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X 末日初现 : 第一百零八章

    大部队紧急更改了预计的集合点。

    携带侦查无人机的车队在放出第一批“探路炮灰”后称，大家之前计划好的山谷那里已经被人盯上了——大批的ISNA远征军和物资运输车队愣是把那荒山里开出来了一条车道，扬起的沙尘几乎快及无人机的高度。不过显然，那些车队也很清楚这附近博斯部队的位置，十分快速地就击落了数架无人机。

    “我们必须换一个集结地，除非有人想惹麻烦。”库克鲁伯爵在通讯中喊道，“……莫凌，你们的位置那里安全吗？守护者们怎样？”

    “五个小马都安然无恙……只是，我们这地方看上去有点瘆得慌。一个废掉的工厂，建筑上全是涂鸦，玻璃都碎掉了。”莫凌抬起胳膊，对着终端机的话筒说道——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许，可能是因为周围这废弃工厂的样子太像某种僵尸危机的场景了。“……除非我脑子被马蹄踢了，否则鬼才会乐意来这个地方。”他看了一眼身后从地下通道走出来的队友，继续说道。

    “相信我们的敌人也是这样想的——我们这就来。”库克鲁伯爵挂断了通讯，随后命令全体部队在赛琳娜丝的制空掩护下立即前往那个废弃工厂所在地。

    莫凌放下终端机，向身后的那几个小马看了一眼：莫非库克鲁伯爵之前被她们踹过脑袋？

    

    “所以我们只需要在这里等上他们一会儿？”罗恩斯放下手里的步枪，在路边的一队碎砖瓦之间找地儿坐了下去，“话说，道威尔全程都没出现……难道他们那边打得这么激烈吗？”

    “ISNA的实力大家都是清楚的。”奥维娅回答道，“即便有赛琳娜丝的掩护，一台漫游人机甲也不可能冲出一群T-16和装甲车的围堵。”

    “喂，问题就在这里——”罗恩斯抬起头来，手掌横在了面前，“‘有赛琳娜丝的掩护’，这才是重点——她挥一挥光剑不就能横扫掉整个巡逻队吗？那些T-16机器人无论开不开护甲它们身后的人会死干净。然后，很简单，道威尔只需要跨过那些尸体就行了——要是他的机甲在的话，刚才那些异形才不可能活那么久。”

    “事情没那么简单。”莫凌转身说道，“……与之相反，赛琳娜丝她根本没有想去杀敌——她的责任是保护整个军队的所有士兵，而不是在队伍前面仗着不死之身享受快感。”

    “听上去真像超人。”珍妮特看着莫凌，开了个玩笑，“……唉，要是人类也能像那样拥有魔法该多方便。”

    暮光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集中在她手上投射出来的虚拟键盘。“其实……我想人类已经掌握他们自己的‘魔法’了。”她的语气中虽然还带着之前惊魂未定的颤音，但她尽力平和地说道，“比如，你手上的那个光片……还有你眼前的光环。”

    珍妮特望了望手上的虚拟键盘。“呃，好吧。”她耸耸肩，“但讲真……这种全息投影仪跟凭空冒出来的光束相比真的没什么意义可言。”

    

    这时，一架低空飞行的运输机掠过大家的头顶，轰鸣的螺旋桨声响彻了整个工厂。

    “我的老天——空袭！”罗恩斯一屁股跳了起来，“大家快隐蔽！隐蔽！”几个小马见状，都不约而同地尖叫了出来——仿佛一群再次看见猎豹的羚羊。

    “嘿嘿……冷静，冷静……”珍妮特连忙喊道，按住了罗恩斯抬起来的步枪，“你吓到她们了——那只是个ISNA的运输机！除了两架护航机，感应器没有识别到任何空对地威胁！”

    “……职业病而已。”罗恩斯抹了一把汗，哼唧道，“想当年我小时候看着对面那个村子被轰炸机洗地……”

    “诶，那是什么？”莫凌指着空中一个缓缓下落的降落伞说道，“是补给物资吗？”

    “咳，想必那意味着这附近有ISNA的部队……”罗恩斯这次控制着语气说道。

    “不太可能……这鬼地方怎么会有军队。”奥维娅环顾四周说道，“况且，我们大家的雷达都没有报警。”

    她的后半句让大家十分赞同。

    “……那，ISNA为何要往这地方投物资？难不成那其实是个陷阱？”罗恩斯质疑道，“我知道我们的AIU里有跟踪模块，他们极有可能是想以此作为诱饵来杀掉我们——毕竟咱的远程控制模块都已经卸掉了，他们拿我们没办法。”

    “他们也知道我们不会傻到这种地步。”奥维娅反驳道，“再说，除了高爆弹之外还有什么东西能炸得死专员？大剂量的炸药又是可以被探测出来的。”

    “行啦别争了，”珍妮特来到他俩中间说道，“既然那像是个补给箱，咱们就不妨去侦查一下——万一有弹药和医药品呢？库克鲁伯爵他们肯定会需要这些东西。”

    “我觉得那是个好主意。”莫凌赞成道，跟着大家陆续走上了厂房之间的碎石路。

    

