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天阔水长(中)【羡忘】
本章预警:羡忘,双儿文学,HE,曦瑶BE进行中,其他详见前言。

“蓝大人与金公子果然如传言一般,情比金坚、难舍难分呐。这半载以来头一回赏脸光临寒舍,不会还是您夫人的主意吧?”
主人家大人都一个半卧一个侧坐,完全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小孩儿自然更不懂该腾出位置,阿愿和绵绵齐齐回头,手里捣鼓的小玩意儿还舍不得放下,魏婴那坐姿划出了分明的楚汉河界,语气不善。
“魏将军惯会取笑人了~”金光瑶瞄了瞄失魂落魄的蓝涣,赔笑道,“忘机是官人的亲弟弟,一听到他的消息哪里还用得着我出主意,下了朝便直奔过来了……我也是片刻都未耽搁,这才在贵府门前恰巧与官人遇上的。”
似对那一束警惕的目光浑然不觉,金光瑶边说边挽住了蓝涣的臂弯,一手落在他脊背上下轻抚,热泪盈眶的双眸只望得见他官人的胸腔起伏,按捺不住上前的双腿生生勒停在原地。
蓝涣伸出双臂,拥了满怀空荡,喉结滚了几番,干裂的嘴唇如有胶黏,艰难开合:“忘机…真的是你,忘机!我…我是兄长,是兄长啊!你……”
“蓝大人不必心急,湛湛…没有失忆。他当然知道你是他兄长,所以老宅出事后,他跋山涉水地来了京城找你。”眼泪滴落在手背的触感着实不太美妙,轻得好似一片鸿羽,砸下来却如同一记重锤。魏婴疼惜地看了蓝湛一眼,随后望向金光瑶的眼神,近乎要吃人般咬牙切齿,“谁知翰林大人的府邸真难进呐,夫人亲自守门,连亲弟弟都不给进呢。”
蓝涣震惊地一转头便对上了金光瑶同样不明所以的目光,他沉重地望了眼蓝湛微微颤抖的双肩,狐疑地紧盯魏婴不放:“什么意思?”
“呵~”
魏婴冷笑着白了一眼那两人,低头摸摸抓着他的裤管儿扑倒在床边蹬着腿要往爹爹那边翻的两小只,让青羊叫来了常嬷嬷,牵着小孩儿去看花园里的小兔子。
“什么意思?蓝大人当真不知吗?那不如问问你的好夫人吧?八条人命背在身上,午夜梦回,可有人来索命啊?”
这是要和他算账,不愿与他结盟了。
金光瑶心里猛地一咯噔,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抓紧了蓝涣的胳膊,在人看过来时慌忙收起眼底的凌厉,水汪汪的眼里倒映着满腹委屈和不知所措:“我…我不知魏将军何出此言……当时…当时在姑苏,你也亲眼看到了,那具烧焦的男尸和忘机一模……太像了,我们都以为他已经……我不知道他还活着……我…我的意思是忘机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可我真不知魏将军何出此言,忘机他…他又是何时找来京城的啊?“
“我知,我知。”蓝涣宽慰地握了握妻子不安交叠的双手,抬眼时像是洞察了一切,讽刺地一笑,“魏将军,还请积点口德!纵然岳丈大人与七皇子不合,可我与阿瑶从不涉党争,你又何必对一个孕夫…口出恶言。”
难以置信这冰冷的声线是他兄长在对魏哥哥说话,蓝湛猝然望过去,却率先对上了与当年窥见他时如出一辙的诧异的目光,他清晰地记得下一刻它将变得怎样狠厉,摆摆手就叫人拖走了玄羽的尸体。遍体生寒,冷汗从掌心沁出,又冒上额头,仿佛魏婴的胸膛是他唯一的热源,一遍遍“别怕,我在,没人能伤害你”从他轰鸣的耳盼传进心脏,将他从莫玄羽鲜血淋漓地让他快走,到死都不能瞑目的噩梦中拉回来。在蓝涣义正严词的指责中,他蓦然出声辩驳:“他…他杀了玄羽。”
“忘机?你说…谁?”
