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雷鸣声令达克伊尔苏醒过来，昏迷了几秒钟后，他的生理机制封住了伤口，凝固了鲜血，修复了骨骼，并向他的大脑输送了内啡肽以止痛。他没有死，其他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枪口的火光划破了上方拱形天花板的黑暗，爆弹从龙门架处射出的砰砰声。伴随着它的是某种更沉重的东西，一门弹带供弹的火炮发出的稠密隆隆声，履带碾过钢铁的声音，以及金属支架被压迫至极限的嘎吱声。

达克伊尔甚至还没想着起身，双脚就又重新站回了地面，依然沉浸在杀戮的情绪中。即使在倒下的时候，他的链锯剑也没有停止转动，在火蜥蜴战斗时，它的锯齿也找到了新鲜的肉来咀嚼。

在混战之中，达克伊尔瞥见了一道黄色和黑色铠甲的闪光，一颗带色头颅的咆哮，战斗头盔锥形的边缘上涂满了掠食动物的牙齿样的花纹。随着从两侧袭来的连续火力撕裂了机仆，进一步的顿悟显现在达克伊尔的脑海中，他们的救星是阿斯塔特。

在火力夹击之下，机仆们终于停火并撤退。不是出于恐惧，也不是出于早已没有的自保意识；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出于程序中的一些细微差别的迫使。埃梅克后来推测，星际战士联合部队造成的伤亡已经威胁到了铸造舰的最低输出能力，而这个协议，是机械教最为根深蒂固的基本编程范式之一，超越了其他任何协议，引发了投降。这些机器只是放下工具转身撤退，有些机仆在撤退时依然被消灭了，热血沸腾的火蜥蜴们身上残留的最后一点战斗欲望仍在挣扎。但大多数都安然无恙，拖着脚步回到梦乡，直到主人再次召唤他们开始日常工作。这是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命令，达克伊尔可以肯定的是，八边形神庙里的贤者是最后一个登上阿基米德君王号的人。

当神秘的阿斯塔特的爆弹火力停息时，枪口焰发出的闪光也熄灭了，他们又被抛回了模糊的阴影中。达克伊尔考虑用他的视觉光谱来穿透黑暗，更清楚地看看他们，但他还是决定等着，因为他们已经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下了高架。高架的两侧各有一台电梯，把星际战士们带到了一码的高度，火蜥蜴第一次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的盟友。

达克伊尔是对的，他们是十个星际战士，分成两个战斗小队，当电梯到达甲板时，他们又重新会合了，另外还有一个技术军士，他操纵着一个战痕累累的移动火力平台。战争机器在钢条铺就的履带上隆隆作响，履带垫在硫化橡胶垫上。它被设计的很窄，适用于机械教舰船的封闭空间，而这种封闭空间阻止了阿戈斯兄弟急需的那些东西参与飞船的任务。这门炮是一对双联装的自动炮，配备了改装的供弹带，用来建造这门炮的STC看起来晚于荷鲁斯之乱，早于叛教时代。本质上很像是星际战士的雷火炮，该平台也具有狼蛛兼轻剑型移动武器系统—的特征，这是阿斯塔特修会在数个千年的时光中都没有使用过的。火蜥蜴面前的案例显然是基于某种古老的设计。

星际战士本身似乎也十分陈旧，大多数人身披MK VI鸦式动力甲，黄色的铠甲衬托着黑色的胸甲和发电机，左侧的肩甲上钉满了肥大的铆钉，铠甲的胸饰上没有帝国天鹰，只有一个八角形的扣环，与现代的MK VII“天鹰”动力甲不相像。他们之中的每一套铠甲，无一例外，都打了补丁，有着缺口。战斗的严酷被自豪地穿戴起来作为荣誉的标志，就像火蜥蜴’的烙印伤疤一样。这是经久耐用的铠甲，说的不是它的卓越锻造或异常耐用的工艺，更确切的说，这是一种见证了成百，甚至上千次胜利的战甲，为了再一次看到胜利，它被重新组装在一起，用任何必要的手段锻造成形。

爆弹枪也不例外，加长的枪托和延伸的肩靠，这是火蜥蜴携带的戈德温Mk VII爆弹枪的过时版本——尽管火蜥蜴的有夜曲星的改进。弹鼓供弹，装有萨里沙矛头——这是一种锯齿状的刺刀，固定在枪头上。黄色装甲的阿斯塔特举着的爆弹枪是那种最好留给博物馆的过时武器。

