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兰】执念(中)
无助的少年被紧紧拥抱着。
工藤新一多想像以前那样,嘻嘻哈哈地捞毛利兰入怀,用手指拂去她腮边的泪水,再吻着她长长的睫毛安慰她。
很美好的想法,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兰,拜托你,放开我……”工藤新一的心脏被自己的话语剜得血肉模糊,“有刺……”
不存在的思想好像被撕裂了。
现在的工藤新一只是一棵带着毒刺的树,仅此而已。
止步吧,我不可能再迈向她了——痛得几乎晕厥的工藤新一死命对自己说着对两人都残忍到极致的话,逼迫自己离开这个在无数冰冷夜晚所渴望的拥抱。
地狱是会下雪的啊,但是永远也不可能有阳光洒到这里。天堂和人间夺去了为数不多的阳光,留给地狱的只有灰尘和黑暗。
“不要。”毛利兰抱得更紧了。一根毒刺扎进了她的手心里,炽热的鲜血流出来,沾到工藤新一伤痕累累的树干上。
温暖从人间来到了地狱,毫不犹豫地拥住了他。
原来这就是阳光的感觉。整整三年,工藤新一终于又一次品味到了温暖的味道——在冰冷的地狱里,舔舐和拥抱着她的女孩的血液,像从前某一天她将鲜红的羁绊送入他的身体里一样,带来的是生命与爱意。
我的兰啊,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在用尽全力推开你?你为什么还要为了我而受伤呢,我现在只是一棵不能动弹的树啊!
我不能亲吻你,不能拥抱你,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你应该拥有的是在人间里圆满的人生,而不是执着地寻找已已经失去生命的我。
从我坠入地狱的那一刻,我们难道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我对你的所有仅仅只寄希望于询问在新来的树那里,我既渴望与你重逢,又担心你来到这个恐怖的地方,看到已经面目全非的我。
工藤新一希望的是永远把自己最好的那一面留在毛利兰的心里。名侦探居然害怕了,害怕爱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害怕看到毛利兰震惊而失望的神情。
“你流血了,快点放开。”工藤新一试图装出毫不留情的口吻,但似乎有些失败。
“新一,你还记不记得你牺牲的那天?”毛利兰答非所问道。
工藤新一沉默着。
“你就这样倒在了我的眼前,喷薄而出的鲜血占据了我的所有视线,带来一个在我的脑海中拼命尖叫的声音——新一为了我而流干了所有血液,我究竟怎样才能找回这份明朗鲜艳的红色?”毛利兰任凭自己的手被毒刺扎得血肉模糊,明明噙着眼泪,却还是在笑,“我没有找到答案。但是现在我能拥抱你,仅仅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拜托新一,不要因为这种小事推开我。”
小事?工藤新一的思绪回到了八九岁时那个因为摔倒时擦破皮而偷偷一个人掉眼泪的毛利兰,声音有些沙哑:“兰,你明明知道的,我的底线就是你的安危。”
“可惜这一次,我并不想放开你。”毛利兰的脑袋在粗糙的树干上蹭啊蹭,“我已经弄丢你一次了,绝不允许还有第二次。”
工藤新一感觉痒痒的。
好想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好想哭,却不知用何种理由掉泪。
好傻,好傻的女孩。
他被囚禁在树里的灵魂颤抖着伸出手,与毛利兰十指相扣——即使对方,并不知道他的动作,拥抱的仍然是一棵树,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工藤新一不知道毛利兰是怎样来到这里的。但是既然她能来到这里,就一定会在某一个时刻离开,至少还是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吧。
“啧啧啧,好可怜的小情侣,明明彼此相爱,却无法真正相守,只能寻找某一个机会牵一牵对方的手,真是对生死鸳鸯。”离工藤新一较近的一棵树不合时宜地发出感叹,惹得周围一阵嫌弃。
闻言,工藤新一不存在的心脏又是狠狠抽搐——江户川柯南也好,死去的工藤新一也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无法真正守护在她的身边?
