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CKED·第九章
肌肤饥渴症/谎话
51.
卞玉阙嗅到一股梅子香。
他想到梅雨季节要来,旧居雨天时流下瓦沿的水线透亮。暗沉沉的雨,湿气缠在人身上往下坠,有人抱着膝坐在他身边,说好无聊啊。
梅雨季是这样的,长日无趣,电子产品电已耗完,手边也无书可读,只能坐在屋檐下发呆了。
他捏着人的手腕让软软的身体靠过来,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那人不说话,他看不清对方的脸。
微凉的手臂攀上他颈后,他低下头,被吻了一下。下唇被咬着,他回应地轻吮探进来的舌尖。
这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他记得梦见过你,他想说出来,又被压在漆黑柔软的表面上,对方的手指从颈上往下滑,尖锐的牙齿刺破皮肤,汗水从悬在身上的躯体滴下来打在他胸口,他烫着般一抖,清晰地感觉到汗水从肌肉间隙里流淌下去,整个人像是被染色的画布,烧出了一道灼痕。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手被握住往下带,湿软的交缠,女性低低的呻吟,像哭又像猫。他揽着身上人柔软的肩,嗓子也很低地哄,说等一下,再等一下。
他看见对面人衬衫领口露出的一小片光洁的皮肤,他想起很多次在你背后注视着这里的事,瞬间蠢蠢欲动。他便伸手撩开你垂下来的发丝,然后附身过去,吻过后舔舐,犬齿撕坏衣领,留下一个湿漉漉的通红的吻痕。
水母箱上落下来光怪陆离的水纹,河道上砂石遍布,河风阵拂,你站在他身侧,望着他,念出了一个名词。
那是个心理学名词,只通过一次电话的心理咨询师和你一起说出了那个词。
他恍惚地,又清楚地看见面前只有你。
阙哥哥,你有……
——肌肤饥渴症?
52.
像是回到了数月前的河道廊,路灯在远处闪闪烁烁。卞玉阙看着你,沉默半晌后,没能转身。
他问了你一句话。
53.
新科室里你分管的老师主要搞科研,只管了五六张床,你每天查完房写好病历就溜出去找个地方划水个把钟等下班。因为很清闲所以工资条也比较惨淡,但周末好歹基本能双休了,也不用值夜班。
新病人有个十六岁长到一米九的男孩子,正是好动的年纪,在病房待得无聊了就跑过来在办公室门口探头看你在不在,想和你打游戏。
你哪能上班时候跟他打游戏,倒是一个来实习的师弟跟他玩的挺好,每天下班都说几点约上线。
男孩子跟你天南地北的聊天,你心下以为他家境该不错,听男孩妈妈说在省高读书,估计成绩也不错。
这天男孩妈妈来送饭,你跟阿姨在过道上聊了两句,不知怎么聊到今年还有没有假期出去旅游,你想着男孩子聊天时说的话,问今年还带小朋友去首都么?
阿姨愣了下,说我家没带过娃娃去首都呀。
你想了一圈,不好意思地跟阿姨说诶我记错了,是另外一个孩子。
你在闺蜜聚会上说起这事,佳佳说那是小孩子为了获得注意力说的谎吧,兰见说小孩子会这样吗!
佳佳咬着奶茶吸管说小孩子心机多着呢。
兰见还努力地想要找什么话出来,你在厨房洗荔枝,听闺蜜们说话时默了默,然后说其实我小时候也这样骗人过。
佳佳说得没错,小孩子为了获得注意不甘被忽视,自卑心与虚荣心共存时,撒谎是很常见的事了。就像我有一个很厉害的朋友,认识一个很厉害的人,好像说出来自己就会变得很有力气,就会借着光闪亮一点。
聪明一点的小孩谎言虚虚实实不好分辨,不太聪明的被戳穿就会被小孩们嘲笑。
佳佳就趴在沙发上转头看你,你对她笑得有点难看,自揭伤疤总是让人难堪的。
你把荔枝端过去,说但认识你们的时候已经好了。
佳佳爬起来给了你一个熊抱,说我的宝贝辛苦啦!你笑着推她,让她给你腾位置看电影。
兰见若有所思,她说关于这个话题她有一点小问题。
“你说。”
“你以前好像跟我说过一个小时候特别喜欢的能干哥哥。那个是真的吗?”
唔,这个是哦。
你小时候说过许多谎。为了圆谎绞尽脑汁地增删细节,或者再下一个谎补上,有一阵你甚至怀疑自己也分不清。
但这个人是真的。
他是奔过荒野边缘的一匹骏马。
是最好的那一页。
54.
佳佳说啊是不是上次去棋协那边那个?姓卞来着,汴京的汴去掉三点水。
兰见说等等你上次给我说没回家就让报警,那个人又是谁?