但这些战士个个都是坚韧不拔的老兵。他们没有火蜥蜴的熔炉和科技。他们很少得到再补给，也很少储存和补充军备。他们仅知战争，战斗起来极为无情，从不懈怠，以至他们的装备饱受磨损，几近损坏。阿斯塔特的首领走上前来，他的荣誉标志表明他是一名军士，他伸出手时，达克伊尔被最后的启示震惊了：他们就是阿基米德君王号上的其他闯入者。

“我是洛卡尔军士。”黄色铠甲的阿斯塔特用刺耳的低语说道。“隶属于恶意战士。”

“我是火蜥蜴战团三连的达克伊尔军士。”发现自己面对着洛卡尔军士后，达克伊尔回答着。犹豫片刻后，他伸手抓住另一个星际战士的前臂，像个战士一样打着招呼，点头表示着敬意。

“火蜥蜴？”洛卡尔说道，彷佛是第一次看见他们，“初创团？我等深感荣幸。”恶意战士行了一礼，然后后退一步，在他的战友们的注视下摘下头盔。

他们的举止很奇怪，达克伊尔想。恶意战士显得很紧张。洛卡尔表面上的友好，他的顺从，似乎都是假的，好像他们没有料到会有客人，而现在他们有了，对客人的出现感到厌恶。

颈甲松开后，洛卡尔摘下头盔，夹在一只胳膊下。和他的其他盔甲一样，头盔也有缺口和划痕。上面大部分的黄色油漆已经脱落，只剩下面裸露的陶钢。金属上布有黑色的危险标记条纹。达克伊尔认为这是老兵地位的象征。洛卡尔灰白头发的面容证实了他的怀疑。

两个铂金服役钉钻入恶意战士军士的头骨中，他的皮肤黝黑而粗糙，仿佛几个世纪以来战场上的尘土和敌人的血都已深深印入他的皮肤中。他的下巴，脸颊和颧骨上布满了疤痕，这是一幅有关古老痛苦和战争记忆的真实图谱。他的头发理得很短，不过理得很粗糙，就像用剪刀剪得，没有战团仆役的帮助和照料。但给人印象最深的还是他的眼睛——冰冷而空洞，仿佛已经习惯了杀戮，被人夺取了同情心和尊重。达克伊尔感觉燧石都看着更温暖了。

为了不表现得冒犯，达克伊尔取下了自己的头盔，用磁力锁锁在武装带上。洛卡尔军士第一次看到火蜥蜴的脸时，一股惊讶的震颤掠过他的脸，随后这股震颤蔓延到了他的同伴身上。

“你的眼睛和皮肤……”有那么一会儿，达克伊尔自以为他看见了洛卡尔的手正伸向他的爆弹枪，挂在身侧带子上的爆弹枪。这个动作是出于本能的。显然，恶意战士以前从未见过有色素缺陷的阿斯塔特。

“原体把我们造出来时就是这样。”达克伊尔平静地回答。他意识到了他的兄弟中蔓延的躁动，用那双燃烧般的红眼睛毫不遮掩地与洛卡尔的目光相抵着。

“当然……”洛卡尔脸上露出一丝怀疑的神色，丝毫没有表示出什么安抚的意思。

苏甘的声音打破了令人不安的沉默。

“恶意战士，是吗？你觉得恶意是很有用的战斗工具吗，兄弟？”

洛卡尔把头扭向火蜥蜴的军士，那显然是在刺激他。

苏甘觉得，他不喜欢他们新找到的“盟友”看待达克伊尔的方式。他们的态度带有厌恶和排斥的味道。他的介入不是为了伊格尼亚人的利益。苏甘对他的蔑视比自己肉体的颜色还深，因为恶意战士怠慢了所有的伏尔甘之子，这是他无法忍受的。

（注：伊格尼亚是达克伊尔的老家，苏甘与达克伊尔关系不太好。）

“仇恨是最可靠的武器。”洛卡尔严肃地回答。他把第一个词咬得非常重，如果那个军士能用单词杀人，恐怕苏甘会立刻连人带甲一起倒地身亡。“你是这里的指挥官吗，火蜥蜴？”

“不，”苏甘断然回答，他的嘲弄现在已经变成了公然的挑衅。

“这份光荣有幸属于我。”皮瑞尔从火蜥蜴中走了出来，他的声音和举止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威严和坚定。