    那个东西和普通的空降补给箱没有任何区别。

    “……你还真别说，我这里立马就检测出了大量止血剂和各种药品成分。”珍妮特左肩上架起来的扫描枪亮着光，双手举在空中来回摇摆着，控制扫描枪来回读取信息。

    “看来是他们确实是太忙着打仗了以至于把东西仍错了地方。”罗恩斯说着，一把拉开了那个箱子沉重的卡扣。

    一阵机械活动声过后，箱体四面的锁扣都一齐弹开了，液压柱随即将箱盖不紧不慢地顶了起来。

    “喔……看看这些好东西！”罗恩斯走上前探着身子，将手臂伸进去捞出来了一个绷带盒，“……感觉像是收到了寄错的圣诞礼物。”

    “这堆药品估计可以救几十号人的命。”奥维娅打量了一下这个箱子近乎一人高的体积说道。

    罗恩斯继续在里面翻着，他的表情宛如一个找着了威士忌的酒鬼。

    但很快，他那开怀的表情忽然僵住了，手臂上翻动的动作也随之戛然而止。

    “怎么了？”莫凌看出了他的异样。

    他愣了一会儿，随后颤颤颠颠地把手伸出来，说道：“我好像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死老鼠吗？”莫凌皱着眉头走了过去。

    “不，那东西体积还不小……像是头鹿的皮毛，亦或是什么生物……”罗恩斯说着，眼神情不自禁地落到了那几个小马身上——随后，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好似猛地抽搐了一下。

    “……不对劲，我好像摸到了……”莫凌转过头来，看着大家，“……翅膀？”

    

    顷刻间，大家仿佛都预感到了什么——某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几个小马皱起的眉头也顿时转变成了一种恐惧感——她们望了望暮光和小蝶身上的翅膀，都不由地颤栗了一下。

    “……是什么？”暮光走上前，推了推莫凌的小腿，“拽出来看一下？”

    莫凌咽了一口唾沫，手臂开始发力。他试图将那个东西从医药品之间提起来——然而，他只觉得手指间一轻，一束羽毛从他沾着一丝污渍的手掌里扯了出来。

    

    紫粉色的，似乎已经失去了一丝光泽的，在风中轻微摇曳的羽毛。

    

    暮光一下子跳了起来——差点撞到莫凌——她扑到补给箱上面，瞬间点亮了独角——在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暮光猛然将一道紫色的光芒射入箱子里……接着，一个发着光的身影从各种药剂的盒子中腾跃而起，随后又被轻轻放到了地上。

    “音韵公主！”其她几个小马带着无比的惊恐失声喊了出来，接二连三地冲上前来。

    “什么公主？”莫凌和罗恩斯对视了一眼，随后看向了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模样像是翼角兽的动物……

    等一下，ISNA是什么时候抓到过翼角兽的？而且……而且，这个翼角兽的独角……是断的。

    比疑问更多的是，他瞬间顿悟过来ISNA的力量其实远比他们想象得要强大——就连这看似神明一般的翼角兽都能被他们如此屈辱地杀死。

    大家不禁开始担心起赛琳娜丝……如果ISNA有朝一日杀死了小马们所有的翼角兽，那么人类的胜利就在所难免了……

    

    等等，那听上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暮光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一下子将大家的幻想拉回现实。

    莫凌晃了晃脑袋，发现那几个小马全都无一例外地扑在那个名叫音韵的翼角兽的尸体上相当悲痛地哭喊着——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这些小马如此痛苦。与平日里的消沉，或是战斗时的恐慌不同……这次是痛苦。

    身边的队友们不安地看了看彼此，不知所措地面对着这一幕。

    “暮光……”珍妮特试图打破了僵局，向前走了一步——暮光没有抬头，只是极力抑制着自己的啜泣声，紧紧地拥抱着那个翼角兽的脖子……

    “我很抱歉，暮光……虽然我们不知这位音韵公主对你们意味着什么……但，但我们——”珍妮特说着，轻轻地蹲了下去。

    

    “不要碰我！”暮光突然抬起头来，对她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悲凉。“……把你们沾满血的双手拿开！拿远一点！”她把脸埋在那个翼角兽冰冷的胸前，声嘶揭底地喊道，“你们人类全部！”

    “暮光，听我说……”莫凌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也上前走了一步，“我们完全不知道ISNA那些人干过这种事情……这肯定是他们的离间计，他们想以此把我们分开——这样失去保护的你们对他们来说会更容易得手。”

    “但是人类不仅仅是杀了她……她的角也被折断了——”暮光咬牙切齿地抬起了头来，她眼中的泪珠如同溢出的泉水，洒在音韵公主那毫无生气的皮毛之上……消沉地，浸润殆尽。“你们和他们一样……苍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暮光悲愤地盯着莫凌说道，“你们和他们没有多少区别……熟练地杀戮，熟练地前进，熟练地结束每一个你们称之为‘阻扰任务’的生命。”

    “暮光！我们是在保护你们……你和你们的朋友都是！”罗恩斯对她喊道，看了一眼其余的表情悲默的小马，“如果我们不杀死敌人——敌人会杀了你们！”

    “但你们下手毫不动容。”暮光吸了一下鼻子，呼气的同时说道，“……你们从来不动容。”

