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
我总是需要很久才能琢磨透某件事,某样东西,或者说某个稀松平常的细节。人与人之间,未曾洞悉的深埋于脉的东西。我们都心知肚明,却不会想要明说于此,害怕让一切陷入未知的境地。左转,右转,又或是在目之所及的大榕树下,用铅笔在《今日邮报》的广告版面圈出“10$/小时”。用评价框束的维度里,我们记住又忘记了太多东西。 在橡皮碎屑中翻找到一支笔,一段酣畅淋漓的回忆,然后忘记。一切会渗入纤维间又或是哪里,在很多段被打断的无疾而终的对话里,总有些东西又被生硬的不可探寻的警告遮盖,一直到某个周日的弥撒时刻,那个约瑟尔牧师,世界上无数位“约瑟尔”里的其中一位带翻了圣母脚旁的香薰蜡烛,才会想起那句话里的讳莫如深。 南多的金鱼在那个夏天被父亲格里安捞起,一条一条,装进数不清的塑料袋里。从生锈破损的右栏得以看见那些没有眼皮的家伙左转、右转。它们又会记得些什么呢。透过鱼缸里浑浊的水体看着南多靠在床头,双腿交叠遮住那只上上下下的手。正对着床的角度是一本一角被多次折叠又抹平的杂志,颤动的躯体,松动的订书钉掉了下来,然后在床单上被缝进绵长的呼吸里,却又在那一夜,楼上主卧床板的吱呀在一声惊叫后归于平静,没有人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看的像那条鱼一样的东西。”他说。在那个下午,格里安在骂骂咧咧的寻找着什么,手上的木条划过大理石的地面,发出类似于高潮时刻格里安的短促的咒骂声。“南多!你在哪?”我用手臂碰了碰并排躺在床下的南多,靠着地板,仰望着横横竖竖的木条拼成的床板,未经打磨处理的而略显粗粝的木头、坠下来的蜘网和成团的灰尘聚合体的居所。 格雷老师是从来不会忘记一周一次的测试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南多把学校马桶里的水用铅笔引流,灌入了格雷的红墨水瓶里。于是在他打开瓶盖的那一刻,是足以让金鱼在塑料袋里窒息的悲剧。 “南多!我再问一次,你到底在哪?” 木条打到了客厅角落的猫头鹰陶塑,这让它的脸变得稀碎,南多猛的抓住了我的手,手上的汗液一点点填满了我的毛孔。好像那次夏日集会后卖不出去的金鱼,被遗忘在了三轮车上。在夏日的炎热里,塑料袋化在了水中,然后是一地蹦跳的金鱼,与爆米花碎屑、口香糖的糖纸和被捏扁的纸杯混在一起,让我忽然记起被嘱咐要去超市买牛奶回家。我牵住南多的手,一步一步,踩在还在挣扎的金鱼身上。 鱼有一个梦想是在大海里游泳,而大鱼于对它说它早已活在了水里。他们游动、进食、交配、繁衍,宏大到飞溅的血液里都混杂着无数的卵子,还有无数个七秒钟中的开始,无数个七秒钟中的结束。 那年我和南多都14岁,在一个会在床下偷听床板吱呀的年纪,望着黑暗里一亮一暗的蛛网,屏气凝神的年纪,开始忘记那些重要到充斥着我们一生的东西,却在无疾而终的对话后被一点点忘记。 木条扫到了南多的小腿,又重重的砸了下去。我听见了鱼在最后七秒里的喘息和腿骨裂开的声音。 那年南多14岁,我也14岁,我们都开始忘记一些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