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尽欢《火与土——火星城市构建史》 003 | 长篇科幻连载
前情提要
在203x年，人类还处于宇宙开发科技的低科技时代，各大国就急不可耐地推动大资本进行火星开发。各种火星开发流派的厂商、科研机构，都在争夺着火星开发战略方向的发言权。火星上的建筑物不多，但是矛盾很多。而这时候，江南小镇的一个陶瓷厂小老板，也突发奇想，想要开设一家火星建筑建材公司，去火星上开砖厂！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作品出版。
火与土——火星城市构建史
第三章 人类舌头共同体
全文约5800字，预计阅读时间11分钟
因为发觉了地球是圆的，到底是谁被烧死了，是布鲁诺，还是哥白尼，是伽利略还是苏格拉底？
——《三堂汇审伽利略》
一
卖浴缸和卫浴用品的时候，黄离火也试着请过主播带货，不过，试了两次之后，黄离火觉得快手上那些烙铁们，大多不是他的售价将近两万一个的钢化陶瓷浴缸的目标用户，不过，特价88一个的钢化陶瓷脚盆倒是卖得不错。
一次烧筑成型这种工艺，在体积与难度的比例上，真是几何递增的，烧个脸盆大小的物件，学徒水平就能做到。要烧筑一个两米大浴缸，那没有个八年以上的烧窑经验是做不到的，所以，天上来公司的钢化陶瓷浴缸，直到现在还是半自动半人工工艺制作完成，机压成型，人工跟窑，控制火力温度。体积听起来相差十倍左右的脚盆和浴缸，售价却超过200倍。
黄离火期待要在火星上实现的十米乘十米乘十米的一千立方米的立方体空间，要完成一次烧筑来实现完全密闭性，那还真是需要黄离火这种二十年以上烧窑经验的老窑工来完成，那个造价怎么也得值个500万。这个价格在地球上来说，是轻奢，在火星上来说就是物美价廉了。
因为下定了决心要做这件事，黄离火从厂里抽调了五个人，专门成立了一个“火星陶瓷工艺研究办公室”，平时简称“火办”，进行火星产业信息调查以及火星地理数据相关调查，并进行暂定公司名为“息壤火星建筑”的公司注册申请和建设。
黄离火把公司注册那些细节交给“火办”的工作人员去办，而自己则和老范忙着制作那个小型火星模型。在调查火星的地理资料的时候，黄离火也深深意识到一件事，那些强调用高科技原材料制作火星基地的商家们，其实都是不怕死的勇士啊……
火星风暴的破坏力固然可怕，火星上的各种宇宙辐射也很要命啊，虽然肉眼看不见，但是，无论是来自太阳的伽玛射线，还是日常平均-63°C的温度，对那些金属材料的考验都是很残酷的。
在建筑界有个常识，那就是量变胜过质变，再好的高强度材料，不如强度低两级的材料堆更高的承重体积来得稳固。当年911的时候，恐怖分子之所以选择撞击双子塔，就是因为双子塔是高新科技建筑，是用高强度钢筋材料。而作为美国霸权象征的帝国大厦，是水泥混凝土结构，想撞出个窟窿都不容易，更不要说想通过撞击来让其结构性坍塌了。
那些高科技火星建材公司，都强调自己的建材能保持轻盈的同时，保持防辐射和放火星风暴冲击，然而，那些测试数据都是理想数据。一旦遭受超出测试数据的冲击，就可能造成结构性破坏。
在调查了这些进一步的资料了解之后，黄离火对自己心里设想的火星陶瓷空间，也有了进一步的补完设想。
唯一比较可喜的是，经过实践的毒打，最早那些吹嘘3D打印自动机器人能在火星上完成前期火星城市建设的打印派都已经在火星上凉透了，虽然火星土壤中含有含多金属质，却不是凭着3D打印自动机器人就能完成精炼提存的，想要在火星上实用3D打印自动机器人的前提，还是要在火星上先建立完整的炼钢产业链，来为这些精致高科技产品提供原材料。
所以，火星开发的目前业界情况，是个怪圈死循环，首先，要开发火星，就需要在这个不适合人类生存的环境中建造大型封闭空间基地，但是，以目前的技术应用水平来看，火星上能使用的最大封闭空间基地的容积，取决于宇航运载技术的载荷。那些概念设计中的能柔质充气扩展全密封还能防辐射和火星风暴的超级建材，至今还没研发出来……合金材质的空间基地，都限于宇宙焊接技术和密封技术的水平，而无法在火星上建筑一千立方米量级的封闭空间。