“一个玩儿亚空间的！”达克伊尔听到另一个恶意战士的嘶嘶声。他拿着一把双联复合爆弹枪，戴着一个喙形头盔，看起来像鲨鱼的嘴，两边都有彩绘的尖牙。

在苏甘预示的暴力实现之前，洛卡尔开始了调解。

“请原谅涅米克兄弟。”他对皮瑞尔说，皮瑞尔没有反应。“我们不习惯智库位居上等，”洛卡尔有些浅薄地解释道。“恶意战士仍在遵守着尼凯亚定下的一些原则。”

“在你们的战团成立前它就被一场会议制定出来了，那套过时的法令距今已经一万年了。”苏甘反驳道，他的情绪仍然很激动。

“与亚空间交流确实危险。”皮瑞尔插嘴道，“我能理解你们团的谨慎，洛卡尔军士。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能够掌控自己的能力，”他这么宣布着，以缓和局势，停止这充满侮辱的交流，以免它们演变成威胁和暴力。“也许我们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太长了吧?”

“我同意。”洛卡尔回答，在苏甘换上头盔之前，他阴沉地瞥了苏甘一眼。他停了一会儿，微微地低着头，好像在专心地听别人的教导。“我们应该继续在一起，”他终于说，从他正在进行的谨慎闲谈中浮现出来。“这里的机仆尚处于休眠状态，但我们不知道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我们还会遇上什么其他防御措施。”洛卡尔随后转身离开，他的战士们像黄色的海一般分开让他通过。

“比圣堂还糟糕。”巴肯喃喃地对埃米克说。埃米克相当愉悦，头盔挡住了他的笑意。

达克伊尔看不出有什么好笑的，与恶意战士的遭遇令他紧张不安，他们身上有一种令人懊丧的优越感，表明他们认为自己是少有的能配得上“星际战士”称号的人。然而在这里，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先祖级别的战团，这样的证据是很难反驳的，哪怕对那些思想最为活跃的人而言也是如此。他们是有目的的，这一点达克伊尔很确定。如果这与火蜥蜴的任务出现了冲突，暴力肯定会随之而来。

深入阿基米德君王号的路线基本是在沉默中走过的，在他们跟随恶意战士出发之前，埃梅克兄弟用他所拥有的最基本的医疗工具对受伤的火蜥蜴做了检查，并宣布所有的伤兵都只是轻伤，伤员依然适合投入战斗。幸运的是，他们再也没有遇到铸造舰的守卫了。

目前看来，洛卡尔是对的——机仆们已经重归休眠。

达克伊尔坐在一间宽敞的储藏室里的铁舱壁旁边。房间里有许多金属板条箱、小匣子和弹药桶——所有这些东西都已被洗劫一空。达克伊尔坐在一个空箱子上，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武器维护仪式。偶尔他抬抬头看一眼恶意战士的技术军士，他正用破拆工具和伺服装备上的钷素割炬撬开一扇阻止他们深入的防爆门。这是他们发现的第一个不能通过控制台或操作面板打开的障碍，表明飞船的心脏就在它的后面。

其他火蜥蜴也和军士一样，房间一被确认安全，许多人都摘下了头盔，借此机会摆脱令人窒息的束缚，哪怕只有几分钟——对于恶意战士而言，任何对于火蜥蜴容颜的反应都被隐藏了起来。皮瑞尔闭着眼睛默默冥想，引导着他的灵能量储备，加固他的精神堡垒，以防恶魔上身。苏甘不耐烦地踱着步，等着技术军士完成任务。达克伊尔已经知道了技术军士名叫哈肯，尽管沉默的技术军士只肯透露这一点。

他们已经偏离了埃梅克的路线。洛卡尔军士坚持说，他和他的战斗小队已经尝试过这条路，但被挡住了。哈肯又画了一条路线，他们现在就沿着这条路线走。苏甘是最不情愿加入的。但皮瑞尔的命令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我们要离开舰桥了。”埃梅克低声对达克伊尔说，，一只眼睛盯着他们黄色的战斗兄弟。埃梅克是唯一一个没在保养武器的人，而是花费时间对受伤的兄弟进行简单地检查。他在达克伊尔附近徘徊，以便和他交谈时不会引起太多的怀疑。“不管他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肯定不是为了查明船上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是为了搜寻幸存者。我想你应该知道，军士兄弟。”他补充道，然后去检查伤员。

