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做约定

 

                棉花糖

东部教区—圣巧克力大教堂  中央塔  圆桌议会厅

 

“真的没有人吐槽过我们教堂的名字吗？”

“……教堂的名字是由‘腐败’冕下亲自取的，得到了教皇陛下的首肯。你有疑问可以直接去找她，我批准。”

“不敢。”刚进门的男子讪讪地笑了笑，拉开身旁的椅子坐下，压低声音道：“那要改名字也没必要在原匾上划掉重新写啊，直接换一块匾不好吗……”

“注意你议论的对象和你的言辞，‘腐败’冕下可没有我这样的好脾气。”

坐在靠窗一侧的老者面无表情地提醒到。

男子撇了撇嘴，但还没等他答话，一道甜美可人又极富穿透力的嗓音就径直闯了进来：

“在聊什么呢？”

大脑尚未做出反应，两人的身体却已不约而同地单膝跪下。四肢仿佛承受着千钧之力，连呼吸都变得愈发困难。

“见过‘腐败’冕下。”老人勉强顶住压力，沉声道。“见……见过‘腐败’冕下！”男子慢了半拍，结结巴巴地说。

“吃棉花糖吗？——不吃？太可惜了。”

女子身材高挑，十指修长，三根小巧玲珑的棉花糖在她的手中显得十分不合时宜。她眼眸低垂，精致的脸庞露出惋惜的神色：“甜食可是女孩子体型的头号杀手，你们也不希望我引以为傲的身材走样吧？”

“咳……老夫近日来头疼脑热，食欲不振，还望冕下体谅。”老者轻咳了几声，缓缓说道。

女子征询的目光射向一旁的年轻人。

“我——我有高血糖……”

“这么拙劣的玩笑，你确定要拿来敷衍我吗，你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

女子轻轻笑了笑，但她深褐色的眼睛里全无笑意。

“哼，真无趣。”

“你们还不如‘活死人’那家伙，至少他从没有说过我做的东西不好吃。”

“活死人”尊下根本不会说话。男子已经无力吐槽了。

 

“不过两个执事，根本配不上让我亲自与你们对接。但现在，啧，事发突然，由不得我不跑这一趟，”说到这儿，女子故意顿了顿，戏谑的目光逐一扫过二人的脸庞，她把三根棉花糖插在圆桌中央的细颈花瓶里，右手五指有节奏地轻叩桌面——

“你们的好同事，‘调律者’花前月，叛教了。”

她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散漫得好像是在谈论天气。

“追缉叛逃的执事本应是主教的职责，但我这儿的几位主教恰巧都有要务在身……噢，别担心，我已经安排‘追猎者’和‘处刑者’去处理这个烫手山芋了，你们另有任务安排。我知会你们一声，是因为一位大主教提供的情报——”

她十指交叉，身体微微前倾，稍稍加重了语气：

“她似乎也在找你们的任务目标。”

 

单膝跪地的两人仍然一言未发，他们很清楚什么时候该保持沉默洗耳恭听。

“找到这个女孩，把她完好无损地带回来。采取尽量温和的手段，必要时你们有权限调遣中队以下的‘R.R.’配合你们的行动。目标特征和目击记录已经发到你们的终端上了。”

女子轻快地拍了两下手，房间里那种无形的压迫感立刻消失了。

“好了，起来吧，先生们，时间可不等人哪！”

“‘教唆者’和‘肃清者’，不要让我失望。”

两人刚从地上站起，听到这句话，男子的脸庞明显地僵了僵，老者则毫不在意，略微垂首：“谨遵您的意志。”

伴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偌大的议事厅重又沉寂下来。

 

女子用手指摩挲着棉花糖松软的表面，喃喃自语: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如果‘调律者’早就死了，杀她的人或组织派人顶替了她的身份，现在暴露，只可能是她已经在教会内部拿到了她感兴趣的东西，不用再隐藏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四名执事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您也在担心这一点吗，尊敬的‘殉道者’阁下？”

 

 

星辰盘旋于顶，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让眼前的一切不再可信。

一名少女立于天台，仰望星空，俯瞰大地。晚风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吹动她的长发。深红色的长袍上，用金线绣成的五线谱正随着城市的呼吸无声律动。

 

“目标:1名  执事级;  敌人总数:1人;  地点:城区东南向50里外—近郊天文台一观测天台;  备注:敌人能在一定程度上操控她周身一定范围内的物理规律。‘追猎者’通讯完毕。”

“收到。小队总人数5人，预计将在3分钟后由天台东北角突入，保持联络，祝你好运。”

 

有着深邃眼眸的高个男子合上终端，叹了口气:“大主教冕下亲自分配任务的时候，我就觉得不会那么简单。事实上，她根本没有刻意掩盖行踪，就像在主动等待我们找上她一样……”

他身旁肌肉健硕的壮汉并未答话，仍然专心致志地擦拭着他那把铁黑色的巨大铡刀，他擦拭得很专注，很仔细，仿佛世间已没有其它事情能引起他的兴趣。

 

直到略显稚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让女孩子等太久可不是绅士该有的行为。”

高个男子苦笑了一声，从阴影中现出身形，向前谨慎地迈了两步，耸耸肩道:“您似乎变了很多，花前月阁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闪电般的突刺，超出常理的速度，话音未落，“追猎者”的精钢刃爪便已探向“调律者”的后脑。对方仍然背对着他，仍在仰望星空，仿佛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然而，下一秒——

少女略微向左侧了侧脑袋，以最小幅度的动作躲开了他势如破竹的一击。“追猎者”并没有任何停顿，刃爪由钩变扫，刀锋旋转，确保其每次攻击都能深入骨髓。而少女仍然背对着他，轻抬左手，紧握成拳，

发丝在空中飞扬，利刃离少女的肌肤只差毫厘。

——但却再无法前进半分。

 

“追猎者”突然有了一阵很不好的预感。这并不是因为他的攻势受阻，更强大的对手他也见过许多，这只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感觉。对，感觉。

就像风和日丽的晴天，你却忽然没来由地感觉要下暴雨一样。虽然他习惯带伞——

但总感觉自己会被雨淋湿。

刃爪毫无预兆地向前伸长了半尺，向着少女脆弱如纸的脖颈折叠而下，少女紧握的左拳早已松开，随即轻轻向前一拉。下一秒，她小巧玲珑的身影便已出现在了十步之外。她莲步微移，俯下身躯，拾起了一颗“星星”。

“‘处刑者’阁下，藏头露尾可不像您的作风，您还在等什么呢?”

话音未落，铡刀以雷霆万钧之势破空而来——

少女转过身，十二颗“星星”组成的星环在她的周身缓缓转动。

下一秒，整条银河朝着‘处刑者’的怒火倾泻而下。

物质湮灭的余波在空中回响，而在这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

几抹危险的亮红色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