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新 时间之外的人
铁链摩擦在一起,沉闷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深色的窗帘紧紧拉上,分不清昼夜。
男人很高,黑色的皮靴在地面摩擦着,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匕首上的刃口此刻还没有滴血。
他微卷的发丝凌乱的覆盖在眼帘上,眼睛里还有光,手腕上都是伤,铁质的束具陷进皮肉。
男人叼着烟,凑近过来低头看他,仿佛在端详一个熟悉的人。
刀尖挑起他的下颚,在他的下巴上轻轻挑动,目光随着手一起往下游移,刀刃划过脆弱的喉咙,被禁锢在椅子上着的身体没法躲闪,献祭一样无法动弹。
刀刃轻轻压入皮肤。
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诫他,轻轻刺进去,划一下,像往常一样。
但是,血珠冒出来的瞬间,瞳孔里突兀的出现了红,仿佛受到了惊吓,露出比起被囚禁起来的人更害怕的样子。
他陡然惊醒,甩掉了刀,清脆的声音在地上擦划而过,尖利地刺痛他的耳膜。
男人抱着头,顺着被血染红的白色衬衫,眼睛停留在被解开的那颗扣子上一动不动。
男人穿着黑色的皮衣,无边的夜色里,不时有猩红的一点火光闪现,他拖着沉重的蛇皮袋沿着漆黑的街一点点漫不尽心地走过去,地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印,袋子里女人的头颅露出来,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红蓝白三色的编织袋口晃动着,黑色的头发上粘着已经干涸的血,眼睛圆睁,瞳孔中充满了惊惧,没有焦距的瞳仁除了死亡映射不出任何物体。
男人低头看了眼女人死去的脸,沉默着叹了一口气,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窨井盖已经打开了,隔着皮革手套,他最后抚了下女人的头发,随后,毫不犹豫地将尸体推进了下水道。
物体坠落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响起。
水花一样乍现又消失,他对着已经毁坏的监控笑了一下,起身走了。
不对,他不是走了,是消失在了这条街道上。
那里,只留下一条长长的锈迹般的托擦而过的血痕。
凌晨两点,黑羽快斗站在这里,望着阴森的街道,像是被遮住了眼的黑暗,路灯时明时暗,连月光都照不进来。
尸体就在这里发现,女人被割开了喉咙,碎肉和血块一起喷了出来,白色的衬衫上是一条条血渍。
女人失踪了半个月,没有人找得到她在哪,突然失踪,半个月之后,又突然出现,她成了一具尸体。
黑羽快斗一步一步走过去,模拟着凶手的脚步,他将书包拖在地上,一遍遍在这条街走过。
巷子很深,里面有一点点灯光,很小的一点。
会不会,有目击证人?
黑羽快斗犹豫了一下,朝巷子深处走过去,这条巷子两旁的人家都紧闭了门,深夜里,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躲避。
只有最深处还留着一点灯火。
黑羽快斗浑身冰凉,像幽魂一样站在门口,向里望去。
透过老式的玻璃窗,他看到有个男生坐在小桌子旁,身上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借着台灯的光正在做作业。
就是这盏台灯散发出的光晕吸引了他。
灯下,男生的侧脸干净柔和,应该是碰到了难题,他咬着修长白皙的指节微微皱眉在思考什么。
黑羽快斗觉得心窍被什么轻轻撞击了一下,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盯着对方瞧了好一会。
不知道能不能敲门,半夜里,去打扰人家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那一点点萤火一样的灯光好温暖,他魂不守舍,痴痴望着里面温柔的人,不敢靠近又不想离去。
题目很难,工藤新一打了个哈欠,开始伸懒腰,一抬头突然发现门前站了一个人,他被吓了一跳,凳子往后倒去,他差点仰面摔倒,受到惊吓后睁大的双眼瞪着默默站在门口的人。
黑羽快斗也是一惊,手一松书包就掉落到地上,他尴尬的摇着,“对、对不起,别怕……别怕……”
他开始往后退去,游移着脚步变得坚定,他转身就想融入黑夜。
工藤新一开始受了惊下后,看见只是个穿着一样校服的男生,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像是学弟。
一副伤心无望的样子,这么晚了还没回家,怎么回事?
他打开门追上去,脚边踢倒了他的书包。
“同学,你的书包!”工藤新一小声喊到,“你回来——”
巷子里其他人家已经熟睡了,他可不想吵醒别人。
黑羽快斗听见他的开门声,就停止了脚步。
他慢慢回过头,看见工藤新一站在门口,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拎着自己的书包,还轻轻拍了几下灰尘,校服的裤子有点短,露出一截光裸的脚腕,白生生的很惹眼。
黑羽快斗咬了下唇,低声打招呼,“你、你好,我叫黑羽快斗。”
工藤新一朝他招手,“你也是江古田高中的学生呀,我是高三B班的工藤新一,你呢?”
