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尽欢《肉与骨的先知》（五十六）| 长篇科幻连载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今天更新康尽欢的长篇小说，《肉与骨的先知》第56话。

【前情提要】

孙白糖和南溺水邀请白守时一起去地下科学家联合“南方”探寻技术。他们经过了南方组织的考验，来到了第九试验室，却意外看到了被称为“白色天使”的人造骨骼，孙白糖等人和第九实验室各自开始了布局，孙白糖带着白守时去基地之下的地下集会探查情报。

|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肉与骨的先知

五十六 酒肉与江湖

全文约49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

酒该怎样和肉搭配？

毛脸巨人可以告诉你十五种他喜欢的方式，还有七种只有他能受得了的方式。

白守时和毛脸巨人喝到第三杯的时候，就已经有点后悔了，他不但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也是小看了南美洲市井间的玩法了。

而这里可是有爱尔兰码头工人和重庆厨娘的地方！在吃的这件事上，比大多数都市言情电影编剧更有想像力。

你知道什么是雪山鬼影吗？

吞一口蒜蓉白肉再灌一口微热95度伏特加，喝完三分钟之后，你就能眼前出现幻觉。

白守时和毛脸巨人走进酒水区的时候，周围的人就开始围了过来，那么多妹子在一边晃着胳膊给两人加油，还有十几个不知道死的年轻人也举起杯，有样学样。

孙白糖在一边看得只想咬自己的手指头。看着两个人变着花样的拼酒，他甚至能看到白守时的头上升起了白气。

雪山鬼影，葡萄园里的女贼，富士山之火……毛脸巨人说出的那些喝酒方式，很让人怀疑，一个人到底是多贪杯和贪嘴，才能想出这些组合方式。

终于，白守时喝好了……他脱去了上衣，站在桌子上开始跳舞，毛脸巨人扯着嗓子开始唱歌，这个地下聚会的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毛脸巨人看着白守时的样子，忽然露出了很欣赏的表情，他扭头拍了拍孙白糖的肩膀，“你这个朋友酒品不错，人品也不错，喝到这个样子也没有吹牛和骚扰姑娘们，你们两个以后就是我比尔的朋友了。”

他站起身来，像抓猫一样捏住了白守时的后脖子，然后站在白守时的前面，把他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我们去吐一吐吧，不吐不快。”

看到两人不再拼酒了，看热闹的人有些唏嘘和惋惜，不过，他们总是能找到新的乐子和节目。这里是法外之地的地下聚会，有什么不可能发生？

很多男生，在十六岁以后，学会的最重要的社交课，不是怎样和姑娘表白，而是如何正确的呕吐，尤其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不要吐到自己鞋上，不要噎着自己，不要吐在不该吐的地方。

酒桌上的豪言壮语，不如呕吐时候的小心谨慎有用。

毛脸巨人比尔扛着白守时，孙白糖拿着白守时脱下的上衣，三个人离开了大家聚会的场地，经过七转八绕的走廊，找到了一个适合呕吐的地方，这里有一股机油味，让呕吐物的味道不那么刺鼻。

白守时吐了个透，三个人靠着墙壁坐在了地上，墙壁也是金属的，在后背传来一种冰凉的质感。

白守时觉得这种冷，让自己很舒服，他觉得自己的内脏还在燃烧。

“你真觉得你能把我灌醉吗？”毛脸巨人比尔一边说着，一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大瓶冰的宝矿力递给白守时。

白守时接过宝矿力，猛灌了一大口，才说，“今天才是第一夜，多喝几次，我总是能摸透你的喝酒习惯的。”

“你就对我不想说的那个情报那么感兴趣？”毛脸巨人的眉毛挑了挑，仿佛觉得这是一件滑稽的事情。

“我是对我今后的路感到不安啊，在明面上，有A集团的压力，在幕后，南方也在搞事情，我们觉得第九试验室就够麻烦了……你竟然说，还有一个不能降价的秘密，你让我怎么能安心装作不知道？”白守时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努力用皮肤和肌肉维持自己的胸腔的收缩节奏。

毛脸比尔看了一眼孙白糖，“凭这位小哥的社交能力，慢慢打听，也是能查到些蛛丝马迹的，毕竟，那个秘密过于巨大，巨大到难以完全隐藏。”

白守时看看孙白糖，孙白糖耸耸肩，摇摇头。

“那我给你们个提示，你们觉得南方为什么选择把基地设在南美洲？”

“因为这里的政权混乱，施展手段的余地大？”白守时试着跟上毛脸比尔的思路。

“这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这里的水系发达。”

“水系发达？”

“你知道地球上最难控制的区域是哪里吗？当年大瘟疫时代，很多国家不得不采取封城行动，然而，这也说明一件事，只要在地上的问题，人类总是能控制的。土地是有边界的。”毛脸比尔跟着叹了口气。

