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依の节食计划: Day 5
夏至已过,昼渐短,夜渐长…… 月出东山,鸦越岭,却无意…… 凌晨3:01,赫尔曼在自己的老窝(办公室)打鼾,还做了个奇怪的梦: 就在不久前,他去医院体检,医生给他抽了三次血,还美其名曰“买二送一”。赫尔曼想逃跑,但医生抓着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刀。 “砰!” 医院的门被重重地砸响。 “谁?抢劫吗?抢劫也不会到诊所啊!”赫尔曼叫了一声,从梦中惊醒,但这敲门声越发急促。 “他喵了个汪的。”赫尔曼小声咒骂着,披上衣服去开门。 “开门。”门外一个低沉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 “谁?我干嘛要开门?!”赫尔曼的耐心已经耗尽。 “快开门!”门口的人也不耐烦了。 “这里没人,你赶快走吧!我还要睡觉!再敲门就告你扰民!” “那就奇怪了,为什么蜗老板说,要我给赫尔曼先生的办公室送咖啡呢?” “哦,原来是送咖啡的。”赫尔曼也想起来有这么回事:“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啊?!” “3:05。” “你知道我哪天几点订的咖啡吗?!” “前天下午。”门外的人丝毫没有慌张与惭愧。 “凌晨三点睡觉啊!你凭什么挑现在送?!” “你又没告诉我几点送!”门口的人终于爆发了,撤下了伪装的嗓音,暴露出原本尖细的语调。 赫尔曼长期欺软怕硬,现在知道门口是个不好惹的家伙,只能乖乖开门。 “两杯摩卡,请付钱。”见赫尔曼开门,咖啡派送员也有所缓和。 “多少钱?”这次赫尔曼没敢动怒。一是他被派送员给震慑了,二是他确实没付钱。 “一杯15元,两杯38元。” “蜗趣,两杯还更贵?!” “是啊,蜗老板的店,你又不是不知道,天天特价。众所周知,特价有两种理解方式,一种是特别低的价,另一种是特别高的价,都简称特价。” “我要投诉你,你个奸商!我打12315举报你!”赫尔曼高声叫骂。 “对不起,我不是奸商。”咖啡派送员说,“得罪我事小,得罪蜗老板嘛,他想方设法伪造些证据,告你贩毒或者谋杀,直接让你全家获死刑。” 蜗老板的威力,赫尔曼有所耳闻。他经常吹嘘自己的早年经历,包括杜月笙怎么怕自己的祖上之类。 “那,我退一杯行吗?” “可以,退货费246元。” “你什么意思?!我退货还更贵?!” “是啊,你知道为什么吗?我凌晨三点跑你这,我就不累吗?还有,咖啡退了不得倒掉?你以为还能送给别人吗?处理环境要不要钱?前段时间蜗老板差点被公益诉讼了,因为他的店污染环境。我冒着给他添乱的风险退货,多收些退货费过分吗?还有,我业务量是按杯算而不是按单算,退一杯就少一业务量。这样算算,246多吗?” 赫尔曼听得晕头转向:“那我不退了,赶紧38结账,我要回去睡觉。” “很抱歉,38元是之前的价格,现在两杯400。” “你比黄牛还狠!”赫尔曼就差啐派送员脸上。 “谁叫你和我吵的,还说我是奸商,还变卦要退货又不退的?时间成本就不是成本了吗?”咖啡派送员呵斥道。 “那我退……不我买,400就400。”赫尔曼学聪明了。 “好吧,400美元。” “你有病啊!”赫尔曼实在没忍住。 对门的张大爷推开铁门:“大晚上的吵什么啊?” 这下,赫尔曼和派送员都愣住了。 “赶紧交400美元,我直接算1:10,4000RMB,交完我就走。”咖啡派送员急于了事。 “我就不交!最多38。”赫尔曼斩钉截铁。 张大爷是个暴脾气小老头,年纪也就65周岁,不算太大。他反手拎起一根拐杖举过头顶:“有什么话不能早上再说吗?再吵我就让民警处理你们。” 赫尔曼不依不饶:“38!38元结账!” 派送员:“我说过4000,一分也不可能少!” “啪!”张大爷一棍敲在咖啡派送员头上,派送员痛得满地打滚。赫尔曼见势不妙,立即抢走咖啡关上门。 大清早,龙牙火急火燎地跑出家门,那可不是“第一时间与新鲜见面”,老V有紧急事项通知他。 果然,刚到办公室,老V就铁青着脸,鲍律师也坐在一旁。龙牙心慌意乱,努力回想着这几天自己有没有办错什么事。