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志·雪焚城》(4)
7.
顾小闲也不明白,他为何要叫上敖谨。
这一趟上天启是有要紧事,容不得半点闪失,带着他无异于随身揣了个马蜂窝,一不小心就会捅出大麻烦。
顾小闲搔搔头,他要怎么跟里亚解释?“喜欢长相漂亮的小孩”“感觉可能会有趣”“看他挺有骨气”“最崇拜有理想有道德的年轻人”之类的理由肯定不会被接受。
“还等谁?”
里亚再三检查箱笼,确定没有遗漏任何一件宝贝,她可指着它们去天启大显身手。
“没,没啥。”
顾小闲往城内张望,节日的华彩早已散去,夜幕中淮安城卸尽铅华,唯剩一个清简的轮廓。大街小巷睡意正浓,奉安门下空寂无人,城门大张着,如同一个意犹未尽的哈欠。
密时三刻到了,那个人却迟迟没有出现,小闲摇了摇头,吐出一颗石榴籽说:“出发。”
鞭声悠长,缓缓催动十多辆候在路旁的辎车。驾车的一水儿都是瀚州乌孙,个个雄骏膘壮,起步时却也颇费了些气力——那车比一般的要高阔许多,里面摆个十人的桌宴也绰绰有余,车身四面覆着黑油布,看不见其中内容。这黑压压浩荡荡的一溜还只是箱笼辎重而已,加上仆御路护的人马,整条车队绵延望不见尽头,不知情的还道是平国哪位朝中大员告老还乡——瞧那一车车沉甸甸的都是干货,恐怕还是个位高权重的肥缺。
奉安门外,骡马市早起的小伙计却只是掀了掀眼皮,然后继续睡眼惺忪、有一搭没一搭地刷起他的牲口来:没啥好瞧的,不过是城里那位了不得的顾少又要出远门罢了。这位小爷可本事,年纪轻轻便手眼通天,盐粮布匹药材铁器,什么来钱倒腾什么,哪像他,这辈子最大的出息也不过“雇个小伙计帮自己刷牲口”而已。
越想越无趣,小伙计将刷子“咚”地扔上井台,一头扎进旁边打散的干草堆里。
刚躺倒,头顶突然冒出一声叹息,吓得他连滚带爬,以为冲撞了什么脏东西,定睛一看,却是前一天晚上找他钉马掌的少年。
“你、你怎么还在这儿!”小伙计惊魂未定,到嘴的脏话却没飙出口。少年长得眉清目秀,神情却极为寒煞,脸上还留着黥刑的墨迹,说不定是个惹不起的亡命徒。
敖谨坐在高高的草垛上,身上沾满浓重的露水,若有所思地看着车队消失的方向。
大道宽广,蜿蜒伸向远方。这一日并不十分晴朗,远方大风吹云,云势益盛,渐成磅礴之势。他看着看着,突然飞身翻下草垛,跨上那匹被顾小闲嘲笑过的跛马,全速策马离去,马蹄踏得碎草屑到处乱飞。
在小伙计声嘶力竭的叫骂与牲畜此起彼伏的应答声中,第一缕晨光穿过云层照耀在坦荡的淮安官道上。
“我讨厌不守时的人,下次不要迟到。”顾小闲抿了口桂圆茶,架起双脚,拽得二五八万。
“我们带这小子干吗?”
“多个帮手也没什么不好嘛。”
里亚狐疑地打量敖谨,他们常跟这种达官贵人谈生意,但从来不与他们做伙伴。小闲总说公子王孙最靠不住,为了狗屁的权势地位可以随便背弃兄弟,怎么今天反倒大意起来?
敖谨端坐于马车一角,面色青白如玉,不知是因为吹了整宿的冷风还是常年在暗牢不见天日,愈发显得眉如墨刻,严肃得不似个少年人。他目不斜视地盯着膝下的茵席,仿佛突然对宛州编织技艺产生了莫大的兴趣,直到被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扑翻在地。
“嘿!拿开你的爪子,他现在不是猎物了!”一颗桂圆核正中独角兽的鼻尖,顾小闲笑嘻嘻转头对敖谨道:“今后你来负责这只笨猫的饮食起居。七公子,要和山药做好朋友哦!”
