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君的小作文——灵魂灌装（四）
（四）灵魂灌装 画面到这里就结束了，虽然墙后发生的事情不得而知，但收获的信息已经足够地多，这家饭店的可疑度也呈指数上升。因为年轻的有印象，画面中的那个女生，或者说受害者，现在正在医院里躺着。 接下来的一些监控视频中，也出现了部分受害者的身影。年轻的注意到，被选择的这些人，如门口的告示所言，的确是坐在有木纹的凳子上的，甚至还都经过了不着痕迹的确认环节，最后才被以不尽相同的方式拐入墙内。 有言在先，愿者上钩，这么想来似乎是受害者的咎由自取。年轻的甩了甩头，让自己思想专注——判善定恶，裁论刑赏，这并不是他们搜查官的任务。 调查，取证，他们的工作是弄明白，一墙之隔，终究发生了什么，让清醒无异的正常人，变成昏迷不醒的病人。 而从监控视频来看，这些人在一段时间后被悄悄地送出墙外时，他们的表现又与常人无异，这是一大疑点。 无异，行为确实大体无异，年轻的皱着眉头，心里却总感觉哪里不对，这些人的仪态举止总感觉有细小的偏差，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他们像是失去了一些东西。年轻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地蹦出这句话。 轻微的震动声突然响起，年长的看着手中的通讯器，示意另两人——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技术部成功破译出拍摄仪里的内容，并传了过来；坏消息是，三人看到，他们通讯旁栏的星标变成了红色，说明这起事件的定级已经上调，但不是他们估计的橙级，而是直接到了红级，看颜色还是红级三等的地位。其中的原因是什么，答案恐怕要在拍摄仪的视频里寻得了。 那就看看吧，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点开传回的视频。 一片漆黑，零星的光点，狭小通道，脚步声，窸窸窣窣，模糊，画面晃动。搜查官们认出，这是进入墙后世界的窄路，从画面晃动的幅度来看，拍摄仪的持有者似乎正在被拖行。 几分钟的光景后，画面大幅摇晃了一下，不再有动静，感觉拍摄者像是被扔到了某处。三四秒后人声突然地响起，远处好像有人在叫谁的名字，发音听上去近似“羽哥”。一阵脚步声后，先前拖着他的人——应该就是那个服务生，大概是出去了。 三人盯着一片漆黑的屏幕，又过了几分钟，画面开始有小幅的移动，似乎是拍摄者转醒，在慢慢摸索着起身。 跟随不断晃动的画面，三人意识到，这个拍摄者是被扔到了那个有着工作台的房间里，地上好像还歪倒有一两个受害者。工作台旁的柜子上放着一排排的易拉罐，一闪而过的画面中，搜查官们敏锐地捕捉到，每个易拉罐底下的柜板横条上还贴有字条，技术部给出了一部分文字识别结果：快乐，悲伤，愤怒，惊恐，迷茫…… 他们继续看下去，门没有锁，看得出拍摄者正在努力试图走出去，但步伐不稳，画面一直在向左边倾倒。 可能被下了药，搜查官们想起那个监控视频，倏忽晃过的服务生袖口内露出过帕巾的一角。 很艰难，但拍摄者最终成功地来到了外面的大房间。 突然而来的大幅抖动后，画面视角猛得变低，众人觉出，因为某些原因，这个人跪在了地上。 之后的画面一直有不正常的微小抖动，年轻的觉得，那像是一种对痛苦的竭力隐忍。是药的作用？他只能这么猜测。 “好香……好香……”，男声，断断续续，混杂着奇异的情感，离得很近，显然是拍摄者的声音。 颤抖，扭曲，阴暗地爬行。 “嗒”，脆响，一直摸索着向窄路前进的画面突然中止。 一只鞋尖抵住了他的去路。 搜查官们凝神。 画面角度上扬，拍摄者在仰头，同时，画面外的三人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怎么漏了一个。” 声音听上去颇感意外。 画面在抖动，看得出拍摄者非常尽力地想看清说话的人，但或许是囿于痛苦，他抬头的角度并不够。不过没有关系，很快，说话的人出现了，画面中显现出一个戴黑红面罩的人——那人蹲了下来。 画面猛然一晃，接着是更剧烈的抖动，“……记者……你……放……要……他们……我……法……很快……” 三人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言辞的无力。 告示4、本饭店不存在任何戴面罩的人。年轻的突然想到，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句话并没有问题，甚至暗含警示的意味，因为一墙之隔，这里已经不能算是饭店内了。 只是这样的警示，如人临行长索之上而示意其身下为万丈深渊，等人明白过来，已经太迟了。 至此的整套流程，思路严密，步步劝人离险，护人周全。其中谨慎者可脱出，幸运者可脱出，而被害之人会发现自己原是自投罗网，终究无话可说。 害其人而诛其心，年轻的攥紧了拳头，混账东西。 “记者，”戴面罩的人好像在思考什么，画面中黑红色放大，抖动加剧，似乎是那人钳住拍摄者，凑近了看他。 三人听到了很轻的笑声。 一晃间，画面突然完全漆黑，镜头被伸手捂住，搜查官们心觉不妙间，听见那人的声音很温和地响起—— “看我。” 愣神几秒后，惊诧、压在嗓子里喊叫、极度的恐惧、拼命挣扎、疯狂地拍打，各种声响混杂在一起。搜查官们明显感觉到，拍摄者有一种之前没有过的的焦急，想从那里出去的欲望几乎要穿透屏幕。 那个记者看到了什么？ 几秒钟后，响动停息，画面恢复。那个人显然是发现了这个拍摄仪，现在他正在调整拍摄角度。