只要有了一千平方米量级的封闭空间，就能建立初步的工业车间，用来制作小型的金属提存厂，来支持3D打印机进行初步的零件制造。
越是钻研，黄离火就觉得自己构想的那个火星陶瓷体建筑很重要，对于整个火星产业的发展都很重要，是一级台阶，从这级台阶开始，火星的建筑生态结构就会改变了。
老范不愧是做建材行业出身的，在了解了市面上能查到的火星土质信息后，他就让自己合作的建材工厂给出了一批火星土质模拟土。虽然，其实他可以直接让工厂按照这个土质，给他浇筑一个火星球出来。但是，黄离火觉得，还是要自己动手来建造这个小火星，才能有“手感”。
手工建造一座“星球”，如果按照完整的地理学构建模型方式来只作，首先就是要只作内核，火星的内核据说是失火状态的，所以，黄离火特意选了一大堆锈化铁片，都是用手捏碎那种碎渣。
然后黄离火和老范，一人拿一把手锤，先是是把一小团铁锈渣放在凹形铁砧里，用小锤不断敲击，直到压力把这些铁锈渣压紧成一个小球，然后不断加入新的铁锈渣，再不断敲击加固，那个锈迹星球核心在不断变大。
从敲击火星核心开始，黄离火和老范的直播就开始了，老范在直播圈毫无名气，但是，在东北人的人脉圈子里，还是有点面子的，不同关系辗转都带了两三个东北系的主播，帮着这个“手打火星”直播做推荐引流。“手打火星”这个直播号的粉丝开始快速增长，第一天开播一个小时的时候，就有了几百个观看，到了下午经过了八个小时直播后，已经有十万人在观看，这背后，是各路人气主播八十多人的推荐引流。
“大呲花家族的哥们姐妹们，今天我要给大家推个直播，直播内容其实没啥好看的，两个老头锤铁球，内容枯燥，但是意义远大，他们不是闲的没事干，他们是想要去开发火星，但是没得到地方政府支持，我就不说别的了，这事就看你是不是个爷们了，都jb说，我们东北人轻工业烧烤，重工业直播，我今天就是要告诉那些人，我们老工业基地的人还有星辰大海的梦想！”
“都吃了吗？吃饱了困吗？上班膈应老板不？是不是不想在地球呆下去了，那就给我把这个手打火星的号转起来，关注起来啊！两老哥哥，一个南方人，一个北方人，要去火星上开砖厂，这味儿，你品，你细品，够不够赛博东北！”
“烙铁们！捧红他。”
二
地方政府的职能在扩大，地方政府的权限在缩小。
当黄离火和老范的“手打火星”账号在直播圈，开始成为一个近期热点话题后，丽州市副市长李虎，作为丽州市科技产业鼓励开发局的直接领导，被市长喊去开会了。
会议的核心问题就两个，这个手打火星的注册公司“息壤”，注册地是在咱们丽州市，丽州市科技产业鼓励开发局为什么没有相关报告？他们的那个火星砖厂计划真的可行吗？找点说话有谱的专家好好判定一下啊。
李虎也是四十岁的人了，当年也是个葬爱家族杀马特，玩劲舞团的大明星，手打键盘的手速超人。从政之后，偶尔翻看自己当年的QQ空间，都在担心，如果上级做背景调查，这些往事是不是算黑料，会影响自己升迁？
作为年轻干部群体的重点培养干部，李虎负责产业升级这块的市政任务分管，这一块业务原本就水深钱多，是考验干部的可靠性的关键领域。李虎也专门在市里的丽州大学报了个当代科学产业分析专业，不停补课。当然，构建体系全面的专家顾问团，也一直是他努力在做的事情。
火星产业，是国家重点规划的产业，丽州市近三十年的兴市战略都是强调科技丽州，文化丽州，所以，在这个产业规划的实践上也非常努力，只是可喜，相关领域一直没有拿得出手的企业。
这次“手打火星”这个账号，据说已经有了几十万粉，虽然他们播出的直播内容“只作火星模型”来看，还看不出他们到底有什么科技含量，但是，影响力就是影响力，在话题领域来看，这已经是一家不得不让人去了解一下的火星产业企业了。
李虎被市长“关照”过之后，也思考了一下接下来要做的几件事，首先，是向专家请教——去火星开砖厂这件事到底有没有意义。然后，才是询问科技产业鼓励开发局这家公司是否和他们申请过补助，最后，才是直接去找息壤的公司注册人谈一谈。