兰见翻手机给佳佳看,你没拦住她俩,佳佳勒着你腰不让你跑了,两个人凑着头研究,然后把你摁住了问你是不是勾搭上了!
你说恋爱的事能叫勾搭么!这叫…这叫啥来着反正文雅一点!
兰见说自由恋爱?
佳佳说撩拨?
小花凑热闹过来在你肚子上踩了一jio。
你奈何她俩不得,便把小花抓了回来使劲揉搓。
55.
佳佳说的那天,学校里实验结果要出来,她先走了一个钟。
下班时候协会长办公室里灯还亮着,听说是私下切磋。你收拾好东西去跟管理小哥打招呼,小哥要了一管葡萄糖,他拿着玻璃瓶不知道怎么开,你便拿过来裹着袖子一掰。一个人从办公室里推门出来,笑着说小哥脑袋不够用了?小哥说不行了下一天了。
你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声音和许多年前并不相似,面前这人好像比从前要更壮更高一点。
万一不是呢?那个人真的是那个名字吗?
不啊,说到底你们没有说过几句话的。
然后高大得有点逼人的男人问你,“姑娘你老家是哪儿的?”
你回答。
这个人就走出来弯下腰打量你,楼道的灯光也被他遮掩,他眉尾扬了一下,两眼含笑说“我是卞玉阙。”
你没说话,卞玉阙又道“你小时候大家是不是叫你娇娇?我离开那边的时候你才十二三岁,还记得我吗?”
他轻快地说。
你诚实待人的决心瞬间被抛掷脑后,奇怪的汹涌感让你眼眶泛红咽喉上抬。
长大后你对许多事都失去了好奇心,玩偶衣服买到柜子堆不下也无法弥补的幼年此时统统向你涌来。
卞玉阙丝毫没有比你记忆黯淡,年少时遇见的惊艳的人完全没有被时光褪去颜色。他依然熠熠生辉,这一瞬间你有点想哭。
你好像站在剧场的黑暗里,舞台上你投去的目光都被落实。
你有点哽咽地说记得,…阙哥哥。
56.
卞玉阙再回想那次相见,只觉得自己也是恶劣。
你的眼神把话都说尽了,他心动了一下。
几年一个槛,人小时不觉得年龄算什么,但其实年纪大的要让年轻人喜欢这事并不难。也是从那个年龄过来的,对年轻人需要什么想的什么心知肚明,这也是阅历,双方总是不对等。
所以苏延说要不图结婚就不要跟你处,那是自己家姑娘。
——可他真的喜欢你的眼神。
有那么一个人从过往里走出来跟他说句话,即使是不太熟悉的,却好像能弥补过往岁月里的无视与冷淡,他被这个人爱着,就像那个少年也被人爱着一样。
他祖父曾经失望地问卞玉阙为什么心性如此软弱,简直不配做他的孙子。
少年的卞玉阙无言以对,他本不该输,也不该想往外看。
卞玉阙记得十一二岁时他有天没有下棋,在祖父睡下后偷偷溜出家门。月亮高悬,水田照亮反光,田埂上一点都不暗,而镇上只有几点灯光了。家里的狗跟着他走到小河边,茅草长得又高又深,他发现了渡河的小舟,钻进去小舟随着他的动作在水面上晃荡。他觉得自己像在一个喝完后被丢进小河的饮料瓶里,小舟棚顶漏一点点光下来。
那天卞玉阙第一次输给同龄人,他现在还记得那是个很努力的女孩,不怎么跟周围的人说话,发布会发完言坐下来,桌下膝上放着一本棋谱。
他本来也不该输,在关键一着时他胡思乱想,下错——不,甚至该说是故意还是为什么,他没有走必胜的一步。
人总是有犯蠢的瞬间,觉得自己不值得,或者觉得对方更需要。那是一种让人不齿的自傲,以为自己是更好的那一方。
两种想法都有,但自己究竟值不值得这个问题却是在这次出现后就深埋心中,比起那些努力家踏实家,真心喜欢国象的人,卞玉阙觉得自己简直无法与他们相比。
这个问题他问过祖父一次,得到的就是那样让人难堪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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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里先跟大家道个歉,我对男主的职业设定有一点问题。纯粹是因为当时构思的时候在看朋友下国际象棋就用了,具体没有特别考虑。最近在做功课发现我国国象基本到了顶都在国家队里,也就是首都那块地了,但俺不是首都人不熟也就没想设定在那里,也不想用运动队的背景。大家就尽可能当架空吧,把男主当自由棋手来也行。要不也可以代《三月的狮子》里那种日本将棋制度(我只找到这部番详细点的),如果造成了疑惑就请以现实为准,在此表示非常抱歉(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