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芽】执手
骑士琪和女王芽。背景为架空世界，一切为私设服务，骑士的礼节部分自己编的。
（一）
“咚咚锵、咚咚锵——”热闹的金属敲击声围绕着王宫响起，扰动了无数人的眼球。王宫的卫士持枪来到声音源头的时候，却都呆住了。卫队首领看着少女，低叹着行礼：“阁下，您怎么在这？”
白发少女拎起木槌连敲三下，摆手笑问：“这是从东方那边传来的乐器，我想给女王看看，你们觉得我能带进王宫吗？”
为首的卫士端着扑克脸：“阁下，请您稍待，属下这就去请示女王陛下。”
“啧，说得好像芽衣会拒绝一样。”少女小声嘀咕着。
卫队首领瞧着少女依旧活泼的模样，不由得在心里泛起了疑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一年前就是因为少女太过于散漫自由，朝堂重臣和神殿的主教一起联名向女王请命，将少女压上前线磨性子去了。怎么一年不见，这少女的性子更飘了点呢？
前去通报的卫士赶了回来，附在卫队首领耳边低语了几句。
少女耳尖，听见两个字“允了”便笑眯眯地看向首领，她举手将圆形的泛着金色光泽的乐器举在手中，干净利落地在首领面前转了个圈，血色的骑士短袍在空中飞舞，将血色之下的洁白展现给众人。
卫队首领无奈了：“您明天都要参加骑士册封礼了，还闹这么大动静，女王陛下恐怕又要头疼一阵了。”
“是呢，确实有很多人不长记性。”少女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不过她眨眼就将这情绪压了下去，“琪亚娜·卡斯兰娜，我记得我身为一个卡斯兰娜，我天生就有一个名誉头衔吧？”
“是的，您为护国骑士。卡斯兰娜是国家永远的荣耀，是吾等骑士永远的明灯。”卫队首领朝着这位名为琪亚娜·卡斯兰娜的少女慎重地弯下腰。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啊！”琪亚娜几乎是跳到旁边，头摇成了拨浪鼓，“我只是想说，我是有进王宫的正当性的！”
卫队首领将目光集中在琪亚娜的双眸之上，对视片刻后，他放弃了接话，抬手朝着王宫方向做出邀请的姿势：“您说得对，请吧。”
琪亚娜笑眯眯地把双手移至背后，手里的木槌和不明乐器在她背后有节奏地摇晃，宛如她此时的心情。
“阁下，您的形象……”卫队首领看着周遭的百姓，之前被那莫名声音吸引而来的人正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做了什么让人深恶痛绝之事。
“没事啦，我的形象不是一直是这样吗？否则大姨妈她们也不会让我去前线。”琪亚娜并不在意，她愉快地走在前列，朝着王宫行去。
卫队首领盯着琪亚娜背后不断摇晃的乐器和木槌，总觉得前面的那名理应成为骑士楷模的少女在此刻变成了一只猫。他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还是需要维护一下卡斯兰娜家族的名誉的，吩咐几个卫士驱散众人，之后才快步跟上琪亚娜。
直到进了王宫，周围没有别的人了，琪亚娜才转头看向卫队首领：“女王近来如何，朝中可还有人为难她？”
此时的卫队首领比之宫外，对琪亚娜显得更恭敬了，只是出口的话颇有些答非所问：“阁下，时机已至了。”
“时机终于到了，我忍了一年多了。”琪亚娜倒是听懂了，她吐出一口气，“前线可难熬了，每天都是训练、巡逻，还要做骑士楷模，我可是连册封礼都没有呢，大姨妈她们太过分了。还好芽衣还惦记我，给我送了好多东西……”
“咳咳！”卫队首领突然大声咳嗽了起来，他的扑克脸上写满了不认同，“阁下，请勿在此直呼女王的名讳。”
“没意思，你们啊就是太正经了，芽衣……”琪亚娜还想再说，余光中却看到有人站在寝宫门前。那人简单地将紫色长发束在身后，腰间配着长刀，看上去刚刚习武归来。
那人倚靠着墙壁，手顺势搭在刀柄上，卫士被她遣开很远，她将目光投向这边，嘴角挂着一抹微笑。
琪亚娜顿时明白了卫队首领咳嗽的真实意义，她立即将话咽回肚子里，装成一本正经的模样。
卫队首领侧目看着琪亚娜，而后他上前几步，正要禀报，却听见王者轻淡地吩咐。
“下去吧，我和护国骑士有话要说。”
卫队首领顿时将手中长枪往地下一戳，行了一个军礼后退开了。
琪亚娜用余光目送卫队首领走远，一时没有上前。
王者低叹一声，语调中带着笑意：“我亲爱的骑士，怎么现在才想起来什么是骑士对女王的礼节吗？”
“芽衣！”琪亚娜立即回过神，几乎是跳跃着来到女王的面前，她把手里的乐器举到女王面前，“这是我在前线搞到的一个乐器，很好学的，以后我敲给你听吧。”
“是东方的锣吗？”雷电芽衣瞥了一眼这个乐器，一眼就看明白了出处，“这么说你们碰见了东方的商队？”
琪亚娜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天啊，芽衣你好厉害，看一眼就知道了。”
“唉……”雷电芽衣抬手敲了琪亚娜一个板栗，“这句话不要让你爸妈和大姨妈知道，否则她们就要让你重新学历史了。走吧，我们不要在外面聊了，去寝宫吧。”
“好呀。”
琪亚娜熟门熟路地进了门，把锣和木槌放到收藏室，那里存放着许多琪亚娜送给芽衣的东西，还有往来的信件和芽衣喜欢的收藏。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芽衣作为雷电家唯一的嫡系后代，从小就是作为王者来培养，而琪亚娜的培养方向就是一变再变了。一开始，琪亚娜先是作为神殿的下一代圣女培养的，然而琪亚娜看到文字就头疼，圣典是一个字都没背，反而对舞刀弄枪感兴趣。当时的圣女塞西莉亚在几经思考之后，还是找了齐格飞商量，把他们宝贝的女儿挪到了神殿骑士团的预备骑士学院里面，这个学院里见到文字的概率大幅度降低了。
