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子市场同人文——《寻》

《寻》
苹果的口感在舌尖蔓延,说不清它是甜中带着淡淡的涩,还是它的涩被掩盖了,被浓浓的甜。
放下笔的我举目望向冷色的墙。处理完作业后的我,决定先休息一下。来个水果补充些许能量吧。
凛冽冬风跨过窗户,在我的房间和意识里游荡着。
『饼藏,玉子家有事要你帮忙,接电话!』
是母亲的声音。这电话竟然不是像往常那样从窗外『打』过来的,或许是爸爸的?
不知何时,我开始管玉子的父亲叫『爸爸』,我知道这让我的亲生父亲不太满意,也并没有让这位『爸爸』和我们家的关系改善多少。但习惯本来就是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不喜欢权衡利弊的东西之一。
不紧不慢地放下苹果走出房间,接过手机。
听声音,的确是他。『那个,玉子她...放学后这么久了还没回家...』
啊?
我记得很久以前玉子有离家出走的经历,但那是很久以前,现在的她不至于这么做吧。
『不好意思,我今天上学放学在学校都没见着她。』
『她爷爷身体出了问题,我现在抽不开身,馅子我又不放心她。可以帮我找一下吗?拜托你了。』
我们两家是对手,但我和玉子...另一种意义上,也是。
我们两家需要把彼此挤开,而我想要的是...把玉子拉近我,我在心里小声地说。
『可以,我马上就去』
『我让她放学后去西木市场(注1)找几种食材去了,现在的客人的要求越来越五花八门...或许在那附近吧...』少见他对客人以外的人用如此恭谦的语气。
挂了电话,手机显示有一个未接来电,刚才打来的,我决定把它交给母上处理。要快点套上外套去找玉子才行。
刚要踏出玄关,母亲就叫住了我。
『这回是玉子的电话,说要找你,这家人啊。』
啊?!
接起电话。『先答应我别告诉我爸!』那头的玉子微微地喘着气。
『那个,怎么回事?你爸刚刚打电话给我让我帮忙找你。』
『啊咧咧,这...我今天被数学题搞懵了,一不小心座反了公交车...然后...』
『先冷静一下。』
『然后!我...我下车后发现我的公交卡和手机还有钱包全部落在车上了,我现在是借路边小店的电话机打给你的!并且,我以前没来过这里...我找不到路了...』
是数学题太容易把她搞懵,还是她太容易被包括且不限于数学题的一切搞懵?
而我在她面前...也总是懵的。我发现我还是没有勇气承认是因为她懵的。
『在原地不动,要我接你吗?』
『嗯...替我在我爸面前想个借口...我...我在体育馆附近的那个站,查一下地图你能看见(注2)』
『这就来,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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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正感受着平装书的质感,鼻尖正感受着书页淡淡的墨香。
《如何赢得朋友及影响他人》(注3),不是一本写得不好的书,但至少现在的我有些看不下去。
『看不下去』主要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缺乏目的,一种是只剩下目的,现在的我属于后者。
我经常是独自一人并且沉默的,这并没有错,但我并不希望总是如此。
此书的年龄远大于我父亲的,看来人类的烦恼一直没有变。
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短发和马尾辫,平常如一个物种的数亿分之一。
『嘿,史织,明天我们去看你奶奶,今晚拜托你帮我们去取要给她的年糕,就去你同班同学的那家店,记得有留给你的一份哦!』
我有了一个把书放下的合理理由。话说他们是怎么知道玉子是我的同班同学的?
说起玉子,她总是含笑的,轻灵的,永远像她家刚出炉的年糕一样的。在这方面和我相反。
话说她家有冰皮年糕不?如果存在这种东西的话它将非常适合我。
窗外夜色早已降临,快点出发吧。
那条商店街距离我家并不远,步行前往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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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为我的翅膀自豪,它让我可以比两足的人类更直接地感受星空。
这里是家乡以北,面积数倍之大的某个岛屿某处的上方。
我带着任务和长途飞行的疲惫来到这里,我被选择的原因仅仅是对此过分着急的他们不想等待公务签证的批准。
这是生而为鸟的优势还是劣势?
我有时候会羡慕人类,有时候则不然,现在我是哪一者我说不清楚,我只知道我被要求为一个人寻找另一个人。
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和我一起飞,不过方向不一样。
它带着我一生体会过的最彻骨的寒意降落在我身上。
是雪,我最早是从来岛上的外国游客那里知道它的存在的,今天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它。
冷和重量感积压在我的羽毛上。
我打了个喷嚏,低头俯视下方的世界。
和雪一样初次见过的,一望无际的万家灯火。
那里也许有我想要的温度。因而我调整了飞行角度。
降低,再降低,街道的形状已经不难看清了。
在电线杆顶端20厘米左右的高度,我又打了个喷嚏。
头...好晕...
这是感冒了吗?我不抗拒去感受从前只是听过的事务,当然感冒除外。
王子大人...出访赫尔辛基的时候得过,我才知道这种东西的存在...
紧急情况!垂直迫降!深呼吸!
落地了,没有感到反作用力带来的阵痛,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柏油路的温度不至于这么暖,但这暖意正好是我想要的。
『我接舞棒的时候可不会接这么准,要感谢我啊,嘻嘻』
天真且清脆的声音对我说着。纯粹并通透的眼睛注视着我。
我反应过来时,发觉自己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在她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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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意在天地之间和我一起蹒跚着,和它阻挡不了的人潮一起蹒跚着。
叫卖的店员,摇晃的醉汉,匆匆的职员,还有相依的情侣——突然发现如果我有更多的勇气的话,我会羡慕他们。恍惚间,影子和灯光在我的镜片上轮舞着。
『史织!』
即使她尽力地喊想让我听见,但依然能从这声音里听出她的恬静来。
是我的同学,牧野神奈。
『今晚去哪啊?』
『商店街,玉子那里,买年糕。』
『我...随便走走。』
我突然发现我比她矮一点,但我不在意。
『这座城,不缺木头和它造的房子。』她在喃喃自语。我想了想,确实,从古至今一直如此。
这座城,可以说是木头做的,古迹是,家宅是,过去是,现在是。
它的木料和罗马的石头,纽约的钢筋一样见证了世界的变迁,在风吹雨打中俯视着它的市民,一年又一年。
『希望它因此对木匠和其继承者们宽容一些...』罕见地,听见了她的叹息声。
她是个悲观主义者吗?
手机响了,是家里发的邮件。
『那个,玉子家打电话来说玉子不见了,拜托找一下她!』
『世界上总是存在着悲观的理由。』神奈恰好回应了我的想法。
我不在意悲观与否乐观与否,开始在脑内罗列所有玉子可能在的地方。
神奈牵起了我的手,『先去她家看看。』她恢复了一般情况下的理性优先,看来刚才她流露的情绪只是一时的。