战地手术是火蜥蜴的众多技能之一，在福吉斯缺席的情况下相当有用。看到埃梅克的工作，达克伊尔想起在动身前往哈顿带（Hadron Belt）前与药剂师的最后一次交流，以及在火焰飞龙号（火蜥蜴的雷鹰）上被分派去进行勘察任务。福吉斯和第三连的其他人留在了伏尔甘之怒号上。虽然他的位置在恩克伦身旁，但他不像他那样逃避前线的职责。达卡伊尔想知道，卡代遇害时，福吉斯失去的不仅仅是他的连长；他想知道，药剂师是否也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

哈肯的等离子切割机突然迸发出的炽热光芒打断了达克伊尔的遐想。技术军士做了一点小调整，强烈的光束恢复了正常。当达克伊尔进行检查，并给他的手枪装上最后一个能量电池时，它投射的灯光在他身上闪烁。尽管火蜥蜴的弹药明显不足，但恶意战士却忘了给他们补充弹药。事实上他们的枪太过时了，不论是弹匣还是单发枪弹都不适用于他们的爆弹枪，这就使得事情变得毫无意义了。

“他们的武器实际上是遗物。”巴肯低声说。

达克伊尔压制住了自己的忽然一惊——他甚至没有听见笨重的星际战士靠近的声音。巴肯警惕地看着恶意战士，他放下了自己的多管热熔，这样他就可以和他的军士兄弟坐在一起了。恶意战士也表现出同样的不信任，偷偷地交换着眼色，透过头盔镜片的一角看着火蜥蜴。

“老式的弹鼓供弹容易堵塞。”巴肯继续说。“我很惊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枪当着他们的面哑火。”

“他们当然不会浪费。”达克伊尔表示同意，“但我们所有的武器不都在某种程度上是遗物吗?”

巴肯是在短暂的休息期间摘下头盔的人之一，他厌恶地撅起嘴唇。

“是啊，可是这儿有遗物，那儿有遗物，”他拐弯抹角地说。“这些枪几年前就该被拆成零件重新适配了，战士的能力取决于他的武器，而这帮铠甲七拼八凑，思想陈旧的狗充其量也就是蹩脚罢了。”他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着他军士兄弟的眼睛。“我不信任他们，达克伊尔。”

达克伊尔也同意了，他想起了埃梅克的怀疑，但他不打算把事实说出来。不管他们喜欢与否，恶意战士现在是他们的盟友——尽管这个同盟很脆弱。任何支持巴肯观点的评论只会助长他们之间的巨大分歧。

“我不知道他们上这艘船的目的是什么。”巴肯在他的军士兄弟沉默时讲出了他的思路。他又一次附和了埃梅克未曾出口的想法。

“我想他们也会问我们同样的问题。”达克伊尔这么说着。

巴肯正要回答，这时他注意到洛卡尔军士走近了，于是保持了沉默。

洛卡尔把战斗头盔夹在一只胳膊下，等待着，直到达克伊尔邀请他和他们一起坐下。他感鞋地点点头，然后把头盔放在旁边的板条箱上。

“早些时候的敌意，”他开始说，“令人遗憾。我们的行动充满了怀疑和不光彩。这种行为有失阿斯塔特的身份。请允许我作出补偿。”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肯定不是达克伊尔预见到的。

“没必要的，兄弟。只是一个误会而已。”

“即便这样，我们也过意不去，刚才说的话与阿斯塔特并不相称。”

“接受道歉。”达克伊尔点点头。“不过我们也有错。”

“我很感激你的宽宏大量，兄弟……”洛卡尔身体前倾，微微歪着头，回想着名字，“……达克伊尔?”

火蜥蜴又点了点头，这一次表示洛卡尔是对的。这位恶意战士的军士后退了一步，保持着一种同志般的气氛，但这种气氛是勉强而虚假的。

“告诉我，兄弟。”他说，口吻很有说服力，现在达克伊尔知道，他要弄清洛卡尔突然悔悟背后的动机了。“哈顿带没有什么仗，你怎么来了？”

洛卡尔很狡猾，达克伊尔不能确定，军士的询问只是为了消磨时间和建立信任，还是话里有话。他想说他问的不是时候，但他没有说出来。

“复仇。”苏甘回答到，他走近他们时，声音像刀一样锋利。火蜥蜴军士显然厌倦了踱步，把注意力放在了洛卡尔和达克伊尔之间的谈话上。“我们在寻找刺客，那些冷血地杀害我们连长的人——自称龙勇士的叛徒。”