而在这个学院，琪亚娜遇见了雷电芽衣。芽衣作为王储，来到这个学院是来学习武技的，在所有的学员中，只有琪亚娜能够不顾身份和芽衣真的打起来。当时的琪亚娜也是真的羡慕芽衣只需要学习武技就行，羡慕到她回家和齐格飞抱怨的时候，都没注意到齐格飞古怪的眼神。
或许是齐格飞和当时的国王雷电龙马达成了共识，三个月后，琪亚娜再一次被转移了学习地点。这一次她将作为王储的伴读，陪伴雷电芽衣直到她十八岁正式成年。
成为伴读之后，琪亚娜才惊觉作为一个王储，雷电芽衣需要学多少东西，一开始她还反抗了一波，被齐格飞打了一顿扔回王宫。那天雷电芽衣恰巧从宫外回来，将琪亚娜的行为尽收眼底，琪亚娜当时见到雷电芽衣下马路过的时候，脸都快烧起来了，她捂着屁股的手立即缩了回来，大声地和齐格飞保证，她琪亚娜说到做到，这次绝不退缩。
齐格飞当时还看了雷电芽衣一眼，笑骂琪亚娜只会在这种时候逞强，然后果断离开。
那时候的芽衣是什么表情呢？琪亚娜已经回忆不起来了，她只记得回到屋子的时候，雷电芽衣拿来药膏给她上药，芽衣微冷的手指在触及她肌肤时，她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
琪亚娜目视着满室的藏品，将锣挂在一处角落，她侧头欣赏了一会儿，拿木槌敲了一下。
“咚。”金属的颤音延绵了很久。
琪亚娜想起来，她心狂跳的时候，那种震颤感也和这金属颤音一般，持续了很久。
（二）
雷电芽衣洗完澡，换了一身宽松服饰回来时，琪亚娜依旧站在收藏室里，嘴角还挂着可疑的微笑。
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琪亚娜，雷电芽衣意识到，想让她的骑士自觉发现她已经回来是一件难事，她素来喜欢直截了当和光明正大地解决问题，于是她干脆地来到琪亚娜身边，探手揪住了琪亚娜的耳朵。
“啊，芽衣，疼！”雷电芽衣比琪亚娜高了半个头，这一揪非常顺手，琪亚娜立即回过神撒娇，“芽衣，你先松手可以吗？”
雷电芽衣冷哼一声：“我本来以为你出去一年能乖一点的，没想到你还是给我找了不少麻烦。”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松了手，找了张椅子坐下，“我头发还没干，你给我擦擦。”
“好。”琪亚娜熟练地找到毛巾裹住雷电芽衣的头发，缓缓擦拭起来。
这是太过于正常的情景了，在被齐格飞扔回王宫之后，琪亚娜开始忍受文字。只是她发现，虽然她依旧要跟着雷电芽衣一起学习，但她课上睡着不会再有老师拿着这件事对着她念叨了。她将困惑说给芽衣听的时候，雷电芽衣对此事没有说什么，只是指使着琪亚娜干这干那。不知不觉间，琪亚娜和雷电芽衣之间已经变得形影不离了，在民间盛传的神殿和王权不和的谣言也就此破产，再无生长的根基。
雷电芽衣半阖双眼，依靠在椅背上，放松地将所有的防备放下。
“那群人说什么了？”琪亚娜一边擦拭一边好奇地询问。
“原来你自己不知道啊。”雷电芽衣也不睁眼，只是从喉咙间挤出一声笑，“节庆期间跑到领国边防军要求一同庆贺？还有你身为指挥者竟然独自一人追到匪徒的老巢？那些人可比我还要关心你呢，这些事情我竟然是最后知道的。”
琪亚娜手上停了停：“我本就不是当指挥官的料，不是吗？”
“你无需去做什么选择。”雷电芽衣的声音有些冷了下来，“他们这次确实过了，神殿和王权本不应是他们手中的棋子。”
“所以，是明天？”琪亚娜想了想，突然地就唉声叹气起来，“这么说我明天唯一的骑士册封礼要不完整了？”
雷电芽衣睁开眼，转头和琪亚娜道歉：“抱歉，确实如此。”
“那你要怎么补偿我呢，”琪亚娜歪头一笑，“我的女王陛下？”
“……”雷电芽衣少有地沉默了，她权衡着利弊，倒不是她的感情不深，而是身为王者，作为强势的一方，她无法以道德作为力量的担保。
“女王陛下，你忘了？”琪亚娜郑重道，“我为卡斯兰娜的后裔，天生就拥有护国骑士的头衔，我的母亲塞西莉亚为神殿圣女，我的父亲为神殿圣殿骑士团首领，我的大姨妈是神殿主教……我天生即为神殿一方的势力，无论如何，我便不该在政局中拥有实权了。政权和神权不可为一，这是开国时便流传下的祖训。但政权和神权也不可相互为敌，因为地底的威胁时刻都在。”
雷电芽衣讶然，随即她轻松地笑了：“你能看清这些我就放心了。”
“我可是和你一起上了五六年的课啊，虽然我睡了一大半的时间，但很多东西我还是很明白的。”琪亚娜放下手里的毛巾，“那么，我的女王，一年之前的那个答案应该可以有结果了吧，我想成为你的骑士。”
“……仅属于你的骑士册封礼么？可我这边没有未开封的剑……”雷电芽衣沉吟了片刻。
“身为骑士，本应为女王而流血。”琪亚娜却是笑了笑，她拉着雷电芽衣起身，取过床前的长刀，对于一名王者而言，雷电芽衣对长刀的痴爱也称得上不同寻常了。
琪亚娜把长刀交到雷电芽衣的手中，叮嘱道：“芽衣一定要用刀锋哦。”
雷电芽衣的眼睛蓦然睁大，她意识到了为什么琪亚娜今天会来王宫一趟，为什么会身着白衣，身披红袍。琪亚娜想要的并不只是骑士册封礼，在骑士的礼节中，白衣意味着骑士纯真的信仰，而红袍则是意味着为神明浴血奋战，都要求洁净自己，不让自己身体有所损伤，即便是个人效忠国王，也只是宣誓词的变化。唯独只有一个礼节，需要特殊的仪式。
据说，这是为了祭奠战场上的爱情。骑士着白衣，披红袍，这一切并非为了向神明宣誓，而只是为了心中挚爱表明心迹，让神明作为见证。