“你是说，他们选择南美的真正目的，是在海洋中投放新物种？”白守时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这已经是超出商业竞争的领域了。

毛脸比尔拍了拍白守时的肩膀，“这顿酒喝得痛快，以后，你就不要再问我问题了。”

毛脸比尔起身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交错的走廊之中。

白守时对孙白糖说，“我们回去吧，南工也该醒了，我们去把这条线索告诉她，也许，她能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线索，来补足这条情报可能缺少的关键部分。”

孙白糖看了看工卡上提示的时间，建议“也许，我们还是等她睡醒了一起吃早饭时再说吧。”

这一夜，真的有点长。

南溺水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想起了许多事情。

她打了个哈欠，从桌子上面下来，她试着喊两个同伴的名字，“白厂长，孙白糖，你们在哪里啊？”

门外传来了孙白糖回答她的声音，“我们在等你吃早餐。”

南溺水推开了房门，走了出来，“我回我的房间冲洗一下，就出来找你们。”她用力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你们昨晚出去喝酒了？”

“等吃饭时再细说吧。”白守时有点不好意思。

孙白糖说，“我订餐了，一会他们会把早餐送过来，油条，白粥，包子而已。”

南溺水一笑，“所以说，昨晚你们得到了一个足以让我下饭的大消息？”

白守时忍不住摇摇头，“昨晚应该带你一起去的，也许，就不用我喝那么多酒了。”

等早餐送来的时候，南溺水也简单梳洗好了，头发还是湿的，穿着一套自带的随意，薄棉布的南方风格睡衣睡裤，白守时也洗了个澡，但是，酒气还是不断缓慢从毛孔里溢出，根本洗不掉。

孙白糖给两人盛粥，手法熟练。

“说吧，你们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白守时说，“恐怕南方核心的那批科学家，要造的是生肉，而不仅仅是肉食……”

孙白糖补充说，“我们通过某个渠道得到的消息，他们可能要在大海里做某种超级生物试验……”

南溺水喝了一口粥，然后吃了一口包子，接着说，“没错，地球上最大号的培养皿，就是海洋，足够多的营养物质，各种矿物质。海洋原本就是大自然的培养皿，我们人类，不过是上一次登陆中的一支而已。”

白守时接着说，“但是，我猜测，他们这一次不是要培育一个或者几个常规生物一样的新物种，而是要创造一种，超级生物，一种以海洋为容器，足以覆盖整个地球的巨大的，有着统一意识的有机体。从海里开始蔓延，然后登陆，吞噬所有的地表有机物，把地球变成一个大肉球……”白守时在等待南溺水的这段时间里，一直在进行各种猜想。

南溺水点点头，“这才像是狂热生物学家的手笔，干，就要干一票大的。”她又拿起了一个包子，然后把它整个泡在了粥里。

“有机物是从无机物中诞生的，或者说，有机物是一种物质的重组方式，一块岩石和一块肉，谁的寿命更长？一块岩石也许可以存在几千年，也许，在几年的时间里，就会被一块能分泌高酸性物质的地衣给解体。物质的存在和消失，似乎是无目的性的，又似乎冥冥之中有某种必然的规律，不断诞生，消亡，重组。一个寒冷的星球，可能会一度被低温态固体覆盖。一个充满活力的星球，会循环诞生各种有机物，然后消亡，然后再生……然而，为什么一个星球不能慢慢变成一个巨大的可内部自我循环物质的巨大有机体？”南溺水侃侃而谈。

孙白糖努力用想像力试着去理解南溺水的话。

白守时沉思了一会，然后问，“南工，难道你是理论生物学派的会员？”

南溺水点点头，“是的，所以，大多数同行都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却总是会在他们的导师和前辈们那里听到我的名字。”

孙白糖不明所以，“什么是理论生物学派？”

白守时拿起一根油条，问孙白糖，“你说，什么是油条？一根完美的油条应该是怎样的？如果有一种生物能直接生长出油条，那么这种生物到底是植物，还是动物？油条是它的果实还是它的分泌物？”

孙白糖一愣，然后说，“就这？这不就是架空小说设定吗？也能算一个学派？”

白守时一笑，“没错，如果完全只是在这里讨论一种可能存在的生物，一种能生长出油条的生物会生长在什么地方，那么，我们就是个三流小说家。然而，理论生物学派的人，不会把这些设想停留在讨论上，他们还开始讨论和设计这种生物的生长环境，它存在所需要的生物链循环，这个物种可能进化产生的走向……等等等等许多理论上需要完成的逻辑线，然后……”

“我们就会去建立一个生物链，来试着把这种生物造出来。”南溺水说得很轻松，用筷子把粥里的包子捞了出来。

“五年以前，在西太平洋地区，有人发现了一个岛屿，岛屿上有着一个残存的有袋类物种生物圈。”白守时接着补充，“当时，很多生物爱好者很兴奋，觉得地球上一定还有很多诸神遗落之地。”