“一个遗留的问题，我明白了。”洛卡尔轻拍自己的胸甲。“这块装甲板来自我牺牲军士的铠甲，我戴上它是为了纪念他的牺牲。我两个遇害的兄弟曾经穿着这个前臂甲和护肩。”他轮番提起这些碎片。“在我自己的被击碎到无法修复之前。”

苏甘被一些无形的轻视吓了一跳，但还是让洛卡尔继续。

“你还带着你牺牲连长的盔甲吗？”他问道。

达克伊尔代表他的战友发表了意见。“没有。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它已被焚化成灰烬。”

洛卡尔看起来似乎很困惑。“你毁了它吗？”他的语气流露出惊恐。“装甲板已经完全无法修复了吗？”

“有些还是能回收利用的。”达克伊尔承认，“但我们没有，我们把它赠给了夜曲星，我们家园世界的火山，让卡代能够归于大地。”

洛卡尔摇了摇头。“抱歉，兄弟，但我们恶意战士不习惯这种挥霍。”

苏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难道你想让我们像你一样，玷污自己连长的铠甲吗？”

恶意战士狠狠地瞪着他。“我们只是想向我们死去的兄弟致敬。”

苏甘直起身子，像被蜇了一下。“我们就不吗？我们也敬重我们遇害的英雄，令人悼念的死者。”

关于防爆门最终被撬开的令人不安的报道阻止了洛卡尔的刻薄回应。相反，军士只是站起来，走向他的技术军士。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洛卡尔军士？你还没告诉我们呢。”达克伊尔对着离开的恶意战士说到。

“我的命令只在战团之内。”他直截了当地回答，猛地戴上头盔，回到他的战友们身边。

“他不开口不仅仅是出于礼节。他们在隐瞒什么。”苏甘咕哝着，然后转身离开，先是阴沉地看了一眼洛卡尔，然后又看了一眼达克伊尔。

苏甘一走，达克伊尔就小声说：“瞪大眼睛。”

巴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即将离开的黄甲军士。他点了点头，松开了活塞锤。

一层薄雾飘浮在低温窖的甲板上，就像一个疲惫的幽灵慢慢地滑过。一种由氮和氦混合而成的，用于生成催化低温过程的化合物的混合气体，正懒洋洋地从从位于大型金属房间一端的一排排半透明罐中翻滚出来。高高的天花板上依然四处摆放着香炉，墙上的凹室里还摆放着小型的机械教神龛。满地都是外露的软管，电缆和其他机器。就好像它们是某个机械巨兽离体的内脏，而这个房间就是它的机械生物机理的一部分。交织成一团的管道和电线从房间的周边延伸出来，并供养着一系列的冷冻舱，这些线路也控制着中心的一对升起的弧形平台。两个平台距离甲板高度约两米，可通过两侧的格栅金属楼梯到达。一个已经失效的升降板也十分显眼，由排列成矩形的V字警告线条标记着。两个平台之间的原有通道通向舱室唯一的出口，那是一扇巨大的防爆门，由三个精金锁闩封闭着。

埃梅克兄弟用带着手套的手擦了擦其中一个冷冻舱的厚厚有机玻璃，打碎了一层白霜。

“没有明显的生命体征。”过了一会儿，他又咕哝道。“这个也死了。”

液氮在阿斯塔特的装甲靴旁流淌着，在他的护胫周围盘旋。它从平台边缘溢出，埃梅克正站在平台上，悬挂在拱顶之下的甲板上方几厘米处，就像一层幽灵般的面纱。

在房间朝后的一端，哈肯正在破拆防爆门，他的等离子切割机发出的低低的咝咝声，与停滞舱的机器嗡嗡声相比，都显得悦耳动听起来。洛卡尔的战斗小队，有一半的恶意战士战斗兄弟都簇拥在周围，一心一意投入技术军士的努力之中，仿佛门外的一切都是他们感兴趣的。军士兄弟现在几乎是不停地用头盔内置的通讯系统说着话，不管是从谁那里收到信息，他都会定时发布指令，要求汇报进度。洛卡尔的其余部队正静静地守卫着强行进入的入口，除非达克伊尔的直觉出了问题，否则他们都在看着他和他的战斗兄弟们。

