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摩根/春田】Ophelia

对就是那个亚瑟摩根和那个春田。那个荒野大镖客2和那个少女前线。那个……算了,就是个脑子一热的拉郎/娘梗(?不是明显的CP向。去年看到limtoys家亚瑟兵人开订后的激情创作,封面是约的稿,本来说收到实物就放出来,但结果疯狂跳票(。唉就等着回家和我的春田摆一起了,sob
……等收到了再写一篇吧,现在看起来也不是很满意,姑且存个档。
只要我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发,就没人看得到我来丢人了
Warning:对原作剧情有轻微改动/设定冲突捏造有/个人理解偏差有/看起来瞎编的细节真的是瞎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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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 long as there are starving beasts like you and me
Brand new worlds will be bo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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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1889年感恩节的前夜,气温格外的低。正午刚过,安尼斯堡的上空便开始纷纷扬扬下起雨。浓密的灰色云朵将天空包裹了起来,一丝半缕的光线都无法穿透它们的封锁,凝重、平静的沉默如同垂在头顶的厚重帷幕,只有雨水滴落在地面上,间断不歇的啪嗒声和遥远矿山上传来的沉闷嗡鸣奏响了永不停歇的乐曲。已经有人点亮起风灯,把它摆在堆叠的木箱上,紧挨数根被浇熄的蜡烛,橙色光晕在冷僻森寒的小镇里开辟出一块略微有些温度的微小空间,而弧形的外壁则倒映着整个灰暗又模糊的世界。马蹄落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面上,发出的脆响如同弹壳坠下,再拔起时带走好几滴黏糊糊的烂泥,头顶上,缕缕黑烟在电杆之间盘旋,他将帽子向上推了推,用手抹了把脸,试图让视线更加清晰,不断有液体滑落,冰冷,刺痛,仿佛是雪与血的混合物,但其实除了水之外什么也没有。
这座小镇显然还没收到追缉的消息,透过雨幕,沉默的黑影们环绕在街道两侧,也许除了矿洞崩塌、火车倾翻,没有什么能打破这片沉寂。像往常一样,他把马拴好,翻身下来,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一根胡萝卜递了过去,那匹和他同样湿透了的马只啃了半截便不愿再搭理他,自顾自的垂下了头,将鬃毛上的水甩在他的身上。它很累,他也是,因此他只是简单地拍了拍它的脖颈,不再去打扰这疲惫的动物,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地板上没有铺地毯,没人来打扫过,狭窄的回廊将所有轻微的响动无限放大,脚下的条形木板大多都裂开了,雨水顺着大衣下摆不断落下,消失在湿漉漉的鞋印里。和往常一样,永远是右边的第一间房,这次有人提前付了钱。将手按在了门把手上,他犹豫片刻,还是拧了下去。刺耳的金属摩擦时的响声像是在神经上来回拉动的短锯,他盯着自己右手的手背,苍白的皮肤上能清晰地看见如同蛛网般的青筋凸起,伴随门缝里飘出的暖意,某种苦涩的味道开始蔓延,或许这只是暂时的缓解,在深渊中的小憩,短暂而又残忍,但绝望的人总是孤注一掷;他知道谁坐在唯一一张扶手椅上等他,就像守在诊断室里的医生。
“斯普林菲尔德小姐。”
他说道,轻轻咳嗽了起来,反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听到声音,正坐在窗前,茶色头发的女人转过头来,墙壁上斜挂的镜子里映出她的容貌,那是张相当年轻的脸,有着和他相同的碧绿色双眼,她的手放在了桌上,洁白的手套纤尘不染,缭绕在房间中的腐烂、恶浊的气味丝毫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无论何时,她的脸上永远浮现出令人心神安定的微笑,就像是在春天里无声开放的鲜花一样。可是鲜花,美丽,柔和,拥有梦幻般的色彩——它们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就像现在这样,屋子里光线昏暗,然而火炉里跳动的金色与红色的火焰,却仿佛在她的脸颊上镀了层淡淡的光晕。
“摩根先生,您看上去很疲惫,我泡了茶,您要来一杯吗?”
