一词包含了很多故事,也可能是母亲老了,让我觉得妈妈一词饱满溢出的温情略显单薄。

         我的母亲说,她生来就是还债的。

         她本出生在一个姊妹很多的家庭,有大姐,还有一个双胞胎的二姐,母亲作为最小的闺女被姥爷的远房亲戚领养,也就是我现在的爷爷奶奶,我自小称呼母亲的养父母为爷爷奶奶。本是领养的大姨,可她当时已六岁,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家是哪里,日夜哭闹。姥爷推着刚满八个月的二姨和母亲,让奶奶选一个换一下,奶奶一句类似“小的好养活”的俗语,选择了母亲。

         俗语记不清了,是奶奶回忆当年的时候告诉我的,如今她已昏迷多日,时日无多,我也再无机会问清了。

         母亲被送走后,姥姥姥爷又生了一个舅舅。年少时的母亲,因为经历了求学的阻碍,失败的婚姻,吃苦受累的田间生活,对姥姥姥爷有很多的怨恨,这些怨恨伴随着她很多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怨恨也没有了。

         母亲被爷爷奶奶呵护着长大,一直读到高中,她很爱读书,最爱《红楼梦》,提起哪个情节,她就能背出那一节的名字,年过半百,依然清晰记得红楼中的那些故事。她读《简爱》读《安娜·卡列尼娜》,读《战争与和平》,读了很多很多,可我有时候希望她没有读过那么多书就好了,那样她就会像其他农村妇女一样,承受着生活的不堪而无不甘。她是同学中,唯一生活在农村的人,她的高中同学都已散落全国各地,各行各业,各个职位。我并没有瞧不起农村的意思,母亲教育过我,永远不要看不起农村人,也不要因为自己的农村出身看低自己,农民是淳朴的,是值得尊重的。只是,她从没去参加过一次同学聚会。

         我永远不会忘记,母亲接到他们从同学聚会打来的电话,跟一个叔叔讲话时,眼含泪水的笑容。仿佛那一刻,她又回到了她的高中校园门口,跟他们站在一起拍照留念。母亲告诉我,毕业的时候,这个叔叔跟她说:“我要去当兵了,如果你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我问母亲:“为什么没让他留下。”母亲说:“怎么能耽误人家的前程呢。”

         母亲顺从爷爷奶奶的意愿,没有出去工作,老老实实的呆在他们身边,等待二三十年之后发挥自己养老送终的用处。也遵循了他们的意思招了赘婿,开始了她第一段婚姻生活,生了一个男孩。生完孩子之后,大叔借口想回家看看他老母亲,带着母亲和孩子回了他的家乡。没想到,回家之后,大叔跟母亲说就在这生活,不回去养那两个老人了。母亲坚决不同意,在一番周旋后,母亲果断扔下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没有太多钱,几经周转,步履艰难的回到了爷爷奶奶身边。可惜,爷爷奶奶觉得她不可能为了养他们狠心扔下自己的孩子,以为母亲是回来骗他们的钱财,竞不让母亲进自己的家门,还是奶奶的弟弟,二舅爷出面说情让母亲回了家。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大叔带着孩子又回来了,说要一起在这过日子,看在孩子的份上,母亲又重新跟他生活在一起。据奶奶回忆说,回来的那段时间,那个男人总是故意找茬和母亲吵架,母亲有时候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日子并不长久,他们还是离婚了,母亲主动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小时候每次母亲跟我说婚姻问题的时候,我总一吐为快说过不好就离呗,母亲说“离婚是掉一层皮的事,别这么轻易说出口。”爷爷奶奶从他们家搬到我家附近方便养老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看到一张哥哥刚出生拍的照片,反面写满了母亲对他的愧疚,字也被母亲夜夜流的泪水晕染得模糊。

         因为离过婚,母亲没办法找到一个很好的人家,最后经人介绍找了邻村的父亲。父亲家境清寒,父母都是盲人,家里还有妹妹弟弟,作为老大的他,十七岁就开始自己承包地种地,到处去做学徒,学木工、瓦工……赚工分、赚钱养家。可能他从小承担了太多养家的重任,从小又受了太多被人看不起的白眼和诋毁,父亲重面子,做任何事情最怕被别人看不起,似乎他此生的目的,就是让别人认可自己这一生的自强不息。作为女儿的我,是认可和感恩父亲这一生的拼搏付出的,是他和母亲,日夜辛劳为我和弟弟创造今天享受的优越生活。

         因为母亲找的人家,出村了,没在自己本村生活,虽然相差只有两里地,但是爷爷还是不愿意,出嫁当天,把准备让母亲出嫁行礼做的大馒头扔到了院子里。

         就这样母亲开始了她的第二段婚姻,做了我的母亲。

         离过婚的母亲受到婆婆的轻视,虽然在婆家努力干活但是依旧得不到奶奶的认可,生下我之后的母亲又受到了埋怨。“她给我们生的闺女,给人家生了个儿子。”这是我奶奶亲口跟我说的话,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我不喜欢奶奶,就如同她不喜欢我一样。