黑羽快斗朝他走过去,到门口的时候被他抓住手腕拉了进去。
工藤新一的手很温暖,像那盏小台灯一样,暖融融的。
阴冷都被关在外面。
工藤新一将床铺收拾了一下,拍拍示意黑羽快斗坐下。
“我是高一新生,我叫黑羽快斗,学长好。”黑羽快斗还有点拘束。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家?”
黑羽快斗愣愣看着他,等了一会才想起来回答,可是,似乎想到了什么难受的事,刚刚还有一点雀跃的脸色变得僵硬。
工藤新一给他到了一杯水,放到他手里。
杯子里的热气熏红了黑羽快斗的眼睛。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工藤新一将凳子搬过来,和他膝对着膝坐下,“黑羽同学?”
“学长,一周前,前面的街上发生了凶杀案,您听说过吗?”黑羽快斗鼓起勇气,他紧紧握着被子,隔着玻璃杯手心被滚烫的开水烫红。
工藤新一很震惊,“凶杀案?”他仔细回忆,半晌摇头,“没有听说过。”
黑羽快斗有点失望,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该问的警方都已经问过了,警察都找不到目击证人,何况是他呢。
“被害人……是你认识的人吗?”
“嗯,我的朋友……”黑羽快斗声音低沉下去,“我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工藤新一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他,他只是把杯子从黑羽快斗掌心拿出来,展开烫红的掌心,低下头,轻轻吹了起来。
他的气息落在黑羽快斗手心,像是一片小小的羽毛,柔柔弱弱,一点点凉、一点点痒。
“就在前面的街口吗?”
“嗯,离巷子口不远,她……凶手掀开窨井盖,把她扔进了下水道。”
黑羽快斗这么多天,一直憋住的痛苦,随着这一句话,像是开启了一个开关,麻痹感一瞬间褪去,痛感汹涌而来,鼻腔酸涩,眼泪一瞬间聚集。
“他毫不留情的,杀死了她,把她扔进了下水道。”黑羽快斗一边哭,一边又咬牙切齿,“我会抓到他,我发誓,一定抓到他,让他下地狱!”
工藤新一知道任何安慰都会在死亡面前变得无力,他只是起身抱住了少年,轻轻安抚。
“你会做到的,你会的。”
黑羽快斗把压抑了许多天的愤怒痛苦一次性的发泄了出来,他的镇定和冷静都是伪装出来的,为了在警察那里查到更多线索。
但是,在这个冷漠的夜晚,他遇到了温暖的工藤新一,他被那柔和的声线击溃了心房,他把脆弱毫无保留的展露在他面前。
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人死了。
怎么可能不痛苦?
怎么可能冷静?
现在,工藤新一接待了陌生的他,体温从他身上传到自己身上,他好像又能呼吸了。
黑羽快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糊在工藤新一校服上。
工藤新一搂着他,把他的脸按进自己怀里。
黑羽快斗的哭声,是陡然停止的。
因为,他的脸贴上了工藤新一的胸口。
他愣住了,心跳猛得变快,胸腔里揣着兔子,兔子的后腿一直在蹬他的心脏。
这个……这个……是什么情况!!
有种贴到了不该贴的地方的错觉。
我紧张什么,我突然脸红什么,是学长又不是学姐!
“没事了吧?”工藤新一看他突然安静下来,便开口询问。
黑羽快斗支支吾吾,点头。
工藤新一不知道他的心思,他看见人终于安静下来,就从口袋里抽出一条干净手帕给他,“擦擦吧,喝点水。”
黑羽快斗机械地点了点头,接过手帕揉进手心里,没舍得擦。
“那个,已经很晚了,我、我不打扰学长了,我该回去了。”黑羽快斗知道工藤新一作业还没有完成,他脑子里又乱七八糟,他想,要不然明天去学校找他吧。
“嗯,你一个人回去,注意安全,是太晚了。”工藤新一没有留他,他把黑羽快斗送到门口,“巷子口的路灯坏了,你小心点。”
“好的,”黑羽快斗在门口回头,瞧着工藤新一的脸,问他“明天,我能来学校找你吗,学长?”
“当然可以啊,明天见。”工藤新一把书包递给他,再次叮嘱他注意安全。
“明天见。”
黑羽快斗对明天,又有了一点期待。
青子从失踪到被杀的这段时间,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有过对明天的期待了。
他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他很早就到了学校,迫不及待就往高三B班跑去。
因为太早了,教室里只有两三个学生。
“学长,早!”黑羽快斗对着里边喊了一声。
“你是,你不是我们班的吧!”带眼镜的男生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是的,我是高一新生,叫黑羽快斗,我来找工藤新一学长的。”
“哦……找工……什么?找谁?”
“工藤新一啊,高三B班。”
眼镜很厚的人仔细想了一遍,随即摇头,“学弟,你走错了吧,我们班没这个人。”
黑羽快斗的笑容微微僵硬,他抬头看了一眼门口,“没有错,是高三B班,工藤新一不在这个班吗?”
