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修类稿》明 郎瑛 （二十一）

1 曲阜县孔林，是孔圣人的墓地。墓地周围十里，没有鸟、蛇、鼠和荆棘。我以前听人讲起这事，都不相信，直到我的好友林介山到孔林旅游回来后，我问他，果然如传说。 我于是证实《檀弓》书中所说的，我说“人们葬圣人。为何选地这么精准？” 林介山说“孔夫子虽然是别人下葬的，伯鱼是葬孔夫子的人。” 我以为林介山这说法如果没错的话，那么或是圣人皆精于数术，或者是因为圣人下葬后，那地方才如此的。听说周公的庙离孔林很近，在十里之内，可周公庙那儿鸟非常的多啊，为什么？这时我俩人相对默然。 2 杜驯，杭州别驾（官职），每到冬天，就会命令那些长得魁实肥胖的婢妾站在他的前后，他自己给取个名叫“肉屏风”。 3 徐州有个叫张成的人，长得短小精悍，跑起来非常快。如果缓步走的话，跟一般人差不多，要是他想跑的话，人们就追不上了。他若跑起来的话，自己又停不住，只能撞墙或抱树才可以停住。凡是有奏折、军方通报（原文 羽报）都让他去传达。 张成夜里会在围簏中缩足而睡，这样子睡觉是不是有什么道理呢？张成这事，我是听一些经常四处旅游的人说的。 4 徐延之这人好侃，一天对一位客人说“现在人们大都知道月亮是圆的，其实他们不知道月亮是方的。” 客人大吃一惊说“怎么说呢？” 徐延之说“‘一方明月可中庭，明月聊随屋角方。’这是古人的原话，可不是我扯淡。” 然后，他又列举了许多出来。于是，月亮是方是圆成了在座每位的话题。 其中有一客人说“‘皎如飞镜临丹阙者’镜子怎么是方的呢？” 徐延之说“你这人不读书，镜子不都是圆的，也有方的；秦始皇有个方镜，能映照出人的心、胆，贾浪仙还有首方镜诗，而且又名方诸，何况将太白星比喻如它一样明亮，这不就是在说它的形状吗？”说月亮圆的人，被徐延之说到没话，气得拂衣而去。 我好友王蔭伯的父亲雪村先生于是出来圆场说“诸位，我来说句。一个月中月亮方圆各有，比如遇望（指每月十五）就是圆的，遇弦就是方的，但圆的是月亮的全貌，方的呢是月亮的一隅啦。”雪村先生这么一说，举座认同。 5 料丝灯出产滇南，金齿国生产的最好。 料丝灯是用玛瑙、紫石英和各种药，然后捣成屑，再将它们煮得腐烂成粉，后必须用市场北方的天花菜来凝固，再煮抽成丝，织成绢状，上面绘上人物山水，此灯看起来晶莹剔透可爱，价格昂贵，因为是煮好材料再抽成丝，所以称为料丝。 阁老李西涯以为是缭丝，写在他的书中，这是他一时的失误。料丝灯因出产地离中国太远，因而知道的人少。 6 宜兴吴尚书俨，家族是当地富豪，到了他当尚书时更富了。 他的儿子叫沧州，非常喜好收藏书画，也购买收藏很多名笔。沧州有一个好友，家中有宋朝宫廷藏物是唐朝人画的“十八学士”袖轴一卷，沧州很想得到这卷轴，但主人家非得千两黄金才肯转让。 吴沧州的弟弟也是富豪，财产可以和他大哥相比，但弟弟只顾赚钱，老被读书人鄙视，有天弟弟对卷轴主人说“你的《十八学士》真的要千金才出让吗？” 主人说“没错”。 于是弟弟用千金买了卷轴；他带着卷轴参加他哥和以前鄙视他的人的酒宴，酒喝到一半，弟弟就开始讲画，人们一听都嘘他，于是弟弟将千金购买的卷轴拿出来观赏，哥哥大吃一惊，叹说“你之前的俗气，今天一下都没了。”