琪亚娜抖了抖红袍，端正地朝着雷电芽衣单膝下跪。
骑士会向他们心中的爱人单膝跪地，骑士会向心目中的王者宣誓效忠，宣誓此后行径的道路，宣誓他们此生将要共度。
“琪亚娜·卡斯兰娜，在此以卡斯兰娜的血脉及我自身的人格起誓：雷电芽衣为我此生之挚爱，我将为她流血，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我将背负她的所有，与她同行，与她相伴。今后我亦将成为她的剑、她的盾，为她而战。”琪亚娜抬头看了一眼雷电芽衣，她恳请神明见证，“芽衣，在神明的见证下，你愿意我成为你的骑士吗？”
被宣誓者应当出示锋刃，在骑士的双肩各划出一道血痕，彰示骑士的话语并不虚伪。
雷电芽衣目视着琪亚娜，琪亚娜的眼神十分坚定，她不惧立场、不惧流言，亦不会惧怕未知的道路。于是雷电芽衣也将权衡丢弃，选择相信琪亚娜的选择，她只是叩问内心，她愿意成为这名骑士的王者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于是雷电芽衣拔出了长刀，刀“铿”地出鞘，带起来一点颤音。琪亚娜低下头，右手重重扣在心脏处。锋锐的长刀闪着寒光，在雷电芽衣翻转的手腕下，锋刃吻过琪亚娜的双肩。纵然在血袍和白衣的阻隔之下，但雷电芽衣还是确信她的这两刀必然触碰到了肌肤。
被宣誓者应当将锋刃置于骑士的肩膀，回应骑士的宣言，至此，礼成。
雷电芽衣郑重地将粘了血的锋刃搭上琪亚娜的肩膀，她以王者的深沉回应道：“以雷电芽衣的名义，天上神明见证，琪亚娜·卡斯兰娜将为我的盾、我的剑，她必将为我流血，而我也必将为她洗去伤痕。我的一切，将为她披作战衣，她亦将成为王国的剑、王国的盾，神殿将以她为傲，王国将为她欢呼。琪亚娜，我应允你。”
雷电芽衣收刀回鞘，而后她伸手扣住琪亚娜的下巴，让琪亚娜抬头看向自己。
“我的骑士，我应允你，之后的公开场合，你将站在我的身侧。”雷电芽衣俯下身，吻上琪亚娜的唇瓣。
（三）
双唇一触即分，雷电芽衣伸手去触碰琪亚娜的双肩，虽然她对她的武技有着绝对的自信，但事关琪亚娜，她觉得还是需要更谨慎一些。
“芽衣，你什么时候这么不确信了？”琪亚娜有些无语，抬手拦了下来，“就算真的伤重了，我也携有沙尼亚特的血脉……”
“那你给自己下圣光。”雷电芽衣冷笑着接口，她不准备自己动手了，“说得谁不知道一样，你们卡斯兰娜家的人一贯以伤疤为荣耀，历代圣女的治疗记录中都有卡斯兰娜抵制圣光的记载。不过这代圣女的治疗记录中似乎还没有这一项……”
雷电芽衣的口气缓了缓，嘴角露出一丝笑来：“毕竟令尊……毕竟这一代的圣殿骑士团团长还打不过这代圣女对吧？”
琪亚娜读出了雷电芽衣的潜藏含义，她沉默了片刻才道：“好吧……不过芽衣你别笑。”
“因为你痛恨背书所以你的圣光法术学得一塌糊涂这件事？”雷电芽衣摸了摸下巴，“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啊，只是再怎么不堪，双肩上的伤痕肯定是没问题的。”
琪亚娜好久都没有感受到这种黑历史的恶意了，她像只猫一样从地上一跃而起，装模作样地想要制住她，同时嘴里威胁道：“芽衣，你以前的事情我也是知道不少的，你……”
“嗯？”雷电芽衣扣住琪亚娜的手，顺着力道一拉，将琪亚娜牵至床边，“是指我按着你上药的那几次？”
琪亚娜顿时一个激灵，记忆中的属于雷电芽衣的温度令她有些口干舌燥，她不想再遭受这种折磨了，于是她伸手在胸前草草地画了个十字，嘴里念叨着：“啊圣光，请治愈我。”语气要多敷衍就多敷衍。
雷电芽衣还是第一次看到琪亚娜施展圣光，听见这语气眼角都是在发颤，她确实有点想笑。她轻咳了两声，压抑住笑意，等待后续的发展。
不得不说，沙尼亚特的血脉确实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即便是像琪亚娜这样的敷衍语句，神明亦或者说圣光，依旧给予了琪亚娜回应。两朵堪称精巧的光团从空中显现，然后晃悠到了琪亚娜的双肩，无声无息地融了进去。无论这圣光效果如何，但雷电芽衣确实长了见识……她确实从未见过如此小巧的圣光。
琪亚娜瞪了雷电芽衣一眼，从芽衣身上她看不到一丝情欲，难道是双方看待这个骑士礼的观点不同？琪亚娜瞥了一眼床，决定提醒一下雷电芽衣，她舔了舔嘴唇，带着某种渴望般地问道：“芽衣，你知道骑士礼成之后该干什么吗？”
“唔？”雷电芽衣困惑地看了琪亚娜一眼，从琪亚娜的眼神中读出了某种暗示。
雷电芽衣沉默了一瞬，事实上琪亚娜今天的这出确实很让她意料，如果按照她的本意，现在的琪亚娜应该还呆在前线。她从未想过这么早面对这种事，因此她虽然知道后续，但了解并不算多。只是琪亚娜的暗示她不可能当做没听懂，因此她的声音依旧镇定，除了某个词句她含糊了一下：“无非……而已，你想吗？”
雷电芽衣还是将选择权交给了琪亚娜。
琪亚娜盯着雷电芽衣一贯的平静脸庞，从小到大的教育让雷电芽衣荣辱不惊，这么多年下来，琪亚娜还真没见过多少雷电芽衣平静之外的表情。
“……女王陛下，您觉得呢？”琪亚娜磨了磨牙，之前芽衣吻上来的时候，亏她还以为她的女王开窍了，没想到雷电芽衣只是做足了仪式感，她本人还没那两道称不上伤口的伤口吸引人！
雷电芽衣抬手屈指，再度在琪亚娜头上敲了一记：“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好，那我给你回答。”琪亚娜深吸了一口气，将雷电芽衣按坐在床上，然后伸手去拉芽衣的衣服。虽说她们之前刚进行了一番很庄重的仪式，但还是不能掩盖雷电芽衣是刚洗完澡甚至头发都没干，衣服也是近乎于浴袍的款式，琪亚娜这么一扯，雷电芽衣的领口处便露了一大块肌肤出来。