火蜥蜴首先担心的是幸存者的可能性，而恶意战士在这方面的漠视并没有被忽视，只是没有受到挑战。不管其他阿斯塔特的使命是什么，火蜥蜴并不知情，而且在所有事实都不为人所知的情况下，一个战团不应该以如此浅薄的理由质疑另一个战团。皮瑞尔觉得这不会影响他们自己的救援工作。

五个火蜥蜴分成两组，由各自的军士从两个战斗小队中挑出，他们的任务是对四十个冷冻舱进行调查。埃梅克一组，伊阿贡一组。一排二十人的两排冷冻舱占据了甲板上凸起的空间，分别位于防爆门对面的两面墙上。里面是人类的学者。有些人截去了肢体，用熔接的残肢拖着绝缘的缆线，其他人的眼窝是空心的，周围有粉红色的疤痕组织，安装针脚插入后又缩回的地方有细小的穿孔痕迹。船员身上的机械部件——仿生眼，手臂，机械触手集群，甚至是为双腿截肢者准备的半履带——都锁在透明的装甲塑料容器里，盖上机械教齿轮的印章，并固定在各自的冷冻舱上。到目前为止，四十人中有十八人死亡。

其中一个人的情况是，冷冻过程出现了故障，使他的身体萎缩，冰晶像传染病一样感染了他毫无生气的皮肤；另一个人是冷冻舱被激活时，在催化失败的溶液中淹死了，那个学者惊恐得睁大了眼睛，一只可怜的拳头永远牢牢地攥在了内侧玻璃上。其他的则死于心肌梗塞，可能是在低温处理过程中，或在进行机械肢体和强化物的分离时休克所致，也可能是由于体温过低或其他无法确认的死亡原因。

有一件事情很清楚，为保护少数的幸存船员而采取的措施是匆忙进行的。

“达克伊尔军士兄弟。”埃梅克的声音从他的头盔里传来。

“说吧，兄弟。”达克伊尔回复，他站在较低的甲板上，旁边是亚皮恩兄弟，他正试图通过房间里的一台舰对舰通讯设备来呼叫伏尔甘之怒号。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成功——那艘打击巡洋舰显然还在通讯范围之外。

“我需要您看看这个，长官。”埃梅克回答。

达克伊尔命令亚皮恩继续前进。他不自然地看了苏甘一眼，发现他的军士兄弟正盯着防爆门前的洛卡尔和他的战士们。他粗略的扫视了一下火蜥蜴战团的其余士兵，皮瑞尔也同样全神贯注，尽管达克伊尔怀疑智库的意识远远超越了他身边的军士兄弟，那些没有检查冷冻舱的战斗兄弟在站岗。火蜥蜴和恶意战士直接混在一起，他们之间的紧张关系极为明显。尤其是巴肯，他站在一名星际战士旁边，引起了达克伊尔的注意，这名战士在体型上几乎与他匹敌。那个恶意战士有一个颅骨一样面庞的头盔，喙鼻被剪掉并密封，以更好模拟头骨。不像牧师戴的精心制作的颅骨头盔，那顶头盔的装饰是画在上面的。他还带着一支等离子枪，带着一种天生的战士的自信。这两名魁梧的星际战士非常相像，但他们却坚忍地拒绝承认对方。达克伊尔希望，当他到达楼梯顶端和冷冻舱处时，能一直保持这种状态。

埃梅克正在进行分析的四人小组已经走到三分之一的地方了，这时他看见他的军士走近了。显然，进展缓慢。

大多数冷冻舱的相关仪器都损坏了，所以无法判断停滞睡眠持续了多长时间。它还阻碍了对生命体征的评估，但火蜥蜴在这方面做得非常详尽和有条理。冷冻舱下面的生物检测器要么已经无法工作，亦或者只是被冰覆盖而无法读取信息。达克伊尔注意到，伊阿贡在某些情况下回使用他的鸟卜仪来确定生命迹象。战斗兄弟隔着平台间的小鸿沟向他打招呼，达克伊尔感到自己本能地提高了警惕。

“长官，”当他的军士走到他跟前时，埃梅克微微点了点头。

“告诉我，兄弟。”

埃梅克向后退了一步，让达克伊尔过去看个清楚。“您自己看吧，军士。”

埃梅克已经抹去了冷冻舱的前侧有机玻璃上模糊的冰霜结晶。达克伊尔从冰霜的裂缝中向内看去，看见了学者的遗体。一开始很难分辨：硝基氦溶液被血液污染了，血量很大。其他的东西也在水箱里漂浮着，牢牢地固定在不流动的液体里。

