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隆之危
神煌之国东境重镇安隆城中一户宅院,庭中微雨绵绵,只有一名鬓白老者端坐凉亭中,老人将方才完成的画作收卷起,用身旁煮沸的热水烫洗茶具。 「我这镇海将军府倒是许久没来过外人啦,不如稍坐片刻,品品这内廷司送来的茉莉花。」 那老人一副白衣纶巾的文人打扮,语调也是漫不经心,字句中却夹杂一丝杀气。 「不愧是神煌之国的将军,花甲之年却依然是不怒自威。我这不速之客,怎么配得上饮这岭南运来的上好花茶?」 「来者是客,若是客人来了我府中空手而归,传出去不得让世人笑话?」 伴着老者已落话音,一股清流从园中水池流向凉亭,缓缓落在老人对面楠木椅上,化成了人型。那水变化成舞勺之年的少年,身批一身灰白袍子,白色短发在无光的阴雨天微显灰暗,那精致得像是女孩的稚嫩面庞上,似是沾上了水气一样微微闪着水光,而最显眼的还是和精灵一样的尖耳朵。 「将军大人倒真有闲情雅致,方才得到北方传来了邪祟绕过北祾水师,向着安隆进犯的消息,不去引兵剿妖,却在家中作画饮茶。」 「哎,老朽也是上了年纪老糊涂咯,竟让那北地邪祟跑到了神煌腹地来作乱,听说还有一些已经偷偷混进了这安隆城里。领兵作战的事情还是交给那些年轻人吧,我这老头儿便在这安隆城里呆着当个缩头乌龟,等等看有没有些个不长眼的混账东西跑到我这里来吧。」 说罢,老人将方沏好的热茶斟入少年的杯中,眼角余光打量着眼前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少年微微苦笑,右手五指合拳,轻轻往桌上扣了三下向老者致意。 「没想到你这年轻人还懂得茶礼。」 「略懂罢了。有您坐镇安隆,即便有邪祟之物想霍乱安隆,想必也毫无办法,只是嘛。。。。。。」 少年端起茶杯嘬饮一口,茉莉的芬芳清香自口中流向鼻腔,让少年不由地闭眼感受。 「只是什么?」 老人又将少年面前杯中的热茶斟至七分,缓缓问道。 「将军大人好生大意啊,那邪祟若是已经混入城内,想必是对您这将军府虎视眈眈,若是那其中精锐挑着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潜入府中,袭击煎茶作画的将军大人,那将军大人如何是好啊?」 少年语气中满是戏谑,再次收手扣桌向老人致意,但这次却只是伸出食指与中指而已。 「呵,那便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老人冷笑一声,轻敲一下茶壶,琥珀色的茶水钻出茶壶变成一枚枚短矢,笔直地朝着少年射去。只见那少年不慌不忙端起茶杯,怒喝一声,那茶水化作的箭矢竟尽数震碎。再仰头将自己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将那瓷杯抛向老人。老人将手伸向飞来的茶杯,下一瞬那青瓷杯子竟完好无损地摆回了少年的面前。 「自神煌开国千年,无数物件历经岁月皆成了无价之宝。年轻人,莫把这煌国数千年的沉淀看得太轻了。」 安隆守军与自北回防的北祾骠骑营,在镇海将军之子郑轩的带领下,火速赶往敌军南下安隆的必经之处驻防。战士们日夜赶路,但安隆边境田野上空的雨水却蹊跷地比别处大了许多。泥泞的田野中身披重甲的战士们行动不便,骠骑们更是失去了引以为傲的速度,不好的预感萦绕在领军郑轩的心中。 「报告将军!」 一声大吼打断了郑轩心中思绪。 「前方斥候来报,前方二十里林中发现有约摸一千枯骨士兵,和两百骸骨骑士。」 骷髅,北境邪魔中常见的作战单位,相比于食尸鬼恶魔等其余常见的魔物,骷髅的战斗力要弱上许多。安隆守军共有六千,此次出城的数量有足足四千人,加上北祾回防的五百骠骑,想要歼灭这一千多的骷髅士兵并不困难。 「将军,末将愿率骠骑营重挫敌军,将军再率大军合围,把这些踏上我神煌境内的大胆之徒绞杀殆尽!」 发话的是率领北祾骠骑的骑将,为了弥补北祾军让邪祟绕过边境袭扰国境的过错,他主动请缨欲要将功补过。 「不妙!」 郑轩惊呼。他虽年轻,但自幼便受其父教导,通晓兵略。 「骠骑营先行,全军向东绕过狸石山返回安隆。派人火速返回安隆,请父帅派兵救援我军!」 「将军这是何故?区区千具枯骨,何足为惧?为何要向东逃去,还要安隆发兵来救?」 「就凭这些骷髅的脚程怎么绕得过北方重兵把守?定是有精通法术的术士就地召唤的。这阴雨连绵,大军行军缓慢,若与这群死灵缠斗之时背后再有埋伏杀出,将我等围困在这泥泞之中,那就坏了。」 偌大的将军府,却似无人一般安静,两人依旧端坐亭中,只是凉亭周围多出许多雨水所化的兵刃。 「早就听闻镇海将军郑闻舟的御水之术精妙无比,今日一见真是让人大饱眼福。」 「呵,不必逞强了,自京城来的内卫已经开始搜寻躲藏在城中的邪祟,你等束手就擒吧。」 老人言闭,用茶壶中最后一点茶水斟满了少年面前的杯子。 「将军真是心急啊,这便要赶我走了。」 