“不是不在,是没有这个人啊。”对方显然比他还疑惑。
“怎么会……学长,您、你肯定吗,不是和我开玩笑?”黑羽快斗疑惑了,他肯定自己没有幻听,工藤新一说的就是高三B班。
班里的另一个学生站了起来,手搭在黑羽快斗肩膀,“学弟,不止我们班没有,整个高三年级就没有叫工藤新一的人啊。”
他们不像是在开玩笑。
黑羽快斗一脸不可置信的后退,嘴里小声说,“我、我朋友和我开了玩笑,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失魂落魄走出高三部。
昨夜是做的一个美梦?
不对,手帕还在,工藤新一也不是他臆想出来的人,那温度、触感,都那样真实,怎么可能是幻想出来的?
去他家,对,去工藤新一家。
他只是没有上课,他一定还在家里。
黑羽快斗一路跑过去,那条老街行人很少,自从发生了凶案,在这里逗留的人就更少了。
他茫然地站在街道上,怎样都找不到昨晚的那条幽深的小巷子,白天,他更加看不到巷子深处的灯火。
不可能,他记得很清楚,就是这里的,怎么会找不到?怎么会没有的?
明明,明明手帕还在!
他记得工藤新一做作业的样子,他记得工藤新一伸懒腰的样子,手心里还有那杯水的温度,工藤新一留下的羽毛般的气息,他的睫毛很长很密,小扇子一样往他心尖上扫。
他什么都记得,现在,却找不回来?
像青子一样,找不回来了?
黑羽快斗孤零零站在街上,直到只剩他一个人。
天都黑了,他转身往每一个小巷子看过去,没有光,哪一个都没有光。
路灯都在散发出微弱的昏黄的灯晕。
他又回到了死亡地点。
没有工藤新一。
原来,工藤新一是他为了喘一口,留给自己一份念想而幻想出来的人。
黑羽快斗,你真可怜。
他看了一眼四周,漫步回去了。
哪里都是一样的。
他像是游魂,每一天都在这条街上来回游荡。
凶手的踪迹早就消失无踪,警察毫无进展。
黑羽快斗再次游走在这条街上,拎着啤酒罐。
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一样,没法呼吸,他快要窒息了。
工藤新一,帮帮我,新一……你帮帮我。
就算是幻想出来的也好,为什么我不能再幻想一次?
黑羽快斗跌坐在地上,啤酒罐已经空了,滚落出去。
他抱着膝盖,把头埋了进去。
头上的灯完全暗了下来,周围充斥着冰冷的气息,他坐在地上,毫无所觉。
脚步声由远极近,有人踩到了他丢下的啤酒罐。
“谁?谁在那里?”
黑羽快斗一瞬间就抬头了,他记得这个声音,刻在脑子里。
工藤新一打开手电朝他的方向照过来。
“快……斗?你怎么坐在地上?”
黑暗里,只有工藤新一露出来的那截脚腕格外清晰,白皙纤细,黑羽快斗坐着不动,等工藤新一靠近。
“快斗、你干什么?”
黑羽快斗骤然出手,狠狠的扣紧了工藤新一的脚腕,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快斗,很痛,你干什么?”
痛?
你明明,只是我为了自我保护而幻想出来的人,为什么喊痛呢?
你感觉不到痛的,只有我才能感受到。
也许很快,我自己也感受不到了。
他越抓越紧,在工藤新一脚腕上留下了清晰的指痕。
“真的很痛,放手,快斗!”
工藤新一不想弄伤他,所以没有忍心踢他,只是不断出声制止。
他知道,也许是黑羽快斗心情不好。
黑羽快斗抬起头,看了一眼工藤新一的脸,居然真的松手了,他一点点站了起来,靠近工藤新一。
“你、你怎么了?”工藤新一一步步后退,直到靠近墙壁,他实在没地方躲了,只好伸手抵住黑羽快斗的胸口,“快斗你怎么回事啊?”
既然是我幻想出来的,那么,我想干什么都可以的吧?
再温暖我一下,行吗?
他单手环住工藤新一消瘦的腰,扣着他脑后按向自己怀里。
“你……”工藤新一在震惊中开始躲避,他身后是墙,没有距离,身体在黑羽快斗怀里,被抱得很用力,少年的气就在颈边,他身体慢慢不再挣扎。
书包掉落在地上。
工藤新一头晕目眩,借着墙壁和黑羽快斗的手支撑身体。
“太紧了……”工藤新一双手突然被黑羽快斗扣住拉过头顶,黑羽快斗低头靠过来看他的眼睛。
“我去找你了,可他们说,没有你这个人。”黑羽快斗死死按着他两只手不放,“你是我幻想出来的人,对不对?”
工藤新一侧过脸躲避他又凶又伤心的视线。
“你、你小说看多了吧!你再不住手,我要生气了!”