公交车向我不熟悉的方向驶过两站后,外面开始下雪了。
希望她的围巾足够暖。
行道树和路灯在任何一条道路上都是最有耐心的,与之反衬的是车流和行人,还有不出声但依然显得躁动的商店招牌。
我家正在装修的招牌的分贝量估计可以冠绝整个商店街了,父亲真的不嫌它尴尬?
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就这样,离体育馆最近的车站到了。
『这个站名是怎么来的?(注4)』
我小声嘀咕了一句,下了车。定睛一看,原来是商店街的名字。
离得这么远,应该和我们不构成竞争关系吧。
人流在这里不会过早散去,但我一眼就找到了她。
玉子蜷缩在某已经歇业的店铺的卷帘门下,怀里是一团略显浑浊的白色。
『你终于来了啊,饼藏!』
『你们家现在会做这么大号的年糕?』
我指了指玉子怀中那一团白。
『才不是年糕呢!』
(原来喉咙疼也是感冒的症状,『年糕』想,要不然我会提前把这句话讲出来!)
她像是在展示一只毛绒玩具一样,伸出双手给我看了看它。
是一只鸟,和玉子一样蜷缩着身子。她在眼前的时候,我的关注点难以被任何其他事务吸引过去,因而我没有细看它。
玉子站了起来,鸟还在她怀里。
『一起回去吧...对了,食材不能忘了,你替我付,我到时候会还你!』