    暮光扫视了一眼队员们，继续开口：“就和对她下手的这些人一样……从未在命令与规则下动容……”她看着那个翼角兽微闭的双眼，沉重地说道。

    “音韵……她是我哥哥银甲闪闪的妻子——她曾在我儿时悉心照料过我，直至塞勒斯蒂娅公主将我招收为学徒……”暮光紧紧闭着双眼，仿佛是在与无尽的痛苦做着斗争，“她美丽，和蔼，与我的哥哥拥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她曾教会了我什么是美的意义，什么是爱的韵律——但是，但是……你们人类怎么可以——”

    “你们人类——”她抽噎了许久，许久……最后，仿佛是在纠结该不该把这句话说出来，她双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忍——但，她还是开口了。

    

    “人类……夺走了我的哥哥，夺走了他的女儿……现在，你们又杀死了他的妻子……”她的眼中似乎飘散了什么东西，只剩下了空洞，“……音韵……米娅摩·卡丹莎公主……接下来还剩谁？你们还有什么要从我们身上夺走的吗？我日日夜夜压抑着对昔日亲人的思念，把任何有关‘是人类夺走了这一切’的思绪从我脑中消除掉……我每天都在忍受着这种痛苦……这种迷茫——我们选择去信任你们几个人类，但同时……我们为这种选择感到愧疚。直到现在……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爆裂般的愧疚感和压力了。”

    

    “……人类中的一些人应当为此付出代价。”奥维娅说道，“我们都很清楚那是谁……但是，我们必须要先站在一起……”

    

    “我不想再看见你们！”她高声叫喊道，站起了身。其余的几位小马也都站起来，沉默地转身，跟随她一步步跑了起来。

    

    “暮光！”莫凌试图追上去，“这里不安全！暮光，回来！”

    罗恩斯拉住了他的手臂。

    莫凌喘息着，看着大家沉默地面面相觑。

    珍妮特看向了地上那个翼角兽，仿佛欲言又止。

    

    “……那个翼角兽需要归宿。”珍妮特总算开口道，“大部队还有几十分钟才会到这里。”

    大家听罢，便沉默地四散开来，在这片空地上寻找着石头——一个一个地，围在了那个翼角兽身边。

    奥维娅走到那翼角兽身旁，慢慢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个翼角兽的脸颊。

    一丝绒毛的感觉从她的手心里向外无力地散开，随后接触到的，是冰凉的皮肤。她的手掌向下滑动，停在了它的胸膛前。

    不知这颗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了多久……但，她可以猜到那是一颗鲜活的心，一颗散发着爱，但却如同引诱着恶狼的诱饵一样的心……“如此冰冷的胸膛……像是被人掏空了的躯壳。”她的手掌被音韵胸前的纤毛磨蹭着，像是有一把无形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背，“……如同那些人……那些死了之后仍然还活着的人。”

    “这辈子我说过的最大的谎言，”莫凌把一块石头放下去，看着大家，“就是告诉那些小马……ISNA是她们的庇护所。”

    “你不必自责，莫凌。”罗恩斯把另一块石头垒在上面，“在那个时候这还不是个谎言。”

    

    莫凌站起身来，和大家一起沉重地面冲着这个石碓。

    “虽然我不知道您经历了什么……”他心中默念道，“但我可以猜到……您也是其中一位为这场战争献出了生命的受害者。与暮光她们一样，与我们一样……与世界上所有被卷入到这场混乱中的生命一样……被其吞噬。我们几人只是想为这场混乱中贡献些什么……但似乎，命运，还有我们的同胞……并不认同我们的想法。

    “……安息吧，殿下，不管您是谁……我们无法想象您受到过的折磨。”他的喉结缓缓地滚动了一下，看了一眼大家。

    

    大家不知站了多久，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忽然从身后传了过来。

    “哦老天，原来你们在这里！”是道威尔的声音。

    “真是，我们差点以为你们几个已经挂了。”库克鲁伯爵松了口气，在大家身后说道，“……不过，你们为何都跑到这里来了？”

    

    莫凌没有回答，大家也都没有回答。他们一齐转过了神，沉默地看着库克鲁伯爵。

    “怎么了？”他疑惑地打量着大家的脸，目光随后落到了地上的石碓上，“……那是什么？你们背后的箱子又是什么？”

    莫凌咬了咬嘴唇，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箱子里有药品，相信那正是许多人现在所需要的。”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地走在路上。

    

    随即，莫凌还没走多远，就如大家所预料的一样——他们遇到了她……

    

    “你们……还好吗？”赛琳娜丝站在前方，有些疑惑地问道。

    大家沉重地看着她，都没有出声。

    “那几位守护者呢？”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质问。

    莫凌侧身，小心翼翼地把那束紫色的羽毛拿了出来。“……这个。”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是把那几撮羽毛举在身前。

    赛琳娜丝盯着那个羽毛看了许久，随后凝视着那座石碓……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殿下，我们很抱歉……但是——”

    “这……暮光她们……”她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感，只是看了一眼大家，“我明白了。”

    随后，她转身一跃而起，将一股强劲的疾风挥散起沙尘……飞向了空中。

    

