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途》 永夜日志（15）
早春的日头本就不长，所幸他们在夕阳时分租到了那家苏珊旅馆。
这家旅馆就这样平平无奇隐匿在参差不齐的屋丛中，门口的路灯老旧，临近黄昏，摇摇欲坠的灯盏上闪烁着昏沉的黄光。上面束着的月季花风华不再，原本该艳红的花瓣凋零干枯，皱缩成一张张被岁月侵蚀的褐纸。
如果不是那灯光就跟酗酒的猛汉一般断片儿了那么一小片刻，说不定他们还没有找到这众多干枯月季中的一朵。
“这些星罗棋布，高低不平的房屋就像是一片无人灌溉的月季田，也不知道哪些是枯萎的，哪些是蕴藏在绿叶之下等待绽放的。”奥卡若有所思地说，在渐沉夕阳的投射下，奥卡不止看到了自己被拉的老长的影子，也看到裂谷上那凸起的岩石块投向的影子。
奥卡不止一次觉得投向的影子就跟恶魔逐渐闭合的双爪一样，不知不觉间对着手中的囊中之物完成收网。
“小奥，嘀嘀咕咕些什么呢？快跟上，团长都去办理旅馆入住了。”安米儿说。
“来了。”奥卡应了一声，他疾步快走到那家店的门口。
咦？等等，这是什么……
奥卡后退几步，见没兽注意他，伸手隐晦将那张贴在贴满杂七杂八广告的墙上的宣告单撕下。
这张通告单贴在这里明显有段时间了。它就跟这苏珊旅馆一样，于广告墙内，是藏在枯萎月季丛中的一朵，极其难以被注意到。
奥卡的掌心肉垫摩擦发黄通告单的边角，好似这就厚度而言，这张通告单明显不止一张。快速浏览了上面的内容几秒后，奥卡一脸凝重将它放在背包里。
进入旅馆后，奥卡就看到黎川和一只体态丰满的雌性兽人说着什么，其他兽要么坐在一旁，要么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见奥卡进来，他们停下了交谈。
雌兽看了奥卡一眼后，扭着她的翘臀上楼了。
“小奥来了？”黎川对奥卡点点头，拍手招呼其他兽，“正好，我们也来商讨一下接下来的行动。”
有那么一瞬，奥卡莫名觉得自己就是那一只与这次行动，与这个团伙格格不入的兽。
当这个想法冲入奥卡大脑的时候，奥卡惊讶地发觉，这一路上，第七佣兵团的各位基本很少主动和他交谈，甚至于是忽略了他。虽然奥卡的宗旨就是尽量当一个降低存在感的小白，可是——他已经把第七佣兵团的各位当成了兄弟，这种刻意的忽略，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除了安姐之外，哪怕是黎川，对他的态度也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我向那女老板打听过了，坏消息是，舵尔希提前到达这里大概两天时间，这个城市的城主一直帮他寻找着什么，我们必须在他之前寻回那条项链。”黎川凝重地说，
“那好消息呢，黎哥？”卢梭配合着问道。
“好消息就是，他们一无所获。”黎川抚摸了小卢子的脑袋以示奖赏，“时间刻不容缓，因此，我们准备今晚去调查一下那座被称为‘海市蜃楼’的古堡。如果真的是血族所为，那里必定暗藏玄机。”
“这些动脑子的事情你们自己安排，我无所谓，到时候就跟着行动充当打手就行。”芬里尔把玩他那柄手枪。
与其说是商讨行动，倒不如说是黎川单方面宣布行动。
奥卡还想说什么，可黎川明显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既然没有异议，那我们就休整一小时后出发。小奥，你跟我来一下。”
奥卡点点头，他发现希美小姐的目光又投在他身上。
不知道为何，奥卡现在有些不想看到她那双祖母绿宝石的双眼。
反正打死奥卡也不信，这次行动绝不是简单寻回项链，至于真正目的是什么，黎川不说，奥卡也不可能去猜得到。
“黎大哥，有什么事不能在大厅说吗？”奥卡跟在黎川身后。黎川的腿已经不用拄拐杖了，但背部伤口包扎还在。奥卡想要去搀扶他，想了一会儿后，停止了那个想法。
“小心希美和芬里尔。”黎川郑重其事地说。