日头刚露个脸便隐入厚重的云层,几声滚雷过后,细雨仿佛舞姬轻盈的罗裙,从远方层层铺展开来。
敖谨僵坐在最末一辆辎车里,车上的油蓬不时被风吹开,送入一些青湿气。他摊开手,指缝中兵戟磨出的茧皮已经变得绵软,就像他本人。年少时的锐气已被漫长的牢狱生涯磨损殆尽,他花了整整五年时间,终于学会些许耐心和隐忍。
那个叱咤风云的淳国七公子死了,死于一场真相不明的浩劫。现在他无家无国,无兄无父,以贫穷卑微的身份前往天启,只为真相而去。
百里恬那番话,多少在他心里激起一些波澜。
当初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联军的中军主帐隐匿于长炀川的腹地,即便鹤雪士从空中侦察也难以发现,却被一小支蛮族散兵轻车熟路地摸了进去,只有奸细这个唯一解释。只是……百里恬将矛头直接指向古伦俄,却有些费人思量。
大教宗与北陆的蛮子勾结,能有什么好处?
敖谨并不了解古伦俄的内心,毕竟除了那根把他从马背上放倒的黄杨木箭,他们不曾有过其他正面交集。
他会出于什么动机出卖三大诸侯?弱诸侯以强王权?历史上不乏类似的例子,诸侯国日见强势,于是天启城的贵人们开始忧心忡忡,继而想出各种堂皇或不甚堂皇的方法削弱之,牵制之……然而,谁会愚蠢一口气剁了三大国主的脑袋?如今唐国反了,淳国穷了,楚卫冷眼作壁上观,天启白白少了大笔的岁贡,根本没有落着任何好处。
不合理,怎样解释都不合理。
“想谁呢?”顾小闲跳上敖谨乘坐的辎车,手上攥了半只金黄的盐酥鸡,啃得满嘴油光。
“吃么?”鸡翅一根递上前,“秘制迷迭香西柠酱汁,澜州边境跟个羽人小姑娘学来的,准保口口销魂。”
敖谨淡淡摇头。
“有个道理,以前我也常讲给里亚听。你得先学会享受生活,吃饱喝足,然后才有力气去追讨生活欠你的东西。”
顾小闲慢条斯理用油纸包好烤鸡,趁敖谨不备,忽然伸出油腻的双手捏住他的脸。
“喂!”
“别动,上个油底好抹粉。”他从一只精巧的木匣中掏出粉扑,劈头盖脸拍打过去,敖谨再镇定也绷不住有些失色,狼狈地左躲右闪,耳根已然有些发红。先前就听说过宛州公卿风气颓靡,傅粉涂脂很是骇人听闻,他可没有这种娘娘腔的嗜好。
“难道你打算就这样大摇大摆走进天启?”顾小闲用舌尖润开一根极细的排笔,“出了殇阳关就是王域,每个关卡都贴了你的海捕文书,不打扮一番怎么蒙混过去?”
敖谨瞪了小闲半晌,最后极不情愿地坐回来,闭上眼任他折腾去了。脸上云雾团团,不知是粉扑还是顾小闲的鼻息,令他耳根一阵阵发烫。
“七公子生的好看,可惜被黥了面。”
敖谨素来痛恨有人说他好看,因面相过于俊秀,他在上阵打仗时需借助面具遮挡,否则不足以威慑敌军。
“我不是什么公子。”
瞄到他透红的耳根,小闲愈发起劲,恭恭敬敬回道:“哪里,公子生而尊贵,我们这种平民百姓,能攀上个贵人可算三生有幸。”
敖谨将目光掉转车外。他为数不多的修养总会被这家伙快速消耗掉。
道路两旁绿树历历,隐约可见黯青色的山脊,照这个速度,不出半个对时就能抵达殇阳关。
“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说明一些事。我已从族谱中除名,不再是淳国的七公子。百里恬能给你的丰厚报酬,我给不起。拿我的名号出去招摇,不会有人买账。连这颗项上人头也不值几个钱。如你所知,我是个逃犯,万一被人认出来,会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至于我要查的事,涉及的都是紧要的人,甚至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
难得敖谨愿意说这么长的话,却被顾小闲不耐烦地打断:
“哪来那么多啰唆!本少爷家财万贯,收买贵族公子只为撑个门面,好比世家小姐落难风尘,张三李四都想染指……”
他信口乱扯,见敖谨面沉如铁,恐怕真要怒了,又如戏曲念白般咬文嚼字道:“啊唷,七公子神勇无匹,千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若此次天启之行能保我平安无事,定当鼎力助你完成夙愿……如何?”