    “嘿，你们几个……这看上去颇有争议。”库克鲁伯爵的声音又一次从身后传来。

    莫凌转身看去，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条。

    那是什么？

    “在补给箱里找到的。”说着，他把纸条扔了过来。

    

    一张不大的纸条，上面印有ISNA总部的命令标志；内容只写有一句话：

    至前线特殊渗透部队——战门专员罗恩斯，奥维娅，莫凌；工程专员道威尔，信息专员珍妮特。

    这是你们一直需要用于研究的米娅摩·卡丹莎女王的标本，总部希望这可以帮到你们执行最后的任务。不要让你们随行的目标发觉此信件，那些医用补给品可以给予他们用作掩护。

    

    “顺便提一句……那个石碓下的翼角兽被你们藏得一点也不隐蔽。”库克鲁伯爵失望地说道，“……你们真当以为纸能包的住火？虽然，我不得不承认开始你们把这一切隐蔽得很好，我们谁也没能发觉出来。”

    

    “等一下！”罗恩斯站在莫凌身边，不知所措地，无奈地开口道，“我们根本没有任何途径能联系总部——伯爵，你一定要相信我们……这是ISNA的阴谋，他们就是为了看见我们分道扬镳！”

    “我已经做出过这样错误的选择了。”库克鲁伯爵转过身去，“……你们走吧。”

    “……但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珍妮特向前走了一步，“难道我们就要因为这样的原因而放弃我们这么久来所做的一切吗？”

    

    “……你们这样的个体使人类这个种族混乱不堪。这场战争不会因为你们杀掉那些翼角兽而结束。”他冲后面的士兵挥了一下手，“……而我们，也绝不会与你们同流合污。”

    道威尔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他看着那些远去的士兵，又看了看这几位像石头一样伫立在原地的队友……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怎么了？”道威尔攥着手心，疑惑地看着大家，“……嘿，拜托……那些石碓和药品是怎么回事？那些小马呢？赛琳娜丝为什么要飞走？”

    

    说着，他扫视了一眼大家低落的眼神，“好吧……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无论如何……我相信你们——至少我还是自己人嘛，有啥事情会坏到连我都不相信大家的？”

    

    莫凌抬头看了他一眼：“你难道打算和我们一起处理这种情况？”

    “拜托……不然呢。”道威尔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了大家之间。

    罗恩斯看了一眼奥维娅，珍妮特也看了一眼道威尔……大家彼此交换了各自的眼神。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莫凌转过身，面对着大家说道。

    “咳，真是感人的一幕。”罗恩斯搓了搓手，望着周围荒芜的空地。

    “好吧道威尔……听我说，现在情况很糟糕。”珍妮特走上前，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一字不漏地告诉了他。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道威尔有些绝望地看了一眼大家，“……小马们和博斯都不再信任我们了，就连赛琳娜丝女王也离开了……我们完了！”

    “还有ISNA在后面追杀我们。”奥维娅补充道。

    “啊，这摊子事真烦。”罗恩斯挠了挠头，“谁能有什么好消息吗？哪怕是一点也行！”

    “嗯，我有。”莫凌怼了一下他，“那些医疗品他们一个也没拿，你可以去拿来嗑点治一下脑残。”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珍妮特看着要冒出来的火药味，连忙说道，“……没了博斯的信任，ISNA也在通缉我们——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重新博得那几个小马的信任。不管我们会面对什么，我们都必须清楚……她们依然是结束这场战争的希望。那是我们唯一能走的路。”

    “可盲目追上去不一定会有好结果。”奥维娅分析道，“赛琳娜丝殿下一定是去找她们了，到时候我们搞不好还会被她的光剑砍死。”

    “不至于……她算是比较理性的。”珍妮特说道，“再说，现在放弃只会带来永久的悔恨，或许等待我们的将会是ISNA军事法庭的处决——与其苟且偷生地活下去，倒还不如抓住最后的机会——大家明白我的意思吗？”

    

    “说实在的……为什么ISNA犯过的罪恶要让我们来洗清？我是在不明白。”罗恩斯抿了一下嘴唇，无奈地说道。

    “唉，这是个无情的道理。”莫凌对他开口道，“恶人做下的事，永远得由后人买单。惩罚对于他们来说只是表面上的一种‘仪式’罢了，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赛琳娜丝从破旧的厂房之间落到了地上，来到了几位小马的身边。

    “赛琳娜丝？”苹果嘉儿首先转过了身，看着她的身影说道。

    “嗨。”她望着大家侧过来的背影，打了声招呼。

    暮光望着她的眼睛，无力地摇了摇头：“这些人全是骗子……他们根本不是在保护我们……他们一直是在押运我们！只要哪天他们那所谓的总部告诉他们这些小马已毫无价值，他们就会立马朝我们开枪！就是这样——事实就是这样！”

    “暮光，”赛琳娜丝看着她呜咽的样子，轻声说道，“听我说……音韵公主的死，注然是人类干的——但不要忘了，我们还要找到云宝黛西，然后才能回到方舟上……如果没有人类的帮助，单凭我们六个完全无法做到这一点。”

    “您的意思是让我回去？和那群伪善的人类站在一起？”暮光有些绝望地质问道，“……怎么可能！音韵公主的下落您难道没有看到吗？难道她的不幸还不能说明什么吗？……无论怎样我都不想再见到人类！哪怕那些人和莫凌他们没有关系……但……但他们都是人类！”