“你知道那东西对我没什么用……不过,谢谢你。”
亚瑟摇摇头,摘下了帽子,挂在衣帽架上,然后是同样透湿的外衣,身上只穿着长袖衬衫。话虽如此,他还是从斯普林菲尔德的手中接过了递来的杯子,融融暖意透过焦黑的铁皮传来,寒冷褪去的时候留下针刺般的疼痛,渗入血管,搅动起鲜红的液体,令血管的外壁随之突突跳动起来,这样的疼痛能暂时驱使缭绕在脑海中的思绪退去,多少令疲惫的灵魂喘口气;他低下头,浅棕色的半透明液体正缓慢的荡漾,一片寂静,浓稠的色泽中看不见他的脸,薄雾缭绕,那情形像极了倒扣在空中结冰的蛋壳。
“我把他赶走了。”陡然,他开口了,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或许房间里还矗立着第三个人,无法得见的幽灵,正冷冷的站在角落里注视着他们。颤抖的,嘶哑的,作为开场白来说,它听起来既没头没尾又毫无意义,斯普林菲尔德放下了咖啡壶,她抿起唇,转过身来,安静等待。亚瑟抬起头朝她的方向瞟去,在与她的视线相遇的时候,他却习惯性地将视线移开,等了几秒,才让自己的呼吸恢复正常。以稍慢的语速,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把他赶走了,他问我为什么……我没解释,我不想说一个字,妈的,他说他不想走,但是我还是把他赶走了。”
“或许真正该走的人是我。”
窗玻璃上满是积年烟熏火燎后叠成的污渍,哪怕用匕首刻划上去都无法留下什么痕迹;你永远无法对一个刚以矿业兴旺起来的小镇要求太高。雨滴敲打着窗户,每一下敲击都令它摇晃,他听见她柔声叹了口气,随即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却一言不发;他们都是。如果说现在房间里已经沉默良久,那不过是因为她留给了他重新冷静下来的时间,在这期间,他喝完了杯子里剩余的咖啡,总要有些东西填满喉咙的空隙,随便是什么都行。而当他垂下手的时候,热量开始从已经空无一物的咖啡杯里四散逃离,直到斯普林菲尔德的双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绒布的触感柔和,几乎感觉不到藏在其下的坚硬金属的轮廓;那摸起来像极了人工安装上去的义肢。
“别这么说。”即便她做不到对症下药,她依然用她那一贯的态度低声安抚面前的男人,“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在努力去弥补这一切。”
听到她的话,亚瑟条件反射般地摇了摇头,水滴沿发丝甩落,在斯普林菲尔德的手套上留下好几块浅灰色的阴影,“我不懂哪里出了问题……好像这个世界都不对了。”他动了动嘴唇,想要向她解释三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可斯特劳斯那张仓惶、惊恐的脸甫一出现,他的胃部就像是重重挨了好几拳,恶心感不断翻涌着冲向喉咙,那双瘦长的手拽住他的袖子,然后是下摆,他的挎包,其他人的面容在怒火的燃烧下变得模糊不清,亚瑟闭上眼,只觉得心脏疼的难以忍受,“斯普林菲尔德,我……”
剧烈的咳嗽声中断了后面的话语,也暂时将咄咄逼人的思绪驱散开来,待眼前飞舞的白色斑点和黑暗逐渐消失,他发现自己正将头搁在斯普林菲尔德的肩头,而她的双臂正稳稳托住了他,不至于使他摔倒在地。原本他的身形较之面前的女人来说自然要高大许多,现在更像是她承受住了他全部的重量;那却又非常自然,曾经他数十次站在开阔的草原上,会将手里的步枪放在身边,单手撑着枪口,眺望远方。
“我明白。”
斯普林菲尔德止住了他的话语,她的声音传到了亚瑟的耳中,却又变得模糊不清,亚瑟闭上眼,让沉重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这时,她朝前迈了一步,他往后退去,后来才明白她是想将他扶到椅子旁坐下。他注视着她松开手,那头柔顺光滑的长发编成辫子,越过肩头搭在了胸前,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摆动,亚瑟将茶水一饮而尽,本想习惯性地开口感谢,却忽然觉得自己嘴里像含了块石头,想说的话一句也吐不出来。
