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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管鹤《拳匪闻见录》 摘录

2023-09-28 22:05 作者:三步一颠  | 我要投稿

1 旋闻京西一带,拳势已众,谣言谬说,日盈于耳。籚保铁路之毁,说者谓拳民用刀指处,火焰立腾,故铁轨及电杆之焚甚速,非人力所能为也。余谓“百姓而毁本国路线,是明明谋反,何谓义民?” 或曰“彼实不知路线为国家之物,以为洋人所设也。”此说诚然,第本国自有之物,而本国之民不知,此又上下蔽塞之过矣。 2 余所闻拳匪附身神号,多出封神西游诸书,或寻常寺院塑像,为乡愚所习知者。 本无其神,何能附体,其谬不待辩矣!此等妄民,大府称之以入奏,枢臣用之以禦侮,千古笑柄,莫斯为甚! 余虽草野细民,见此斯君误国之事,满腔恶愤不能无言,据事直书,吾无恤焉! 3 五月半后,津匪益众,越日遂焚教堂,初闻凡焚教堂及教民住屋,断不延及无辜。先以刀划界,始举火火至界即止,不爽毫厘。 乃初焚津城教堂,既已殃及四邻,则晓于众曰“此邻家妇人,污秽败法,自取咎也。” 焚城内教堂时,勒令左近民人,各执香火,跪于街衢,以达神庥,老弱妇女,无不遵者,盖匪势已成矣。 于是日有焚毁教堂,捉杀教民之事。街上行人,见匪避道,畏之如虎,匪亦自命为神,生杀任意,无辜受戮者,不知凡几。 洋货不准买卖,洋货店多被抄掠,东洋车改名太平车,神团神壇之帖,烂语讥词之纸,张满街衢,而地方官皆惟大师兄(义和团头目,时称大师兄)之命是听矣。 拳匪不准民人用洋货,而彼党所束红巾红带皆洋布,即身穿亦多洋布,惟无人敢斥之。 4 一友之仆,乘东洋车正行间,忽一物中肩骨上。甚痛。急回视,系一匪用刀背扑之,速下车长跪,始无事。而肩骨几折,归家仰卧,如失魂魄。 又一妇人,为匪捉住,指为直眼(指教民)立杀之。 河东大佛寺,一人正行间,一匪遥呼曰『此奸细也』其人闻声飞奔,适有官兵乘马过,匪令追之,兵躍马举枪,连发不中,为对面一匪截获,立杀之。身上搜出火药火柴,官兵割其首攜去,而此人之尸遂为众所剁切。 5 连日,余家人皆席卧于地,窗枱用木器障蔽,以防炸弹,倦极而不能合眼,饿极而食难下咽,妇孺相对,无语如痴。余偶开门出视,来往皆拳党红巾遍地,刀光炫人,而四下枪炮声,急如爆竹,默计生平,目中所见,耳中所闻,当以此次为最奇特。 邻人经商于泸者,一翁私谓余曰“连日官,兵匪党,死亡枕籍,匪术已穷,吾辈不设法他去,必及难矣。”余唯唯,归而谋之内人仆辈,仍恐为匪所害,不肯行。内人且曰“与其为匪辱害于街衢,吾宁死于此室耳。”其言甚当,然亦怆矣! 是夜,北面枪战声起,闻系京中洋兵,得信来援,与武库一带防兵相值而战。夜间匪众传呼,令人家烟囱上,盖以红纸,诸如,此类花色甚多。 次日,匪党令人家烧香,勿间断。需向东南时时磕头,无何又喊令每家均将粪桶倒置,插纸花于上。余闻谓内人曰“匪术真穷,粪桶插花,豈值一笑。”相与嗟叹再四,然特夫妇私语如此耳,是时虽仆辈亦不敢与言,否即有性命之忧。 6 匪谓教民为直眼,谓学堂肄业生及洋行司事人为二毛子。 闻武备学堂,前为拳党所围,经肄业生力战始解,而天津各堂学生被害者,颇不乏人。 余曾在育才馆肄业,为街邻所知,且室内英书及石印铅印书约三千卷,皆足以杀身之物也,幸无扰及者,豈非有天幸哉。然叔父及二弟,并族中人或在江西,或在江宁,皆疑余及难矣。 次早,邻人传说河东各处,人多迁于城内,街上妇女,匪已不禁。