“金光瑶,杀了玄羽。”
“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蓝涣蹙眉,深邃的眼眸徘徊在金光瑶与蓝湛之间,最后还是定格在魏婴身上,“忘机,不要听外人挑唆,你……”
“魏哥哥不是外人,他也没有教唆我什么,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金公子杀人了,真的,我没骗你……还是兄长其实,也想杀了我?”被从小呵护自己长大的亲兄长质疑的滋味并不好受,可这种落寞在此刻也不过一闪而过,蓝湛急着证明他的魏哥哥没有错,他又不管不顾起来,他还是不许旁人恶意揣度他的魏哥哥。望着那犹如遭了晴天霹雳一般直瞪瞪看着他,恍若泥塑木雕的蓝涣,蓝湛一再深吸气,盘坐起来挺直了腰背,一点点剖白那些他所经历的苦难,“爹娘出事后,我和玄羽、青羊带着绵绵逃到京城来找你,我…我们好不容易,打听到了你住的府邸,玄羽担心寻错地方,让我藏在拐角,他先去问问。结果…结果等了好半晌,我看见出来的正是金公子,我…我还好高兴,我想要跑过去,就听他,他让人拖走了玄羽……一群人,一群人拿着棍子,踩他的手,踹他的腿,打他的头……我眼睁睁看着他…看着他被…被他们……”
颤抖的声线被脊背覆上的掌心抚平,蓝湛重新汲取了氧气,抬头让眼泪流回眼眶:“他被他们打死了,要我快逃,可我…还是被发现了。我们被金公子派来的人一路追杀,一直追到清河,我们才逃过一劫。”
“忘机,你在说什么呀?你…你为何要这么编排我?我…我一直当你是亲弟弟啊,当年魏公子逃婚你失魂落魄的那些日子,我陪着你安慰你你不记得了吗?我护着你还来不及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派人追杀你呢?”
“当年你就是为了套我的话!你知道了魏哥哥他们的藏身之地之后就派人去了乱葬岗,你杀了晓星尘哥哥他们!”脸红脖子粗,小双儿吼完的那一刹那终于溃不成军,眼泪如决堤洪水,放声号啕,“我对不起他们……我错了,对不起……我对不起阿愿,对不起温情姐姐,对不起魏哥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哭声震耳欲聋,吵得人头痛欲裂,视野都扭曲旋转了起来。金光瑶站立不住,连连后退了几步,缓缓抬眼望向床边那一对鸳鸯鹣鲽,望着二人紧紧相拥,听着魏婴语无伦次地安慰蓝湛说不是他的错,说他没有错,说他没有对不起谁,说谁都没有怪他,说是自己对不起他,是他没有保护好他。他突然就很想破罐破摔,也想不计后果地放纵一番,将这些年苦楚,为难,迫不得已,谨小慎微,步步为营,还有他的一片真心,也这么酣畅淋漓地宣泄出来。
但,他不能。他再清楚不过。
他抵在桌角,捧着肚子,微不可查的颤栗,是只有忙不迭扶住他的蓝涣能察觉到的颤栗。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盯着蓝涣的眼睛落泪,他要假借怀着孩子受不得刺激来掩饰方才的慌乱,他要他的担忧无限放大……
果不其然,两面为难的蓝涣最后还是选择了先带他离开,只是选择了先带他离开。
与听到动静的赶来的温情擦肩而过时,那人故意歪了一下,他的夫君似乎焦急地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只是那点还幅度远远不够。红木医箱重重地撞上他的胯骨,痛得他一声惊呼,换来他夫君一句“小心”——没有斥责温情,对他也只有一句提醒。
屋内人的号啕,屋外人的冷哼,他们将所有的错都归咎于他,所有的怨愤都奔向统一的出口,他们要他受到惩戒,要这些年的阴差阳错,恩怨纠葛,一笔勾销。
可他的苦果,又要问谁去声讨?
身上的不适似乎不是装的了,他是真的遍体生寒。忽然之间,他好像已经看到了最后的结局。
自魏婴上朝那日起,金氏的没落,便如一场疾风劲雨。一两月之间,太子被废,贵妃被贬为嫔,幽闭冷宫。一卷账簿在朝堂之上直接送呈陛下,朱砂笔点过一个个龙飞凤舞的署名,牵扯出当年赈灾时埋没的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大理寺主审,三司协理,上到中饱私囊私建炮房,下到寻花问柳逼良为娼,除了金光善如何布局暗杀魏长泽一家,当年温知县听了他的怂恿,以为得了金家庇佑背靠好一尊大佛,这才贼心配贼胆,逼嫁蓝湛,杀了蓝家二老,侵吞蓝氏家产,最后却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替他背了锅被他灭了口的事也都水落石出。
身边服侍的人越来越少了,久未见面的苏涉也彻底失了消息。魏婴隐忍蛰伏了那么久,身边又多了个蓝湛,这一仗必然不会给他留半分反击的余地。最后那封求和信,那些振振有词的谈判和要挟,在蓝湛对魏婴的爱恋依赖面前,都成了自以为是的笑话。金光瑶一勺勺舀着碗里的燕窝,等待着已经许久不曾见他,也不知何时会最后一次见他的夫君……
似乎,也没让他等太久。
“为什么?”