敖谨瞪着顾小闲竭尽诚恳的脸,怒气渐渐转为荒谬。他难道真的要寄希望于这个没正经的家伙?
8.
殇阳关为帝都锁钥,便是守关的军卒也比别处神气,操着抑扬顿挫的天启腔调,盘查每一个可疑的外乡人,祖荫何处、前往何地、所为何事……样样须得回答仔细,还要留下足够的买路钱,方能顺利过关。
乱世当前,帝都早已风雨飘摇,等待入关的队伍却排成长龙,多是白衣飘飘的世家子弟,个个踌躇满志,年少英俊,心怀勤王酬国的信念。小闲想起后座缁车上那个眼神坚定的少年,不由感叹“理想”这玩意实在害人不浅。
“淮安顾氏?与皇城里那位顾西园公子可有渊源?”守关的军卒谨慎地查问。
眼前这个生意人衣冠鲜亮,面相稚嫩,长就一副待宰羔羊的模样,偏偏报出一个显赫的姓氏籍贯,让他不敢大意。
“当然,那是我同宗的本家,此番便是前去投效他。”顾小闲答得太过顺溜,反倒让人起疑。
“那么,这位贵客身上想必有平临君的信函。”
“呃……我是不请自来,想给他一个惊喜。”
军卒越发疑心,指着身后那数十辆载重辎车。
“车里装的什么?”
“回军爷,一些农耕铁器。”
“铁器?没有刀斧兵剑吧?帝都颁了《限铁令》,带兵器进天启城,被缇卫的大人们抓到了可是要杀头的。”
“没有,都是农耕用具。鄙人在宛州就是做这个营生,听说近年王域粮食量产减少,特地带了些新型耕具,万一治粟司看上了,也是个推广的良机。”
顾小闲不紧不慢回答。军卒随手掀起一辆辎车的油蓬,都是黑沉沉的铁器,大小不一散堆着,样式颇为新奇,正打算入车查验,却被一只纤手拦住:
“这位军爷,我们着急赶路,还请行个方便。”
里亚一边甜笑,一边不动声色递上枚丝囊。军卒接过来一掂,立即眉开眼笑,招呼关卡放行。
“你搞什么?”她无声地对顾小闲比口型。
“你一直教育我能省则省。”顾小闲委屈地低声辩驳。
“这种时候不要节外生枝!”里亚柳眉倒竖,正打算给他一顿排头吃,却见先前那个军卒小跑着折回来,高声喝令道:“你们,先不要走!靠边停车!”
食髓知味?里亚瞪过去,却见军卒一脸严肃,皮鞭啪啪甩得威风,将等候的车队尽数赶到路边。其他军卒也都停止验关,恭敬地立于门内,似乎在等待什么大人物。
马蹄得得,銮铃悠长,一辆华奢的四驾马车穿过淡蓝雾霭,出现在御用的彩石矶道上。前不见卫队,后不见仪仗,想来并非御驾,只是某个位高权重的贵人。
排队入关的人在一旁议论纷纷,果然不到淮安不知自己钱少,不到天启不知自己官小,皇亲国戚就是不一样。瞧那马匹的长鬃毛,雪白蓬松得跟棉花糖似的,还有那流光溢彩的沉香马车,跟太清阁里的龙椅是同一种材料吧?