    旁边的几位小马都不禁看着暮光，一股难以言表的感受紧紧攫住自己的心。

    “……暮光，你冷静一点——”赛琳娜丝忽然提高了音调，“这几位人类队员他们所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地保护你们免受更多的来自人类的伤害……你难道没有意识到吗？”

    “赛琳娜丝殿下……”暮光思索了些许，随后才继续开口道，“……您此行来只是为了劝说我们回去？”

    

    “不，暮光……”赛琳娜丝低声说道，“难道你忘了这么久来这些人与你们一同经历的九死一生吗？虽然他们看似是在‘押运’你们，但多少次他们不是在为你们挺身而出，用他们的生命保护你们？我知道……我能感知得到你心中的想法——虽然看上去他们像是‘熟练’，‘无情’，在杀死敌人的时候从未动容……但，这是人类世界的生存之道，你们需要明白。

    “你知道吗，暮光……有很多这样的拿着枪的人类其实并不与他们的外表一样——紧握着武器的人并不表示着他就是个杀手，他也许只是想保护自己，或是身边的人……这几个月来我已经有了深切的感受。人类不像我们一样拥有可爱标记，但那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没有天赋和心灵……他们也一样拥有标记，只是掩藏在心中——如躲避在幻形灵族群中的小马一样，他们不能对同类暴露出爱与善，否则，这些人便会被扭曲的社会环境所淘汰。暮光，我明白你对米娅摩卡丹莎公主的遭遇而感到悲痛万分，但是莫凌他们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甚至，他们对于她的不幸也同样感到无比地沉痛，就和你们一样。”

    “……暮光，”珍奇忽然插话道，“还记得人类他们可怕的武器吗？……之前在地下车库里遇到的他们那种大机甲……没有莫凌他们的帮助，我们怎么才能敌得过那种东西？”

    “和当年凯林战役后期的反抗不一样……人类现在的武器力量对于我们来说是未知而且致命的。”赛琳娜丝抬了一下头，对小马们说道，“我在战场上与人类正面拼搏过，因此十分清楚那些ISNA科技的可怕。事实上……只有莫凌他们，才懂得如何应对这些武器。”

    “殿下……我还是不明白。”暮光看着地面，回答道，“面对人类……我们……只是一群没有选择的，没有力量的……就和他们对我们的称呼一样……我们只是几只坐以待毙的小马，牲畜。”

    她走到赛琳娜丝跟前，像是在哭诉着心底里更多的痛楚，“赛琳娜丝殿下，我曾经思考过——我们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能守护什么东西？我一直以为当时夜晚的那一场梦只是因为音韵公主平静的离世……但我绝未想象到她会是以这种方式！我们身边的朋友，亲人……一个一个地痛苦离开我们，而我们之所以能活下来只是因为有其他小马或是虚伪的人类的保护！……我们身为守护者，却需要别人的保护才能活着……多么讽刺的事实……”

    “暮光，你不需要这样想……”赛琳娜丝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她，“你们是谐律的守护者……守护谐律的方式是我们无法理解的，也是只有你们才能做到的——我们只是来到了一个错误的地方，一个与谐律相悖论的地方……你们只是需要一种能与这种地方抗争的力量——一种……同样违背谐律，但十分必要的力量。而这些人类……则拥有这种力量。

    “……我们必须相信他们，”赛琳娜丝看着大家，轻声地说道，“过去的伤痛和仇恨一样，它会使我们变得迷茫。”

    

    “可我还是觉得那样对不住音韵公主……”暮光忍着抽噎声，开口道，“她遭受的折磨我感受得最清楚……因为我们彼此之间都是对方曾经最爱的小马——我不能和给予她这般折磨的人类站在一起！他们的外貌，还有他们手中的枪……都令我害怕。”

    

    正当赛琳娜丝准备继续开口时，一道刺眼的，箭影似的白光……径直划过了暮光的面前——

    噗——

    “啊！”赛琳娜丝忽然一下子翻倒在地，空中满是飘舞着的羽毛。

    

    紧接着，远处才缓慢地传来了一阵枪声的回音……

    

    “赛琳娜丝！”暮光和同伴们纷纷尖叫了出来，连忙跑到她的身边。一些红色的液体相当迅速地从她的翅膀下渗透出来——一道又长又深的红色割痕出现在她的翅膀侧，看上去异常地刺眼。

    “……好疼！啊……这是什么武器？”她咬牙呻吟道，双眼紧闭着——很快，她的身体开始因为疼痛而抽搐起来，“这……这比贫铀弹还要——”

    “殿下，我——”暮光急忙想要施展治疗法术，却忽然转头看见了一个身影——

    

    “莫凌？罗恩斯？”她觉得那人身上穿着的黑色装备十分眼熟。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人并不是来保护她的——他动作迅速，凶狠地拽起她的翅膀，一把手枪枪管顿时抵在了她的脑袋上——她条件反射般地点亮了独角，想把这人弹开。

    然而，一股强烈的电流从那人掐着她翅膀的手上传来——这股钻心的电流径直粉碎了她凝聚起来的意念。

    “别想耍伎俩。”那人低沉地，冷酷地喊道，“你们根本不是战门专员的对手。”