他是在夏末的时候与斯普林菲尔德重逢的,也或许靠近秋天,时间过得太快,谁也说不出太阳究竟是否还能照常升起。那时候,他们刚从古巴回来,令人费解的是,分明那时接连不断的遭遇了剧变,而现在让他回想起来,一切都似乎溶解在南国半岛的烈日之下,像是隔着薄雾在观看河对岸的景色,既看不真切,也无法具体描述出所见所闻。唯独能说的是生活日趋艰难,低沉悲观的情绪渐渐在营地之中蔓延,从河里和潮湿岩洞外的沼泽里弥漫升起的湿润水气更加重了这种末路穷途般的氛围——尽管德奇和麦卡还是一如既往的保持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心,这种时候,他更愿意称之为盲目的信心。
在那个见不到日光的下午,亚瑟的记忆停留在同唐斯太太分离的那几分钟里,他不记得自己怎样和她交谈,怎样劝她离开安尼斯堡,更不记得晕倒在诊所的前一刻究竟是否真的产生了幻觉,因为他本该是摔到地上,溅一身泥或是留下几处伤口,而不是在醒来的时候闻到浓厚的酒精气味,手指按在了亚麻布缝制的床单上。室内阴凉的甚至有些寒冷,有人用报纸封住了大多数窗户,只留下两扇缩在角落里,几乎已经看不清本来颜色的玻璃窗通风透气。亚瑟皱起眉,他想要坐起身,却被一股轻柔的力量止住了动作,接着是椅子挪动的响声,鞋跟落在地板上,如同烧焦后的木屑末的味道涌进鼻腔内,这时他才意识到它实际上来自于他的身体内部。
坐在床边的女人正托着下巴望向他,房间里没有人,医生,护士,什么都没有,只有他和面前这位与他的步枪同名的女人;她的容貌和一年前、三年前乃至于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都毫无差别。而他的牛仔帽正放在他的床头,连上面的灰尘都被擦拭干净。
“好久不见了。”他听见斯普林菲尔德又慢又镇静地说,她的声音很甜而且很流畅,尽管在此之前他听过她用这种缓慢、轻微的声音和他谈话,也许正是这种从容的缓慢,才使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着安抚人心的作用。“我听说了一些发生的事情……”她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我回去过黑水镇,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我也是。”亚瑟勉强笑了笑。她的手落在了他的肩头,不得不用上些力道才能保持平稳,因为他的身体发冷,不停的颤抖,“怎么回事。”他问。
“结核。”斯普林菲尔德的声音飘渺又遥远,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见了她的啜泣声,那时他的耳中嗡鸣声响个不停,把意识彻底搅成了团泥浆,“方才我让医生给你打了一针,他让我建议你去温暖干燥的地方静养,你想和他聊聊吗?”
“不。”
那时候陷入了沉默。亚瑟从床上坐起来时,她的视线已经转向了另一端,盯着从门缝里钻进来的光线,在她的脖颈上又多了几道纤细的裂痕,一直蔓延到衣领覆盖的地方,消失在黑暗中。
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斯普林菲尔德在罗阿诺克山附近弄了栋野外的小屋,那地方大概在山坡上,阳光充足。在那件事后他经常去拜访。天气越来越冷,斯普林菲尔德并不总是在家,但无论何时,壁炉里永远有火焰燃烧。大部分时候他仅仅是歇息片刻就转身离开,或者打开一瓶啤酒,把瓶盖留在橱柜底下的角落里。如果他正好碰见她在家,他们会简单地聊上几句,配上她准备的松饼和咖啡;手套的长度又往上加增了一截,尽管如此,她提起咖啡壶和端起枪的动作同样平稳有力;甚至有一次他还撞见了她正在把莫弗里帮的尸体往树林里拖去,那儿早挖好了坑,铲子正插在树旁。