还没等他想起来,鲍律师先开口了:“龙牙,这些表格全是你写的?” 龙牙认为关键就出在表格上,于是支支吾吾了好半天,终于挤出一句:“有一部分是。” 鲍律师也不废话,指着一张开庭通知表:“黄浦区归二中院管理,你全给我写成一中院了。要不是我仔细核对,否则今天上午就跑错地方了。如果你们是这个效率,那早知道我不帮老V打这个官司了。” 龙牙一开始确实有点愧疚,毕竟是自己业务不精。但一想起老V的律师费要自己和其他五小只承担,也就没那么理亏:“鲍律师,老V,有些事我想说清楚。这个官司是老V打的,律师费应当由老V您承担,鲍律师愿意律师费减半固然慷慨,但是附加调教转嫁到我们头上不公平。” “不公平吗?这官司还不是为你们打的?”鲍律师吼道,“是,老V委托我,但是诉讼结果不也是为你们着想吗?你们出点力又怎么了?给你们省钱,好心全当驴肝肺,这官司信不信我不打了?我直接跳到对面,给主办方当诉讼代理人!” 龙牙是个厚道人,被鲍律师这么一威胁,也无语凝噎。老V看向龙牙:“这件事我事先没说清楚,但是鲍律师说的一点不错,现在他不想帮我们打官司了,你必须赔礼道歉。” 龙牙:“我出一半律师费总行了吧,您出一半。” 鲍律师冷笑一声:“这倒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是个正经人,说过的话不至于不算数。我答应只收老V一半律师费。所以,你必须道歉!” 龙牙认为受了委屈,但为了五小只,他竭力压下怒火,咬紧牙关,向鲍律师道歉,并表示再不出错。 鲍律师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我原谅你了。年轻人思想简单意气用事可以理解,下不为例。官司我会继续打,你回去吧,今天没空和你聊天,也没这心情。” 龙牙还是过不去这个坎,他本来就对鲍律师的“强迫劳动”而不满,现在还要向他道歉,更关键是老V并不帮他。有几次,他恨不得一拳打在这个大肥猪身上,但是后来还是作罢。 天依刚刚从摩柯房间里摸了一盒费列罗,但是摩柯不允许她带走,因为没地方藏。今天早上的伙食一如既往的清淡,只有炖萝卜、空心菜、茶叶蛋与一杯无糖豆奶。天依表面上愁容惨淡,内心却十分期待着去摩柯房间混吃混喝。这几天,减肥糖的效果非常明显,即使她成天暴饮暴食,体重还是直线下降。 出了摩柯的房间,天依走到门口,楼下快递到了。今年夏天,是有史以来最热的一段时间,即使小区到快递箱只有100m,天依也早已大汗淋漓。在快递柜,她遇见了郁郁寡欢的龙牙。 “龙牙哥,怎么了?好像有点不高兴。”天依的关切让迷失在绝望谷龙牙总算找到了一缕慰藉。 “没事,小问题而已。”龙牙打算把这件彻底埋在心里。 “那龙牙哥抱我回去吧。”天依撒娇道。 “行啊。”龙牙一把抱起天依,就像天依抱着快递那样。无论如何,二者的重量全部压在龙牙身上。 “诶,你还真轻了,减肥果然有效果。阿绫她们把你调教的不错嘛。” “是啊,过不了多久,我就恢复常态了。”天依内心十分得意,因为这个秘密全世界只有他和摩柯知道,正如龙牙的秘密也只有他/老V/鲍律师知晓。 危,赫尔曼危。说到底,这件事赫尔曼不算太过分,主要责任是张大爷与咖啡派送员。但既然时间因赫尔曼而起,事发地又在赫尔曼家中,况且赫尔曼是蜗牛先生厌恶的客户而派送员是自己的员工,赫尔曼的境遇就十分艰难了。伟大的小说家狄更斯有本著作名为《艰难时世》,赫尔曼没看过,但听说过。他认定自己的处境比小说里的主人公更惨。 接受讯问中,张大爷承认拐棍是自己的,也是自己拿出门比划以威胁赫尔曼与派送员的,但人是赫尔曼殴打的。派送员因为伤势严重陷入昏迷,正在ICU躺着,不能接受询问。赫尔曼自然是实话实说,指控张大爷打人,顺带举报派送员乱收费。但是案发现场是老旧小区,楼道并未安装监控。 根据现场痕迹,咖啡派送员被人从身后用钝器击打头部,致颅脑损伤昏迷,至少是重伤。客观来说,不少证据对赫尔曼有利。例如,张大爷身高1.79m,咖啡派送员(男)只有1.55m,而赫尔曼就是个刺猬,不超过50cm。另外,张大爷家出门方向与击打派送员方向相同,而赫尔曼只有绕到对面抢过拐杖并抢占制高点,才有可能打中派送员头部。 然而,张大爷也不是好惹的。他在01年严打期间犯过事,把经常欺负和言语刺激自己的同事万某下毒谋害了。