可是——他凝视着毛利兰——兰却一直都在寻找我,在我的身边啊。
眼看工藤新一沉思着,毛利兰搭上了话:“那请问……有没有那种能将这种距离打破的人?我想带着新一回到人间……”
话刚出口,她已经开始了绝望的忐忑。这个问题无疑是荒谬到了极点的,但毛利兰似乎已经别无他法。
“当然有。”那棵看上去颇有些年代感的树开口。
毛利兰倒吸一口冷气,匆忙转身,带着苦涩的笑和满眼的泪对着声音的主人低下了头:“拜托你告诉我!”
“哎哎,小姑娘,抬起头来,我只是心疼你们俩嘛。”树沉吟的片刻,似乎在下定什么决心,“这个办法其实你们也是知道的——向冥王说情,请他让你带着工藤新一回去。”
毛利兰有些不可思议:“冥王会这么好心么?刚刚你们说他以折磨灵魂为乐,怎么会帮助我们呢?”
“这其实还是他布下的另一个局啊。这是一个属于爱情的巨大奇迹,却从来没有人能获得它。”树叹息一声,“你应该听过这样的故事吧:闯入冥界的活人要把爱人带走,冥王都是笑着答应的,但唯一的条件是人类在走出冥界时绝不能回头看自己死去的爱人一眼,否则那个灵魂就永远也上不了天堂,只能被化为一座石像,永远站在那个被爱人回头凝视的地方。”
毛利兰后退几步,靠着工藤新一的树干跌坐在地,将脸埋在手心里,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要知道,冥王那个老家伙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千百年来,无数有情人都试图解开这个诅咒,但都因为他在路上的各种阻挠,还是回头看了自己的爱人。这才是他的高明之处啊,能闯入冥界的人自然对心上人爱得刻骨铭心,有谁会经得住各种挑战而坚持不回头看那人一眼吗?”树的枝叶晃了晃,似乎是摇了摇头,“至于留在这里陪他,就更不用想了——对于殉情的人,冥王都是把他们安排在了这片森林的两个极端,隔着一整个人间,用百年的时间来受尽煎熬。”
“总之,你想和工藤相守,有心而无力,难上加难啊!”树以一个感叹结束了并不算长的话,却字字捶打着毛利兰的心弦。
我能做到吗?千万年来没有人能做到的奇迹。
几乎不用想就能知道,冥王肯定会在她带他回去的路上设置许多障碍,她能听着那些动静而硬下心不去看工藤新一吗?
真的这么容易的话,为什么这种事到现在都没有人能做到?如果失败了,新一就会变成石像,永远站在那里……
他的眼眸将不再澄澈,他的呼唤将再也传递不了,他的爱意将永生永世被囚禁在冰冷的石头里。
不,决不允许!
可是如果放弃的话,就这样又一次眼睁睁看着新一远离自己吗?
毛利兰进退两难,只能颤抖着瘫坐在工藤新一的树干旁,一遍遍用指尖描着树干上纵横的沟壑,想把那些纹路深深刻进心里。
周围一片死寂,没有一个声音来打扰这对沉默的情侣。
可是就像毛利兰和工藤新一永远不放弃对方一样,寂静终究还是要被打破的。
一阵可怖的尖叫从天际飞速传过来,嘶哑而又癫狂。
树们忽然就躁动起来了。除了仍旧沉默的工藤新一以外,别的树都疯狂挥舞着枝干,尖声求饶谩骂着那些声音的主人,杂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就一件早已朽坏的乐器忽然被人疯狂地使用着,带来的只有刺耳和绝望的呼喊。
毛利兰的耳膜被无数的声音猛烈撞击着。她惊恐地站起身来,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灰蒙蒙的天边,一阵如同乌云般的东西黑压压地逼近。
“兰!”工藤新一终于用自己的树枝触碰了毛利兰。他的声音还像三年前那样沉静而温柔,带着让毛利兰安心的气息。
他用唯一一只没有刺的树枝按住了毛利兰的肩膀,迫使她重新坐到冰冷的泥土上。
虽然无法看见,但是毛利兰总有一种工藤新一正在轻轻对着她微笑的错觉。