从画面中面罩褶皱的变化来看，年轻的意识到，他刚刚是摘下了面罩。 已经重新戴上面罩的人看了看镜头，然后作了个手势，他的手指弯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普通人眼中，这像是个道士施法的手势，但年长的和年轻的一下子变了脸色。 这并不是个常见的手势，一般为混迹地下，行走暗处者所用，是一句不怀善意的问候，他们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它。手势属于缩句手势类型，一个手势代表一句话，而这个手势表示的话是—— 搜查官你好。 隔着面罩，仿佛都能看到那人戏谑的神情。 然后画面黑屏，视频内容至此戛然而止，三人对着通讯器沉默了一会儿。 “继续搜查。” 年长的最终道。 接下来的搜查中，他们在监控室的一个抽屉里发现了几叠音频资料，一一鉴别、播放、记录。 这里挑几个重要的说一说。 第一个。 窸窣声。物品移动声。（听上去像是罐子与柜板摩擦声，这一点在之后被证实）衣物摩擦声。脚步声。金属交碰声。不明响动。轻叹声。突兀的人声：“在下这是图啥啊。”肉垫声。咕噜声。喵呜声。簌簌声（似乎是猫在扑玩卡片之类的东西）。同一个人声：“你说得对。” 【他在和谁说话？】 第二个。 钝响，钝响。 “怎么样，”（为之前喊过服务生的人声，以下记为a），同时一阵咔嚓咔嚓声响（年轻的觉得像是在嚼炸鸡块之类的东西）。 “果然不一样。”（戴面罩的人的声音，以下记为b），随后包装纸摩擦声（似乎说话的人也拿了一块吃起来）。 含混不清的声音，“听。”（b） 钝响，细听有古怪的嗡鸣声。 “牛逼，这都不行。”（a），咔嚓咔嚓声。 又是一阵塑纸摩擦声。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 “诶诶，君哥，意思意思行了啊，你的在外面桌上呢。”（a） 沉默。 一阵更猛烈的塑纸摩擦声。 …… “……那，这个留你，外面的我吃了？”（a） …… …… 后面就没有人声了，只剩持续的钝响，一直到结束。 【①获得信息：“君哥”，为对戴面罩之人的称呼，根据饭店名称，推测为未曾在饭店中出现的店主②钝响是在干什么？】 抽屉旁的角落里，搜查官们发现了一些易拉罐饮料，他们检查了一番。年轻的上手掂了掂几罐后，发现些古怪，嘀咕道，“有点重。” 另两个也试了试，但没觉出异常。年长的仔细看了看手里的这罐可乐，发现它已经过期好几年了。 过期的饮料会偏重？ 年轻的再掂了掂，挠了挠头，“好像，又差不多。” 应该是瓶装的个体差异，三人没再放心上。 待到他们对监控室搜查完毕，又对大房间进行二次勘查，在边角处检测出乙醚及几种烷类残留，确认了有化学药品的使用，还有些其它的琐碎发现后，在即将结束这次搜查工作时，年长的环顾四周，在厘清思绪过程中突然转头，对年轻的道，“小李，你怎么对饮料的重量这么清楚。” 年轻的心虚地扶了下眼镜。 年长的懂了，笑斥道，“多大的人了，别老喝碳酸饮料，没营养，你干的又不是一般的工作，长期下去吃不消。” “您说得是。” 年长的摇了摇头，正色起来，“彻查这个店。现在手头的线索很多，费解的点也多，回去跟技术部系统分析，能解的解，解不了的把人找出来给审讯他们解，声纹比对，形体识别，都弄起来。” 年轻的迟疑地开口，“之前的那些字条……” 年长的皱着眉头回忆上面的内容，“半真半假，不排除是下药产生的幻觉。” “那个记者……” “他的线断了，”年长的沉着脸道，“已经三个了，医院里第一个暴亡的就是他。” “剩下的人还好好地躺着，”年长的补充道，“但那三个走的都很突然，尸检也奇怪，医院那边完全没有头绪，不能掉以轻心。” “红标三等，”年长的停顿了一下，摇着头，“这么多年没见着了。事情重大，人手不够，给几个新人多分点活，锻炼一下，迟早的事。” “哎。”年轻的应声。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看，喊道，“小七——” 那个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搜查官还待在监控室里琢磨着什么。 “哎！”年轻的又喊了一声。 “让他看吧，小李，”年长的宽容地说，“新人嘛，见见世面，你当年也这样。” 年轻的嘟囔了一句，又像是不服气般嘀咕道，“那小子搜查能力倒还不错，就是长了那张脸。长成那样就不该来当搜查官，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年长的一怔，哈哈笑道，“你小子就是嫉妒，我们又不是做审讯的，要什么威慑力。” 一声叹息，又满是怀念地摸了摸头发，年长的感叹道，“小伙子精神着呢，勉强有我当年一半帅气。” 年轻的来了兴趣，“口说无凭啊，王老，您得拿出证据。” “好！”年长的也是豪气地一挥手，“等这案子结了，我给你找我年轻时候的照片去，当年的‘吴中四俊’呵，我给你看看……” “您可说好了。” 年长的招呼了一下监控室里的那个，两人向通往墙外的窄路走去，他们说话的声音逐渐隐去。 而那个被叫作小七的新人搜查官，背对着他们，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在监控室的角落兀自地蹲了下来，朝一罐可乐伸手。他的手指轻抚上罐沿，感受到指尖传来了细微的颤动。 “虽然过期了，”这个跟在他们身后一直沉默的搜查官，摩挲着手里的罐子，低声道，“还是不要浪费为好。” ＃穿行在城市中的人们庸庸碌碌，囚困在罐子里的灵魂永世不腐＃ 《灵魂灌装》·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