琪亚娜曾见过从东方传来的羊脂美玉，不仅色泽透白，手感也是上佳，触之温润，令人爱不释手。此时，雷电芽衣裸露的肌肤对琪亚娜而言便是如此，她咽了咽唾沫，感觉她内心的小人更暴躁了一些。
和言语相比，琪亚娜还是更喜欢行动，既然已经答应了给雷电芽衣回答，她必然会给出一个让芽衣满意的结果，琪亚娜鼓足了勇气。
然而雷电芽衣捏着领口，忽然将肌肤笼回了衣服之下，她瞥了眼琪芽娜，露出了沉思的表情：“今晚你不能留在这里，明天你不能从王宫出去。”
琪亚娜内心的小人被当头一棒打得头晕目眩，她有些哀怨地看了一眼芽衣：“……我知道的，我不会留王宫里过夜。就算我想，我爸我妈还有大姨妈恐怕也不会同意。”
“所以，速战速决吧。”最终还是雷电芽衣自己下了决定。
（四）
入夜了，卫队首领接了命令匆忙而至，在寝宫门外，他看见雷电芽衣牵着琪亚娜出了门，琪亚娜原本的装束焕然一新。这装束有点熟悉，首领眨了眨眼，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去不再看。
“将护国骑士送至神殿，必须见到圣殿骑士团团长方可回来。”雷电芽衣命令道。
“遵命。”首领领命。
“琪亚娜，明天的武器祝祷环节你大可以任性一些。”雷电芽衣偏头和琪亚娜叮嘱道，“神圣之盾和骑士之枪也可以拿出来看看。”
琪亚娜看了雷电芽衣一眼：“那是神殿的圣物……”
“也是最初卡斯兰娜的武器不是么？”雷电芽衣笑了笑，“放心吧，都说好了，你只管和主教去借。”
琪亚娜想了想：“带盾和长枪的话，我需要身着铠甲。难怪你……”撕衣服撕得那么干脆，琪亚娜恍然大悟，抬手去勾雷电芽衣的脖子，然而动作做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还有其他人在，连忙尴尬地缩了回来。
幸好首领并未抬头。
“回去吧。”雷电芽衣并不在意，她替琪亚娜拢了拢衣领，将痕迹稍加掩盖。
“好。”琪亚娜朝雷电芽衣行骑士礼，转身离开。
一路无话。
到了神殿，琪亚娜本想先回家，但卫队首领执意先去神殿的中央大教堂，俨然是一切已有安排的样子。琪亚娜狐疑地看了一眼卫队首领，但心中挂念的事情已经了结，她也不想在谋划上花心思，更何况做出谋划的是她的女王。
琪亚娜带着卫队首领去了中央大教堂。
中央大教堂虽然称之为教堂，一层也会在休息日会开放给国民做礼拜，但实质上为神殿的管理大本营，神殿主教的办公室，圣女麾下吟咏团的总部，圣殿骑士团的指挥所，均设在大教堂的二楼。
现在已经是夜晚，大教堂二楼的骑士团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
琪亚娜大大咧咧地领着卫队首领推开门，她倒是知道自己换了衣服这种事会透露出太多东西，但……毕竟还是要和她父亲说一声的，被知道这种事也谈不上害羞。甚至琪亚娜还有种小窃喜，以往的时候齐格飞用“谁会喜欢她”这种话打趣过她好几次，她这样大大咧咧地出现多少有点用事实反击的意思。
然而，琪亚娜刚推开门就愣住了，她脸陡然红了，下意识退回来关上门。
“阁下？”卫队首领愣了一下。
“借你披风一用。”琪亚娜捏着领口，相当严肃正经地吩咐。
卫队首领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明白琪亚娜说的是什么了，他立即将披风解下，双手奉上。
琪亚娜系好披风，全身的衣物被遮了大半，她做足了心理准备才重新推开门。
卫队首领看着房间里的一堆人沉默了，不是吧，圣女塞西莉娅在这里也就算了，毕竟和圣殿骑士团团长齐格飞是一家人，神殿主教德丽莎在也能说得过去，但吟咏团的四位新晋领唱和不灭之刃的正副两位队长怎么也在啊？如果是神殿高层开会，应该在三楼的会议厅啊，都窝在这小小的办公室是怎么回事？
屋子里的人反应倒很快，先是不灭之刃的副队长丽塔拉了一下队长幽兰黛尔的衣袖，这位继承了圣剑名号的队长立即明白了副手的意思，她向齐格飞行礼告辞。随后四位吟咏团领唱以少女西琳为首，一同在胸前画十字：“主教大人、圣女殿下、圣殿骑士团团长阁下，请允许我们告退。”
“那好吧，以后再说。”塞西莉亚代替另外两人做出了反应，她微微沉吟，同样画了一个十字，祝愿道，“西琳、贝拉、阿加塔、阿芙罗拉，愿圣光永远与你们同在。”
卫队首领也准备告辞了，他已经见到了齐格飞。
齐格飞叫住了他，然而没等齐格飞说话，塞西莉亚就摇了摇头，齐格飞只好长叹一声：“罢了，替我转告女王陛下，神殿方面一切就绪。”
卫队首领点头，而后妥帖地关上门，离开了。
琪亚娜望着一下子就空荡下来的房间，一时回不过神：“走得这么快？”
“当然要走得快，否则……”齐格飞神色复杂。
德丽莎看着琪亚娜的衣服摇了摇头，白天的时候她可是看着琪亚娜穿着骑士袍出去的，她也有些复杂地叹了口气：“……那我也先离开了，神圣之盾和骑士之枪你们自己去拿就好。”
德丽莎走到琪亚娜身边，拍了拍琪亚娜的手：“好自为之吧。”说着德丽莎将房间留给了这一家三口。
“大姨妈？”琪亚娜被这些人的反应吓得缩了缩脖子，她似乎没做什么事情吧？塞西莉亚冲着琪亚娜招招手，琪亚娜顿时跳了过去，躲在塞西莉亚身后只露出来一个脑袋。
“翅膀硬了，都敢先斩后奏了？”齐格飞瞥了眼琪亚娜，拍了拍桌子，“前几天的时候你私自回来，把我们吓了一跳也就算了，连这种事你都敢胡闹的？”
塞西莉亚倒是在旁笑得很温柔：“齐格飞，早就默许了的事情就不要拿出来说了吧。”
齐格飞被噎了一下，哼哼地继续敲桌子：“但是还是要慎重，毕竟是王者……”
“臭老爸，芽衣不会那么做的。”琪亚娜瞪着齐格飞，“再说，我的誓言都已经许了，你反对也来不及了。”