黑羽快斗置若罔闻,按着他的手腕捏紧。
工藤新一被捏的很痛,生气了,一脚狠狠踩在黑羽快斗脚上。
黑羽快斗猝不及防脚上一阵锐痛,单脚在原地蹦了起来。
“哼,你活该!”工藤新一又生气又有点害羞,他胡乱拉起衣领,拎着书包往家里走,“你自己在这里幻想个够吧。”
黑羽快斗本来也只是微醺,让工藤新一这么狠狠踩上一脚,人已经醒得差不多了。
他一边跳脚一边跟上工藤新一。
“等等我!等一下!”不是,这怎么还让我幻想的人给狠狠踩了,好痛!
这么真实的痛感吗?
“等等我,学长!”
工藤新一到了他的屋子,气呼呼就要关门,差点把黑羽快斗伸过来拦截的手给夹了。
黑羽快斗不怕死,他在这里转悠了那么久,才又见到工藤新一,怎么肯就这样被关外边。
“你要是、要是再像刚刚那样,就别想进来了!”工藤新一心软,看黑羽快斗还在那跳脚,知道自己踩得重了。
时隔好久,黑羽快斗才终于又见到工藤新一,这间屋子,床铺,凳子,都和他上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在清醒和恍惚间辗转。
“你是真的吗,学长?”
“需要我再踩你一下吗?”
工藤新一将装有热水的杯子砸到他手里,鼓着腮帮子在凳子上坐下。
黑羽快斗直到手心触到熟悉的温度,才醒了点,他跟着就要坐下的时候,被工藤新一瞪了一眼,“我让你坐下了吗!”
“噢,那我站着。”
“说,怎么回事!”
“我,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你们班级了,可是,他们说,没有人叫工藤新一,整个年级都没有叫工藤新一的。”黑羽快斗有点委屈,脚尖在地上摩擦,好像还有点疼的样子。
“你问的谁啊,明天我去找他。”
“高三B班一个戴眼镜的学长,好像叫日下升平,还一个叫平井健一。”
工藤新一也皱起了眉,“我们班上,没有这两人啊,你确定去了高三B班?”
“是啊,没错。”黑羽快斗也有点糊涂了。
怎么可能呢。
明明,他们都是一个学校的,校服都一样……校服?
黑羽快斗低头仔细看着工藤新一凌乱的衣服,眼神越来越可怕。
“怎么了?”工藤新一怕他又突然扑上来,赶紧拉紧,“你在看什么?”
他们两人的衣服大致一样,只有几个细节处有差别。
不是完全一样的校服。
同一个学校,两个人却见不到对方。
“新一,你上次说,巷子口那盏路灯,坏了,对吗?”
工藤新一点头,“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一直没有人来修。”
“但是我查过,那盏灯虽然不明亮,但它不是坏的。”
什么意思??
工藤新一好像和他有了同一个猜想。
他站起来,靠近黑羽快斗,仔细辨别两人的衣服。
“你说,明明在同一个学校,但是找不到我?”
“是,明明是高三B班,你们班上的人都说没有你。”
“对,我明明是这个班的,你说的两个人我却不认识。”
“新一,我们的校服,看起来差不多,但是,有差别。”
“巷口的灯明明坏了好几个月,你却说它是好的。”
“我记得这条路,但是过去我找了好久,都回不来。”
“我家明明就在这里,你却找不到。”
黑羽快斗握住工藤新一的手,感受那真实的温度,害怕一松手一切都将消失。
“告诉我,你在哪一年?”
“告诉我,你在哪一年?”
少年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他们异口同声询问时间。
“2022年。”
“2012年。”
黑羽快斗和工藤新一两个都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也没有人故意开玩笑,他们愣愣看着对方很久都没反应过来。
十年,相差了整整十年,所有的疑问都迎刃而解。
这样奇异的事情,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谁会相信?
工藤新一,生活在2012年。
黑羽快斗,生活在2022年。
他们跨过光阴的交错点,在这里相遇。
“所以我找不到你,我以为是我的幻觉,我以为是自己太难受了,才创造出了你来陪我。”
黑羽快斗眼眶通红,工藤新一是真实存在的,可是他存在于十年前,他一脚跨过2022年,到了2012年,是为了和他相遇。
工藤新一也很吃惊,他望着十年后的黑羽快斗,看他难过的样子,伸手捧住他的脸。
“不要难过,我就在这里,只要你来就能见到的。”
“我不是想来就能来的,我找了很久很久,才能再次见到你。”有那么一瞬间,黑羽快斗再也不想回到2022年,他想就这样和工藤新一待在2012年,让十年从眼前一点点过去。
但是他不能够,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他还没有为青子报仇,同时他害怕打乱时间会有蝴蝶效应。
他所能做的就是在深夜,跑到这里,谁也不打扰地悄悄见一见工藤新一。
“你已经第二次来到这里了,所以,我想你会越来越熟练,”工藤新一将小台灯拧得更亮,“如果灯光能指引你回来,我就会一直开着这盏灯。”
他们都是理智又聪明的人。
他们知道该怎样做。
灯光下,墙上两人的身影靠在一起,互相依靠。
漆黑的长夜掩埋了血腥。
其实到底怎样才能准确穿越,黑羽快斗还不是很明白,那是一种感觉,他每天都徘徊在路灯下,巷子口,他在寻找回到工藤新一家的感觉。
青子死了,只有新一才能给他家的感觉,可他又不是每天都能回家的。
除非,他看见那微弱的光,透过工藤新一的窗子亮起来,那时候,他就知道,他又可以回家了。
“来了,你那里过了几天?我这里,等了你一周,差不多七天。”工藤新一给他倒水,把床铺整理的整整齐齐。
他们两个挤在一处,摊开报纸和笔记本。
“你说每个女孩都是突然失踪的?”
