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噩梦还是结局?
凌晨两点, 一线城市的街道上还是华灯高照。明明已经跨入了春季,狂风还带着冬日的寒意向人袭来。我摇摇晃晃地握着易拉罐酒瓶,朝一座空无一人的桥晃荡而去。 “凭什么?凭什么啊?!”泪水不断的淌进衣襟,本就披挂单薄的我冻的直发颤。我倚靠着桥边的护栏,又猛灌了一口酒。 我呛得直咳嗽,咳出了泪水,却咳不出熊中的悲痛。 就在几天前,我考研失败了。我可是为此辛辛苦苦准备了好久好久,放下了很多事情,每天累死累活像个奴隶,我以为我终于可以上岸了,可最终还是只能在谷底挣扎。 想到这,我的眼泪又止不住的落了下来,打在我通红的脸皮上,不知那是冻红的还是醉红的。 或许那是哭红的吧。 除了考研失败,还有连连不断的厄运找上我。交往多年的女友轻描淡写地和我分了手,家里人还因为我是同性恋的原因和我断了联系,房东也因为我没钱交房租把我赶了出去,我现在,真是无处可去。 桥下的河水不停地流淌着,发出类似于呜咽的声音,也许那其中应有我不堪的泪水。 我仰头望着天,真想从这里跳下去一死了之。 可我没这个勇气。 我蹲在地上,环抱着膝盖,回忆着我这一生。 我的人生一开始没有什么风和浪,甚至一帆风顺,因为年轻的时候很努力所以考上了梦寐以求的大学,我以为这样就算走上了人生巅峰,可是我错了。我要一边做着辛苦得要死却赚不到多少钱的工作一边上看不到尽头的学,大学毕业后找工作也几乎是希望渺然。 二十岁之后,我的家人不知为何开始催婚,到处打听家世好的男生筹备让我嫁了,以至于一见面就开始谈结婚的事,而且不管聊什么都能扯到那方面上。我非常的厌烦,这些事我之前只是听说过,没想到会实打实发生在我身上,我真的有些承受不了。 更何况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性取向,我只喜欢女生,就算再怎么逼我我都对男性提不起一丁点兴趣。 小的时候我曾经向家人浅显地提起过我性取向的事,他们也并没有特别地反感,之后还能笑着让我好好读书,我以为长大以后他们会接受我,可人是会变的啊,在社会舆论的压力下,他们一听到同性恋这个词就变了脸色,各种各样令人作呕的词都用在我身上羞辱我,我被骂的狗血淋头却无法回嘴,无论如何解释他们都只会当耳旁风。这或许是每个性少数群体的固定结局吧。 我抱紧了冻得冰冷的身体,桥上暖色的灯光映照出那天的光景,那是我永远也忘不了的梦魇。 许多天前,我带着我的女朋友回家去见了家长,在那之前我和她都做了很多心理准备,可最终还是没料想事情会恶化成那样。 “同性恋?那都是变态!是社会不允许的!你看哪个姑娘家家的到了年龄不结婚去搞什么同性恋?!别人看了都觉得恶心!”年过花甲的父亲佝偻着背,气势却不输壮年的时候,他气得面部扭曲,眼珠子瞪得快要跳了出来,发颤的手指指着我,像在指一个被判死刑的犯人。 “你让我的面子怎么过的去?你想让我们全家的人都被当成变态吗?”他愤怒地斥责着我,甚至带了点哭腔。 平日待我很好的姑母缩在板凳上哭泣,桌上的餐巾纸数不胜数,她唏嘘着嘟囔道:“你这个不争气的孩子,我以为你长大了就会懂事,怎么还和小的时候一样,你也知道我们都老了,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呀…” 女友躲在我身后,紧紧地搂着我,我能感受到她在发抖,我想伸手抚摸她的头,但下一秒一个巴掌却打在了我的脸上。 我脑袋嗡嗡,一时什么也听不见,不争气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却看见一向很坚强的父亲倒在地上开始大哭。 “不孝女,你让我怎么活啊!” 回过神来,泪水已然被风干,身上粘腻得很不舒服,但我却没能像前几天那样在舒适的家里洗上热水澡。 我好绝望。 手机响了几下,我慌乱的打开,却只是与我无关的广告。我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扫视着屏幕上花花绿绿的软件,还是被执念勾着魂点进了微信,看到置顶的聊天框里赫然一句“我爱你”,心中猛地一颤,点开却是几天前互道晚安时她随口说的一句。料峭的晚风惹得我鼻子一酸。 我缓缓闭上眼,脑袋里浮现她的脸,那是一张无论第几次看见都会觉得惊艳的脸,只见她笑容满面地朝我走来,第无数次亲吻我的嘴唇,在我脖颈间呼风唤雨,我们缠绵得仿佛两颗粘在一起的糖,永远也分不开似的。 那样的情景原本是我们以后的日常,现在已是我无法企及的奢望。 也许在社会环境的压力下,我们的感情还是过于脆弱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分手吧”电话那头是许久的沉默,“我没想到同性恋的压力这么大,我父母那边也开始和我闹了,我不想再这样下去。而且我每次都要越过大半个中国去找你,你还总是忙的不可开交,我感觉和你在一起真的好累…” 我听见了她的哭声,却无法立马拥抱她。 可能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吧。 我真是个从头烂到脚的烂人,是个老鼠都不如的傻逼。 我现在比谁都怨恨我自己,但我又有什么补救措施呢?我什么也做不到,只有在桥上哭哭啼啼发发酒疯,之后还要一边上班一边上学,累成一个看不到光明的死狗。 我越想越气,狠狠地抓起一旁的易拉罐朝远处摔去。 “我他妈怎么这么失败?啊?!!去你妈的世界!去你妈的学校!去你妈的工作!” 易拉罐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哐当声,又慢慢悠悠地滚到了我的脚边,我想哭,可怎么也哭不出来。 我再一次坐在了地上,想从裤兜里摸出烟来抽,却摸到了一盒硬硬的东西,拿出来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钻石戒指。 眼泪顿时涌现了出来,我却没心没肺地笑了。 这是我用这几年来拼死拼活打工挣来的钱买的戒指,没花家里一分一毫。原本我打算过几天飞到她的城市向她求婚,之后去国外办个堂堂正正的婚礼,我会在牧师的祈福下亲手为她戴上这枚戒指,然后在神明的注视下亲吻她的嘴唇。 那是我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但也只能停留在幻想。 我笑得越来越疯狂,泪水汹涌地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在戒指上,原本幸福的象征物成了讥笑我的恶鬼。 她一定也很讨厌现在的我吧… 真是可笑,明明上一秒还在床头抱着我说要和我过一辈子,下一秒就留我一个人在桥上哭成疯子。 爱情就是如此不值得信任的东西。 我哭够了,便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闭上眼,打算就在桥上睡一晚。尊严在我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若这是永远的长眠就更好了。 隐约听见桥上有人走动,我不想理睬,那人缓步靠近我,我眯着眼睛,看见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阿婆,手里拿着一个大袋子,似乎是来收垃圾的。 她捡起我身侧的易拉罐,干涸的嘴唇中蹦出一句话: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命苦啊…” 她将大袋子搁置一旁,脱下身上仅有的棉大衣,盖在单薄的我的身上,身体瞬间被温暖包围,喉咙里似堵着棉花,我的视线再一次被泪水模糊了。 再睁开眼,还未谙世事的我躺在家里舒适的大床上,房间里被明亮的阳光笼罩,一切木头都还未成舟,一切事物都充满了希望。 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