“哪个誓言？！”齐格飞脸色顿时一变，“你是从哪里知道的那个誓言？你难道不知道对于卡斯兰娜来说，唯独誓言不可轻许吗？”
塞西莉亚意识到齐格飞的态度不对，她微微皱了皱眉，护着琪亚娜后退一步，然后才看向琪亚娜柔声问道：“什么誓言？”
琪亚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事情经过简单地说了一下。
“这个传说中的骑士礼啊，挺浪漫的。”塞西莉亚没听出来哪里不对，只是她的目光移过齐格飞的脸庞时，才察觉到事态的严重。她从未见过齐格飞这么难看的脸色：“齐格飞，有话直接说吧。”
齐格飞摆摆手，他深吸了一口气，还算和缓地道：“把你的誓言和女王陛下的应答，你一个字都不要漏，重新说一遍。”
“……我写下来吧。”琪亚娜可没勇气当着双亲的面念出那几句誓言，那可太羞耻了，不像念给芽衣，那叫珍重和情趣。
齐格飞推过来本子和笔，琪亚娜略一思索，写下几行文字。
琪亚娜的字相当不错，齐格飞看了看，心情竟然好起来了，开始有兴致打趣起琪亚娜了：“没想到这几年，琪亚娜你的字竟然好起来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可是最讨厌写字了。”
“那是臭老爸你教得不好，芽衣教的我就会写！”琪亚娜有些得意。然而事实上，雷电芽衣花了很长时间去纠正了琪亚娜的写字习惯，最初的时候甚至是手把手带着琪亚娜去养成用笔的习惯的。
塞西莉亚挑了挑眉，望向齐格飞：“不解释一下刚才的事吗？”
“确实应该说了，毕竟我的宝贝女儿都被拱了，再不说，哪天运气不好真的就要被她自己给卖了。”齐格飞抖了抖手里的本子，“琪亚娜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看的……”
“臭老爸，你的日记。”琪亚娜回答地干脆利落。
齐格飞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等等，塞西莉亚你别动手！回去我给你单独解释！”
“好啊。”塞西莉亚笑了笑，“先说琪亚娜的事情。”
“在神殿三大家族中，阿波卡利斯得预知之能，沙尼亚特血脉带来的独特治疗效果，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只有卡斯兰娜家的能力似乎显得相对普通，仅仅是力大勇猛而已。”齐格飞说了一段世人都知道的事情，然后反驳了它。
“然而，卡斯兰娜的真正能力并不是这个。卡斯兰娜真正的能力是可以利用自身的血液，可以通过天地祷告的方式，将某种意志固定下来。”
塞西莉亚的神色凝重起来。
“这个传说中的骑士礼，其实是卡斯兰娜的一次天地祷告。”齐格飞苦笑了起来，“要不是女王陛下的回应堪称巧妙，琪亚娜你就真的只能守着你的女王陛下过一辈子了。啊也对，女王陛下一直在做的就是给予你选择的权利，这种一看就不合她口味的誓言必然会被她破开。”
琪亚娜挠了挠头：“可我的选择只有一个。”
“用不用得上和有没有是两回事。”塞西莉亚接过话，“看样子芽衣确实已经是一个优秀的王者了，时机已经到了。”
齐格飞点点头，小声地说了什么。
看样子她和雷电芽衣的事情是绝对不会有人反对了，琪亚娜看着她的双亲在说悄悄话，思绪不由地飘到明天。
明天具体怎么样，她不清楚，但骑士册封礼应该确实会很热闹了。
（五）
颜色各异的旗帜插在高台周围，红色的碎石混合着干燥的泥土在高台前方铺就十米宽的道路，身着彩绘布甲的卫士持握礼兵侍立于周旁，军中常用的大鼓也已经敲响，配合着其他的乐器，将肃重而激昂的基调牢牢笼罩在这片区域。
就连琪亚娜这样很难保持正经样子的家伙，在踏入这片区域时神色都变得严肃了起来。
这座高台立于四百年前，为誓师、军队册封之所，凯旋时的敬献之礼也放在此处，官方名称为誓约之台，但民间往往用东方的“拜将台”来称呼它。
这次的骑士册封，不知道为什么，规模远超之前，被册封的骑士能达到千数，加上册封时赐剑仪式的执礼人以及场地的维护卫士，誓约之台前的小广场都要挤满了。幸好誓约之台处于城外，而骑士册封必然管束人群，前来观礼的人数大打折扣，否则这场面会更加混乱。
……也更加危险。
昨天齐格飞和塞西莉亚嘀咕完后，似乎是承认了琪亚娜“成人”的身份，他们不再将她视作孩子，于是给琪亚娜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前因后果。
三大家族和雷电家为什么在此建国的目的他们没提，但是现在为什么要集权的原因，他们给琪亚娜透露了一点。大概是雷电芽衣出生前四个月，拥有预知之能的阿波卡利斯家族中陆续有人开始做了预知之梦，梦的画面零零散散，重复的画面也很多，但梦境中频繁出现的地底怪物已经让众人惶恐不安了。在王室和神殿的上层管束之前，这种言论已经散布开，在全国流传了，时任国王的雷电龙马压抑着怒气找上当时的主教要求做出澄清，并要求对方约束他们家族的人。
神殿主教一贯由阿波卡利斯担任，一般而言，神殿主教即为阿波卡利斯的家主，对于家族中的事务拥有相当强的压制力。这种近乎于流言的言论，如果阿波卡利斯能够配合，国内的动荡将会很快消弭。
然而……
出乎了雷电龙马的意料，当时的阿波卡利斯拒绝了他的要求，然后无所作为，甚至推波助澜，有向五百年前的事态发展的趋势。
雷电龙马在冷笑中打出一张军事牌，而神殿的兵力一般都持握于卡斯兰娜之手。当时的卡斯兰娜家主正是齐格飞，齐格飞本就看不惯那些个阿波卡利斯，便严守着规则按兵不动，只做分内之事。
隶属于国王的卫士在神殿晃荡了三个月，才终于让主教开了口澄清。但经过此事，以及担忧预言中的怪物，终于让雷电龙马下定了决心开始收权，到了雷电芽衣三岁的时候，他终于让神殿的主教换了一个人。