“对,失踪后几天到半个月不等的时间,她们在不同的地方被抛尸下水道。”黑羽快斗咬着笔,在纸上记录。
“她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生活范围内,没有。”黑羽快斗仔细查阅笔记,随后摇头。
“还有什么特征?”
“手机信号在失踪后像被干扰了一样,无法追踪。”
“几天到半个月,被害时身上都被凶手换了衣服,白衬衫对吗?”
“有一点,很奇特,凶手给她们做过微调手术,仿佛对她们的脸不满意。”黑羽快斗把三个女孩子照片都排列出来,放到床上。
“调整后的照片呢?”
“拿不到,警察不给我看。”黑羽快斗有点沮丧。
“我想想,凶手对女孩们的脸不满意甚至为她们做微调手术,可是微调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掌握的信息太少了,现在还不清楚。”
“相同的白衬衫,像是女孩子给布娃娃打扮一样,把他们整成自己满意的样子吗?”
“看来,还得努力去套话。”黑羽快斗将本子合上,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和工藤新一相处的时间。
他急于找出凶手,但又不想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着上面。
他想念工藤新一。
“新一,只有在你这里,我才感觉回家了,你这边还好吗?”他挪过去把工藤新一搂进怀里,表示出想亲一下。
“一切都还好,你不用担心我,也不要太累,晚上出门注意安全。”
“好奇怪,到了2012年,我发现我除了你这,不能走出范围超过五百米的地方,像鬼打墙一样,无论怎么走都在这五百米以内打转,总是会回到巷口那盏路灯下面。”
“啧,小学弟超能力不行啊。”
“学弟不需要超能力,只需要亲学长就行!”
黑羽快斗靠近过去,抬起他的下巴,比起第一次的毫无章法,他现在熟练多了。
工藤新一也很自然的回应了他。
黑羽快斗怀里抱着软糯的人,很满足。
工藤新一脸颊发烫,他任对方抱了一会,“你差不多行了!”
“天就要亮了,我得走了。”黑羽快斗叹息着,他捧着工藤新一的脸,怎么看都不够。
“嗯,我会等你。”
他们在时光的交点,偷偷贪欢。
“警官,就给我一点点消息,你知道,我这么聪明,说不定,能帮上忙的!”黑羽快斗背着书包,眼睛定定地盯着中森警官的一名小警员,悄悄地将一盒烟塞进他的口袋里。
“黑羽,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这是机密,你小孩子家家别打听了!”警员拿了烟,有点为难。
“我的朋友也是被害人员,你看我失去理智了吗?我这么冷静呢,求你了,我也想给她找到凶手,我保证,绝对不说出去!”黑羽快斗又连续塞了两包烟。
警员捏了捏口袋,最终叹了口气,“行吧,让你看一眼,就一眼啊。”
黑羽快斗带着手机,趁警员没注意,尽量拍下了重要的信息。
他来的时候,工藤新一正在切西瓜,一分为二。
“新一,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三天,你现在每次都比以前少两天,越来越熟练了。”
“说不定,我以后可以每天都来。”
“吃吧,给你厉害的。”
工藤新一找出两个勺子,和半个西瓜一起递给他。
黑羽快斗坐下来后,把他自己这半个西瓜当中最大最甜的那块舀给了工藤新一。
“这块你吃,甜。”
工藤新一也不和他客气了,张口就咬,腮帮子鼓鼓,可爱的不行,黑羽快斗绝对忍不住,他也不想委屈自己,探过去就吻了起来。
西瓜的汁水顺着嘴角流了下去,工藤新一一把推开他,“你!好好吃你的西瓜!”
黑羽快斗笑了一下,慢慢吃完了西瓜,才拿出新得到的线索。
“有三张照片,包括青子的,你看看。”
工藤新一咬着勺子,仔细查看照片,“对比整容前的,她们长得都有点像,整容之后,就更加相像了,这说明凶手心里有一个特定对象,他挑选被害人的时候都是根据这个对象来选择的。”
“没错,他很冷静,每次下手之前都会作详细的调查,还知道如何避开监控,可是,最奇怪的是,警方完全找不到第一案发现场,没有第一案发现场。”
工藤新一听到这里,先是一愣,欲言又止。
“怎么了?”
“找不到第一案发现场?”
“对,被害人失踪后都是突然出现在下水道的。”
“失踪后的一段时间,也完全找不到踪迹?”