那是十余年前的一个下午,我和我父母终于到了看似一望无际的队列的尽头。
这意味着我们可以领到一个装着罐头,红茶,还有巧克力的,上面印着USA字样的盒子。
时尚年幼的我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三个字母所意味的。之前为准备以死战胜它而怒的人后来又为生存因其施舍而喜。
这些人是在轻视生命还是蔑视生命啊,不单是所谓的对手和战友的,还有自己的。
把盒子搬回了家里,打开,接下来的一幕令我们始料未及。
一只白色的雏鸟横卧在两个罐头之间,看得出它的虚弱程度。
它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活下来的?我无心考虑其中的机缘巧合,先打开罐头大快朵颐。
啊,饥饿的感觉并不好受,吃饱了的我依然记得。所以我将尚余些许残渣的罐头放在这鸟旁边,又戳了戳它。
它醒了,以肉眼难以观察的速度把罐头啄得一干二净。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我以开玩笑的性质对它说了一句。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它是鹦鹉?
『我叫福,是年糕店的孩子。』
『我...叫...布兰 年高南赤(Bulan Mochimazzui)(注5)。』
这...首先,我保证我们家的年糕不会让它觉得难吃,绝对。还有,它应该不是普通的鹦鹉,也不单单是生存力很强的鹦鹉。
父母劝我把它扔掉,理由很充分,眼下不是一个养得起宠物的时期。我没有听从,他们也无暇管太多,重新营业的年糕店需要打理。
原先的书桌被父亲卖掉了,现在父亲不知从哪里找了张更大一些的,这只鸟儿得到了它的一席之地。
一天天过去,看着布兰在我的纸笔间跳跃,在日出日落时轻语,不可能说和它没有感情。抚摩它的羽毛可以让自己感觉与世间纷扰无关。这比肚子被填饱还让人幸福。
我用自己的食物和精力的一部分去喂养它,它和我的交流也越来越平常。
『我现在在哪?王子大人呢?为什么你的皮肤颜色比较浅?等到我身体恢复了一些,我可以回去吗?』
对于我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它也不会不高兴。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第一天。
家里的情况一点点好了起来。全家,包括布兰在内,围在昨天新买的收音机前,一个去年听见它时令所有人心中五味杂陈的声音从中传来:
『...结依於终始相互之信頼与敬爱、非単依生於神话与伝说也。也非基於...』(注6)
我没听懂多少。但布兰似乎听懂了一些。
『Everybody should be somebody』来做客的咖啡店老板说了一句英语。『世人皆需成斯人』,现在想想应该是这个意思。
我想他会在家中那些英美进口的唱片被迫烧掉时捂住脸掩饰神情。
『Am I a 「body」?』布兰竟然也会说英语,不过我不感觉奇怪。毕竟是和USA的产物一起来的。
没有人回答它。它飞到了我的腿上。
咖啡店老板回过头看向它,『What'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you two?』
『Friends.』
『So, surely, you are.』
敲门声响起,父亲去开门。进来的是两个白种人。看样子不是美军士兵,我松了口气。
一番沟通后,父亲走到了我的跟前。
『这只鸟必须要回家了。』
布兰听见后拍着翅膀,它是感觉到了惊喜还是惊讶?
两位外国人走了过来。
『Why...you are Western...not we Micronesian?』这语气像是是惊讶。
『UN trusteeship.』(注7)
我发现鸟在冬天叹息时也会吐出白色的气...
睁开并眨眨眼睛,看见的是儿子关切的脸。
『爸,你醒了?』
我想起自己现在不仅有了儿子还已经有了两个可以帮忙做年糕的孙女。回忆过去是对于钟慢效应的最直观感受。
『那个,玉子有跟你说过她要去什么地方吗?』
我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相聚总是比分别更像梦境。