亚瑟从没问过她离开黑水镇的那大半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正如她同样没有问过他(和他的帮派,斯普林菲尔德对他的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清楚)是如何落到这个地步。上次他们分别的时候,斯普林菲尔德说自己已经找到返回原本世界的方法,很快她就能回到那群姑娘们身边,甚至她还取笑了亚瑟最开始真以为她是他那把斯普林菲尔德步枪变成的女孩,视线落在她的胸部上还红了脸,好一阵子都不愿意带栓动步枪出门。在酒吧里,他们对饮了好几杯,亚瑟的脑子里尽是何西亚描绘的诈骗计划,触手可及的巨额财富和酒精带来的热量把他的脸颊冲的满是红晕;发自内心的,他相信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敬未来。”在轻快的钢琴声中,他醉醺醺地搂住斯普林菲尔德的肩膀,她正唱起了首谁也没听过的歌,手中的啤酒瓶同每一个经过的人相碰,颜色相同的眼睛里写满了同样的兴奋,“敬我们都能回家。”
而后来发生的事情,谁都没有答案。
旅馆里的温度开始下降的时候,窗外的雨适时的停了下来。从云层的边缘,隐隐约约透出了暗红与昏黄的光晕,在离开旅馆的时候,斯普林菲尔德又付了一个星期的房费,告诉店老板替她保留下那间小屋。马蹄踏在地面上,划破了泥泞的痕迹,这时的气温还没彻底降到冰点,他们沿着铁轨逆向而行:从这儿回到河狸岩洞的路太远,树丛里尽是随时会冻住的水洼,至少等到第二天。当她认真起来的时候,亚瑟永远也拗不过她,不过她说得对,光是修好的道路就已经足够难走,被碾压过的杂草和淤泥在道路两旁堆积了起来,凉飕飕的空气刮过脸颊,他侧过头去,不知何时,斯普林菲尔德散开了她的辫子,转而将它扎成更方便行动的马尾。
“鹿。”她瞥了眼森林中闪过的阴影,对着他做了个口型,那大概是只白尾鹿,全美洲东部四处都能见得到,林木幽森,只有在阳光落下的间隙能够得见它的身姿:它跳过枯枝落叶,敏捷地避开了障碍物,以几乎和他们同样的速度并驾齐驱。“它受伤了。”斯普林菲尔德略微提高了音量,风将她的声音吹的有些支离破碎,“有血的气味。”
亚瑟抬起眼望去,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片刻便发现了问题所在,“它的脖子。”环绕在颈部的毛皮凌乱不堪,隐约可见撕裂的创口,血珠被抛在空中,重重坠落在地,驱使它的与其说是肌肉间自然的力量,不如说是回光返照的惯性,树枝擦过它的耳尖,半片枯叶落下,“是枪伤,它快不行了。”
地面上处处是水洼,银白的光晕散落得到处都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泥土和枯枝败叶的腐烂气味涌入鼻腔,想要抽烟,这个念头始终在他的脑海中缭绕,斯普林菲尔德禁止他这么做,至少在她面前不行。她想尽一切办法来延续他的生命,以这个时代所能付出的最大努力,从草药茶到针剂她都尝试过,我可是做过战地急救兵的,她在给他注射的时候语气略带骄傲的说道,尽管是因为人手不足,不过我也很认真地学习过,泡咖啡也是,格里芬的女孩们得需要人来照顾。
他们到达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十一月的夜晚阴冷昏暗,几乎看不到一丝光芒,只有提在手中的风灯勉强照亮脚下的方寸之地。树丛化为了黑黢黢的大块浓墨背景,在摇曳的深灰色阴影的衬托之下,更显得他们形单影只;他和斯普林菲尔德,他们是道路上唯二的行人,在橡木、栎木和山毛榉之间缓慢前进,跳过一个个枯枝与石块,就像在一条有无数破洞的长长隧道中穿行。
