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2.1)

X突然回想起这个房客饼形的脸庞,想起他肿胀的眼皮里那双发出疯狂光芒的眼睛,想起他高谈阔论时双唇噘起形如鸡喙却又微微张开、将闭不闭的迷人瞬间,心中生出无限感慨。这个人还是很可爱的,他心里无不惋惜地想,特别是当他们共处一个屋檐下谈人生、论理想,一起吃饭喝酒的瞬间在他心里涌起时,他甚至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多么好的一个人!他不应该死的!这时,一种恨意出现了;这种恨意瞬间充满了他的胸膛。他恨这个人的死亡,却不恨自己,好像这件事是别人做的……
在回家的路上,这种憎恨不知怎的变成了一种同情,就像同情新闻里那些死于非命的人。为了使这种同情心加剧,为了让自己感动,他拼命地在心里回忆房客的音容笑貌,回忆他的独特姿态;为了使其更加逼真,他还不断在心里呼唤他的名字:Y。可是,这种方法起了反效果,Y在他心里的生动形象重新唤起了他的杀戮冲动。他无可奈何地想:人已经死了嘛,又不能再死一次。随后,他愤怒地环视了一番周围的高楼,盯着那些逐渐远去的行人发泄他的愤怒——他想象着这些人卑劣可耻的人生,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他回到家中。这是母亲给他留下的遗产(此外还有几个小钱,他拿去炒股输了个精光),一方面用于自住,一方面用于出租,这样他就不用工作,可以每天在家研究哲学和世界形势。在这方面他可以说很有一手,因为他逻辑思考能力非常好,又不缺乏想象力——对此,他将其归因于家族遗传的精神分裂症(当然,他只看到了有利的那一面)。他广泛研究西方大家,如尼采(他的最爱),海德格尔和叔本华,有时间也看看弗洛伊德。不过,后者对梦的严谨分析让他失望之至,因为梦的神秘性(或者说是宗教性)就消失了:之前他常常在一场梦后醒来掩面哭泣,以为有某种不知名的强大力量在理解他、指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