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评陀思妥耶夫斯基群魔
现代恐怖主义的源头来源于俄国的无政府主义。俄国虚无主义作为19世纪中后期影响较大的一种激进思潮,在俄国文学史留下了很深的印迹。在19世纪,由于拿破仑的远征、法国的屡次革命和巴黎公社的产生,落后的俄国的小资产阶级分子接触到了自由主义思想和无政府主义思想。接触到自由主义思想的青年军官发动了俄国历史上第一次试图推翻沙皇专制的武装起义:十二月党人起义(著名俄国作家普希金和这群英勇的军官进行了一系列合作),但结果以失败告终。由于自由主义运动的失败,很多原本的自由主义者选择了拥抱无政府主义,而当时法国的普鲁东和俄国的巴枯宁是无政府主义的代表(两个人间之屑,后者妄图分裂第一国际)。 这群接触了最为正宗的无政府主义的小资产阶级青年,在莫斯科、圣彼得堡、喀山等地组建了无政府主义小组,对居民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恐怖主义袭击,一时人心惶惶,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群魔》中的彼得•韦尔霍文斯基的原型--涅恰耶夫。 涅恰耶夫(是彼得堡大学的旁听生,曾积极参加一八六九年春彼得堡的学生运动。他跑到国外后,在日内瓦与巴枯宁接近,并学会了无政府主义的阴谋策略。一八六九年九月,涅恰耶夫携带建立反政府的秘密组织的计划来到莫斯科,还随身带着由巴枯宁署名的“世界革命同盟俄国分部”的委托书。涅恰耶夫建立了一系列秘密小组(“五人小组”),它们构成了所谓的“人民惩治会”。参加小组的主要是彼特罗夫农学院学生。 不久,“人民惩治会”会员伊万诺夫表示拒绝服从涅恰耶夫,并宣称他想退出秘密团体。一八六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旧历),涅恰耶夫用恶意煽动、欺骗和恐吓的办法,迫使“人民惩治会”的一群会员在莫斯科附近暗杀了伊万诺夫,借口是后者有可能向当局出卖秘密组织。警察不久便在彼特罗夫农学院校园的池塘里发现了伊万诺夫的尸体。接着是逮捕和搜查,结果“人民惩治会”被彻底摧毁,其会员几乎全部被押上了被告席,涅恰耶夫逃往国外。这桩无政府恐怖主义的谋杀案的新闻,很快就传到了关心时事的基督教保守派陀思妥耶夫斯基耳中,陀思妥耶夫斯基以此为原型创作了其政治立场最为反动的作品《群魔》。 该部作品大量描写了无意识行为,思想越复杂、精神世界矛盾越深的人越容易出现无意识行为。无意识行为的出现往往预示着一场大灾难、大变故的出现。无意识行为描写与人物、情节的关系紧密。无意识行为多出现在性格、思想复杂的人物身上,而这种人物对情节的开展、发展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群魔》和犬儒主义也有很深的关系,由于笔者不怎么了解犬儒主义就不在此赘述了。陀翁的作品,比起小说,更像是一本哲学著作,他脑海中的每个观点化作人物在作品的舞台上尽情表演,这也是所谓复调小说的含义。陀笔下的人,是破碎的完整体。作品中有众多各自独立而不融合的声音和意识,每个声音和意识都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和价值,这些多音调并不要在作者的统一意识下层层展开,而是平等地各抒己见。每个声音都是主体,议论不局限于刻画人物或展开情节的功能,还被当作是另一个人的意识,即他人的意识,但并不对象化,不囿于自身,不变成作者意识的单纯客体。陀的世界,根本上是属于个人的世界。小说具有对话性。 在这部作品里,陀翁探讨了信仰对于人生的意义。西方资本主义给俄国带来了生产力的解放、科技水平的提高,但也给俄国社会带来了利己主义、拜金主义,传统的基督教思想逐步瓦解,人们的主流道德规范也随之改变。《群魔》中的恐怖分子分子们,正是这一时期的知识分子的代表:他们处于时代交替的十字路口,他们不知道该走哪条路,他们既反对封建主义也反对新生的资本主义,于是他们被恐怖主义者的新奇无政府主义所吸引。作品中的主要人物是大大小小的恶魔与恶魔的拥护者、恶魔的培养者、庇护者以及牺牲者,这群恶魔打着社会主义和第一国际的幌子,做出了一系列丧尽天良的反人类罪行。该组织的领袖彼得是个丧心病狂、恬不知耻的阴谋家,自私自利的野心家。他因为沙托夫曾在日内瓦向他脸上吐过唾沫而对他很耿耿于怀,他不敢允许别人忤逆自己,他选择用阴险的诡计乃至于杀害来除掉自己的眼中钉。 他的新秩序,正如这个小组的智囊希加廖夫所说的就是,“关闭教堂、消灭上帝、破坏婚姻、废除继承权,拿起大刀” 。为了统治世界,就必须毁灭一切,不惜砍掉一亿人的脑袋,掌权之后,要极力降低整个社会的教育、科学和才能水平。实现奴隶式的平等,因为知识越多越反动,对于才智高的精英分子,要予以驱逐或处以死刑,因为这些人不甘心于当奴隶。