德丽莎·阿波卡利斯，和塞西莉亚、齐格飞交好，对于未来的危机有相当强的防范意识，对于国家及普通人有着相当强的责任感，确实是一个合适的主教。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想，许多人见到的只是自己的权力旁落，也许也有人认为自己会比德丽莎做得更好……在这之前，德丽莎的名声几乎可以说没有。总之，别有用心的分裂并没有停止，平静的水波之下是暗藏的泉涌。
直到现在，他们所做的一切还是在为了弥补裂痕、消弭暗涌做铺垫，所有的调查、疏导、任职，都是为了今天的这一刻。甚至，雷电龙马的不辞而别，将王位丢给雷电芽衣，有很大的原因也是为了刺激这些人做出选择，从而一举消灭这些源头。
王者不可无缘由杀人，但，如果犯了国法，那王者必须杀人。
琪亚娜望着天边升起的朝阳，以及朝阳四周散漫的云彩，缓缓吐出一口气。她知道今天不会平静，所以她今天的任务是保护好她的女王，昨天她想了很久。
在今天的这场册封中，她理应是不该在的，雷电芽衣将她安排去了边关，本就是为了减少变数。但她还是回来了，而且……她火急火燎地私自回来，就是因为收到了某些对雷电芽衣不利的消息。只是等她回来之后，在这场册封中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个她，她才发现，她可能是真的添麻烦了，给别人送了一个超级大的盾牌。
册封仪式中，被册封者是不能着甲的，这意味着要是册封仪式中出了什么差错，她可能得把命填进去。之后……之后王权和神殿的矛盾就很难调和了，即便双方都有意愿合作，合作的效果也显而易见了。
因此，琪亚娜才提前着了骑士袍去找她的女王，纵然她的私心很大，但她的册封礼是真的真的不能拖到这个统一的大仪式上了。只是仪式上的人员，特别是像她这样的人员不能轻易变更，她能变的只是她的身份。
从受封者到女王的贴身护卫，琪亚娜没想到雷电芽衣的反应会那么快，那么干净利落地撕了她的衣服，还让她带上骑士之枪和神圣之盾……琪亚娜怀疑，雷电芽衣还有什么计划是她不知道的，她实在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么混乱的场面，要让她带两件老古董过来。纵然骑士之枪和神圣之盾都是用料讲究、保养得利的好家伙，可其意义已经远远不是武器这么简单了。
琪亚娜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只是时间不容许她想太多了，她惯常使用的双手剑配在了腰侧，神圣之盾作为臂盾扣在左臂，她将骑士之枪交于左手，而后右手拉下了面甲。在肃然激昂的配乐中，琪亚娜排到了进场的队伍之中。
队伍中的人纷纷扭头看向全副武装的琪亚娜，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不可置信，随即纷杂的讨论声响起。
有人还认出了琪亚娜手里的武器，在她身后屈指轻敲盔甲。
在咚咚的敲击声中，一个和琪亚娜差不多年级的少女小声而惊讶地开口：“琪亚娜，你怎么把这两件古董给请出来了，不怕主教大人和圣女找你麻烦吗？不对……你不是该在边关吗，怎么回来了？还着了板甲全套……虽然有点帅，但还是太夸张了，还有你外面的罩袍怎么不是神殿十字款的，换成国旗王室款了？”
琪亚娜转过头，从面甲的狭小视野中，看到了少女的面貌，她被这几个问题问得头有点疼：“安娜，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安娜眼神带了点笑意，她微微点头，然后手指了指小广场，比了个拳头然后又接了个OK的手势。
琪亚娜脑袋上冒出了个问号，不是，她只是在边关呆了一年，难道就看不懂母亲那边亲戚的暗语了吗？不等琪亚娜再说什么，前面就有人在叫她。
“抬起面甲，报上名字……等等，这是骑士之枪和神圣之盾！”负责武器祝祷的本就是神殿人员，三个着了神殿牧师袍的家伙声音立即小了下去，“阁下是？”
琪亚娜推起面甲：“是我。”
三个牧师都是一愣，其中一人有些沉思地开口：“听闻您要参加册封礼，着甲不合礼仪。”
“我已经册封过了。”琪亚娜答，“我是为了护卫而来，骑士之枪和神圣之盾是神殿和王室共同赋予我的，今天我将要持握它们知道仪式终结。”
那个牧师还想再说，另外的牧师连忙拉住了他，在铺满了桌面的纸张中点中了高台的位置。开口的这个牧师这才反应了过来，带着另外两个牧师一起在胸前划十字：“愿神和圣光祝佑您武运昌隆。”连琪亚娜手里的武器都没检查，很明显是有人打过招呼了。
琪亚娜微微摇头，重新拉下面甲，步入了小广场。
小广场的边缘站着的都是着了皮甲的兵士，大多数只是手里拿了长棍，必要的时候可以阻挡人群、维护治安，只有少部分的军官才着了锁子甲，佩戴者刀剑，手里拄着旗枪。在他们之外，则是一些被允许过来的民众，他们脸色大多都是兴奋，口里还呼喊着什么。
由绘甲卫士守卫的红色道路当然不是此时行走的，琪亚娜沿着广场的边缘行至高台边缘，护卫在高台周边的是全副武装的王宫卫士，他们朝着琪亚娜行了一礼。琪亚娜愣了愣，在心里嘀咕着“怎么感觉卫队都知道了”，一边右手握枪左手持盾，端正地立在高台之下。
天上的日头行过一个角度，鼓声猛然高昂了起来，占据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时间已到——”数个礼仪官就位，扯着嗓子给出了即将开始的信号。
