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的亲情》
母亲收了霸凌者的赔偿,后来我死在那人手上,她又哭什么呢?
因为校园霸凌,在高考前我被人退下楼梯弄断了手。
消失了半年的母亲带着律师赶回来,却不是给我伸张正义的。
穿着西装得体的母亲对我说:“手断了而已,把免责承诺书和赔偿协议书签一下,你继父的公司还等着救命呢。”
我心若坠冰窟。
几个月后我全身粉碎性骨折。
我对她笑:“妈你看,我现在不只是手断了而已,全身都碎了,你开心吗?”
1
“文晚对不起,害你摔断了手,我会让爸爸赔你钱的。”
霸凌了我三年的人终于跪在我面前忏悔认错了,但是我一点都不高兴。
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她拿什么赔我前程?
几个臭钱吗?
看着眼前表情生硬,台词生疏,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的张伊丽,我冷笑出声:
“你以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要告你故意伤人,你等着被拘留吧。”
既然我参加不了高考,她也别想干干净净的考进大学。
张伊丽仗着父亲有钱在学校里横行霸道惯了,闻言一脸屈辱:
“我都跪地认错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文晚,你不要太过分了。”
秃顶的教导主任上前,一脸恨铁不成钢道:“这件事虽然张伊丽同学有过,但是她已经清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你就不能给她一个机会改过自新吗?”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教导主任,脑海里闪过一句话:认错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身边的同学鄙夷的看着我,一把将张伊丽拥护在身后。
“文晚你太小心眼了,张伊丽就是和你逗着玩,谁让你自己在走廊上跑的,再说张伊丽的爸爸资助了学校一座图书馆还免费提供高三牛奶早餐,他已经帮张伊丽弥补你了,你还要怎么样?”
“张伊丽平时多好的人,之前请你吃零食,跟你一起上厕所,把你当成好朋友一样,你这样对好朋友未免太白眼狼了。”
我几乎咬碎了后槽牙,张伊丽请我吃零食?
香蕉皮泡可乐吗?还是在我保温杯里放蟑螂给我补充蛋白质?
她什么时候和我一起上厕所?不过是把我逼进厕所里方便她们侮辱我,脱我衣服拍裸照或者用洗了画笔的脏水泼我身上罢了。
我被她欺负的时候她们不是有目共睹的吗?现在她们装什么糊涂!
我看着这些助桀为虐,屈服于权贵的老师同学,心里涌起无限的悲愤。
“你们滚出去,我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指手画脚。”
我把张伊丽送来的昂贵水果篮丢了出去,因为一只手残废,身体失去平衡倒在床边。
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只不过是受苦受难的人不是他们罢了。
沈立和闺蜜林西提着饭盒进来的时候,正巧看见我狼狈的模样,林西顿时尖叫起来:“晚晚,你怎么了?她们欺负你了?”
林西护犊子似的把我挡在身后。
沈立紧随其后扶住我的身子,也一脸警惕的看着张伊丽等人。
我两眼通红的靠在沈立的臂弯里,幸好,幸好我还有两个好朋友。
“林西,你干什么?张伊丽是来道歉的,刚才是文晚自己发疯扔东西,还要我们滚。”
“她连老师都打,一点教养也没有。”
刚才扔果篮的时候,他们避恐不及的躲到教导主任的身后,这会儿倒是出来替教导主任打抱不平了。
林西和沈立讶然,我刚想解释,病房外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说谁没有教养?你们堵在我女儿病床前就有教养了?”
我心中一颤,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母亲王翠莲挤开人群,腋下还夹着一个公文包刚从外地出差回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带着金丝眼镜,头抹发蜡,一整个社会精英的模样。
“妈妈。”我扑到母亲的怀里,委屈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
母亲轻拍着我的背脊:“乖,没事了,妈妈在这里。”
窝在母亲怀里的时候,我看见西装男子看了一下手里的表,张伊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男子身边,朝我得意古怪的笑了一下。
心里划过一抹异样,我抿嘴愤恨的看着她。
张伊丽跑不掉的,她故意推我下楼梯,害得我左手骨折,学校有监控,也有许多人看见,我还做了伤情鉴定书,故意伤人罪她逃不掉的。
“王女士,我的时间不多,现在开始说正事吧。”
西装男子蹙眉看着我和母亲,眼神里全部是淡漠和公事公办的严肃。
母亲温柔的替我擦了眼泪,对我解释道:“文晚啊,这是陈律师,我这次回来主要是解决你和张小姐的事情。”
我心中一动,律师!