“2022年的时候,监控已经遍布大街小巷,不可能连续半个多月都查不到,真的很奇怪。”
工藤新一盯着资料看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可能有能力跨越时光的不止是你。”
“什么?!”黑羽快斗一愣,工藤新一给了他一个从没想过的提示,他震惊到无以复加。
毕竟,人总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尤其是这样神奇的事情,怎么可能有许多人能做到呢?
“我有个假设。他在2022绑架了你的朋友,跨越到2012,躲在这里,那么你们当然找不到他们,等到他杀害了你的朋友,再回2022抛尸,那么,你们那里就不会有第一案发现场。”
工藤新一冷静的将线索串联起来,再作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三个抛尸地点,范围都不超过5公里,都在这条街附近。”黑羽快斗的手指划出三个抛尸地点,“如果这个假设能成立,那么,在2012年的这里,会有第一案发现场,新一!”
“我懂,明天起,我也会去周围打听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能指向这个方向的。”
黑羽快斗先是很高兴,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僵在脸上,“不行,会有危险!”
“怕什么,我白天去查一下,而且,凶手的目标是女生,我不会有事的。”
“新一,我是很想抓到凶手,但我不希望你去冒险。”黑羽快斗将他抱紧怀里,力气大的工藤新一都喘不过气来。
“你别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他知道这是黑羽快斗心里的一根刺,他想帮助他。
“我是想为她报仇,但是,现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吗?”
“我知道。”
“你要是出了事,我会疯的,真的。”他死死扣着工藤新一,想就这样和他骨血交融在一起。
“你也小心,凶手未必就在2012,他应该在2022持续寻找目标,他对三个女孩子都不满意,所以,都杀害了,他还会有下一个目标的。”
黑羽快斗点头。
他们在寂静的夜里相拥,他们不想分开,却又不得不回到各自的时间,因为他们还有事情要做。
工藤新一在心里盘算过大致地点,如果凶手在2012年囚禁折磨着女孩子们,那么行凶地点必定会重合,他不可能准备三个作案地点,尤其,还需要整容设备。
黑羽快斗的朋友是一个半月前在这里被抛尸,虽然是十年后,但凶手没有使用交通工具,徒步将她抛在这里的下水道,那么至少最后一个第一案发现场的范围不会超过两公里。
半年内,他杀死了三个女孩子,他很有耐心,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周围有什么地方是废弃已久无人踏入的?
倒闭的工厂,等待拆迁的旧居民楼,还是荒废的医院?
一个个来吧,只要你做了,总有蛛丝马迹。
黑羽快斗没精打采,见不到工藤新一的日子,什么都没有意义。
如果假设成立,那么他完全没有凶手那种来去自如的能力,他得不断的尝试才能到达工藤新一的世界。
他站在警局里面,打着呵欠,等待警员给他透漏最新消息。
一定得更有把握,才能抓住凶手。
警员匆匆忙忙跑来,将他拉到墙角。
“你看看,这是整理旧档案的时候发现的。”
黑羽快斗顺着他的手,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忽然间脱力般顺着墙坐倒下去,脸色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警员努力拉他,“怎么了你这是?什么情况啊?!”
这是十年前的一张旧报纸,只有豆腐块大的版面,登报的信息却要了黑羽快斗的命。
“黑羽,你小子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腿软?”毕竟是个青年警察,一个用力就把人提了起来。
“这是、是突然、出现的吗?”黑羽快斗死死瞪着报纸,手颤的厉害,目光可怕。
“对啊,就是昨天档案室的同志整理旧资料的时候发现的,侧写师看过,和现在的这个凶手有80%的相似度,唯一奇怪的地方就是,这起案件的案发时间离现在有十年,而且,死者是个男性,也没有整容痕迹的,不知道是漏了信息还是真没有。”
黑羽快斗捏着旧报纸,深呼吸了两口,忽然头也不回冲了出去,不管警员如何喊他,都没有停下。
他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脑子里只有报纸上刊登的信息。
2012年8月,一男子被人割腕死于废弃医院地下室,姓名,工藤新一。
不可能的,怎么会呢?
凶手只杀女性,他的目标都是女性啊!
为什么,工藤新一为什么会死?
不可能的,一定是假的,现在,天快要黑了,他可以跑到工藤新一家,他家的灯还亮着,他说的,会一直为我点亮回去的路。
他说会保护好自己。
他答应我的!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
也许是因为着急,天刚黑的时候他就顺利踏入了2012年,那盏路灯没有亮,但是,巷子深处,有着蒙蒙亮的光在若隐若现。
工藤新一,还好,他还在,报纸骗我的!
黑羽快斗的心有瞬间的放松,他冲进巷子里,归心似箭,必须马上看到工藤新一。
然而,他的脚步在靠近的时候,迟缓了。
因为,那扇窗子里,没有工藤新一的身影,只有小台灯亮着。
门没有锁,黑羽快斗走进去,小声叫着工藤新一的名字,可是,屋子里没有人回答他。
出去了吗?