那一次,是亚瑟先跳下马来。即便除了低温外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他总是想起穿过西伊丽莎白岭的那个夜晚,他们进了门,一切依然如常,马厩里没有尸体,屋子中家具陈设摆放整洁有序。斯普林菲尔德将风灯挂在屋檐下,为了不让他们的情绪受干扰,她锁死了前门,将窗帘拉上,点燃了壁炉,亚瑟坐了下来,在火焰里,扭曲的阴影跳动着。
“斯普林菲尔德……”
他刚开口,声音便被刚摘下背后步枪的女孩打断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摩根先生。如果我们只看到我们愿意看到的,相信我们愿意相信的,我们自然不需要去思考。”正坐在桌旁,借着风灯的光芒,斯普林菲尔德正将手里的子弹一颗颗压进步枪的枪膛内,清脆的咔哒响声令跳动的微末火光也随之摇晃起来。一共5发,她将弹夹推拢锁死,端起枪,眯起眼睛校准瞄具,墙壁上的影子纹丝不动,“这是你和他们不一样的地方。”
“你完全可以叫我亚瑟。”
她耸耸肩,重新拉开保险,将它平放在桌面上。
“……等到了圣诞节,你可以尝尝我烤的苹果派。”亚瑟听见她略微提高了声调,想让话题听起来轻松些,“你可以把它们带上,分给你的朋友们,你知道吗?曾经有好多人称赞过我的手艺。”
“你会做苹果派?”亚瑟抬起头来,温暖的空气令他的手终于不再冰冷,“无意冒犯……”
“这可不太礼貌,摩根先生。”
至少在斯普林菲尔德这里,他们都在假装时间还停留在三年前,互相开些无关痛痒的玩笑,讲述彼此的冒险经历,话题会一个接一个地说下去,尽管大多数时候更像不甚高明的舞台剧演员。她故作恼火地站起身,一边把桌上的餐盘朝亚瑟的方向推了些,自己又回到了厨房里,重新倒了两杯热茶,在他确诊结核后,她再也没有冲过咖啡。
“你没有回去,为什么?”亚瑟说着,一边低头看向手里的茶杯:“你应该离开这里的,这不再是我们熟悉的美国了。”
似乎觉察到这句话中隐藏的确凿无疑的判断,她故意回避了这个话题:“我也不熟悉1897年啊,摩根先生,按理来说,我的原型应当在四年后才出现的。”
意料之中,“是的,我想也是。”这句话作为话题的结束,未免也过于生硬了,“斯普林菲尔德,我想,像你们这样的人形,也会……”
“你是想问退役,或者拆解吧。”斯普林菲尔德了然的笑了起来,她歪过头,用那种随时会哼起小曲的嗓音说道:“还算完整的话能被送到咖啡馆之类的地方去做服务生,抹掉记忆,拆掉改造加装的部分,民用的人形不需要这些……或者成为其他斯普林菲尔德的零件。当然,如果没办法回到指挥部的话,剩下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亚瑟张了张嘴,“啊……”有时候他能够看到故事的结局,有时候这会成为让他加倍痛恨的能力,重新吸入的空气里蕴含淡淡的铁锈味,即便斯普林菲尔德的话语不过是证实了他长久以来的一个猜测。茶色头发的女孩反倒是毫不在意的耸耸肩,“所以我逃跑了……我不知道,如果是从前的我,大概会毫不犹豫的回到她们身边,和她们一起死去。”她说,“不管怎么样,战场是不会变化的,或许我只是想死在更像家的地方。”
“这或许也是你和她们不一样的地方。”
他从眼角看去,她正侧过身去,肩头微微颤抖,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一滴接着一滴,落在依然崭新的深蓝色外衣上。每一次落泪仿佛都卸下了曾经压迫在她肩上的重担,令自由的空气挤进密不透风的黑屋内。艳丽的花朵在凋落后,剩余的部分依然能成为滋养同类的养分,茎秆上会长出新的鲜花。一模一样,颜色和形状毫无区别。椅子在地板上拉出了刺耳的响声,斯普林菲尔德陡然站起身来,亚瑟注视着她跌跌撞撞朝卧室的方向走去,步枪放在桌上,枪托上不知何时刻上了一对修长的鹿角。方才在密林里,她失控似的对着那头垂死的鹿开了枪,它的身子在滞重的停顿后,从山坡上掉了下去,坠入深谷,弹夹里的子弹尽数打空,与其说是她杀死了这可怜的动物,不如说是她奏出的乐章伴随它拥抱死亡;一枪没中,他凝视着她颤抖的双臂,什么也没说。
“您会把我写在了您的日记里吗,摩根先生?”