顾小闲一路追着看,如同狗见了肉骨头,被里亚一把拽回来。
“想都别想。”
“做辆新的给我嘛,这辆款式旧了,走在帝都会被人嘲笑。”
“反正你是个暴发户,一向被人瞧不起。”
“那又怎样,咱们走遍名山大川,吃尽天下美食,这些权贵哪里见过!”
里亚翻翻白眼,她喜欢窝在地下工坊里,顾小闲却长了颗脱缰野马的心,总想跑出去撒欢。
“所以说你乡巴佬进城,帝都拥有全天下最好的一切,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不肯来。”
顾小闲正嗑着瓜子,听见这话突然把脸一皱。
“呸!吃了颗坏的!”
嗑瓜子只为吃一口余香滋味,一颗坏瓜子则会破坏所有的乐趣,他之所以不愿来天启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某颗陈年坏瓜子的霉苦味还留在牙缝里,久久不肯散去。
那颗坏瓜子的名字叫“童年”。
童年在记忆中潮湿阴暗,如同一场永远也不肯结束的雨季。昂贵的紫檀木家具沉闷阴郁,被褥上药草的苦涩经年不散,高墙外的热闹永远与他无关,还有那个无比严厉的牢头……他一定以为自己早就死了吧?
顾小闲任性地撩起窗纱,将瓜子皮吐在整洁的官道上。错,他活得有滋有味,优哉游哉,在广阔世界里吃喝玩乐,好不快活。
“先不去天启,”他突然道,“走一趟碧遥镇。”
碧遥镇位于天启城西六里地,因两样东西而著名。
一是历史。人说先有碧遥五百年而后有天启城,传说这是帝都龙脉所在,历代帝王都选择在此建造皇陵。另一样是当地特产的碧鳜鱼,天下食客趋之若鹜,天启大户人家的桌上少不得这道菜,辅以羊乳清炖,香味能飘出好几条街。
顾小闲也算生在大户人家,却因常年服药忌口鱼腥,从来与这道美食无缘。还记得有一年元夕夜,前院张灯结彩佳肴飘香,他独自卧于病榻,两行清泪流入一碗清粥,景况无比凄凉,好容易等丫鬟偷来一碗浓汤,结果偏遇“牢头巡房”,没来及闻香就被没收,眼睁睁倒进了雪地。
童年这颗坏瓜子,因为一碗求不得的鳜鱼汤而越发苦涩。
他策马跋涉湖边,看水中鱼群泛花,沉沉一叹。天已擦黑,风越来越冷,沿着碧遥湖跑了半圈,竟连一个渔民也没寻到,看来这碗鳜鱼汤是当真求不得了。
邢先生书中说,“寻而不遇,求而不得,此中自有真意”。小闲皱眉思索,真意?邢先生的游记写得好,就是动不动喜欢发思古之幽情,感人生之哲理。真意这种玄虚的东西,哪里比得上一碗温暖浓醇的好汤?
他摇摇头,继续手搭凉棚寻找他的汤料,此时一阵疾风自湖上吹来,拂开茂密的芦苇丛,露出不远处一株榕树。这榕树生得神奇,根茎植于堤岸,树身却横卧水面,形成一座天然栈桥,无数鱼群绕着树冠争食嬉戏,似乎伸手就能抓上几条。他不由心花怒放,三两步跳了上去,平举着双臂慢慢走向湖心。
“顾小闲!你给我回来!这儿没人会水,掉下去你就作死!”