    透过他快速摆动的手臂间的缝隙，暮光隐约看到赛琳娜丝所躺的地方围过来了一大片的ISNA部队——那些体型十分巨大的无人坦克看上去要比之前她见过的任何一种机器人都要恐怖……这些队伍集结的速度之快，隐蔽之完美，仿佛像是直接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

    

    “救命！”暮光脑中一片混乱，只得拼命大喊道，“道威尔！莫凌！……罗恩斯！……你们听得到吗？”

    然而，周围除了一片杂乱的嘈杂声外，她听不见任何答复。

    

    “……顺利按原计划进行。”助手来到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理查德面前，“他们抓到那几个小马了，那个女王现在重伤。”

    “哼，女王……”理查德轻蔑地哼了一声，手里若无其事地捏着盘珠，“可悲，实在是可悲……那些翼角兽所谓刀枪不入的躯体也不过如此。铀芯能量弹，加上电磁轨道步枪——多么完美的翼角兽猎杀武器。”

IX 末日初现 : 第一百零九章

    胡泽鑫缓慢地走在那条看不出模样来的黑色道路上。

    他的视线范围内只能看到一些在迷雾之间的漆黑石林，以及暗红色的天空——这天空是那般地血红，完完全全不像是大气层应有的模样。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走在这条路上，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身觉如此疲惫。

    

    周围无比地寂静……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正在逐渐加快——如同战斗机驾驶舱里的飞行员，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和若隐若现的火光。

    

    “……可怜的人。”

    这时候，他的正前方传来了一声虚弱但有力的女声。

    

    胡泽鑫不由地停下了脚步。他驻足眺望，希望能从远处的迷雾中发现什么——他不知道这个声音从何而来，但总让他感觉似曾相识。

    这声音中透露着一种无法倾诉的悲痛，还有一股凄凉的，耗尽了的生命活力。

    

    “却未曾料到你会如此卑鄙。”

    

    那个声音忽然带起了一阵愤怒感，留下了一长串耳鸣般的回音缭绕在他的耳边。

    “……我做错了什么？”胡泽鑫有些恐慌地向四周望去，那股回音令他迷失了方向。

    自己的声音仿佛也与那股女声一样，回荡在这个无尽的虚空中。

    

    “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

    

    话音刚落，就连回音都未来得及反射到胡泽鑫的耳中之前，周围的迷雾似乎扭曲了起来——

    一个身影猛地从他视野前方的云雾之间蹿了出来——是个紫粉色的翼角兽。

    胡泽鑫一下子被吓得坐到地上——他脑中的记忆一下子如同列车般飞速滑过，那个酸雨天的情景再一次浮现在了脑中……

    “您是……米娅摩女王殿下？”

    顿时，他的心沉落到了谷底——他想起他后来提醒了ISNA协调人员这两位翼角兽的去向，得到了那一箱钞票的过程。

    

    那个翼角兽正快速向自己冲过来，周围弥漫着一些他难以分辨的声音。

    “不！殿下！”他慌忙举起双手挡在面前，“……我也是有难之人！我的家里有个年迈的母亲需要照顾，她的病情十分严重……我实在需要这些钱来尽我的孝心，而且对其他人类同胞的责任感也使我——”

    然而，令他倍感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翼角兽并没有要杀自己的意图——她径直从自己身上穿了过去——仿佛幽灵一般。

    接着，他向后看去，望见了这个翼角兽脸上的表情……

    

    她回头张望着，越过了自己的目光——她在害怕。她惊恐地遥望着自己身后的什么东西，双翅微张着，仿佛是随时都做好了迅速逃走的准备。

    胡泽鑫立即转过身去，想知道是什么令这个翼角兽如此这般地恐慌——

    

    他看见了一群橙黄色的火光，黑色的浓烟，以及晃动的人影……

    

    “赛琳娜丝！”他听见身后的那个翼角兽大声喊道，声音听上去十分模糊……像是回忆中的景象一样。

    随后，他再一次听见了爆炸声，叫喊声，还有机械运作的声音——前方的迷雾完全散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武装的大型机器人——上面标有ISNA的字样，全部紧凑地按战斗队形对峙着这个翼角兽。

    “音韵，快跑！”胡泽鑫身边忽然传来了另一个翼角兽的声音，“……不要管我，你需要活下去！”

    那是一位橙色的翼角兽，挥舞着光剑，挡到了米娅摩的身前。

    那些ISNA的机甲和维和士兵便毫不吝啬地对她们俩开火，射击——赛琳娜丝竖立起一道金色的光幕挡在胡泽鑫前面，那些激光弹和炮火全部被隔绝在了外面……

    

    “音韵……快离开这里！”赛琳娜丝咬紧牙龈，低着头——她的独角在不停地向那个光幕输送能量。

    “不！”米娅摩女王忽然来到了她身边，“不……赛琳娜丝……他们更需要的是你——”

