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力视角下看《二嫫》对现代化的悲观表述

《二嫫》是第五代导演周晓文的作品，主要讲述一个倔强的农村妇女二嫫因一句邻里的闲言碎语为了面子，萌生了买一台全县最大电视机的想法，她使尽浑身解数最终成就了这一奇迹。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彼时在国家改革开放浪潮影响下，现代化文明正入侵到中国的角角落落，电影展现了传统封闭的乡土中国在漫长历史中遭遇现代化进程中的一个段落。一个国家现代化水平和程度集中体现于生产力状况，而且它也是影响现代化进程的重要因素。众所周知生产力是人们解决社会同自然矛盾的实际能力，是人类征服和改造自然使其适应社会需要的客观物质力量，包括三个基本要素：劳动资料、劳动对象和劳动者。但是在电影中导演洞察当代中国社会生活，通过对生产力三要素的变迁设定，无形中表达了他对现代化所持的沉重忧患态度。

首先，劳动资料指劳动者在劳动过程中用来改变或影响劳动对象的一切物质资料或物质条件，起决定作用的是生产工具。故事中二嫫拥有一项做麻花的生活技能，电影开始不久就为我们展现了二嫫用传统生产工具做麻花的片段。先在脚盆里净过脚后，腰肢的力带动整条腿，用脚腕翻动着面盆中大块的面团，再用脚趾抹干净面盆沿边的面粉，用古老的木制压面工具费力的将面块压成条，一排排晒到院落中。而这是二嫫的受伤丈夫所不能完成的，他只能做一些等面条干了之后扭成麻花，用红纸包成一份份的轻松活，足可见此项劳动的费力，导演用镜头记录了劳动人民的这种体现着节俭辛勤智慧的劳作方式。因着这门手艺，当二嫫卷着铺盖走出乡村来到城市，瞎子为其安排了在“中国大饭店”制麻花的工作，在这里她的劳动工具变成了压面机，这个代表着现代化文明进程的机器设备，用电来操控工作而不再是人力，可机器也意味着不会随叫随停没有人情味，所以当它冷冰冰的压过二嫫同事的手臂时，大祸便已酿成。瞎子闻讯赶来时目之所及的鲜血似乎显示着受伤之人失去部分身体的惨烈。现代化虽然为生活带来了快速便捷，可是在已习惯传统工具的农民面前，必然要付出一些追逐现代文明的代价。

其次，劳动对象则是把自己的劳动加在其上的一切物质资料。正如村长的一句诘问“人老几辈，哪有挣下钱不盖房的？”在传统家观念中，劳动对象家宅不仅是安身立命之所，更是乡村中“新贵”的优势，比如与二嫫相邻的瞎子家，全新的瓦房，远远高出地面的房基，站在院子里就能将二嫫家一览无余，是一个家庭的体面与尊严。在二嫫有存款后，丈夫也有想盖一座比瞎子家更高的新房的想法。可二嫫的人生梦想奋斗目标是拥有一个全县最大的电视机，这个现代化科技产物。二嫫破了人老几辈的规矩，不盖房子买了“画王”。可当硕大的电视机占据了一盘土炕半间屋子，舀的成水，打得开柜，人睡哪呢？却成了没有宽敞家的二嫫所面临的问题。劳动对象的这种转变，直接结果就是电影结尾，当前来观看电视的人群散去，因过度劳累丧失劳动能力的二嫫及一家人只能蜷缩在贫穷破败的边角处沉沉睡去，现代科技产物电视的实用性又怎能敌得过一个温暖舒适的归宿家呢。

最后，劳动者是对从事劳作活动一类人的统称。在电影所塑造的这个家庭中，无疑二嫫是主要劳动者，打破了自古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话语格局，女性站到了主导地位，作为主要劳动力通过编手工竹筐、卖麻花、外出打工，甚至卖血的方式承担着为家庭赚取生活保障的任务。她到城市里受现代化影响学会了戴乳罩、喝糖水一样的饮料、给丈夫及儿子买雪白的衬衫，与“瞎子”的婚外情表明她并未将妇女守节看的比生命大，也确实表现出了一些现代爱情的气息，而二嫫的丈夫“村长”却总是临窗而坐，似乎女性获取了一定的社会地位，显示了权力格局的演变更迭。但事实是二嫫的丈夫曾做过权倾一世的村长，因计划体制的终结失了势，也曾和妻子生下了一个儿子完成了延续香火的传统任务，只是因腰伤不能劳作，甚至失去性能力。可见，这种劳动者性别身份的转变并不是自然而然的意识觉醒，而只是一种不得已为之。此外，二嫫在城里也未能把握城市精神内涵，她嘴笨口拙，对新的科技产物也深怀恐惧并且拒绝，穿着打扮也总是不合时宜，与瞎子的感情也因为封建思想的束缚而夭折，经历了这一切的二嫫，灵魂经过洗涤挣扎最终只能又停滞到乡村。时代潮流的冲击下，空间上的位移也不能让劳动者的思想和心灵得到升华，陈旧的习性依旧根深蒂固影响着生活的方方面面。

在电影中我们能看到现代化带给乡村中人的改变，人们谋生的手段不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农民离开了依附的土地，进了城，瞎子甚至因为一辆破卡车成了村里的富户，可他也说“钱多，有什么意思呢”。现代化为人提供了更多的选择余地，可却不是有效的救赎，人们付出了代价，可生活依旧没有被改变，依旧在沉重而艰难的生存着。正如在电影结尾处二嫫疲惫不堪的从睡梦中醒来，木然迷茫的看着电视机，二十九寸的画王是如此光彩，可她却仿佛被抽空了生活。导演借结尾的二嫫这种状态对现代化进程表示着质疑，也借二嫫买电视机的故事内容进行着对现代化进程中人及乡村的悲观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