小广场中的受封人已经排列就绪，几万民众也渐渐安静下来，而雷电芽衣也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高台边缘，她带来的卫士无声地汇入高台周围原本的护卫队中。
“芽……陛下，您来了。”琪亚娜松了口气，她刚才都在担忧雷电芽衣是不是要迟到了。
“你和我一起上去。”雷电芽衣笑了笑，抬手拍了拍琪亚娜的肩膀。
琪亚娜没有动，她推开面甲，脸色全是疑惑：“陛下，这不合适。”
然而卫队首领推了琪亚娜一把，然后站在了琪亚娜原本的位置，做出了护卫的模样。
“呜呜呜——”沉闷的号角声响起，一名礼仪官行至此处，低声道，“请陛下和……”他看了琪亚娜一眼，不动声色地念出了接下来的话，“……骑士王登台。”
琪亚娜懵了。
（六）
誓约之台，分七层，据说是依着神的喜好而选定的数字，每层的长、宽、高也是如此，最高的一层长和宽俱都是十三米。在有关于神的传闻中，十三是一个救赎和承诺的数字。
现在，琪亚娜便望着这座高台，不知所措。
卫队首领挺直身躯，以一个非常标准的护卫姿态占据了琪亚娜之前的位置，仿佛他之前便立于此。礼仪官则微微低头，嘴里重复着：“时间已至，请陛下和骑士王登台。”
骑士王……
这个近乎于传说中的称呼，琪亚娜当然听说过，但在此时此刻，这个称呼难道是要她和雷电芽衣并称为王吗？琪亚娜抿了抿唇，看向边上的雷电芽衣。
这种场合，雷电芽衣穿的自然不是礼服，而是戎装。甲片和甲片之间勾连成片，打磨得发亮的甲片反射着光，金色的丝绳将它们固定成型，关键部位辅以布帛，又用金属装饰加固，在装饰和威严并俱的同时，这件锁子甲也给了雷电芽衣足够的防御和足够的灵巧。鲜红的盔缨随着雷电芽衣的转身飘动，鲜亮的颜色刺得琪亚娜一个激灵，神使鬼差地，琪亚娜的手扶住了雷电芽衣的小臂。
金属和金属的碰撞声相当提神，雷电芽衣低头看眼自己甲胄上的金属手，同她所着的锁甲不同，琪亚娜着了板甲全甲，连手都是被金属保护着的，稍有点动作就能弄出不小的声响。
护卫姿态的卫队首领悄悄地用余光扫了过来，礼仪官也稍稍抬了头，位于观礼位置的高台前方的人群也有许多道目光集中了过来。
但琪亚娜和雷电芽衣似乎都未注意到这些。
“怎么了？”雷电芽衣将目光投向琪亚娜的双眸。
“为什么？”琪亚娜微微皱眉，语气中透露着不解，但很快她的目光又被雷电芽衣盔顶的红缨所吸引，而后又落在高台之上，琪亚娜想起她刚才的冲动。没有等雷电芽衣的回答，琪亚娜立即换了一个问题：“芽衣，你……怎么样？”
雷电芽衣有些惊讶，然而当她的目光随着琪亚娜的目光投向高台之后，她才有些恍然，轻笑道：“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这样啊……”琪亚娜轻叹一声，这个回答她几年之前就听雷电芽衣说过，但没有想到直到现在，她才能体会一二其中的深意。
礼仪官轻咳了一声，再度开口：“陛下、骑士王，时间已到，该登台了。”
雷电芽衣侧头看着琪亚娜，琪亚娜微微点头，于是芽衣伸手，琪亚娜准确地握住了。
二人并肩而行，拾级而上。
此前的典礼中还未有二人并肩登台的先例，高台之下的声音立即纷杂了起来。趁着骚动刚起，礼仪官迅速地转身，大声地宣布今年的骑士册封典礼就此开始，高昂的鼓点登时压过了其他纷杂的声音。在鼓点中，卫队首领长刀“铿锵”出鞘，冰冷的刀身在阳光下反射出寒光，他向前迈出十数步，低声喝道：“册封典礼开始，有喧闹者杀无赦！”
“杀！”围绕着高台的王宫卫士一同出鞘。
骚乱停止了。
高台之上，琪亚娜都能见到观礼人群中，有人的脸色“唰”地变白了。她移开目光，将视线投向更远的小广场，近千名还未被册封的骑士安静地列阵，手里捧着他们将来的武器，着白底红十字的神殿罩袍的数量还不足一半。
“我昨天还在想，他们明知道典礼是诱饵，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咬钩。”琪亚娜低声叹息，“我没想到，不止是卡斯兰娜，连沙尼亚特也有人脱离了神殿。今天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机会了吧？”
雷电芽衣微微点头：“他们非要自绝于天下，那我只好成全他们了。”
“……我还是没想明白，既然地底的威胁将至，他们为什么还能做出这种事。”琪亚娜侧耳倾听，高昂的鼓点即将过去，再接一首礼乐，典礼就该上正式内容了。
雷电芽衣垂眼笑了笑：“你记得历史课上的五百年前的那场叛乱吗？”
“唔？”琪亚娜的历史学得并不好，而书本上呈现的大多也只是表面原因，她在脑海里找了找回忆，只能记起自己课后被唤醒的场景。琪亚娜不由得沉默了下去，在这种场景承认自己以前没认真听，不是件她可以坦然接受的事情。
幸好，雷电芽衣的这个提问并不用琪亚娜回答，雷电芽衣只是顿了顿，便继续开口：“叛乱表面上呈现出的只是那位主教对于圣女和当时外来者恋爱的不满，但更深层的原因只是，军中有太多人不想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命令而和地底怪物拼命。事实上他们也没有错，三大家族和十万军士至今还扎根于此……只是他们想走就罢了，千不该万不该，临走还插了他们的战友一刀的。”
“你是说，他们想走？”琪亚娜有些不可置信，“都在这里五百年了，他们能走去哪里？”
“谁知道呢？”雷电芽衣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斥着杀意，“如果只是想离开，我不追究，但要是今天出了手……神明会负责宽恕他们的。”
琪亚娜看了一眼雷电芽衣，雷电芽衣的双眸闪着寒光，王者的决断不容置疑。她当然不会反对这个决定，对她而言，背叛者也是应该先去死上一死的。