忽然,斯普林菲尔德停下脚步,她侧过头,轻声发问。这倒令他有些猝不及防,可还没等他回答,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后,那声响较平常来说要慌乱的多。
这天夜里他做了个难得宁静的梦,风在山谷间穿梭回旋,这里的景象格外陌生,他盯着脚下的深褐色、棕黄色的土地,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头顶的月亮惊人的耀眼,那上面灰色的坑洞和沟壑清晰可见,仿佛伸出手便能将它推往星海的深处。没有肆虐的暴风和碎裂的枯叶,没有熟悉的烟囱、砖石砌成的工厂和缭绕在头顶的浓稠烟雾,也没有枪声和马蹄声,横亘大地的铁轨宛如撕开土壤的伤疤,依稀可见纯净的雪在其间闪耀;就好像他不过是在一个空空荡荡的鱼缸里晃悠。
曾经斯普林菲尔德对他说过,在她的时代里,人类已经发明了攀登月亮的装置,封闭的潜水艇能进入数千英尺之下的深海,五个小时不到就能从这座小木屋回到黑水镇——从天空中飞过,在云层上俯瞰大地,纯粹依靠石油驱动的钢铁载具,她用铅笔在报纸上粗略的画了个草图,棱角分明的双翼横亘在通缉令的两侧,它不光能够运送乘客往返,也能从云中扔下炸弹——这一切听起来荒诞的像是从疯子的幻想中走出来的那样。在这个荒芜的梦境里,他想起斯普林菲尔德描述的景象,她几乎从不谈论爱和梦想,而他谈得最多的则是生存,这是世界游戏的代名词。
他的西部,她的格里芬,追缉他们的平克顿和她与她的同伴们对抗的铁血,所有美好与悲哀的事物都将消逝,永恒不变的只有战争和无意义的死亡。
步入结局和做出决定的时刻到来了,短短三天内,他所熟悉的世界彻底滑进深渊里,那些支离破碎,或大或小的悲剧终于乱糟糟的纠缠在了一起——萧条的年代,行将消逝的年代,各种事件接踵而至。不错,他终于知道了叛徒是谁,可万事已成定局;蓝尼死了,尚恩死了,约翰也生死不明,留给他的选择所剩无几。亚瑟回过头,确认阿比盖尔依然跟在他们身后,平克顿的追兵暂时放弃了追杀的意图,赛蒂也轻轻拉起缰绳,放慢了速度。她率先跳下马,将手中的枪重新上弹,随后是亚瑟,阿比盖尔依然坐在马背上,她的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起先,他们谁也没想到枪声是从斜后方传来的,但当西装革履的侦探们开始摔下马背,扭过身去开火的时候,亚瑟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说实话,他并没觉得有多么意外。此刻,斯普林菲尔德正赶走了她的马,特意地,她站在树荫下,距离很远,隐约只能看见人形的轮廓。赛蒂皱起眉,她想举起枪,亚瑟的手慌忙按在了枪管上。
“我认识她,她是我的朋友。”他在赛蒂的眼中看见了一丝不信任,她抿起嘴唇,神色有些不赞同,“让我去和她说说话吧,我很快就回来。”
亚瑟走过去的时候,斯普林菲尔德正抱着她的步枪,静静站在路边眺望远方依然冉冉升起的浓烟,赤橙色的落日在她的茶色长发上镀下行将消亡的光晕。在万物寂然无声的时候,这支枪看起来就像她身体的一部分,是她的延伸,如同手臂和双脚,这不是头一次他见到她提枪射击的样子,女人的娇小纤细与杀戮的残酷暴力合二为一。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按在了她的肩上,斯普林菲尔德曾经开过玩笑,若是在礼堂里奏乐,他们会是最好的舞伴,牛仔与他最爱的枪,没人能胜过他们。
“你……”
“别这样,毕竟我也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了。”
斯普林菲尔德叹了口气,无论何时,她脸上的笑容似乎都不会消失。他深深望向那张熟悉的脸,碧绿色的眼睛,茶色的头发,亚瑟抬起手,他的手指落在撕开脸颊的空洞上,陡然,她像是被扇了一耳光似的侧过脸去,眼睫毛颤抖个不停。
“对不起。”他低声道歉,收回了手。
“没有事。”斯普林菲尔德转过头来,眨眨眼,并没有恼怒的意思,“我只是……不太习惯。”
“你打算怎么办呢?……阿比盖尔她们要走了,你可以和她们一起,赛蒂会保护你们的。”
她摇摇头,露出了半个虚弱的笑。“我不是真的人类。”她小声提醒道:“你还记得吧。”
“我知道。”
亚瑟扭过头望了她一眼,其实他对这件事依然没有什么真切的概念,他知道身边的女人也清楚,哪怕他亲眼见过她的手掌裂开到手腕依然能活动自如,虽然不得不用手套包裹住,免得在人群中引发骚动——她说这个时代的技术修不好她的故障,就像他们治不好我的病,亚瑟补充道——这令她侧过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说到底,她的外形太像人类了,甚至比起某些人来说要更加接近这个单词的定义。在方才的战斗中,她吸引了大半的火力,想必平克顿的侦探们死前都在疑惑,为何那在马背上飞舞的白色长裙被染红后也永不停歇,而这就是缘由: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皮肤撕开后内里的样子。