这事至今还是人们谈笑的内容。 我听了故事说：这行为真是愚蠢，卷轴我可能亲眼见过。卷轴前段绘有参差的树木，有群马儿在那纵放，有正对马面，有只见马屁股，有马横立，有马回身，各匹形态不一，算下有十匹。还有一条驴一个仆从，仆从或控或牵，画中有人在解辔备鞍，还有一些没事的闲人在那赌钱，也是各个形态不一。 中段有学士七人，有的在弯身写字，有的在观赏鹅，有的坐石上，有的在攀柳，有的在看书，有的喝高了脱衣服，每人旁边都有一服侍的人。池沼畔棕柳茂盛，树荫浓密，池中有鹅在游泳。酒罇食罍，以及童子弯身伏侍，真是画尽其中妙事。 后段是荷花池馆，宴席上有八个学士，个个斜靠椅子举杯谈笑，旁边有二人在私下聊天，有一个在观赏景色，有七个演奏家在演奏乐曲，他们各奏着筝、蓁、箫、板、琵琶、箜篌、凤笙。 卷轴末段绘竹林中有一亭子，亭中叠放着学士的衣服。宋徽宗有题诗在后说“有唐良治咏康哉，闢馆延登经济才；雍泮育才今日盛，彙征无复隐蒿莱。”我认为这绝对是北宋时期宫廷藏物，在南宋时流落到民间，所以没人敢再题什么上去，只有宋徽宗的诗，绢素笔法，很是可爱，真的，这画可以归入神品。 7 杭州八字桥，相传有很多邪秽在那整蛊行人。 桥的东边有个浴场，半夜时营业。有一人晚上单独赶路，途中遇到下雨，忽然见前面有个拿伞的人，这人认为这个拿伞的肯定是鬼。二人走到桥上，他就排挤拿伞的鬼，最后把鬼挤到水里去，然后急忙快步向前走，直到看见浴场营业灯，赶紧进入浴场躲避。 过一会儿，见一个人满身淋漓而至，边喘气边说“那拿伞鬼，把我挤到河里去，差点没把我溺死。”俩人一说，才知道原来是互相误会对方是鬼。 又有一人，也是晚上在这一带行走，那天周围无灯，下微雨，忽然这人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有个身高二尺，长着个大头，他停下脚步看大头，大头也停下看他，他再行走，大头也跟着走，他跑，大头也跟着他跑，这下把这人吓得够呛，急忙快跑到浴场，推门而入，还没来得及关门，大头也紧跟而入，他几乎吓破胆，情急拿烛火就近一照，是一个小孩，因为下雨套大头障雨，小孩也怕鬼，所以紧紧跟着他，原来也是一可乐事件。 假设这四人没再见面，而是四下散去的话，那他们心中都会以为见到真的鬼。所以，假设你见到鬼，是不是可以先不要害怕呢？ 8 世人有见到龙的人，一般都见到龙挂在空中，或在打斗，或飞过，或取水，而且都是在风雨交加，响雷电晦暗时，在闪闪的云烟中，看见它盘旋姿态，无法见到全貌。 我曾经听都指挥李一之说“正德间，在桃渚海口淤泥中，看见一动物，长得象鳅、鳝，那东西非常大只，在那盘曲跳躍，奋震不停，很多人在周围观看。不一会儿天上云聚集与此物相接，顿时起风下雨，动物便腾空而去，后来我才知道是见到龙。但是耳目角瓜，又不像。” 我的好友金茂的父亲，在成化末年，到广东新会县旅游，一天，早潮刚涨满，一条龙从空中坠落到沙场，渔民拿起担沙扁担将龙抽（原文 箠，抽打的意思）死。那时当地官民成群来观看，这龙长数十丈，头、足、鳞、角跟画像一样，但它腹部是红色，这可以说是看得很明确了。 