火星产业既然是全球关注的产业，火星研究学也自然就成了显学，丽州市下辖的十六所高等院校中，就有二十七个火星相关院系，国家级火星问题研究专家九人。
李虎首先找到了钻研火星开发材料学的专家吴限器教授。
“吴教授，您听说过晚上现在热传的那个火星砖厂项目吗？”李虎试探着问。
吴限器教授已经六十多岁，是个资深的技术专家，“我听我们实验室的年轻人说起了，从理论上来说，利用土壤衍生建筑材质开发火星的流派，一直存在，最早的火星地下城学说，早几年的火星混凝土派，他们的开发原理的核心都是一样的，在火星上要开设炼钢厂，以现有的技术很难完成。利用火星上现有的资源，就是相对最可取的手段了。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这些想法都没错，是非常实用主义的做法。但是，过于短视。”
吴教授的这番话就算是给息壤的这个项目投了否决票了。
“我们开发火星，目标是为了开发宇宙，所以，相关宇航材料的开发才是这个产业升级的重点。如果，我们仅仅是用一些常规手段去完成在火星上搭建建筑物的形式主义，即使这些方法可行，对进一步的航天科研领域的材料学的研发有什么促进作用吗？相反，这种实用主义，只会阻碍周边科研领域的进一步的资金投入，如果有水泥和混凝土就能解决火星开发的需求，那还研究什么高分子材料啊？如果你们要的只是高楼大厦，那还会有谁去仰望星空？”
李虎也是个聪明人，他从吴教授的这番话里，听出来了“科技保护主义”的味道，的确，包括息壤在内的这些自然建材流派，和吴教授代表的主流高科技宇航材料开发派系的利益之间——是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性的。
李虎也忍不住问自己，如果市里只要大量开发民用建筑材料行业，就能取得更高的税收利润，市里是该加大对民用建筑材料行业的扶持，还是该一边从民用建材行业收税，一边进一步加大对高科技材料行业的投资和优惠？从长远利益上看，可能是第二种选择，但是第一种选择，却是怎么看怎么香啊？
“那我再问一句，吴教授，就是说，去火星造砖厂这件事，可能达成吗？”
“别说去火星造砖厂了，就是去火星开养猪厂，只要有资本肯砸钱，都能达成啊，但是，这行为本身是反智的，是一种土法炼钢的回光返照。”
“明白了，吴教授，谢谢你啊。”
李虎从吴教授的实验室离开，就直奔科技产业鼓励开发局，开发局里显然也早就接到了风声，相关责任工作人员已经被找出来了。
周柱六有几分不服气地坐在会议室里，李虎进到会议室里的时候，开发局的局长鲁树人也在。
“李副市长，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工作人员的错误，不过，不是工作流程上的错误，而是，原本运行得还算良好的基层业务人员的基本审核权的一个……不良数据体现吧。”鲁树人首先做解释。
周柱六也是新人不怕老虎，就直接说，“李副市长，这帮人能在网上红了，不就是因为他们的项目听起来就是脑子有问题才能想出来的吗？就是因为有毛病才会红啊。正常的科研企业，会想到去火星开砖厂这种主意吗？所以我才判断这个项目不值得向上提交，你们要是觉得这是我的判断错误，那以后，我这里保证没有E级水平的项目判定，有什么匪夷所思的项目，我都交给上级领导去判断，踢球这门艺术，我们国足的技巧可是出类拔萃的。”
“小同志你是够硬气啊？”李虎忍不住笑了，行政系统里的新人，真是一年比一年钢啊。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这个项目也确实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既然我们把基本审核权下放给了一线工作人员，这个工作责任就该是领导负责，而不是出了问题都归咎于一线工作人员。这位小同志，你接着忙你的工作去吧，这事不用你负责，以后还是按一直以来的工作标准去筛选项目就可以，具体的问题解决方案，是我和你们局长的责任。”