高三学业太忙了吗?
我出去找找工藤新一吗?
可是,会不会和他错过?
一定是同名同姓,不会是他的工藤新一的。
不会的。
工藤新一,快回来,赶快回来。
黑羽快斗脑子里纷纷乱乱,各种杂音来回跳动。
他等不下去了,废弃医院,离这里不远,他可以去找找看,只要那里确认工藤新一不在就没事了。
但是,黑羽快斗忘了,他跨入2012年并不是来去自如的,他不能离开这条街,他的活动范围被困死在这条街道。
黑羽快斗疯了一样在空无一人的街道来回奔跑,摔倒,再爬起来,他高声叫着工藤新一的名字,寂静的街道上无人应答。
无论他怎么祈求,怎样着急,他都无法走出这里。
黑羽快斗再一次回到路灯下面,捏着报纸,慢慢回头,再回去看看,说不定工藤新一已经回去了?
然而,空无一人的小房子告诉他,这里没有人回来过。
他茫然地走过去,在工藤新一整理的干干净净的床铺上坐下,愣愣看着那盏台灯。
眼睛开始变得模糊。
他无能为力。
如果不是他执意要找凶手,工藤新一不会出事。
一张十年前的旧报纸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起连环凶杀案影响那么大,警局怎么会漏掉这个信息?
只有一个可能——
黑羽快斗低下头,报纸上忽然落下水滴,晕染开去。
是他带来了凶手。
工藤新一真的查到了青子的被害地点,凶手发现了工藤新一,他选择灭口。
为什么,那个杀人魔鬼可以来去自如,他却只能徘徊在这条街上,困死在这里!
为什么为什么!
我失去了最重要的朋友,现在还要失去最重要的爱人吗?
“新一,你回来,我求你了。”
“我不找凶手了,只要你平安。”
“是我错了,我带来了凶手,是我带来了凶手,害死了新一!”
他在这里,一直等一直等,直到成细晨曦破门而入,耀眼的金光刺痛了他泛红的双眼,他眯起眼,仿佛才从沉默中醒来,他低头四顾,发现这里破旧不堪,像是许多年没有人回来过一样……
黑羽快斗茫然四顾许久,才明白,这里是2022年,屋子的主人因为他,在十年前被害,所以自然不会有人再搭理房间。
黑羽快斗在门口蹲下去,双手掩在脸前,随着双肩的抖动,低哑呜咽到嚎啕大哭,少年悲恸的嗓音回荡在破旧的房子里。
角落里,已经不会发光的台灯安安静静倒在地上,唯一记录了他们之间的美好的灯也已经破旧毁坏。
“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呢?“男人蹲了下来,和工藤新一平视。
工藤新一虚弱不堪,他不知道被关在这里多久,手腕上血液一滴一滴落下。
“我要死了吗?”他困得厉害,因为失血过多。害怕吗?当然害怕,快斗怎么办?父母怎么办?
“对啊,你就要死了,你的小男朋友会在报纸上看见你的死讯,难过吗?”
“十年后啊,果然我不在了。”可他努力过了,没办法从一个杀人魔手里逃走,生命在一点点消失,身体很冷,他很想念黑羽快斗的怀抱,又温暖又舒服。
“你不害怕吗?”每一个人,都拼命的求他,眼泪鼻涕,难看的要命,一点也没有妹妹干净的样子。
“如果我害怕的话,可以不用死吗?”工藤新一很累,他睁不开眼睛,只有死神向他张开双手。
工藤新一从来没问过黑羽快斗,自己十年后是什么模样,在哪里。
还好,没有问。
时间能解决一切,我祈祷,黑羽快斗忘掉我,再重新开始生活。
按惯例,男人应该抽一支烟了,但是,他今天没有那种心情。
为什么,有点像,又不太像。
工藤新一是他抓来的唯一一个男性。
他长得一点也不像妹妹。
可是,他昏迷的样子乖巧柔软,很像妹妹,而他虚弱的样子又让自己的胸腔里充斥了异样的情绪。
像,又不像。
男人知道,自己在失控,他不喜欢这样,他讨厌被别人左右情绪。
他的目标,只是比照死去的妹妹,再创造一个而已,失败品只配下地狱。
但是,在面对工藤新一的时候,他犹豫了,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当察觉到这点,他明白不能拖了,应该尽快弄死工藤新一。
他不舍得割开他的喉咙,他还想听听工藤新一的声音。
男人看见工藤新一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小,他脱下皮革手套,手指轻轻接近工藤新一苍白的脸,在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仿佛被烫伤了一样缩了回去。
好凉,和妹妹的尸体一样,冰凉的可怕。
这种温度意味着,他再也看不见他的笑容,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可是,我已经动手了,你肯定活不了了。”
“是啊,我好困。”工藤新一轻轻点头,慢慢闭上眼睛,仿佛睡了过去,地上积聚了许多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液。
流泪和哭泣,惊惧和恐慌都没有在工藤新一的脸上出现过,他过分的平静,仿佛对这一天早有预料。
他就要死了吗?