重新打量这个西装男,衣冠肃正,眉目凛然,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母亲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抽出两张文书,把一只钢笔送到我手上道:
“晚晚乖,把这两份文书签了吧,妈妈一会儿和陈律师还有事,等事情办妥了我回家给你煲鱼头汤喝,好吗?”
母亲怜惜的摸着我的头,一边温柔的指挥我落笔。
“妈妈,这是告张伊丽的申诉书吗?”我狐疑的看着眼前半盖着的文书。
“陈律师是不是很厉害,他能帮我把张伊丽送进监牢吗?”
2
母亲虽然很少管我,但是从来不会骗我,她是父亲死后我唯一的亲人,哪怕改嫁做了别人继母,哪怕不再对我温油体贴的关心,我还是觉得她爱我的。
母亲把文书交给了西装男,转眼间对我轻视的态度,以及我匆匆一瞥看见文书上的标题……
一切都让我如坠冰窟。
我拉住母亲衣摆,仰头极力忍住颤抖,尽管如此我紧缩的瞳孔和莹润的眼珠还是暴露了我的怀疑和绝望。
“妈……妈?你给我签的什么文书?”
“为什么我在上面看到了免责承诺书和赔偿协议书的字样?”
我收紧手掌,哪怕指尖充血,还是咬牙切齿的不让自己往其他方面想。
“晚晚,不要哭。”母亲从公文包里拿出纸巾给我擦眼泪。
她做了很漂亮的美甲,身上有香香的香水味,头发是霸气美艳的波浪卷,美得像是冰冷的画报,她不再是在家里洗衣做饭的家庭煮妇,她有了很多身份,别人的妻子,妈妈,儿媳,员工,上司……
却不再是我妈妈
“晚晚,你继父的公司最近不景气正需要张总帮助,你做的很好,帮了妈妈很大的忙,等忙完这一段时间后,妈妈再来看你,好吗?”妈妈就要转身离开。
我撑起身子,想要夺过那个人手里的文书:“我不要什么赔偿,更不会原谅张伊丽,妈,你不能这样对我。”
“你都不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她是个魔鬼,折磨了我三年,对我殴打吐口水,还骂我有娘生没爹养,说我是野种,现在她还毁了你女儿的前途,要是高考考砸了,你女儿一辈子就完了!”
母亲蹙眉,看了一眼手表道:“你懂什么?要是没有张总帮忙,我们一家人才是毁了?你今年考不成,明年就复读,就你那成绩我也不指望你考个什么名牌大学光宗耀祖。”
我一怔,这话是一个母亲说出口的?
我的手机屏保现在还是父母和我在北京校门口合影的照片,因为是独生女,那时候父亲就跟我说以后文家只能靠晚晚光宗耀祖了,母亲当时也在耳边附和,像晚晚这么聪明的女孩子以后肯定是个科学家。
往日有多温馨,现在就有多残酷。
高中之后我的成绩突飞猛进,现在虽然还在校排名三十名开外,但是考个重点还是可以的,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我改变了多少,多么努力。
我忽然心灰意冷,麻木的坚持道:“等过几天我就十八岁了,就算现在我签了这什么免责承诺书,我也不会承认的,张伊丽欺负了我这么多年,我有她许多证据……”
母亲忽然发怒,拍了我一巴掌,眼底发红道:“混账!你和你的死鬼父亲一样想要拖我后腿吗?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难道就为了你来气我的吗?你要是还把我当妈妈,就把这些证据销毁掉!”
可是你只是把我养大,给我食物吃,就像喂猪喂鸡一样,把我放养着,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成你女儿。
母亲夺过我的手机,不惜压到我手上的左手,要不是沈立稳住我的身体,我都要被她推倒在地上了。
“阿姨,你这样做晚晚会伤心的。”
母亲冷喝:“闭嘴,这事我们的家里事。”
林西默默来到我身边:“就算你抢了手机也没有用,晚晚用了指纹锁,谁也打不开的。”
“哦,是吗?”妈妈咬唇靠近我:“晚晚啊。”
“妈,你疯了,我现在受着伤!”我是左撇子,开锁自然要用到左手,这些她都知道。
“妈妈也不想要伤害晚晚,你自己说出密码还是用指纹锁,自己选择。”
妈妈叹了口气,恳求道:“小孩子打架哪有隔夜仇的,人家张小姐都给你认错了,你就当这事过去了好不好,就算为了妈妈,把这事翻篇了行不行?”