鼓点、号角渐渐止声，礼仪官的声音传遍了高台周围。
“……据统计，五百年间死伤达一万三千余人，卡斯兰娜无愧护国骑士之名……神殿主教德丽莎·阿波卡利斯，奉神与圣光之名，向吾王请并肩之王爵，赐予卡斯兰娜永恒之荣耀。国内百姓曾受卡斯兰娜之恩，骑士亦行卡斯兰娜之道，女王陛下感念卡斯兰娜之牺牲，以骑士之名做并肩王之修饰……今日起，琪亚娜·卡斯兰娜将承袭骑士王之名……”
这是宣告，从结果上说，这个骑士王将卡斯兰娜家族从神殿剥离，又不从属王权，它自成一个体系，骑士王并无实权，只有声望，对王权更多的只是制衡和约束，而非是威胁和掣肘。
观礼的人群中，喧哗声愈来愈烈，大臣们在此之前并未收到类似的传言的讨论，他们不自觉地看向神殿一众，然而真正受到影响的神殿众人却很沉默，为首的主教还笑着鼓掌。在诡异的氛围中，大臣们的讨论声也低了下来，最终彻底停了，只是有些人的脸色黑沉似水，连最后宣告完毕的象征性迎合动作都未做。
小广场外的那些百姓真心地欢呼着，卡斯兰娜的传说故事本就流传了很久，加上这些年王室的刻意宣传，卡斯兰娜的声望本就很高了。
琪亚娜将手里的大盾和长枪高高举起，嘴里念诵着祷文。
乳白色的光包裹住两者，将气氛推动到最高点。
“神佑吾国！”呼声渐渐高了起来，随后音量变得更大，最后如同山海呼啸。
“神佑吾国！此战必胜！”
（七）
在欢呼声中，雷电芽衣侧目看向琪亚娜，掀开的面甲只能将熟悉的面容露出一点，周遭乳白色的光芒反衬出面颊上的绯红。
雷电芽衣无比清楚这绯红因何而来，任何人身着板甲活动上一会儿必然如此，但她的思绪依旧不可控制地飘向昨天。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开，倾听着琪亚娜念诵的祷文。
这并不是赞颂神明的文章，而是讲述立国之时战死者的诸多功绩，卡斯兰娜是里面最耀眼的，但也不是唯一的。琪亚娜唯一能长篇背诵的也就是这一篇了。
圣光在念诵中积累，又在念诵完后散去。
山呼海啸的声音在回落，最终随同着圣光一同消散。
琪亚娜拉下面甲，在众多目光中，在寂静中敲出金属的颤音。琪亚娜退后的一步提醒了在旁发呆的礼仪官，礼仪官转头看向雷电芽衣，只见这位王者此刻肃然而立，手按剑柄。
没有哪个阴谋者敢在这种氛围中继续推动阴谋，雷电芽衣无声地喟叹自己这次引蛇出洞的失败，不过这本就只是漫长信息收集后的收尾而已。如果引蛇出洞成功了，那么之后揪出的很多人就可以下手肃清；如果不成功，那也是很好的一件事，毕竟这样的话，自己和琪亚娜的安全就不会受到威胁，后续的清算虽然麻烦一点，但做过的事情就有痕迹，要抓到罪证也只是时间和精力问题。
和这些比起来，超出了雷电芽衣预料的，只是引发了这个奇迹的人。但她也知道，无论如何，唯独在与她同行的事情上，不会有任何意外。
雷电芽衣朝着礼仪官微微点头，然后迈步走下高台，响亮的金属摩擦声和磕碰声紧随她而行。
她们一同立于红土铺就的道路之上，而后看着那些预备的骑士列队行至这条道路之上。
为首的是披着国家旗帜图案罩袍的安娜·沙尼亚特，而后的两排琪亚娜也认得，都是和琪亚娜交好的同族，或者效忠于王室的人员。
芽衣确实依旧不喜欢行险……琪亚娜在心里松了口气，但在此时，她意识到她现在所处是什么位置了。琪亚娜忽然想起来，她曾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琪亚娜，你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吗？”雷电芽衣轻声问道。
安娜领着一众骑士单膝跪地，她作为为首者，是能听见二人小声交谈的。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她抬头望向琪亚娜，她大概能想到琪亚娜的回答了。
果然，琪亚娜沉默了片刻，诚实道：“……我不知道。”
“作为骑士中的王者，你将……”雷电芽衣开口提醒。
一年前，琪亚娜听过类似的话，不过那是出自德丽莎之口，那时德丽莎开口是：“以圣光之名，我将见证这一切……”
雷电芽衣拔剑出鞘，未开刃的长剑被她高举在手，在阳光下，她将长剑搭上安娜的肩膀。
“我，雷电芽衣，以国王的身份在此询问，你们愿意成为骑士么？”雷电芽衣的声音深沉而严肃。
安娜迅速低下头，手重重扣在心脏处，庄严起誓：“骑士即为王国之剑，骑士亦为守护之盾，我愿意谨守公正、诚实、谦卑、荣誉、牺牲之美德，永不背弃。”
众骑士俱都低头应合：“永不背弃！”
琪亚娜开口道：“作为骑士中的王者，我，琪亚娜，将见证这一切……”她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慢，但即便如此，琪亚娜依旧有些卡住了，接下来她该说些什么呢？总不能学德丽莎说“祝福你，我的孩子”吧？琪亚娜稍稍转头，金属摩擦声顿时响了起来，她立即停住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你们当谨守王国的法律，履行骑士的职责……”雷电芽衣接过话。
琪亚娜从芽衣的口吻中听出了什么，于是她再度开口，笃定她的声音必定和雷电芽衣的声音重叠。
“那么……祝福你们，希望你们能成为王国真正的剑与盾，勿让骑士之名蒙羞。”
安娜恭声回应：“必不负陛下和骑士王所托。”她身后的骑士也纷纷低头，以相同的话语作为回应。
终于，长剑归鞘，骑士礼成，整个国家安稳平淡地度过了这一天。
<正文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