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与当代批判]浅析奥尔什方的悲剧与现代心理问题

许久未提笔写这类文章了。是时候该让批判与反思的哲学精神再次展现出来了！

如有3.0未通的豆芽，请通3.0后再看。

沉痛缅怀我最亲爱的最重要的挚友——奥尔什方

入坑FF14至今共45天，目前在4.0。虽然进入4.0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但是我仍然忘不了3.0的内容。奥尔什方的死深深地刻在我心里，在我印象里似乎从未有过一个游戏角色能让我如此动容。单凭这一点，写下一篇这样的文章就是有价值的。不过这不仅是作为光之战士对我亲爱的挚友的纪念，也是一名普通玩家通过游戏反思现实的思考历程的记录。现在，我的耳畔回荡着3.0cg的bgm，Heavensward，在苍穹之禁城的泣血般一往无前的悲壮的旋律中写下这篇文章。

按传统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现实的变革应当是将人类带向全新的社会阶段的光明道路。但是在这个具体的现实的历史阶段上，我认为在当前这个短期内，文化的、社会意识的批判和反思是必要的且应当暂时被提到更前面的位置的，这种精神上的变革在这个短暂时期内能发挥比现实变革更大的作用。因此，我在写这篇文章之前，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转向了对当代社会意识和文化的关注。

在3.0中出现的伊修加德是以西方中世纪国家为原型塑造的，无论从建筑风格，还是从剧情设计，又或是从人物塑造上，都有明显的中世纪风格。从更高层面概括地说，这种风格不仅体现在视觉和听觉上，更体现在伊修加德的政治、经济和意识形态上。在这样全面的设计基调下，奥尔什方可以说非常好地体现了一名中世纪骑士的形象。这一形象是通过奥尔什方的动作、语言和神态传达出来的，传达出来的内核则是中世纪骑士精神。

骑士精神强调的是什么？在现实的中世纪条件下，骑士精神的最大特点就是忠诚，因为中世纪领主们需要骑士向其效忠，以保卫其大片的农村土地以保证其税收和农业生产的顺利进行。这样一来，领主本就相对独立于中世纪君主的自身实力就能得到进一步提高和稳固，骑士阶层的稳固也是当时西方整体历史发展的必然要求。在此经济基础上，骑士阶层要忠诚的要求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固定下来，并慢慢独立于其产生的经济基础，产生了一系列整全的骑士精神及其礼仪与规章制度，并与中世纪复杂的政治和阶层制度相适应。不过我们在此并不打算讨论中世纪繁琐复杂的阶层制度和政治，我们目前所谈的核心还是奥尔什方的悲剧。

从明面上看，奥尔什方的悲剧带给众多光之战士们的痛苦主要可以归结为：奥尔什方是个纯粹且真性情的人，他始终发自真心地将光之战士当做自己的挚友，总是以光之战士的事务为先，总是考虑到光之战士的境况，总是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的感受，总能给予光之战士100%的信任，总是在光之战士需要的时候及时伸出援手，因此最后的死亡之突然才令大家如此难以接受。在大方向上，他是真心换真心的。而众多玩家扮演的光之战士们在3.0这里却并不知道未来的走向，常常是只管埋头做主线和重要任务，而只把奥尔什方当做一个简单的配角，尽管他在主线中的戏份并不算少，也对主线起了不可磨灭的推动作用。对于那些在接触FF14前没有接触过其他mmorpg游戏的玩家（我就是这样的）来说，可能会更加容易忽略某些细节，更加以任务为导向游玩，于是就因此错过了更多关于奥尔什方的细节。从游戏内来看，相当于光之战士明知道有这样一个把自己当做挚友的奇怪的精灵指挥官总是挂念自己，但却因公因私等等情况很少和他接触与交流。但是FF14的剧情，尤其是3.0的剧情又尤其引人入胜，因此玩家们的这种做法使得玩家们在通关教皇厅后，看到奥尔什方为保护光之战士而献出生命时而感到的巨大的悲痛更添上极为重要的一笔。这些是玩家们基本都能切身感受到的。