         与奶奶不同,爷爷很疼爱我,我总是用竹竿牵着爷爷到处在街上蹓跶,走着走着就会走到小卖部,爷爷会给我买个包子吃。爷爷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自小熟记《易经》《周礼》八卦,给人算卦为生,还经常与三五盲人好友组个乐队在各村演出,母亲说,他会很多乐器,琵琶、二胡……他很有才华。可能是算的比较准,都说天机不可泄漏,爷爷不到六十岁就去世了,但多半与他爱喝酒也脱不开干系。我总是记得他站在一个老槐树下,微醺润红的脸,眯着眼,弹着琵琶,微笑着哼唱着我听不懂的歌谣,当然,也可能是拉着二胡。爷爷去世后,奶奶把爷爷的这些蛇皮的琵琶和二胡都低价转卖给了进村收古物件儿的拉乡人。

         父母结婚后,被分去老房子住,刚盖的新房留给叔叔结婚用,分给他们的还有三千元的盖新房饥荒(债)。母亲陪着父亲养鸡、养鸭、种地,想尽一切方法赚钱还钱,我在这个房子里出生,父亲给帮母亲接生的产婆送了两把鸡蛋一块布,在当时是很高的谢礼,我们一家三口住在还是用泥糊的土房子里,过了六七年的时间。母亲说,我们有一只大黑狗,总是围在我身边守着我,每次赶集都会去集上偷偷吃肉被人捅得血淋淋的。大黑狗,在过马路去田里找她们的时候,被车撞死了,可我对大黑狗一点印象都没有,我甚至对两岁以前爷爷养的白马都有记忆,唯独对这只陪伴自己多年的大黑狗的记忆摸的一干二净。

         我是在母亲的养父母家养大的,一直到上幼儿园才把户口迁回到了父亲的村子,因为母亲村子的小学取消了,父亲的村子还有小学。父亲母亲经过一番努力后,在我上学之前买了一套沿街口的房子,离学校只有两个路口,在家都可以听到学校打铃的声音,买房后又有了新的饥荒。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盲爷爷和叔叔同时生病了。那时没有医疗保险,去医院花一分钱都是需要自己掏的,没有报销这一说。叔叔做了好几次大手术,因为母亲上学多,懂得也多点,每次都是她带着叔叔去市里的医院检查,化验,住院……多年后母亲和父亲吵很凶的架时母亲第一次诉说了她多年的付出和委屈时说,叔叔因为生病,上厕所的那个地方肿得跟馒头一样大,她托二舅姥爷找的主任给帮忙看,结果自己陪着去检查,看见之后一下就晕过去了。长嫂如母,我觉得我的母亲做到了。

         盲爷爷跟盲奶奶说:“我们两个最后要走一个呀,让我走吧,我走了他就好了。”躺了几个月后,爷爷在凌晨离开了这个世界。那时已知时日无多,母亲把我托付在邻居大大娘娘家,早晨醒了之后,大大跟我说“你爷爷没了,凌晨四点来钟听见哭声了。”大大是父亲从小到大的玩伴,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睛通红,似乎喝了一夜的茶水一直留意着斜对面的动静。

         盲爷爷去世后,叔叔又经历了一次大手术,第一次把他儿时肾炎没发育的肾切掉,躺了一段时间,慢慢康复了。只是十里八乡,再也没有人给叔叔说媒了。

         盲爷爷和叔叔把家底花得精光,我印象中回家说交学费的时候,只有我没交,我回家问的时候很难过,我也要花家里的钱。父亲训了我一句“哭什么哭,不就是学费嘛,我们交。”说完他就扔下正在堆花生的木铲出门借钱,邻居们看到他走来有的都会把门早早关上,父亲硬着头皮敲门的样子,我怎么能忘呢?

         我自小思维活跃,学东西背的快忘得也快,母亲在小学辅导了我很多,自初中后就不再参与我的学习。我考上了市重点高中那一年,父亲母亲养了弟弟,他们是真的开心的,因为叔叔一直没结婚,姑姑家也只有一个妹妹,我们这一支人丁单薄,母亲意外怀孕有了孩子,那时她已四十岁高龄了。

         不知道是不是青春期的私心杂念太多,还是弟弟出生让我的内心备受失落,从我是父母唯一的依靠,指望,到养儿防老的过度让我有了松懈。高中生活过得有些散漫,沉浸在学校的图书馆里无法自拔,我也像母亲少时那样,看了很多书。

         平时的考试成绩总是高出一本线二十分左右,不知为何,高考三天,彻夜不眠,白天靠清心丸硬挺了下来。第一次考试出现这样的情况,我自觉自己并不紧张,可能身体是诚实的,竟然可以三天三夜如此清醒。人一生的命运,竟然要靠这三天改变,让我觉得如此的滑稽又无可奈何。可想而之,结果并不理想,五百九十九分,低一本线七分,最终只读了一个省内的二本大学。

         这是我对母亲愧疚的第一件事,我没有考上一个名牌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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