盖昨夜匪受创甚剧,今日势已涣散,风声传播,人知匪不足恃,顷刻间纷纷逃避,且闻洋队已至兴隆街口驻扎,河东渐为敌人所有矣。 余告内人,内人谓“如此走与否皆死,又何畏哉!请从君行,吾辈女子何足惜,君以有用之身,慎勿为妇孺所累,况生死有命,走亦未必死,惟财物不可擕带耳。” 余唯之,是时街上人声杂乱,消息颇恶,南面枪声繁而近,有似洋兵真至兴隆街口者。余急至向识东洋车店,商之至再,始允雇车一辆,索价四千钱,立给之。将车回,令内人儿子同登,只携首饰数事,夏衣十余件,银元十五枚,米一包,车用红被满罩,传闻妇女需用红色布物遮盖,始可出行,否则以为污秽而杀之。 7 出门后,街头难民推挤,途为之塞,又值雨后泥泞,举步维艰,妇女皆首戴红袱,莫敢仰视。男子皆襟挂红布数寸,以示信匪,其往来移运物件者,皆手执刀剑或握小枪。 余遇数友人,呼之或不能应,或目余而无言,或向余摇头不语,狼狈情状大都如此,途值匪众,相率停避,呼曰“跪”则皆跪,妇孺有叩头不止者。 余为家人故数屈膝,而背尚为匪所击,几扑于地。内人车篷屡次被匪击刺,且有一匪曰“车内何人?是直眼否?”余揖而告曰“车内是第一段保甲局周大老爷小姐也。”此匪点头而去。 盖外舅曾膺是差,且在府县署审判案狱,津人多闻其名,幸以此得免。 至过东浮桥时甚险,此处匪设要卡,两旁派党执刀排立,口呼“捉拿奸细”东洋车过,必挑簾审视,倘指为奸细,即不容置辨,种种危险情形,诚难罄述也。 入城后,在戚家暂居,城内稍形安谧,皆以为有城垣可恃也,然购买食物,已属不易,且四面枪炮声不停,传说者所言不一,而行人无不执刀剑者,则仍是无刻不在危境耳。 8 连日,津匪肆行无忌,商民敢怒而不敢言,忽传独流张老师(张德成)带两万人至,声言天津假团太多,特来查拏。此说一播,次日,津匪居然敛迹。盖津匪皆土棍,自充拳民,故以为张德成真有神术而惧之。又有曹老师,亦津匪所畏服,是日亦至,故街巷间无复向日之纷扰矣。 是日,携内人儿子出城,坿舟南下,舟值极昂,尤不易覔,余一家三人,居一装货小舱内,本是侷促,而心中甚畅。 午后船上人满,催促开行,河下船只舷桡相接,每船皆数十人,男妇老幼,杂沓拥挤,一律南行。西沽一带战声切近,炮弹横飞,两岸男妇,无舟可坿者,踉跄前行,情形可悯。 余初登舟,心颇展放,观至此又黯然神伤,内人谓“余等在此小舱内,以视岸上人,几同天壤,则区区衣物之弃置,何足惜哉!” 将晚,舟抵杨青镇,耳中始不闻枪炮声,内人儿子面色皆善,余亦怡然。乃洗菜煮饭,饱餐一顿,觉异常馨美。盖十日以来,未尝好生吃饭矣。然沿河两岸,处处皆匪,以查拿奸细为名,每登舟搜索,遇有财物,即不免留难,甚至目为直眼,杀而取其贵,亦殊可畏,幸余一家三人,身外无物,始能安抵青县也。 9 余出津后,沿河所见浮尸甚多,或无头,或四体不全,妇人之尸,往乳头割去,阴处受伤。男妇大小,怆形万状,不忍瞩目,且有浅搁河边,鸦雀集啄者,气味臭恶,终日掩鼻。而竟无有出而收尸者,或谓此皆教民,为拳匪所杀,平人不敢过问也。 余居青邑时,一日闻上游一大船,数十人皆为拳匪所杀,午后尸已顺流而下,青邑士绅醵资捞葬,已二十余具,传闻是一商船。皆由津而返晋豫者,挟赀不少,所雇镖师,携有快枪,匪来搜查时,不免骚扰,镖师怒与之争,发枪毙一匪,遂为匪众所歼,此镖师所谓不知轻重矣。 某处拳党掠教民数十人,掘一巨坑,驱之尽入,实以土石,呼号之声,悽惨之状,不忍瞩目,一友亲见之,为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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