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泽克锐评自由 长版

问随便哪个人 你想要自由吗 答案一般会是“当然了”
不过,若仔细观察 你会发现,大部分人,包括我在内,就没想着不断做出基进的选择
这些人要的是维持一种自由的表象
小心翼翼地 这些人想要有人告知 该做什么选择
这些人想让媒体 专家 领袖等等来告知 该做什么
然后就可以在这一表象下自由地选择去做这些事
这就是自由的矛盾
自由常常是维持一种自由的表象
选择你觉得必需的事情
在这个意义上,传统社会中,一个女人被训练成要认同父权社会中的传统位置
女人就这样接受了自己的位置 很自然 做家务劳动 听从丈夫 等等 做一个好妻子
而各种女性主义之间的差异在于 你要怎样定义这个缺失的面向
不幸的是 对主导的美国#MeToo女性主义来说 女性缺失的被等同于上层中产的用语
更多经理职位 更少侵犯女性权益 等等
我发现 在韩国 女性的要求更加深深根植于日常生活
在美国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女性因为种种男性的虐待而抗议 有场很大的抗议 抗议的是男性把自己女友裸照放到网上去这种热潮
这就是今日女性主义的矛盾所在
斗争的是 今日 女性没有的是什么
身为一位女性主义者 你觉得自己被剥夺了些什么 但你被剥夺的是什么呢
法律平等 不够 你想要的是社会权力等等 还有更多
在这个意义上 我们可以改变过去 过去都是那样 女性受到剥削这类东西 但是 女性被剥夺的是什么
那么 她们现在要求的是什么 这就可以有开放的解读
作个小结 我认为 我们可以学到的是 科学决定论的局限在于哲学家所谓实用矛盾
这意味着 在你分析的对象的层面上 身为科学家 你可以说 我们没有自由意志 我们完全被自然法则决定了 等等
科学家的这个论点有其论证 希望说服彼此 这意味着 这些人论称没有自由意志 在这场科学辩论中 自己却如自由的存在那样行动
如果你针对的是一个没有自由的人 你不会与那个人争论
因为争论意味着 我认为你有决断的自由 你会听取这些论证 我要试着说服你
这是反对自然决定论的一个不错的哲学观点
即使是最硬的科学 在此处也会显示它们是如何理解自由的
我的好朋友Alenka Zupančič 斯洛文尼亚哲学家 提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实验
设想你是这么一个吸烟人士 你说“我是一个自由的存在 我可以在任何时候开始吸 我可以在任何我想要的时候停下来”
于是 你使用这一选择的意识 从不停止抽烟
Alenka Zupančič说 不过 让我们来设想一个情形 人要做的是一个更基进的选择
有个权威告诉你 “抽还是不抽 你确实有这个选择的自由”
“但你的这个选择 将强迫你 直到终结”
这就是说 选择继续抽烟 你将来就无法回到不抽 反之亦然
这才是真的选择 然后你就真的要选择了
而我认为 真的自由就是这种更难的情况
你没有那种借口 我明天再决定 现在你就要做出重大决断 没有之后反悔的机会
这里就是liberty和freedom之间的区别了
这是德国哲学家黑格尔定义的抽象和具体自由之间的差异
日常用语中的freedom是黑格尔的具体自由
意思是 自由的轮廓受到决定 不只是既存的显明的管控和规则的空间 还更有不成文的规则
这点上我站在基进左这边
要想自由 一整套条件要得到确立 左翼在这点上是对的
比如 要想自由 你需要某种社会健康保障 社会福利等等
如果没有这些 你只有形式上的自由 但实际 你整个处于危险之中 终日焦虑 如此这般
这就是具体自由
于是 黑格尔注意到 liberty作为具体自由 如你所愿地自由地在一个社会秩序下生活
liberty瓦解了,你需要的是更基进的freedom 在社会反抗 革命 战争的情况下 行动破出自由的轮廓
法国存在主义的让—保尔·萨特1944年底法国解放后写的一篇文章中说得极好(注:"Paris alive: The Republic of Silence"12月发表于The Atlantic)
我们[法国人民]从未像在德国占领下那样自由。
我们失去了所有的权利,首先是我们说话的权利。
他们[德国人]当面辱骂我们。
这就是为什么抵抗运动是一种真正的民主
对士兵来说,就像对其上司一样,同样的危险,同样的孤独
萨特描述的情况不是自由 你完全被德国人掌控 人们遭到清洗、酷刑、绑架
不过在某一意义上 这是基进的自由 作出基进的选择 筹集一切东西来为自由而斗争
我认为现在在乌克兰也是如此
乌克兰人自然没有自由的生活 即使是在俄军没有占领的地区 人们也要接受某些纪律
不过因为乌克兰人的生活方式处于危急之中 所以需要做出基进选择 选边 为生活方式而战
这就是自由
看看我们今日全球资本主义下的日常生活
你需要一直活跃、介入、参与这或那
不过为了行动合宜 改变一些什么 你需要后退一小步 获得最小的距离
我们做不到
过于活跃意味着没有什么能够改变
你猜谁把这个搞得一清二楚
乔治·奥威尔
他在1937年就写了 基进左翼进步派整日谈论改变社会是多么多么必要
他说 这些人整天谈论它们 不过暗中希望任何都不要真正改变(注:《通往维根码头之路》第10节)
这也是我认为 今日很多公共知识分子喜欢传播彻底的悲观主义
比如 我们离(注:末日时钟Doomsday Clock的)12点还差5分钟 完蛋了
这意味着 我处于一个知道灾难到来的舒适位置 我不需要行动 不需要做点什么
在精神分析中 我们称它为狗智理性 或技术性地称其 拜物
我们知道情况如何 不过我们没去行动 而是以谈论作借口不去做任何事情
狗智理性的公式是在半个世纪前由德国哲学家彼得·斯洛特戴克提出的
他说 "人们对自己的所做所为[糟糕的事什么的]一清二楚,但坦然为之"
知识 不够 我们需要 真实
真实不仅仅是知识 真实是带着主观投身的知识
今天我们知道全部 不过我们没有主观地承担起这些知识
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今天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区分知识和真实
知识是客观知识 但它不会强迫你任何
我们需要的不只是告诉你事情是什么的那种科学
我们需要的知识是投身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