远远传来里亚的呼喊。连名带姓一起吼,说明是真生气了,小闲迟疑良久,最终还是放弃了打算,垂头丧气往回返。走了两步,眼角突然瞄到一团胭脂红,跟在脚下流连不去,仿佛挽留似的,竟是一条极肥硕的碧鳜鱼。他到底禁不住诱惑,蹲下来伸手去捞。那榕树常年浮于水上,树身积满湿厚苔衣,他刚一倾身便脚底打滑,下饺子似的囫囵滚进水里。
顾小闲的少年时期在擎梁山度过,爬树攀岩是把好手,水性却比秤砣还不如,胡乱扑腾几下便沉入湖底。溺水昏迷之前,他看着身边碧水红鱼嫣然往来,不无哀伤地想,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再度转醒时,小闲有些神思恍惚,倒不是因为鬼门关走了一遭,而是因为一双异常漂亮的眼睛。浅墨中夹着些许银亮,像是记忆中擎梁山的凛冬。细小的雪尘从长空无休止落下,直到天地归于纯白沉寂。
“没事就好,”那人笑道,“寒舍在近旁,不如去烤个火,吃些酒,以免受了风寒。”
男子周身尽湿,笑起来眉目润泽,说不出的风华。小闲向来对美人没有任何抵抗力,又是酷爱交游之人,加上救命恩人诚意相邀,便也不再推辞,乐颠颠随之去了。
说是寒舍,到跟前才发现是一座雕甍绣榄的湖边小楼,门前停着各色车舆。小闲一眼扫到那辆在殇阳关长驱直入的沉香马车,心头微微一动。
居舍的正厅匾额高悬,上书“寂言堂”三字,笔意淡冶沉稳。虽名寂言,匾额下方却热闹非常,既有裤脚沾泥的农夫,也有佩玉簪犀的士族,欢聚一堂,酒酣耳热。众人见了主人纷纷起身致意,样子都是极恭敬的。男子逐一招呼过来,然后引着顾小闲一行去了较为安静的偏厢。
独揽碧遥胜景,宴请皇亲国戚,这位救命恩人可不简单。
“恩人怎么称呼?”顾小闲裹成粽子样,脚下搁了个铜盆,炭火烧的正旺。
男子手中温着酒,微微一笑:“叫我小原便可。”
“小原你好,我是小闲,顾小闲。”
“小闲你好。”
“我看楼下来了不少客人,今天有什么喜事么?”
小原笑着摇头,“并无喜事,”顿了顿,又点头道,“若说喜事……既然这一日还能有酒喝,有朋友来,也能算作喜事。”
顾小闲被绕的有些糊涂:“那……到底为什么请客?”
小原朗声笑道:“我这寂言堂最怕寂寞,经常大张酒席,远乡近邻、新朋旧友都可前来一聚。只是有个规矩,新来的人必须给大家讲段故事,坊间趣闻也好,野史奇谈也罢,若是说得众人不爱听,下回可就没脸再来了。”
“好玩!我第一次来,也要讲个段子么?”
“各位今日算是府上的客人,一切随意。不妨先吃点酒,搪搪寒气。”
“也好。咦……”顾小闲猛地把鼻子贴近酒壶,“这,这该不会是鬼壳青吧?”
“正是。”
倒在杯中的酒浆圆润澄澈,青如鬼脸,正是那千金难求的名酿。小原却无吝惜之意,随手斟了数杯,一一让与来客。里亚等人摆手谢过,惟独小闲一口饮尽了,连赞好酒。
小原笑道:“天暮居的邢先生远道而来,自然好酒待客。”
“邢先生?邢如海?”
若不是裹成了粽子样,小闲早已惊跳了起来。然而未待他开口,小原突然把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酒壶,径直走向门口。
不多时,门外传来阵阵嘈杂之声,众人前呼后拥,抬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原先生,快……救人!”
少年言辞破碎,鼻中不时滑出黏稠血块。
“不要慌,慢慢说。”
小原迎上前,将少年扶到桌前坐下。手掌搭上去的刹那,少年似乎获得了莫大的安慰,渐渐停止哆嗦,口齿清晰地述说了事件原委。
“我与先生出天启城,忽然被一群黑衣黑甲的人围住。他们说先生是乱党,当场就抓捕走了,我拿原先生的信函给他们看,结果挨了顿毒打。”
小原垂下眼眸,瞳中银炽一闪而逝。
“我先为你疗伤,不必担心邢先生。”他抬起脸,“诸位,今天出了点小小的意外,只好改日再聚,抱歉。”
众人表情多少有些诡异,但无人多言一句,纷纷低声辞别。顾小闲一直观望于旁,见状也随意道了声谢,尾随众人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