妈妈卑微的恳求,忽然让我心里一痛,倏尔心里的一股气泄了下来。
我垂手,不死心道:“密码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如果你坚持就把我的石膏拆了,用我的指纹开锁。”
妈妈犹疑了一瞬,当她把眼睛定在桌面的水晶杯上的时候,我心猛然一沉。
我咬着牙齿,看着她把手伸到水晶杯上,只觉得喉咙忍不住哽咽胀痛。
“晚晚,别要逼妈妈。”母亲举着水晶杯,眼底里划过一抹阴狠。
就当水晶杯落下的那刻,沈立冲了出去。
林西尖叫出声,告诉了母亲我的密码:“阿姨我知道密码,你不要打晚晚了,密码就是……”
我闭眼警告林西:“不要告诉她,有本事她就打死我。”我赌她作为母亲的最后仁慈。
沈立已经夺过落下的水晶杯,警惕的回到我身边。
林西抱着我,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晚晚,咱们不告了,把那些证据销毁吧。”
毁了,那我这三年不是白白受苦了吗?
我不甘心,但是看着母亲脸上决绝的表情,以及沈立和林西担忧的表情,我心软了。
母亲掰开了我的手指,临走前表情心满意足,她在张伊丽的面前讨好道:“我家晚晚内向孤僻,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希望张小姐不要因为这件事生她的气。”
张伊丽接过西装男的文件之后看了一眼,表情一瞬间松弛下来。
“啊,怎么会!”张伊丽用余光朝我古怪一笑:“阿姨放心,晚晚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对她生气呢?”
我抿唇冷冷看着她,是啊,霸凌者怎么会对玩具生气,她开心还来不及。
其他人也没有再做停留,教导主任因为被我扔了果篮的缘故,让我罚写检讨书一份。
我看着半残废的左手,脸上泛着死灰般的白。
3
那些人把病房搞得乌烟瘴气。
沈立蹲下捡起果篮,一脸愤愤不满:“晚晚你妈怎么可以这样?你都受伤了她也不关心一句,还和罪魁祸首有说有笑的,太气人了。”
林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使了一个眼色:“说什么呢?或许晚晚妈妈有苦衷的呢?”
我讽刺一笑,全身感觉有气无力,能有什么苦衷,不过是把我当成她事业的垫脚石而已。
沈立拿着水果刀要给我削苹果,林西瞪眼抢了过去:“这果篮是张伊丽送来的,不能吃。”
我木然看着他们,哦对了,我母亲是空手来的,连张伊丽都不如。
感觉心里空了一大块,正当我陷入负能量的时候,嘴角触碰到一块冰凉的东西。
沈立笑意绵绵的给我递了一块削了皮的苹果:“晚晚,别想了,等我们高考结束后就会有新的人生,离这些恶心的东西远远的。”
我苦涩一笑,逃得再远,心里的阴影也会跟我一辈子的。
几天后我出院,沈立自作主张要在我的出租屋内吃火锅,说是去去晦气。
那天林西问了我好几次什么时候回学校,我看她表情异常,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还没等我问出口,母亲破天荒的来了电话。
我手抖了一下,去了房间里接听。
“晚晚,你这么晚还没回家吗?我买了你最喜欢的香奈儿口红和瑞士卷,快点回来。”
电话的另一头母亲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但是我注意到她旁边有一个女生的声音,娇滴滴的,很年轻。
我从来不喜欢口红和甜点,我一下子就知道这些东西不是买给我的。
因为母亲来电而亮起的眸光忽然暗淡下来,忽然感觉自己很蠢,她怎么会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呢。
另一个声音应该是母亲的继女章娇娇,人如其名娇滴滴的一个女孩,人前天真活泼,人后对我百般刁难。
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家?章家什么时候接受过我?母亲不在家的时候,那些人把我当成狗一样,让我睡楼梯下的隔间,给我吃隔夜饭,还要被章娇娇当马骑。
我失去了聊天的兴趣,冷淡道:“我现在就在家里,你还有什么事情吗,没事我挂了。”
“哎等一下。”
手一顿,等她说接下来的话。
母亲叹了一口气,温柔道:“你还在生气啊,今天是你奶奶生日,她提起了你要见你,乖乖回来好吗?不要让妈妈为难。”
我深吸了一口气,才把电话挂断的冲动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