毫无新意的质问,他在心里已然听了千遍万遍。金光瑶苦涩一笑,轻轻吐出那个他也在心里念了千遍万遍的答复。
“为了你。”
蓝涣显然愣了愣,却没有金光瑶预想中的暴怒,只是一步步地逼近他,声音都是冷的。
“为了我,杀了魏公子的亲友,害我弟弟掉进玄武洞,杀了我爹娘,杀了对忘机忠心耿耿的莫玄羽,还要对他也赶尽杀绝,是吗?”
“如果不杀魏公子的爹娘,我父亲会把我卖进烟柳巷,或是送给哪个官老爷消遣……他给了很多很多选择我记不清了,总之没有平平常常嫁人,哪怕只是嫁个乞丐这一项。我为他做事,知道了他的把柄,也为他沾了血,他才不会把我当一个玩物对待,才有了后来说想嫁给你的资格。可我依旧,只是他的一枚棋子。他想要蓝家的全部家产,全部。然后,他换给你前途。”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用父母兄弟的命去换前途!你是不是从来都不信我可以靠自己,从来都不信我会保护你?”
金光瑶静静望着面前这个逐渐红了眼的男人,凹陷的酒窝盛住了上面滴落的泪,他笑着拽了拽蓝涣的衣角,一如所料地被他挥开了手。
“我信,我怎么会不信。我当然知道我的官人才华横溢,才更不愿,你被埋没。可是节节高升很难,被贬被放逐,却只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若非如今你已坐稳了翰林学士,你能护得了你自己,你能为你爹娘翻案吗?又何谈会保护我啊?你怕是只会,懊恼自己怎么被我缠上了,对我…避之不及吧?”早已想明白的事,要这么赤裸裸地说出来,原来还是尖锐的让人难以承受。金光瑶仰着头,没能听到自知无望的否认,他用手背飞快抹去泪花,不要它模糊他官人的模样,“我怕你会对我避之不及,我只能一瞒再瞒……你知道你的爹娘有多爱你的宝贝弟弟,他们也真的派人去乱葬岗找了,锲而不舍地找,找到的,是指向我的证据。他们写了信与你,问是不是真的是我做的,问你是否知情,问让他们要怎么和忘机交代……我不能让你发现啊,便只有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不是我,父亲也迟早会对他们下手的,不若就由我当了这个恶人,还能为你再讨个功名,这样一来,说不定以后你还能再向他讨回你蓝家的家产。至于忘机,我如何不知他是你的亲弟弟?从小都被爹娘兄长宠大的双儿,幸福得让我羡慕……我没有要杀他,我只是…想要让他逃远一点,不要被我父亲发现了……呵呵,看来你是忘了呀官人,清河,是我娘的家乡啊。”
“我……”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原来我的爹娘是你杀的,我的功名是这么博来的,可偏偏你所做一切却又是为我,为我们的未来筹谋的——蓝曦臣如鲠在喉,心如刀绞也只有受着。
“你不能恨我啊官人,我再心狠手辣再对不起谁,也从未想过要害你,要对你不利……你不能恨我,不要恨我……”
他看着金光瑶挺着还有月余便要生产的肚子摇摇晃晃站起来,在他下意识的搀扶中试探着想靠进他怀里。蓝涣咬了咬牙,双臂用力扶稳摇摇欲坠的孕妻,向后退半步拉开了距离。
“人命关天。”
“你…不保护我了?”
胳膊被捏的很痛,但金光瑶并不想躲开,他把他夫君的禁锢也当做拥抱,直至注意到那人挣扎的目光,是落在他隆起的肚子上。
“呵,原来是…舍不得孩子啊……”他抬手拍掉胳膊上的力量,踉跄两下,坐回了那张贵妃榻,“父亲他们,已经下狱了吧?官府的人什么时候来抓我?你去向太医要一贴催生药吧,赶在行刑前,还来得及。”
“阿瑶!”
“稚子无辜,他有什么错,你也要送他上黄泉吗?”
指甲嵌进肉里,破皮的痛楚远不及他的心殇。蓝曦臣盯着那张闭着眼不愿再瞧他,了无生气的脸,想起爹娘被曝城头的尸体,弟弟痛彻心扉的哭泣,那份拟好的休书,还是悄无声息落在了案台上。
“官府的人不会来抓你,不用害怕。我在城外为你置办了一处庄子,那里僻静,适合休养,你收拾一下,嫁妆还有这些我任修撰时攒下的俸银,你都带上,这两日会有人送你过去。好好的吧,不要再伤害忘机,不要再出现在蓝家人面前,不要做傻事,我们的恩怨,就到此为止了。”

唔,这里大部分都是曦瑶,所以写得好艰难……
你们先看着,我继续去肝(下)~明天粗去浪一天,剧情回到羡忘了估摸着2号要是见不到3号也能完结了~
一如既往,给小可爱们笔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