这时，南溺水露出故作轻松的笑容，“惊喜吧。”

“那是你们造出来的？”孙白糖吓了一跳。

“肯定还有很多生物圈的人帮忙，基因编辑也好，人工育种杂交，要造出一个小生物圈，是个巨大的工程参加，而把整个任务拆解成数千万个单项任务之后，全球许多大小生物试验室和公司的工作人员，都曾经参与其中，只是很多人都没有察觉，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就像一个螺丝工厂的工人，他永远不知道，自己作出来的哪一个螺丝，会跟随一艘宇宙飞船，飞出太阳系……”南溺水把这件事说得很平常，然后喝了一口粥。

“科学家之间也是有鄙视链的，大众对科学家的评价，也是有着微妙的心理预期的。如果说起伟大的科学家，爱因斯坦，霍金，牛顿，达尔文，爱迪生，袁隆平你会觉得谁更伟大？”白守时接着开导孙白糖。

孙白糖想了想，“很难权衡吧，他们是不同领域的啊……”

“硬要说，他们对文明的影响呢？”

孙白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南溺水笑了，“爱因斯坦和牛顿的评价最高，人们都爱说苹果落下的故事。然而，你能说出，他们两个具体做出了什么产品吗？爱迪生发明了电灯，大家很喜欢电灯，但是，一定会有人说，冰箱也不错啊，但是，你知道是谁发明的冰箱吗？”

是啊，到底是谁发明了冰箱？谁发明了红烧肉？谁发明了冰淇淋？谁发现了第一只猫？

万物都会腐朽，但是理论会成为真理而永恒。

所以，理论物理学从诞生那一天开始，就注定诞生伟大的科学家，他们窥探的是宇宙运行的真理，在真理之下，一切繁花都是点缀。

现代生物学，其实是非常年轻的一门科学，最初，大量科学家也是热衷于研究具体的生物领域，从一种生物到一种细胞，他们也有过辉煌。

然后，很快就被人遗忘。

如果你想知道，谁是研究出了根治肺结核的人，你要去网上搜索一下，才能找到答案，然后，你还是会很快忘记他的名字。

科学家也和神一样，都需要自己的名字被传诵，才能在时间长河中真正存在。

于是，有一天，理论生物学这个近乎玩笑的说法诞生了。

而大自然讨厌真空，当这个名字诞生之后，有的科学家是想挑战一下，有的科学家是觉得好玩，组织真的慢慢建立，玩笑的色彩褪去，神秘主义开始抬头……

“理论生物学派这件事就不用再谈了，我只是觉得，如果南方的这个计划是真的，那么恐怕，南方的内部也有理论生物学派的成员在其中。”南溺水吃饱了，用纸巾擦了擦嘴。

“你的意思就是，他们真的是敢做出改变整个地球生态的事情？”白守时终于可以确认这个消息确实价值超过无中生肉有限公司的市值的原因了，如果这个消息流传到了南溺水耳朵里，就等于流传到了理论生物学派的核心组织了，那么，只有两个结果。

南方可能面临理论生物学派的阻力……

而更可怕的事情则是，南方会得到理论生物学派的支持！那就等于是地球上的所有生物领域的研发力量的一部分，会自觉与不自觉地参与到这个项目的推进中。

白守时有点吃不下了，他看了看南溺水，南溺水也看了看他，然后一笑，“放心，我还是很喜欢购物和旅游的，我是不想改变地球现有的整体生态的，我愿意和无中生肉的诸位傻瓜们一起去研究人造肉。”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孙白糖问南溺水。

“接着去参观，我认真想了，第九试验室的干细胞食用技术和我们的液态肉技术，是可以结合的，如果能解决几个技术问题，调整我们的培育工艺，我们确实能把产品成本进一步下降。我昨夜认真想了，理论上来说，我们有可能造出比直接养猪更便宜的人造肉，关键就在于提升转换率，饲养场的商品猪的肉转化率是理论上的百分之三十……”

南溺水又说了一些之后参观的关注重点，三个人吃完了早餐，决定像没事人一样，接着去第九实验室参观。

到了第九试验室，大叮铛室长也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热情欢迎三位访客。

台面上的气氛都很好。

台面下的风浪，越来越急。

（未完待续）

上海果阅文化创意有限公司已获得本篇权利人的授权（独家授权/一般授权），可通过旗下媒体发表本作，包括但不限于“不存在科幻”微信公众号、“不存在新闻”微博账号，以及“未来局科幻办”微博账号等

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电影《异界》截图

-

添加接待员微信（FAA-647），暗号“不存在科幻”，进入小说讨论群~欢迎和我们一起聊科幻小说！ 

「中学生科幻爱好者交流」群门牌号：1160626971，也可以备注「自己的学校」加“未来局接待员”（FAA-647）入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