但是在游戏外，仍然可以找到这种巨大的悲痛的另一来源。简单地说，这一来源就是现实，是当前时代带给全世界人们以普遍痛苦和精神不稳定的现实。这种普遍的痛苦，来自现代资本主义发展、全球市场联系更加紧密多样化和剥削形式和手段的多样化。在上文我提到了中世纪的骑士精神的产生原因与其基本内容——忠诚，相对应的，资产阶级源于西方，这一阶级诞生时同样基于经济和政治等方面的诉求（归根到底还是基于经济诉求）提出了自由和民主的口号。然而这种口号是资产阶级的口号，自由和民主也只是资产阶级的民主，正如中世纪骑士精神的忠诚归根到底是骑士向领主效忠一样。

这样我们就能发现，资产阶级要求的自由和民主恰恰是中世纪缺乏和不可能存在的，同样地，中世纪骑士精神的忠诚这一核心在资产阶级的社会中也一定会被边缘化（之所以还能存在只是因为骑士精神确实在历史上真实存在过）。一个社会形态要想稳固自己的存在，不会允许产生于其他社会形态的意识成为自己社会意识中的主流。

现在让我们回想一下，这种资本主义仍然盛行的当今世界中，自由和民主在哪里，实际上给广大人民群众带来了什么。资本逻辑存在于世界各地，而其存在的地方，终究受到资本自身发展的昼夜不休的扩张的特点而每日都在无意义的工作和生活中变成一具又一具行尸走肉，越进入真正的生产领域，这种感受和实际效果就越明显。人文关怀早就离我们远去了，大众在休息时隐性地被迫沉沦在短视频、大数据等等的监视下，在从事各种形式的生产活动时又处在另一种或多种其他的监视下。人的内心早就不堪重负，这也是为何全球范围内现代人的心理都更多地出现问题的根本原因。

这个时候，奥尔什方出现了。虽然中世纪的骑士精神比资本主义的口号内容还要落后和腐朽，但是其拥有资本主义所提倡的东西里没有的，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真诚的交流，尽管在骑士精神下，这种真诚只可能被限制在一个狭窄的范围内，但是这对玩家们来说已经完全足够。因为在游戏中奥尔什方真的最在乎光之战士，时时事事想着光之战士。这种人对人的真心是无论资本主义刚刚出现还是现代资本主义下都找不到的东西。我们在资本主义那里能找到的只有算计，阴谋，欺骗和无止境的竞争。之所以只能找到这些，也还是因为这些东西根源于资本主义发展的经济要求，各公司要守住自己的商业秘密，不断加快研发科技和加速生产，以抢占市场来垄断以求吞并竞争对手和剥削绝大多数人民。资本家则成为资本发展的代言人，在金钱的轮转与随之而生的无止尽的贪欲中让世界陷入一次又一次新的内耗中。这样，这些源于资本主义经济基础的东西就随资本主义的发展而渗透到资本所到的方方面面，它轻而易举地从经济领域溜到社会意识中，转变了形态后就开始毒害着并且不断毒害着人们的精神。

如果要作形象的比喻，奥尔什方对玩家们的所作所为像一剂解毒药，又像浇灌在早已干枯龟裂的大地上的一场短暂的细雨。虽然他是虚拟的，虽然他表现出来的精神是来自更加黑暗落后的中世纪的，但是这一次，骑士精神发挥了它的积极作用。通过奥尔什方，人们得以短暂地从现实中解开剧毒，抬起头来接受甘露的浇灌。这是在当今时代不可多得的人文关怀。所以，奥尔什方的悲剧给玩家们带来如此巨大的痛苦，其深层原因正是因为我们又失去了人文关怀，我们不得不随着奥尔什方的死被重新抛入冰冷的现实和残酷悲壮的游戏剧情。

如果始终生活在黑暗中，黑暗就不是黑暗。如果见过光明后再重回黑暗，黑暗就会带来无法忍受的痛苦。

虽然FF14也是公司做的游戏，资产阶级只可能在游戏中而不可能允许现实产生大规模的骑士精神或者更高的共产主义精神，但无论如何，哪怕是在游戏中也好，奥尔什方给痛苦的人们带来过精神上的安宁，让人们短暂看到过人文关怀的光辉和真心与真心的交流，这就是一件好事，能帮助人们短暂从现实中抽离出来并且看到现实的不合理之处。这或许也将成为未来变革这个世界的一股小小的和意想不到的正面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