他们都没在说话,赛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正拉着阿比盖尔的手嘱咐些什么,
“斯普林菲尔德,你在听吗?”亚瑟的声音很低,很小,他听见自己说道:“我快死了。”
“我们都会死的。”她温柔的回答道,就好像他刚刚说出了谜语的谜底。
他清楚她的意思,枪械需要定期保养,必要时更换零件,打磨锈迹,它们被制造出来的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夺走生命,带来胜利——或者是解脱。而斯普林菲尔德留下来的原因究竟是哪一种?他不得而知,沉醉在她的陪伴中,亚瑟隐约也明白,即便斯普林菲尔德说过,她们制造出来的目的是服务人类的需求,可她并不会服务于每个人类;他们互相需要,同时心照不宣。
“我曾经总感到——不能准确的说是感到空虚,人形谈论空虚是不是很可笑?但是——你一定也有过呆在了不属于自己的地方的感觉?睁开眼睛,内心空空荡荡的失重感?”
亚瑟看了看她的脸,那上面的答案不言而喻。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故事的结局,就像所有童话故事和冒险小说都会描写的,恶人得到了惩罚,善良的人们幸福地生活了下去。在橙色的光芒下他望向斯普林菲尔德,最终证明,此刻她的出现只是一个虚假的安慰,因为接下来她的离去同样猝不及防。始终,他仍然怀着百分之五十的希望和百分之五十的释然想起了非人的女孩和她的枪,从外形到颜色都像极了商店里售卖的同名武器——可它的装填速度更快,弹容量更大,射程也更远——就像满脑子塞满了近未来知识的斯普林菲尔德,那始终不是属于这个年代的东西。
“请听我说,没有人可以阻止夕阳西下的,摩根先生。”
她吃力地踮起脚,将双手捧起他的脸颊,他分不清听见的金属响声究竟来自于机车驶过铁轨的动静还是斯普林菲尔德本身,尽管她的容貌一如二十余岁的模样,可她的身体比垂死的老人还要朽烂。他急促的呼吸着,将咳嗽的冲动强压了下去,就好像他仍然是一个健康、充满活力的牛仔。然后她将额头抵在了他的额头上,冰冷,坚硬,近乎全然失去了肌肤的柔润。我也要走啦,她笑起来的时候,翠绿色的眼睛中尽是忧伤,尽管如此,她的声音依然镇定,就像雪山上终年冻结的湖泊,泛不起任何波澜。亚瑟伸出手,搀在了她的手臂上,帮助她站稳脚步,他从她的身上感到了某种同病相怜的悲哀,和约翰、赛蒂甚至是这世界上任何人的悲哀都全不相同,那不是爱,爱是所有痛苦和欢愉的根源,只不过碰巧在人生的一小段时刻中,如同河中的气泡,短暂的融汇在了一处;他们在彼此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缺失的某块碎片。在经历了风光和离散后,气泡会破碎,归于流淌的河流,巨大的气泡,前所未有美丽的气泡,它在闪闪发光,直到最后一刻。
亚瑟握住了她的手腕,这对整个美国、整个世界来说什么也算不上,冬去春来,生活在明亮美丽的天空下仍然如常地继续着,鸟儿会再度开始歌唱,他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斯普林菲尔德指尖的余温,或许有一天会有人在他的日记本上看见怀抱着步枪的少女,并惊讶于为何如此与工厂里制造出的人偶如此相像。前所未有,他的意识如此清晰,亚瑟低下头,那柄步枪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地上,沾染上淤泥的污渍,而斯普林菲尔德脸上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美丽。
“但黎明终将到来,到那时,我们会在日光下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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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也是很多年前玩的烧钱了,如果关于烧钱的设定有出入就当是我瞎编好了
**再看一遍:我他妈都写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