周柱六听到李副市长都这样说了，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站起来给李虎鞠了个躬，然后告辞离开会议室。
会议室里就剩下了李虎和鲁树人。
三
黄离火和老范的手打火星直播已经进行到了第三天，从用生锈铁片硬敲击出来的火星内核开始，一层层按照科学界公布的地质结构来完善这个实体人造火星地下部分都造完了，关于一些地下冰层的构建，用玻璃渣晶体代表，地表部分的地形塑造，则是完全根据已公布的火星地图来做。
发弹幕的人也越来越多，一些看起来好像挺懂行的火星专家们，也都冒出来了。
“火星的引力低，地表结构的岩石结构体或则是大型岩盘结构，或则是破碎带的砂石结构，不会有太多松软质土壤的……”
“火星的两级冰川到底有多厚，还是推测阶段，建议不妨做得厚一点，然后，玩个火星核爆试验，看看能不能制造出一个水蒸气为主的大气层来。”
“你们这个手打火星，也就是个工艺品级别的玩具，低重力是没法模拟的，你们说要在这上面做个火星砖厂的展示，除了作秀，又有什么意义？”
黄离火觉得大家说得都有道理，老范则时不时和那些起哄的人刚两句。
“这位老哥，你问有什么意义？我就跟你说说，火星上的砖厂，和地球上的砖厂，在人类进化史上，都是有划时代的意义。我就跟你们说，如果罗马帝国早点学会烧砖，条条大路通罗马这件事就不止是一条谚语了，所有的城市建筑史，都有着从土木结构向下一个建筑结构进化的选择分岔路口，砖结构建筑和石结构建筑，造成了文化发展方向的不同。如果中国的土壤地质在古代就有黏合剂质地，那么中国就能更早进入水泥构建建筑的科技树，古代王朝的堡垒化，会更加巩固边防效果和成本……”说起盖房子和烧砖这两件事，老范可是行家。
“这土木建设技术，就跟白米饭一样，没啥营养。宇航高科技就和火锅一样，好吃，但是也真贵啊！要是红油的，还考验你的菊花耐火能力。这火星高科技，那就是巨辣红油，以地球现有的科技，大多数公司的菊花都扛不住！我们这时候，给你弄完白米饭，去火星上开个砖厂，不是笑话高科技不行，而是给那些高科技空间造个地方够大的厂房，然后让你们有地方耍起来，让那些高科技企业不窜稀！明白了吗，老铁们？”
“明白了，你们就是拯救高科技火星企业的菊花的救世主！”
“可不是，早饭就得吃米饭，火星开发的初级阶段，用用土办法，没啥丢人的。”
直播到了这个阶段，手打火星的人气又高涨了许多，关于这个“土建大米饭拯救火星企业菊花”的说法，也成了热梗。
“你知不知道，我这样做，是为了拯救你的菊花……”
李虎当然也看到了这个经典名场面的网上各种版本的转发，他觉得，这个息壤还是要试着扶持一下的。
至少，也可以刺激一下那些高新材料公司和研发机构……你们要是再不搞出点真正的黑科技来，就等着这些土木建筑行业的人来骑在你们头上吧。
打定了主意，李虎让鲁树人以科技产业鼓励开发局的立场，去和息壤谈一谈，市里能给出的扶持政策。
鲁树人带着周柱六，亲自赶到了黄离火的直播基地，也就是息壤公司的厂区，位于丽州市东城近郊的好井镇工业开发区。
“火办”的工作人员之一，负责工厂财务工作的杜梨奴忙跑到后院的直播区去找黄离火和老范。
“厂长，董事长，市里来人了！应该就是科技产业鼓励开发局的，说是要找你们谈谈，今后的扶持政策的事儿。”
老范立刻把消息向全网公布，“老铁们！托你们的敬业福啊！市里开始关心我们公司了，我们先去和市领导喝个茶，回来再接着手打火星啊。你们也去吃个饭，庆祝一下，回头把吃饭发票贴上来，老哥我闭着眼睛抽几个，给你们报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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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火星时代》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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