本来杀人偿命必死无疑,后来,刚博士毕业的鲍律师着重从案发起因上辩护,终于成功让老张捡回一条命,二审改判死缓,前年才从监狱放出来。熟知审讯过程的张大爷知道证据的重要性,也知道如何对自己制造有利条件。面对现场对自己不利的证据,老张头不紧不慢地解释:“的确,拐杖是我的。但是,我当时很困,放下拐杖就准备回去。结果刺猬绕过小矮人(派送员),捡起拐杖威胁他。两人对峙了两分钟,后来刺猬就去抢咖啡。派送员趴下去与刺猬争执,刺猬顺势在他脑袋上打了一棍,把他打昏了。” 张大爷的供述回答了每一个疑点,这下轮到赫尔曼紧张了。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赫尔曼也心虚,毕竟自己零元购了两杯摩卡,而且其中一杯还下肚了。他倒是期盼派送员死了,这样没人会追究自己抢走摩卡的事。但面对警方的询问,赫尔曼无法指出张大爷话语中的破绽,所以洗脱嫌疑为时尚早。而蜗牛先生的态度更是雪上加霜,他公开把赫尔曼作为嫌疑目标,并列举了至少十项赫尔曼与自家店发生冲突的证据。 要是换做只凭自由心证而非事实证据即可定罪的陪审团,赫尔曼入狱服刑极有可能板上钉钉,因为蜗老板的指控倾向性过于明显,而且赫尔曼的名誉也不怎么好(但是至少好过张大爷)。 中午饭点到了,乐正绫精心为天依准备了豪华大餐:“一只阳澄湖大闸蟹——的一条蟹腿”,外加青瓜炒蛋和一碗白饭。这倒也算是开荤了。天依暗自嘲笑阿绫的枉费心机,一面装作津津有味地吸吮那条来之不易的蟹腿。“蟹六跪而二螯,一共八顿饭。”她小声嘟囔着。 摩柯为了表忠心,刻意叮嘱天依:“蟹腿不要吃太久,多吃蔬菜,青瓜都吃完。吃不完也行,晚上继续吃,不炒新菜。” “饿了可以看看菜谱解闷。”言和没安好心,扔给她一本《法餐大全》。 “猫都比我吃的好。”天依抱怨着,身旁的橘猫咀嚼着脆脆饭,享受着附赠的按摩(刺挠)服务。 “快吃了,吃完饭给你洗个澡。”墨清弦轻拍橘猫。 给橘猫洗澡确实滑稽。要知道,多数橘猫都是实心的,泡在桶里不会缩水,墨清弦的也不例外。洗完后还得送入烤箱,烘干20分钟,比照顾小孩还复杂。好在墨清弦足够有耐心,否则仅凭三分钟热度极易促成流浪猫的产生。 乐正绫最近迷上了考古和墓葬发掘。前段时间汉文帝的墓葬出土,她还兴奋了好段时间。最近一周,她又“盯上了”南京的古墓葬,包括孙权墓和明孝陵。而天依更关心的是南京盐水鸭和板鸭,这些比古人的坟墓更实际、更美味。 一天之中气温最高的时候,鲍律师又出庭了。这次他代表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出庭,参与一起故意伤害案。被告叫高树根,仅因家庭琐事就把妻子即原告人江女士殴伤,经鉴定为轻伤二级。江女士原本患有精神分裂症,经过这次伤害,病情愈发严重。鲍律师的日志里记载了最近艰难的谈话。 下午,鲍律师庭前会见江女士。起初一切正常,鲍律师知道对方身心俱伤,所以尽可能放低姿态。通过对话,他知道江女士非但不谅解丈夫,而且计划离婚。老鲍表示支持江女士的决定,但说明离婚诉讼要另案起诉。这时,江女士就有些情绪激动,说法院的通知上写着要让她断子绝孙,还说她是潘金莲。鲍律师请她出示通知,上面明确写着案件名称与开庭时间,根本不存在“断子绝孙”和“潘金莲”。然后江女士情绪更加激动,说老公一直发赌球信息,但鲍律师明确表示现在原告正在看守所羁押,不可能接触手机。江女士不相信,执意出示手机,原来都是些广告信息,而且没有一条与足球相关。 鲍律师很担心原告的精神状况,就打算独自出庭,但江女士不同意,表示要在法庭上提出离婚,如果离不成就去贵阳摸狗。律师很无语,但又不好责备她,于是好言相劝让她去医院开药。但是这又不对了,因为江女士不认为自己患有精神分裂症(精神分裂症不自知),还说之前去医院,医生都劝她回家找老婆。 鲍律师联系了江女士正在本市上大学的儿子,让他请假陪母亲看病,诉讼案件由自己全权负责。临走前,他在一瓶药上贴上便签条,上面赫然写道:“给龙牙,转给摩柯”,再将药瓶放在公文包的拉链夹层里。随后,他整了整衣冠和领带,出庭应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