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娘
这个小山村很美,远处有青山耸立,近处有条小溪奔腾,“哗哗哗——”一刻不停地发声,好像在讲什么往事。 一九零零年六月十日,村北一处小茅舍中寂静非常,连呼吸声也没有。 这间屋子的主人叫哑娘,她正坐在屋子里等自己未归的丈夫李亮。他已经离开四个月了。 哑娘的父亲是老一辈的义和团人,武艺非常,不少人都想拜他为师。父亲挑来选去,就拎了个‘‘瘦猴’’回家这就是幼时的李亮。李亮的父母在两年前去世,自那时,李亮就成了村里“孤儿团”的一员。家中多了一人,为了生计,父亲便在五里外的庞镇上开了一家拳馆,慕名而来的学徒不在少数,徒弟还是李亮一个。平日里说不上车尘马足,倒也算得上充实快乐。 然而好景不长。 甲午中日海战爆发,不到半年,北洋水师全军覆没,日军登陆,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靠山村也不幸沦陷。 日军来的那天,父亲得到消息,立刻关了拳馆,招呼徒弟们往山里训练的地方躲,等个个把月再出来,复又疯狂往家里赶。李亮跟在师父后面。 父亲回来晚了。整个靠山村被血洗,那血流成了河,向着不远处村民们日常打水的小溪流去,把溪水也染了个红透。父亲大悲,从遍地的尸体中找到妻女,抱住二人嚎啕大哭,惊得哑娘动了一下。 小溪还在流,即使变成了红色,即使带着无数亡灵远行,“哗哗哗——”一直不停。 父亲把哑娘带回了家,以为哑娘只是被吓过了头,不会说话,就每天守着她,拳馆也交给了李亮。旁人见父亲如此,只有摇头。 有人说:“哑娘大了,你就算想日日守着她,也该给她换个床了......” “床?什么样的床合适呢?”父亲看向哑娘,似是想征求他的意见。 哑娘换了个新床。红木的,厚实得很,四面还有挡头,防风还暖和。 李亮看着这一切,恨急毒了日军,也怨上了无能的清政府。 一九八九年冬,父亲害了重病,时日无多,他将李亮叫至床前,问他可愿照顾哑娘。李亮急急应下。他早就有这个意思,只是一直不知如何启齿。父亲很欣慰,把他还未传给李亮的拳法拿了出来。蓝色的书皮已看不出原来的图案,然而“饮水思源,精忠报国”这八个字却毫无破旧之意。 腊月初,正是最冷的时候,李亮抱着哑娘,来送师父最后一程。哑娘还是不说话,但李亮知道,她很难过。李亮看着师父的墓,又看了看在怀里不说话的哑娘,喃喃道:“快了,快了......” 李亮开始消失,他总会离开家,但一定会隔一段时间回来看看哑娘。不过,他从不肯告诉哑娘他去干什么。哑娘就乖乖的呆在屋子里,哪也不去,只是好像每天都会到窗前看看外面是否有李亮的影子。 一九零零年二月,李亮回来了一趟,不过两日,就又走了。这次,他把拳馆关了。哑娘看着他不说话,似是在问他为是么。李亮说:“这次我会走很久,如果半年内我没回来,那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他想了想,又说,“哑娘,如果有来生,我们一定要生在太平盛世,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而不是像现在一样。” 半年后,哑娘没等到李亮回来,只等来了清军weijiao义和团团员的消息。哑娘等不住了,她又到窗前,看着外面的世界,半梦半醒间,门被人敲响了。 小屋还是那样寂静,连呼吸声也没有。外面的小溪也还在奔腾,“哗哗哗——”一刻不停。 文章:班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