“血肉。”埃梅克在他身后说。“还有碎骨头，如果没搞错的话。”

“伏尔甘的慈悲……”达克伊尔叹了口气。他的声音透过头盔变得更加空洞。

“是自残，长官。”这个解释根本没有必要。这位学者的的躯干、手臂和腿上都有很深的伤口，尖端分出四个叉，就像被指甲挖过一样。学者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这一确凿的证据支持了这一说法。其中三个指甲已经被扯掉，露出了下面柔软的红色薄膜；其余的部分则塞满了剥离的皮肤碎片。

“这个人有眼部植入物吗？”达克伊尔问道。

“没，长官。”

他的眼睛被挖了出来。淤血从被毁的鲜红而深邃的眼窝中流出。达克伊尔坚定地盯着这个令人不快的事物。

“评估？”

埃梅克停顿了一下，斟酌着该说什么话，直到他的军士面对着他，要求他回答。他说：“我相信这艘船是自爆的，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为什么。”

达克伊尔回想起通过火焰飞龙的观察窗看到的阿基米德君王，回想起来，武器的损坏很奇怪。这艘船的残废有可能是自己造成的。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只遇到了一个贤者——他是最后一个活着的，已经杀死了其余的贤者。冷冻库是密封的，不是为了抵御外来入侵者，而是为了不让船上的其他居民进入。

“那机仆呢？”达克伊尔大声地按照他的思路推理着。

“他们不像贤者和其他学者那样有知觉。也许他们没有受到同样的影响。”

达克伊尔最后看了一眼罐子里重伤的学者，他被救得太晚了，他被封在冷冻舱里，又没有什么可攻击的，显然就把矛头对准了自己。

“继续寻找幸存者，”他说着，转过身来，很高兴能把目光从这可怕的景象上移开。

当他走下楼梯的时候，达克伊尔的通讯系统啪的一声活跃了起来。声音源自他和苏甘使用的封闭频道上。

“军士兄弟。”

达克伊尔顺着皮瑞尔的声音看过去，智库正看管着他们可疑的盟友。他说这些话的原因是显而易见的。恶意战士打开了防爆门。当他走到图书管理员那里时，达克伊尔看到了房间里其他阿斯塔特一直念念不忘的东西。这是一个巨大的储藏室，类似于他们之前发现的那个，只是大得多。与较小的军火库不同的是，这个仓库里面有大量的已加工完毕的武器和铠甲；Mk VII战斗铠甲悬挂在头顶上，爆弹枪像阅兵式上的士兵一样坐在架子上，原封不动，未曾开过火。装满镰刀状弹匣的弹药箱堆在100个货盘里，每箱有1000个弹夹。物资堆积在机库一般的房间中，形成一片无穷无尽的灰黑色。

恶意战士们已经开始清空房间，将枪支、弹药和动力装甲直接放置在舱室外一个看不见的地方里。

达克伊尔意识到洛卡尔和他的战斗兄弟在阿基米德君王上到底干了什么，这些未曾使用过的武器是他们手里那些秘传军备的完美替代品。恶意战士们在进行补给，为了他们自己的目的而从铸造船上挪用物资。

身披黄色铠甲，头戴鲨鱼头盔的涅米克兄弟，和他的军士商量了一会儿，然后从一个大腰包里取出了什么东西。那是一个笨重的装置，用粗柄吊在轻武器放置点的中心上方，由一根窄颈管和一个菱形管头组成，管头上装有一个信标，管尾上装有小活塞，为一个有棱纹的压缩圆筒提供动力。

尽管粗糙过时，达克伊尔还是立刻认出了它。这是一个传送信标。在前往阿基米德君王号的途中，火蜥蜴队既没有看到也没有发现其他船只。达克伊尔只能认为，这是因为火焰飞龙的传感器阵列无法探测到那么远，因为他现在确信，恶意战士在附近有一艘巡洋舰，它的传送室已经准备好了，用来运送被偷的机械教赃物。

苏甘冲向在传送区域前面形成的黄甲阿斯塔特包围圈。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兄弟！”他咆哮道，不理睬其他人，直接对洛卡尔说。

军士正指挥他的两个战斗兄弟把装备从储藏室里搬出来，他回答时看都没看苏甘。

“它看起来像什么，火蜥蜴。我正在为我的战团进行补给。”

“你偷了不属于你的东西，”他握紧拳头反驳道。“我并不知道恶意战士是没有荣誉的海盗。”