原来树也是可以弯腰的啊。工藤新一用茂盛的枝叶遮住了她的全身,将四面八方围得密不透风,将她遮在一个小小的屋子里,任何事或物都伤不了她分毫。
“兰,你记住,人类是奈何不了那些东西分毫的,你千万不能擅自跑出来哦。”工藤新一确实在笑,而且笑得明朗而畅快,“等它们走了就好了,一切都会很快结束的,相信我。”
“那些是什么?”毛利兰有一种依偎在工藤新一坚实胸膛上的错觉,她鬼使神差地寻找着工藤新一的心跳声,悄悄地问着伤痕累累的树干。
工藤新一忽然不说话了。
四周爆发出尖利而凄厉的惨叫,毛利兰能从工藤新一之夜间的狭小缝隙看到外面的情景——一群纯黑的大鸟疯狂着食着每一棵树的枝干,让他们尖叫颤抖着。随着撕心裂肺的声音,灰黑色的叶子掉了一地,新的伤口处流着黑色的血液,滴滴答答地顺着树干淌到地上,晕染开一片刺眼的颜色。
“哈比鸟!又是这群混蛋!啊啊啊好痛!”那棵上一秒还在和毛利兰对话的树扭动着枝叶,试图躲避着魔鬼们的袭击。
她的心里涌上一阵不详的预感,急忙回头。
黑色液体灼伤了毛利兰的眼睛。
与其他的树不同,因为和一个活人最近而吸引了大部分魔鬼的工藤新一没有在原地扭来扭去,而是咬牙生生扛下了哈比鸟的每一次攻击。他的枝叶纷纷掉落在地,却还是把毛利兰保护在怀里。
毛利兰的眼眶酸涩,用手一摸,原来脸上早已挂了两行清泪。
不是雪,一直都不是。
是她为了他而掉下的泪。
断枝处的黑色血液顺着树干蜿蜒而下,慢慢汇成一条虚弱无比的小溪,流到毛利兰身边。
她抬头望着雪中的工藤新一,忽然发现他在颤抖。
哪里有永不疼痛的超人啊,只是工藤新一的爱意胜过了一切而已。
毛利兰控制不住自己了。她擦着脸上冰冷的泪水,在工藤新一枝叶围成的小圈子里跌跌撞撞地跑来跑去,一次次将落下的枝叶颤抖着捡起,放在怀中紧紧抱住,却不料掉落的枝叶越来越多,她捡一枝掉一枝,最后只能无助地瘫倒在它们中间,试图抚摸从工藤新一心底剜出的爱意。
他以前说过,你哭吧,我不会嘲笑你是爱哭鬼的。
哭泣不是软弱的象征,只是开启勇敢的钥匙。
毛利兰抱着工藤新一的树枝,靠在他坚实的树干上,哭得像个泪人。
“兰,你好傻。”工藤新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究竟谁才是最傻的那个啊。
两个人都说不清呢。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群吃饱喝足的哈比鸟终于心满意足地飞走,留下一片狼藉的森林。
工藤新一听着毛利兰的抽泣,想出声安慰,却没有力气再多说一个字。
残枝败叶掉了一地,但毒刺还在上面。毛利兰四面八方捡来捡去,双手沾满了猩红的颜色。
好痛,好痛。可是比起新一的痛来说,这应该微不足道吧——一颗毒刺嵌进了毛利兰的手心里,她悲伤的眼睛里映着那颗刺的影子,却迟迟没有动作。
虽然女孩什么也没说,但是工藤新一怎么会猜不到毛利兰在想什么呢?
兰,你身上的伤和眼中的泪,一直都痛在我心里啊——工藤新一的灵魂苦笑着,像是在嘲笑这个世界,又像是在安慰哭泣的爱人。
说到底,我们还是太爱对方,所以才愿意奋不顾身。
毛利兰依偎着工藤新一,工藤新一也依偎着毛利兰。
“喂喂,真的是好感人啊,又见到了一对生死相随的爱人呢,我真是太感动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树枝间传过来,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
“你们好啊,我是这个地府的主人,冥王。想必你们也听说了不少事吧,要不要从我这里获得一个机会呢?”冥王粗暴地将工藤新一的枝叶踢到一边,微笑地俯身看着怒视自己的毛利兰。
真有趣,又可以开启一场大获全胜的游戏了。

这篇应该稍微有一点点刀了
下个星期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