鸟的体温轻抚着我的手心,我仔细地感受着它的存在。
我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父亲的训斥,作业的数量,但我依然心态良好。能驱逐我的负面情绪,这是小动物和年糕内在的相同点。
『现在几点来着,饼藏?』
『七点,不急。』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且富有张力,如同车窗外这城市的夜色一样。
『到时候,该怎样向我爸交代啊!』
『额,就说你救了一只鸟,我当年也因为救小动物迟到过。』
『这样我怀疑他不会接受。』
『我会为你求情的,先给他打电话报告吧。』
要是别人在这个时候选择报告我父亲我或许会抢过话筒,但是他这么做我不阻止。原因是我相信他的声音和性子有平息怒气的能力。
......
『能平安回来就好,在门口等你。』
反应过来前饼藏就已经把听筒放在了我的耳边。
我喘了口气。
或许某天,我比起别人会更加宽容他的原因会是他本身...我在想什么啊?
举目向着车外的天地,柏油,招牌,路人,霓虹灯,售货机,行道树。分不清是世界融入了夜色还是夜色融入了世界。我之前从来没到过这个区域,但我喜欢这景色,不仅因为新鲜感,还因为某种不可言传的既视感。我暂时说不清为什么。
『窗外闪闪发光的景象,像是白色的花束一样呢。』
『你喜欢吗?』饼藏听见了我的细语。
『都喜欢,最喜欢了。无论是这座城市,还是白色的花束。』
想用年糕包下这一切。心中回响着这样的声音。

少女掌心的感觉就是如此。
年事已高的我这样霸占着她的手心,突然感觉好惭愧。
小型鹦鹉的寿命可以只是个位数,而我很荣幸活了几十年直到今天。
没错,我已经老了。
我忘了许多,但依然记得我幼年时因为好奇,爬进货物中间因而不幸被困在箱子里,幸而密封不严又加上空运速度快以及(最重要的)好心的人类才得以存活的经历。
现在的我,有地位,有后嗣,在退休后也有了空闲,因此我想有必要表达感谢,即使时间如此之远,即使世间天翻地覆沧海桑田,即使,那位曾经的少年可能已经不是不再而是不在。
我运用鸟的能力找到了这里,谁知身体已然力不从心。即使我在某货轮上睡了几天。
接替我的孩子上任后的第一个任务还没确定好执行地点,我决定为他和我自己做决定。
对了,我在睡着之前都想了些什么?『被选择的原因仅仅是对此过分着急的他们...』不是我自己选择了我自己吗?哦,我是如此想要回到年轻的岁月,以至于把我和我孩子的任务搞混了。
也不能说『我自己选择了我自己』,起因还是他选择了我。
『都喜欢,最喜欢了。无论是这座城市,还是白色的花束。』
听见了她的声音,我也喜欢上了这座城市以及白色的花束。
感到了颠簸,睁开眼,下车了。