9 杭州永昌门外有座梵寺叫正定，里中的佛像大的不到一丈，小的也就是尺许，绘塑制作都非常精巧。 一天我与朋友在鉴赏时，见到小佛像背后木头有个小缝，于是拿簪挖，挖下一木块，见到佛像里面塞满纸张，取出来一看，上面是写着楞严咒，并写了布施这佛像的姓氏年号，看了才知道这佛像是宋朝的。 咒纸非常坚白，字也书写得庄严肃穆，很是可爱。我想起有人以前对我说，在鲁望的塑像里发现他平生所写的书稿。又景德寺佛像，腹中都藏有经书、金银、钱等物，这些人说的都是实话。或许正定寺大佛腹中，可能有金、银、钱吧？ 10 成化年间，杭州有棘卿（九卿统称）夏某，此人极为阴险有计谋。他邻居有个花园，园中有池塘，景色非常好，他心中想把那花园归为己有，于是自己撰文刻了块断碑，秘密将碑沉到邻家花园池中。 过了很久一段时间后，他就去找邻居要花园，二人产生了争执，最后诉讼到官府。夏某就说“在某某年，那儿有我家一块碑，记载当年是我家的庭馆之地，后来家道没落，这碑已落到池底了，你们可以去验证。” 官府派人将池水弄干，果然发现了断碑，当场一读，还真是夏氏的，于是将花园判归还夏某，邻居被诬侵占他人土地。夏某本身就是富贵人家，竟然还设法夺人财产，索取的手段如此贫贱，难道这还不是强盗吗？ 11 成化时澉浦有个军人叫吴日章，他善于推星命，当时人称江南第一。现在我将他的事迹记下一二，来见识下此人的推断是如何精确。 有位县佐去请教吴日章，他批说“喜连连，正月十五打鞦韆。”果然到那个时间被缢死。 又，有个六七岁书法神童，他父亲为儿子来问命，吴日章批说“袖中一管羊毫笔，写得杭城神鬼惊。”后来这名小孩成了书法家。 又，有个举人来问吴日章，他批说“人间金榜出，天上玉楼成。”后来举人去会试，开榜那天，举人因生病死在旅舍。 也有人自己找他问本身的，吴日章能顺推能知他子孙贵贱，逆推能知他父母的寿命多少 死于何时。这类的事情，多到无法一一列举，竟然能知人命的贵贱 寿命长短 何时死亡，这真是太奇怪。更神的，他不但能推断人怎么死，还能断出人过世后子孙的事情。 12 桃花有四种，《埤雅》等书没记载，平常的桃花是粉红色的，绯桃的桃花是大红色的，碧桃的桃花是白色的，每枝中时有一二朵是六瓣的花。白桃的桃花比碧桃的桃花小，也是白色，花只有五瓣。因为所有的花都是五瓣，只有玉蕊花是六瓣。 13 世人认为海棠花不香，这是彭渊材五恨之一。 昨天我读《墨客挥犀》说，彭渊材听到李丹要辞去昌州的官职，当场将饭吐出问“为什么要辞？为什么不去？” 李丹奇怪彭渊材的举动，彭说“只有昌州海棠花是香的。”大家一听都笑了。 我还见在《草木子》中说“海棠只有昌州是香的，所以有称昌州为海棠香国，在州治（昌州最高行政长官的官署）前有个香霏阁。”我个人认为，昌州属于四州，看来最美的海棠是出于四川了。后来，我又读了沈立的《海棠记》说海棠香气清酷，但没说出产哪里？这个说法存疑。 到了见到宋真宗御制的《后苑杂花》第十章，说海棠“清香逐处飘”又说“游蜂逐远去”。在王元之的《题钱塘海棠》中说“江东移植在钱塘，手植庭花满县香。”这又说香海棠未必就在昌州，就如菊花有落、不落，不能一概而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