按照希加廖夫的说法,就是要割去“西塞罗的的舌头,挖掉哥白尼的眼睛,用乱石砸死莎士比亚。”并要不断的制造恐怖气氛,让人们互相猜疑,互相残杀,从而确保他们的独裁统治。 作品中的基里洛夫是一位哲学家式的建筑工程师,他毕生追求的理想就是没有上帝。基里洛夫的思想不过是巴枯宁主义的俄国表达,巴枯宁曾经认为:如果上帝存在,人就是奴隶;但人类能够自由、也必然会自由,所以上帝是不存在的。 如果有上帝,人就会变成上帝的奴隶,因此也就会成为宗教和政府的奴隶。伏尔泰的话“即使没有上帝,我们也要造出一个来”,被巴枯宁倒了过来,置换成“假如有上帝,也要把他毁坏掉。” 同样基里洛夫认为:“人为了能够活下去而不自杀,想来想去想出了上帝,这是迄今为止的整个世界历史。”基里洛夫的独特的推论是这样的:“如果上帝存在,那么一切意志就都是上帝的意志。‘我’则不能违背上帝的意志。如果上帝不存在,那么一切的意志就都是‘我自己’的意志,‘我’必须表达自己的意志,”他可以为所欲为。既然没有上帝,就无所谓道德,那么就什么事情都可以做。 基里洛夫通过自杀来证明自己意识的最高点,来证明人类就是上帝,他的神性的标志就是能够为所欲为。 陀思妥耶夫斯基通过这人物来试图证明,人类无法成为上帝,有限有罪的人不能取代神圣,取消了神圣,人成为“神”,也就毁灭了人自己。他相信俄罗斯人民需要宗教,宗教必将拯救俄罗斯人民。 斯塔夫罗金诱奸一个年仅10岁的幼女,仅仅是他认为从审美的观点来看,他“不知道一桩禽兽般的淫乱行为,跟任何一件丰功伟绩,甚至是为人类献身的行动,有什么区别?”他认为他真的“在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行为中发现了相同的美,尝到了同样的快感。”他挑战人之常情,跟一个可怜的、愚钝而贫穷的瘸女人结婚,为的是体验跟咬省长耳朵时一样的一种享受。他不道德地诱奸朋友的妻子,在她怀孕后抛弃了她。他并不爱钟情于他的丽莎维塔·尼古拉耶夫娜,但还是在她去找他的时候糟蹋了她。 这个恶魔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没有对错,也无所谓道德,因为他是一个不信上帝的无神论者。他为了挑衅上帝,不惜强奸幼女,勾引沙托夫的妻子,使其堕落,他干事业的形式是允许彼得·斯捷潘诺维奇下令杀死自己的合法妻子列比亚德金娜,同时得到丽莎维塔,并且毁掉她。最后这些女人都看穿了这个邪恶的魔鬼,最终从对他的迷恋中解放了出来。那些钟情于他的女性,最终对他产生了憎恶。沙托夫的妻子称他是“恶棍”,列比亚德金娜说她的公爵是一个“整脚的演员”、“虚伪的沙皇”、“冒牌货”,丽莎维塔称他是需要护士的阳痪男人。她看出他“心中藏着可怕、肮脏而又血腥的东西”。他是一个将个人自由建立在剥夺他人自由之上的病人,他最终走向性无能和自杀。 丽莎最后打败了斯塔罗夫金这一偶像,他主动离开了他,打碎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幻想。“‘我’已经拿‘我’的一生换了一个钟头,现在‘我’很平静。”她已经不再爱他了,她爱的是斯塔夫罗金心灵里的一种“可怕的、肮脏的和血腥的东西”,但现在已经没有了。他强奸幼女后选择抛弃她,幼女勇敢地向他挥舞起了拳头。起初他觉得很好笑,可他马上从她的眼里感受到了一种彻底的绝望:“她杀死了上帝”。这种强烈的绝望始终存在于他的大脑之中,他的良心一直受到深深的谴责与折磨。最后,他选择上吊自杀结束自己罪恶的一生。彼得·斯捷潘诺维奇所崇尚的流血革命与斯塔夫罗金的虚无主义哲学摧残女性的身体一样,最终会遭遇彻底的失败。这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被流放之后,对进步革命的否定性思考。他不再相信暴力能够拯救俄罗斯,他同时既反对革命,也反对虚无主义,而最终把信仰投向了民众与民众所信仰的东正教。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此的立场就是极为保守的基督教主义,他认为一切革命的崇高理想后都充斥着无数的鲜血与罪恶,专制和无政府主义不过是一个硬币的两面,革命是一种无意识的宗教,而专制也是一种宗教——专制在政治中死去,会在宗教中复活。然而,基督教是人民精神的鸦片,它磨平了人民反抗的棱角,让他们乖乖成为统治阶级的奴仆。为了推翻统治阶级,暴力也是必须的,我们使用暴力的目的不是为了杀戮,我们是为了解放全人类与那些负隅顽抗的资本家进行对抗。明明是统治阶级压迫群众在先,群众难道不应该去反抗吗?陀思妥耶夫斯基认为无神论和社会主义必将带来毁灭,没错,它的确会带来毁灭,只不过毁灭的是那个邪恶腐朽的旧世界,是他那异想天开的幻想!我们可以学习陀思妥耶夫斯基伟大的现实主义文学创作技巧与手法,但我们必须批判其极为保守的基督教思想和反革命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