    那道光幕忽然间被一个机甲蛮狠地撞碎了，那个装备着重型能量炮的机械臂一下子将两个毫无防备的翼角兽打倒在地。

    “呃……”米娅摩女王支撑着自己，艰难地站了起来——她汇集能量，也召唤出了一道紫色的保护膜笼罩在她和赛琳娜丝身边。

    “音韵！”赛琳娜丝半张着嘴，一丝鲜血在她的嘴角处若隐若现，“不要这样……快逃啊——”

    “赛琳娜丝……”音韵闭上了双眼，肩骨紧缩……将浑身的意念集中在了额头的角上，“谐律已濒临消逝……我的存在早已失去了意义——”

    

    密集的激光弹和四面八方飞窜过来的能量球撞击在这个保护膜上，一丝裂纹已经清晰可见。

    身处其中的胡泽鑫仿佛能听见那玻璃碎裂般的声音，间杂着不间歇的爆炸声和闪电……那些ISNA部队正逐渐缩着小包围圈。

    

    “啊……”随着保护膜的进一步破碎，米娅摩女王单膝跪在了地上，“你快走……赛琳娜丝……他们想要的是我！人类想要谐律，想要那种所谓的力量……他们知道我拥有他们想要夺走的东西——赛琳娜丝，而你则是小马们希望，是你带给了他们一切……现在的他们不需要谐律，而是希望——只有你，赛琳娜丝……才能带领他们结束这场战争……”

    说着，她的牙齿在抖动着，身上羽毛的光泽似乎都因为那保护膜的逐渐破碎而失去了光泽。

    胡泽鑫在她俩之间静静地站着，不知所措地站着——这一切是那样真实，他情不自禁地往赛琳娜丝的身边靠了一下——她的呼吸声缓慢，带着一丝颤抖——她的嘴唇紧闭着，仿佛是在忍住自己时刻想要喊出来的字句——那只有几步之遥的炮火将她的脸庞照亮，将她和米娅摩身下的地面投去一片转瞬即逝的阴影……他距离这两个翼角兽是那样的近，仿佛他伸手就能触碰到赛琳娜丝的翅膀，或是她身上布满刮痕和弹坑的盔甲……

    “赛琳娜丝……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忽然之间，胡泽鑫发现米娅摩的眼角处划落下去了一些晶莹的光点，淡淡地，反射着保护膜之外疯狂涌动的火光，“……这个世界是一个熵即将满值的系统……它不再需要谐律了。……只有——只有当它安息于归零的黑暗之时，谐律，才可能得以重生……而我的这一生，却已等不到那一刻——”

    

    咔嚓，那道保护膜的一半忽然坍塌了下来。

    

    “音韵！”赛琳娜丝向前冲去，她的斗篷穿过了胡泽鑫的身体。

    “……再见……”跪在地面的音韵女王声音颤抖地，转过了她的面庞——一道刺眼的紫光笼罩在了赛琳娜丝的身上，挡在了胡泽鑫的身前——那道光瞬间将赛琳娜丝所吞没，缩小，随后消失……伴随着那光点的最后一丝火花，音韵额头前的独角收回了光芒……

    她无法支撑住自己沉重的身体，只得无助地摔倒在地面上。

    

    她的双眼扫视在那些一步步逼近的人类之间，竟无助地，那样绝望地，流出了两道凄凉的泪水。

    

    她没有做出任何行动……只是在哭泣，绝望地哭泣着。

    

    胡泽鑫站在她身边，看着这样一个或许拥有毁灭性力量的翼角兽却如此柔弱地躺在地上……没有选择去与人类誓死相拼，而是这般伤心的哭着……着实让他有些困惑，和难以置信。

    周围那些机甲的活动声和步兵的脚步声让胡泽鑫听不清楚她半张开的嘴里说了什么……但想必，他也不愿意去听见。她侧身躺那里，一动不动，只有眼泪在一遍又一遍地告诉着周围逼近的人类士兵——她还活着。

    音韵遥望着这些人群，那些高大的机甲，脸颊上的泪珠仍然在缓慢地滴落在地面——她的脖子似乎拼劲了全力，才将她的头从地面抬起来一丝距离——她的头发有些湿润地挂在脸前，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浸湿的——她望着这些人类，宛若一只被猎人打断了腿的雌鹿，在雪地中无助地呼吸着最后的空气，身子在为死亡的逼近而颤抖着……

    胡泽鑫蹲下去，不由自主地想要抹去她眼角的眼泪，或是帮她捋去杂乱的头发……然而，他的手掌却触碰不到任何东西。

    顿时之间，他看着这个翼角兽……回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那是一个灰色的下午，她和他在街道上走着。他已经想不起来他们是要去哪里了……也许是在为生活所奔波，也许是在被债务所追赶……但无论怎样，那天，他的母亲也许坚持不住了……

    她摔倒在了地上，身体在颤抖着——急救人员赶来之前，胡泽鑫绝望地搂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母亲的名字——他不想让她这样快地离开，他害怕一个人面对这险恶的世界，他除了母亲之外没有任何可以拥抱和哭泣的朋友……

    她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双眼……无助地，在心梗的痛苦之中留下了两行眼泪。

    在那一刻，身边的人群也纷纷围了过来，拿起手机拍照——这排人群压抑着他飞快跳动的心脏，摄像头反射的光线刺激着他模糊的双眼——仿佛如同这位翼角兽所面对的人类的炮火，接二连三地打在他的心间……这些围观的群众低声讽刺着，越走越近；仿佛那些一步步逼近的维和步兵，端着激光步枪低声汇报着指令……