...不过她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谢谢二位!』
我提着装年糕的袋子,听着玉子父亲的话,睡眼惺忪的她爷爷坐在她父亲旁边。
我的嘴角翘起了一个不仅是礼貌的弧度。
而神奈依旧是poker face,果然,她今晚有心事。
『明天我再和玉子打招呼,我想先去咖啡馆——「星星和小丑」那家——静一静。』
『我也和你一起去吧,先和家里说一声。』
我们走出了玉子家,走向街道和『星星与小丑』。一如既往的我没听过的音乐一如既往地在店内跳跃。
入座,神奈点了最便宜的一杯。
『可以聊天吗...』没等我回答她就开始讲了,但我不介意听,『今天,连续有两个人劝我放弃木匠活乃至工科志愿...不是暂时是建议我未来别走这条路,放弃它,一个是教师,一个是父亲。』
『为什么呢?』
『不是因为偏科或者说天赋,我有信心说你知道我的实力。』她说的没错。『前景,难度,还有...性别。我不会对他们不高兴,毕竟他们都说不会强迫我,还有他们说的一部分正确...但最令我不高兴的是,他们所说的工科和我所面临的问题的确是正确的。』
我明白这时候最好选择沉默,我最擅长的。
『但我就是喜欢它,不是因为感性而是理性,不是因为未知而是已知,不是因为梦想而是现实...这是一门美丽的学问,最难容下李森科(注8)的学问,是我热爱的。我依然会坚持的,我要寻找我想寻找的东西。』
一滴咖啡滴在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桌上的《结构力学》上,我猜她是全校唯一读得懂它的人。
『未来...会是什么样啊...』
不一样的声音从留声机里响起,略显诡异的人声,但包裹着它的是悠扬的旋律。
『Like a bird or spirit,not a face.』(注9)戴着帽子的店主低语。
『似鸟似灵,不似面孔。』应该是这个意思。
『无论如何,祝你好运。』我对神奈说。
『多谢,被理解才是最大的幸福,我想。对了,其实我在告诉他们我选择坚持的时候,他们也这么对我说,人总是比世界温柔。』
『嗯。』
『你看,窗外正好有只鸟,还是在玉子肩上!』她伸出手指。
我们赶紧付好钱就跑出门,不想错过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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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回来了!』
我在前跑着,喊着,饼藏在后方跟着,还提着装食材的袋子。发觉我差点又把东西落在公交车上了。
爷爷和爸爸一起站在门口迎接着我。
饼藏和我在一条线上停下了脚步。
『虽然求助你让我不爽,这回还是要谢谢你,』父亲说,『玉子,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连连点头的我和把袋子递过去的饼藏,都没知道那只鸟已经先一步从我怀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了下来。
缓过神时,它已经飞到了爷爷的跟前。以空中悬停的姿态,占据着四个人组成的正方形的中央。
『这是?』
『我不小心捡来的...』
随后,夜空下五个生灵的沉默构成了奇特的景象。
『我要赶作业,先走一步了。』选择了先一步掩饰尴尬。
『明天见!』饼藏回应。
我和父亲还有爷爷转身走向家门,那只鸟跟了上来,停在了爷爷的肩上,成功把我和父亲的注意力吸了过去。
『玉子你干了什么啊?爸,我来赶走它!』
『免了,别指责她还有它,我喜欢鸟。』
他们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星空下。
我看见两个人向我跑来,是玉子的同学,史织和神奈。
『玉子她...』
『已经走了。』
『现在已经晚了,我们不要打扰任何人为好。回去吧。』

就是这里,我不会认错,就是这个人,我不会认错。依据刻在鸟类的神经元里。
我与他的这两次相遇,两者相乘的概率无异于沧海一粟,或许还要小于我生而为这岛上的一只鸟。
认出了他的我并不担心他认不出我,回报是为了回报本身而不是更多的回报。
我乘着他的肩到了屋内,数十年前的房间结构早已淡忘。世界变了,祝愿我们也不变。他转过头面向我。我看得见他的微笑。
『你,该不会是叫布兰吧?小东西?小声回答我,别吓到我的孩子们。』
听得出他开玩笑的语气,他不敢相信其存在这沧海一粟的概率,但他希望。
我忍着喉咙的不适,还有情绪的洪流,向他确认。鸟的眼泪,人类是难以察觉的,但我知道他察觉得到。
『没想到你还在...我是豆大啊!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这么多年了...我们家和当年一样,没什么好的待你...不过这回能喂你年糕而不是罐头了...』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不仅是因为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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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太平洋某处的夜色被投影照亮了。几双眼睛正专心致志地盯着所映出的景象。
『在吗,儿子?
我把我最后想做的事情处理完,可以安心地退休了。
我再休息一会就会飞回来,有点不适应这里所以不太舒服,还以为是感冒了呢。
还有,关于你的第一个任务,我建议你能来这个好地方解决,地址我报给你...』
『对了,如果途中累了的话,请在白色的花丛里休息。』