现在洛卡尔转过身来，他先前的冷淡消失了。

“我们是帝皇忠实的仆人，我们的正直无可非议，我们只是寻求为他进行战斗的手段。”

“那就遵守好祂和机械教的约定，我们阿斯塔特没有权力去掠夺和洗劫火星上的船只，你这比从腐尸上啃烂肉好不了多少。”

“无论如何，这与你有何关系？”洛卡尔转过身子，他微微歪了一下头，暗示着他看到了火蜥蜴背后的什么东西。“别插手。”

苏甘感到肩甲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压力，他迅速转身抓住那个星际战士的手腕，想要给他一个惊喜，苏甘扭动着，直至那人骨骼开裂，迫使那个袭击者单膝跪地。

“你要是敢站起来，我就敲烂你的膝盖。”苏甘承诺着，对着拿着等离子枪的骷髅脸恶意战士说。尽管承受了明显的痛苦，黄甲的阿斯塔特在缓和前还是看了看他的军士。

巴肯离开了他的岗哨，其他负责看守的火蜥蜴也离开了，还有那些冷冻舱旁的人也来了。

“待在原地别动。”皮瑞尔简短的命令阻止了事态进一步升级。

巴肯似乎正准备动手，但达克伊尔的一瞥警告了他，所以他只是看着。在恶意战士中，只有雷纳德兄弟坏了规矩，毫无疑问是为了回应他的军士早先的命令。

洛卡尔紧握拳头，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时间彷佛停止了，房间里的气氛很紧张；只要再多一点压力，就会爆发血腥的暴力。达克伊尔注意到哈肯已经把火力平台从休眠状态切换到激活状态，红色的瞄准矩阵在低温气体中朦胧显现着。

他想过要打翻技术军士，他的等离子手枪里还有足够的弹药来一枪致伤。不到一秒钟，达克伊尔就做出了相反的决定。形势如此微妙，任何意想不到的举动都可能是灾难性的。苏甘目前是领头，他必须止步于此。不过，谨慎起见，还是做点保险措施为好，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达克伊尔在通讯其的一个封闭频道中发出了无声的命令。

“你真的想这么做吗？”苏甘仍然背对着洛卡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下的恶意战士。

洛卡尔慢慢地吐了口气，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雷纳德兄弟，退下。”他不情愿地命令道，骷髅脸的阿斯塔特放松了。苏甘放他走了，再次面对洛卡尔，一场尴尬的对峙即将发生。

“这些武器既可以留在这艘沉船上吃灰，也可以用来消灭人类的敌人。我们不会抛弃它们。”

皮瑞尔的声音打破了僵局。“你错了。它们将被送回机械教进行适当的再分配。”他说。“你们寡不敌众。我们都不想在这里发生冲突。立刻让步，否则后果自负。”

哈肯动了动身子，准备做一件事后会后悔的事，这时他开始摇摇晃晃，好像被吓呆了。

“在你的手指扣下扳机之前，我就能让你的头脑崩溃！”

达克伊尔听见了只对哈肯有意义的心电感应，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洛卡尔，他并未感知到心灵上的威胁，并未被吓倒，点着头声明：“武器和盔甲正在离开这艘船——”他中间停了一下，又微微低下头，指令通过他的通讯装置传送过来。

“让我们都听听你收到的命令吧，恶意战士。”苏甘轻蔑地咆哮道。“或者是通话另一端的声音太懦弱了？”

雷纳德站了起来，扶着受伤的手腕，这时他开口了。“你不能对阿斯塔特连长这么无礼！”

接着苏甘就转了过来。

“让我看看这个连长。”他要求道。“我只听到一个躲在他军士铠甲后面细声细语的胆小鬼。”

巴肯突然出现在好战的雷纳德身后，雷纳德受伤了，微微蜷伏着身子，他很聪明，没有进一步行动，只是在他可怕的头盔后面继续怒火中烧。

达克伊尔像魁梧的火蜥蜴点点头，那个火蜥蜴也做了手势表达回复。

“怎么着？”苏甘逼问着，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个恶意战士军士身上。“他在哪里？”

洛卡尔大步向前走去，当他从腰带上解下一件东西，与苏甘面对面时，那个由铠甲组成的圆圈裂开，让他通过。达克伊尔马上走到他的军士伙伴身边，注意到皮瑞尔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这时洛卡尔低声说道:

“如你所愿……”

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