    

    此时，一道射钉枪闷响声将他模糊的双眼带离了回忆。

    他的大脑刚刚重新缓过神来，一个瞬间划过他眼前的黑影穿过了他的身体——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是被打中了……然而，他听见了一声痛苦的呻吟——他转身看去，看到了音韵左侧翅膀旁边深深地插着一把捕鲸叉般的铁钉——上面连着一根细线，一直连到ISNA部队中的一个人手中……

    紧接着，这个“捕鲸叉”上开始流出来红色的液体，顺着音韵的胸脯滴落到干涸的土壤上……

    她痛苦地蜷缩着身子，没有挣扎。

    

    很快，那道绳索便渐渐收紧，她只感觉翅膀之下的肌肉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在巨大的疼痛之下向前拖动着……

    她的嘴里在无力地呼喊着什么——胡泽鑫不知道她呼唤的内容，但他能猜到……那只能是她的亲人，或是在死亡来临之前她记忆中与她的生命最接近的小马……

    那些ISNA的士兵仿佛全都胆战心惊地站在那里，无一人肯走上前结束这残忍的一幕。

    ……他们也在恐惧，胡泽鑫能感觉得到。这些人类害怕翼角兽，他们只能用这种办法替代自己冒险上去将其抓捕……他们不知道绝望的翼角兽实际上有多么脆弱——音韵的身下拖着一道长长的血印，仿佛捕鲸船后留下的那长长的一道红色的海水……她在叫喊着，她在尽力地呼唤着……对着天空，对着那杯阴云笼罩了的天空……绝望地送去了噩梦之前的最后一声呼唤。

    

    “……你现在看到了。”他背后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呼唤声。

    眼前的景象随着音韵的身体被拖进了包围圈的队伍而逐渐淡去，身后的那个声音也区别于幻象中模糊的回忆之音，如此地清晰和真实。

    “殿下……我看到了。”胡泽鑫大致感受到了那个声音来自于谁，缓慢地转过身去。

    

    是她……

    

    她站在那里，身上的盔甲和丝绸早已不见了踪影。那些伤痕，血迹，包括暗淡的羽毛……全都消失不见了。

    “胡泽鑫……”她望着这个人类的双眼，平淡地，伤心地说道，“……你知道……我也有亲人，对吗？”

    “……殿下。”胡泽鑫不由地低下头去，嗫嚅道。

    “你知道，我也十分思念他们……对吗？”她摇晃了一下脑袋，面对着他，质问道，“……请回答我。”

    “我知道……殿下……对不起……”胡泽鑫不知道他该怎么回答，只能低头紧闭着双眼。

    “那么……你知道当我的丈夫在天堂徘徊着，结果发现他挚爱的妻子在死前经历了这些后……他的感受吗？”胡泽鑫感到角尖之前的地面滴落了一些水珠，“你可否知道……当一个母亲在遭遇了这样的折磨后，她同样在人类手中的女儿会有怎样的下场吗？”

    她的声音间杂着愤怒，悲伤，和绝望。

    

    胡泽鑫脑中再一次回放起了刚才的一切——一遍又一遍……仿佛置身于死亡的轮回之中。

    “殿下！”他忽然无法忍受住心中的那股压抑着的感受，身体一下子失去了支撑力……他仿佛被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感受击垮了，让他感觉浑身的包袱都被切断了——他的胸前堆积着这种无数种情感混杂起来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

    终于，他难以抑制内心的痛苦，走上前拥抱住了眼前的翼角兽——他不知道除此之外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的脚下跪在地上……他的眼角之上挂着泪水。

    

    “对不起……”

    

    他紧紧拥抱着音韵，心中只有无尽的罪赎感——他想要痛哭，就像急救人员将他的母亲送到抢救室之后的感受一样。他拥抱着她的灵魂，就好像抓着什么他无法承受的即将失去的东西一样……她令他想起了自己的回忆，让他感受到了自己回忆中未曾体会到的更深的含义……现在，他意识到了。

    但是晚了。

    他将再一次失去……失去机会。他会陷入到无尽的愧疚之中无法自拔，哪怕自杀也无法唤起他的解脱感。

    

    音韵公主她也是一位母亲……但是她的子女没有办法保护她。也许人类已经将她的希望全部夺走了，但她依然不放弃活下去的信念……就如同他的母亲在重症监护室里告诉他的那句话——

    “活下去……顽强地活下去……哪怕世人都希望看到你的死亡……”

    

    胡泽鑫明白——他用那希望之钱，换到了音韵的死亡。她并不是柔弱，或是胆小……而是因为她已经失去了生的希望。

    她最终还是没能胜过这个世界……在距离终点还有一片迷雾之前，就无比痛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谐律的存在早已失去了意义，但它终将会在那一天重生——赛琳娜丝……夜已深，虽然我只能在痛苦与疲惫中长眠，但我愿你们安详……”

    

    米娅摩·卡丹莎的自言自语声逐渐淡去，晨曦的一缕微弱阳光逐渐照醒了胡泽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