男人突然不敢去探他的颈动脉。
血滴声在空旷的地下室格外清晰……
黑羽快斗再也没能回到2012年,过去的一切都消失了,他在房间里连续睡了四天,没有进食也没有喝水,他感觉不到生命和时间,工藤新一像羽毛一样消失在他的时间里,他不知道自己靠什么活着。
如果不是老师发现他四天不上课,来家访,也许他真的就会那样死在房子里。
老师将他背进了医院,一路苦口婆心,以为是为了青子的事情。
黑羽快斗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随便他们摆弄,什么也不说,面对周围的一切一点反应也没有。
老师犹豫了一下,和赶来的小警察对了一眼,“是不是要去精神科看看?”
警员摸着下巴,凑过去摇晃黑羽快斗肩膀,“你是不是中邪了?”
因为一张报纸,十年前的一个死亡信息,黑羽快斗突然像中邪了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
黑羽快斗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他脱水严重,营养不良,黑眼圈浓重的吓人,又一言不发。
老师一跺脚,对着警员说,“你去联系一下精神科吧,我去借个轮椅推他过去,可背不动了我。”
警员点头,和他分头行动了。
黑羽快斗就那样被扔下了,等到没有人的时候,他转过眼,用力拔下了输液针头,血从手背流了出来,他只是呆呆看着。
就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他想站起来,再走到那条街,就是要死,他也想死在离工藤新一很近很近的地方,可是他四天不吃不喝,完全没有力气,直接就摔下了床。
黑羽快斗在地上吃力地往外爬去,他一点点,挪动到门口,
门口了,一架轮椅停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黑羽快斗就那样趴着,他不会给外界一点反应,他在等其他人都对他失去耐心,放弃他。
可是,他的视线下意识的凝聚起来,轮椅上的那双脚腕,白皙纤细,漂亮的一只手就能握住,那么的熟悉。
黑羽快斗在地上,眼神一点点上移,他屏住呼吸,害怕又是他的一个幻想。
遇见工藤新一,他总是在幻想。
一切美好的不像真实的存在,所以,一切都成了泡影。
现在呢,又忍不住幻想了吗?
然后,工藤新一的脸就这么闯进了他的眼眶,黑羽快斗的手骤然扣住他细瘦的脚腕,力气之大一点也不像是个绝食四天的人。
幻想也好,我绝对不放手。
工藤新一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轮椅上冲黑羽快斗笑了一下,声音很轻的问了一句,“需要我再踩你一脚吗?”
黑羽快斗听见这句话,突然间眼泪流了满脸,一行行交错着在他脸颊流过,湿润了起皮的嘴唇。
他张开嘴,颤抖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想说,你踩我吧,狠狠的多踩我几下。
可是,他好几天不说话了,嘴巴里干到发苦,嗓子沙哑到不行。
工藤新一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声音像线一样,离气若游丝只差一步。
“快斗,起来。”
“是你吗?”黑羽快斗的声音像着火了一样,他哭得很凶。
“是我。”工藤新一在轮椅上,轻轻动了动被黑羽快斗握着的脚腕,“起来,你弄疼我了。”
黑羽快斗可没什么力气,他们两个大病未愈,靠着一张轮椅才能顺利拥抱在一起。
“你这是,你这是怎么过来的呀?报纸,报纸上说你……你被……”
“睡过来的,什么报纸?”工藤新一敲了下黑羽快斗的额头,疑惑地问他,“给我看看。”
“就是这个。”黑羽快斗从口袋里取出那张要命的报纸,递到工藤新一眼前,“什么是睡过来的?”
“据说,我是个奇迹,送进来的时候就是个植物人,可是,十年间断断续续会短暂清醒,还有人为我请了高级护工,借助先进设备,最大程度保持住了我的身体机能。”
工藤新一将报纸整个翻开,然后狠狠拧了下黑羽快斗的耳朵,“娱乐小报上刊登的八卦你也信?”
黑羽快斗懵了,他将报纸翻过来一看,还真是一份娱乐小报。
“可是,我在你家等了一夜,你都没回来,之后,我想什么办法都再也回不去了,我以为,这是真的。”
“是真的,但是,他手软了。”
“是——他?”
工藤新一将报纸合上,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条黑色布料。
死亡来临的瞬间,有人撕开了衣服,为他紧紧扎住伤口,送他进了医院。
这个人,现在到底是藏在2012还是2022呢?他是怎样做到来去自如的呢?
不要紧,我们还有机会慢慢较量。
毕竟,工藤新一好像洞悉了他那一丢丢的弱点。
不过不是现在。
因为,黑羽快斗像个大型犬类一样时刻围在他身边,紧张兮兮,他更多的心思得耗费在安抚黑羽快斗的份上。
走廊里,男人穿着黑色的皮衣平静离去,明明那样醒目,可是,来来往往的人却没有注意到他,谁也不知道他将踏入哪一年。
也许,未来,过去,他们还会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