少年左手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您料到了邪祟绕过北祾便一定会直奔安隆,也料到了一些狡猾的家伙会趁乱混进城中作乱,甚至料到出城的军队可能会遭到埋伏,早早地就让北祾水师派人自东海赶回,支援令郎。可惜您还有两件事没有料到。」 老人阴沉着脸色,怒目瞪着眼前的少年。 「你倒是说说,还有什么老朽没有料到。」 少年笑着摇摇头,右手轻轻一挥,悬停在凉亭周围的水刃尽数粉碎。 「第一件,从北入境的邪祟足有两万,一名死亡领主亲自率军。」 「荒谬!若是有足足两万大军,如何能逃过北祾水师和卫北虎卫的封锁?」 老人怒呵一声,雨水化作四柄长矛,刺向少年。少年却没有任何动作,奇异的是,那四柄水矛狠狠扎向少年,却在接触到他的瞬间,被少年吸收进了身体。 「至于第二件嘛,北祾水军都督两周前就离奇身亡了,而某个擅长妖术的恶魔暂时变作他的模样偷偷调开了舰队,放进来了北境邪祟,而后又匆匆地跑了。」 那水矛的攻击似乎对少年没起到丝毫作用,此时老人脸色已变得苍白,如果事情真如少年所说,暂且不论他的亲生儿子已被两万大军包围,不久后安隆也将沦陷,北境舰队群龙无首,若被内外敌人围攻,十万水师恐怕将全军覆没。 「回防的骠骑营也是做给我看的动作吗?」 少年将茶杯中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伸出右手中指在桌上轻点三下,微微笑到。 「所以说嘛,年轻人终究还是要有人提点的,如果煌国能多点你这样一点就通的聪明人,阿鸣或许就能轻松一点了吧。」 “阿鸣”二字在老将军的脑中炸开,“鸣”乃是煌国帝王之名,而面前的少年居然亲昵地把那位强大不死凤帝称为“阿鸣”。 「你不是邪祟的刺客,更不可能是京城派来的人。。。你究竟是什么?」 少年笑笑,轻轻摆手,雨水变化成一只小巧的鲸鱼落在少年白净在手掌之间。 「我今天来不过是要还一样东西而已。」 说罢,掌中鲸鱼口中竟吐出一枚圆润的琥珀,其中赫然藏着雕成龙形的玉石。 老将军大惊,猛然回想起数十年前,年轻的他率军在北海抗击邪祟,在某个阴雨连绵的晚上,其所摔舰队遭到袭击,他将帝王所赐的琥珀沉入海中,向神明祷告。而后海上挂起滔天巨浪,将邪祟的船只全部吞没,而煌国舰队却安然无恙。 而后过去了十余年,将军率军远征,军中忽然传报“安隆遭叛军与海盗围攻”届时前线战事胶着,郑闻舟只得派人向远在内地的庆立军求援。当郑闻舟和长途跋涉的援军赶到时,没有看见预期的残城断壁。询问守军,守军与城中百姓皆答“那叛军刚刚兵临城下,天上下起了微雨。恍惚之间,一只吞天巨鲸从天而降,张开巨口,顷刻之间城外叛军消失得无影无踪,巨鲸砸在土地上变成水浪,而后竟如雨水倒流,流向了天上。” 「你我有缘,这三杯好茶,便算是抵了三份人情。」 少年的声音打断了老将军的回忆,当老人抬头四处搜罗,少年早早地就没了人影,只留下桌上那枚琥珀。老人喃喃到: 「三份人情。。。」 安隆城外狸石山上,一处山上石亭里,两人坐在亭中。其中一名少年,穿着兜帽卫衣和七分裤,长着尖尖的狼耳与白色的短发,金色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眼前另一个少年。他开口到: 「魇这家伙,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来?源啊,让那个笨蛋扮成你能不能行啊?感觉差的也太多了。」 被称为“源”的赫然是方才将军府中的那位精灵模样的少年。 「哟,都在呐。」 远处飘来一团清水,落入亭中化成了人形,而这次水团化作了白狼少年的模样,只是眼瞳的颜色是天蓝色。 「怎么样啊源?你那些小法术我模仿的不错吧?」 「魔法不错,人不行。」 源的从口中冷淡地挤出几个字。 「从原生之水里看到了,你的演技,很差。」 「噗哈哈哈哈哈,真锐评还得是源宝啊。」 金瞳的白狼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屁啊?!活都干完了吗?」 蓝瞳的白狼噘着嘴不满到。 「早就收拾掉了,两万亡灵直接被源的雨给融了,这么多肥料,这地不拿来种都可惜了。既然神煌的问题解决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回阵线了?话说枭和子央他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了?源宝用原生之水看看呗。」 精灵少年轻挥手指,一股水流变作一面巴掌大的镜子出现在他的手心。镜中似乎映出来别处的画面。 「他们在。。唔。。在忙。。」 精灵少年常年波澜不惊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了一丝惊讶,还有一点点若有若无的红晕。 两个只白狼微微一愣,随后突然异口同声地大喊出声: 「让我康康!让我访问!」 不觉间安隆的微雨已停。而最先破开云雾的不是阳光,而是来自凤凰的圣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