『我爷爷今晚不知怎么回事,现在还没睡啊,我要先睡了。晚安,请讲!』
『晚安,下回做事认真点,我收了哈,请讲!』
『讨厌啦,明天见!』
她放开了手,纸杯在蓝色的天际间画出一道浅灰的弧线。
在灯熄灭了的窗户后,我的一轮朝阳正要沉眠。我缓缓地将纸杯电话收起。
突然发觉,人的一生是一个寻找的过程,我今天寻找了她,明天还是要寻找她,但是我同时也想寻找我自己。
数百年前,这个国家的中心离我不过两公里。(注10)此时此刻,我的世界的中心据我只有一条街。但我还是想去东京拼一把,继续努力吧我自己,不过现在还是先睡觉为好。
『燿燿灿灿灼灼兮...』意识深处的某个曲调响了起来,忍不住在脑内把它唱完。
燿燿灿灿灼灼兮 君道之光一何明
晱晱奂奂熠熠兮 如此声声入余灵
吾献吾颂尽吾力 诉此心音与君听(注11)
旋律是众人皆知的童谣,但这词好像是很久以前在玉子家听见的,果然我最关心的还是她。
不知道她的手机和包能不能找回来,像世间每一个关于奇迹的童话一样。

玉子手舞足蹈地对绿描述着什么,而神奈拉住了我的袖子。
『昨天,父亲和老师都给我发了邮件,都表示尊重我的意志并祝福我。』
玉子和绿听见了她说的,对她鼓掌。我也一起。
随后我保持着沉默,目送着一只飞鸟在我的视线中划过朝阳。

1:neta三次元中京都的锦市场(にしき いちば)
注2:指京都府立体育馆站。
注3:美国作家戴尔·卡耐基的著作,首次出版于1937年。
注4:指大将军站。
注5:Bulan取自南岛祖语,意为『月亮明亮』,被认为与现代日语的Urara有词源关系。详见: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8811568
注6:取自1946年1月1日,日本天皇裕仁发布的自我否定神格的诏书《人间宣言》。
注7:二战后,太平洋上一部分岛屿成为联合国托管地,最后一个托管领土帕劳于1994年10月1日取得独立。
注8:前苏联『科学家』,仗着身居高位强行推广与孟德尔正确观点相异的个人学说,对生产研究造成巨大损失。
注9:取自珊蔻·娜赤娅克(代表作《Lost River》《Old Melodie》,前者乃人声实验作品因实验性以及先锋性难以被大部分听众欣赏乃至被当成恶作剧工具,后者并非人声实验作品更容易被大众接受且评价较高)的一张专辑。
注10:指京都御所,从公元794年到1868年,一直是历代天皇的住所。
注11:原曲是《豆大さんへ ~「きらきら星」より》,笔者在此译配。

后记,作者的一点儿无病呻吟
大家好,我为了对得起足以参赛的诚意扩写了一部分,但这是依然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写同人文,因为接下来我可能不被允许随心所欲地做想做的事像写此文一样了。
其实我是在很久以前看完这部作品的,有人认为本作剧情颇为素雅,而我看完后百感交集。
山田尚子先生为我们描绘的一切都如同《击壤歌》或是《阿卡迪亚的牧人》那样美好且纯粹。
仔细想想,我们在一定程度上过得不一定不比玉子酱幸福,想必诸君在学生时代每日放学后要回家从事体力工作的是少数吧。但我们依然向往屏幕彼方的那条小小的商店街。不仅是因为那里美丽,不仅是因为那里自然,最重要的是那里符合我们与生俱来的追求率真和美感的欲望,所有人保持着生命应有的姿态,没有强加者与被强加者。
我对于未来时常是悲观的,但我希望所有人都会迎来在现实中感受到这样的理想世界的一天,他们一切的眼泪都会被擦去,因为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惜哉我的拙劣文笔未能表达出原作之美的万分之一。
写作本文时参考了以下的内容:
https://www.city.kyoto.lg.jp/kotsu/cmsfiles/contents/0000019/19770/CN2020(MAP)0300.pdf
memberbilibili写于2020夏夜,记一个被榨干的梦
完
不足之处,恳请斧正
多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