“嗯？”奥卡不解，他抖了一下耳朵，如果不是黎川不苟言笑的表情，他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小心那只猫和那头狼。”黎川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因为芬里尔已经出现了。
“说什么悄悄话呢？”芬里尔揽住奥卡的肩膀，笑眯眯地说。
奥卡没有回答。上一秒他的团长还和他说小心这头狼，下一秒这头狼就出现揽住他的肩膀？
“拿出来吧。”见奥卡和黎川没有理他，芬里尔继续说道，“那张悬赏单。”
“闭上你的嘴！”黎川怒不可遏地怒斥一声！他扬起爪子，狼耳和狼尾上的毛爆炸，把被芬里尔揽住的奥卡拉到他身边。
他这高昂的怒音就跟平地惊雷一样，连奥卡也被吓了一大跳。
毫不怀疑，如果芬里尔敢再多说一个字，黎川那扬起的利爪就敢甩下。
“不是我们交易的那张。”芬里尔摆了摆手，对奥卡说，“小子，我都看见了，你在旅馆外面那面墙上撕下一张悬赏单。”
“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拿出来让我们看一下。”芬里尔笑着咄咄逼兽。
“纸是有，不过可不是悬赏令。”奥卡面无表情，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纸甩在芬里尔的脸上，“芬里尔大叔什么时候对寻兽启事如此感兴趣了？难不成失踪的那个孩子就是被您给拐走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可得小心一点儿了，保不齐那一天就被拐走变卖器官了。”
面对奥卡狂风骤雨般的嘲讽，芬里尔灿灿一笑，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因为奥卡扔给他的那张纸上的确只有寻兽启事，寻找失踪孩童的。
“芬里尔大叔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您还是多躺几下，别到时候出了什么状况保护不利不说，自己到先闪着了腰，我们赏金没赚到，还得得不偿失倒贴您医疗费。”
“是我自讨没趣，是我自讨没趣。”芬里尔发现自己有些招架不住这小狮子惊涛骇浪般猛烈的嘲讽，而且这头小狮子身边还有黎川这头狼威胁着，他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只能灰溜溜离开。
“黎大哥，下次想要搞兽也要找个好一点的对象，像这种就少找了，别一个不注意就染上什么绝症。”
听了奥卡明显放高音量的话，芬里尔的背影顿了一下，差点儿摔倒，更加仓皇离去。
怼走芬里尔后，奥卡突觉黎川还抱着他，正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深深注视着自己。
“除了你之外，我不会再和其他兽上床了……”他的声音深情，就跟早春的月季花一样绽放。
如果是普通兽，在这样一副帅气的脸下，在这样温柔深情的语气下，早就心花路放，不可自拔沦陷进去。
奥卡甚至想到如果现在他的位置和小卢子发生对调的话，小卢子的反应会是怎样？
是软成一摊烂泥？还是深情回应黎川？
“黎大哥，您背后伤口发脓感染到脑袋了吗？”奥卡一脸平静地说。
黎川咳嗽一声，他刚才的确没有管住自己的情绪。他不想放开奥卡，又不得不放开奥卡。
太多兽觊觎眼前这只小狮子了，他想不顾一切保护他，同时也想拥有他，让他属于他一只狼。
可是，这可能吗？
狼是忠诚的，认定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他从见面的第一眼就认定了他，可是，为了这一份认定，他在哪身体上却做出了许多背叛他的事。
黎川承认，最开始的确把奥卡当成他那位尊重的故兽的替身，可是，随着相处的那段时间，黎川正确认识到了，那只帅气的小狮子就是奥卡，他不是任何兽的替身，他有自己独特的性格。明明平时表现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不管闲事模样，可是任何时候都是奋不顾身，舍己为兽。
就是这样风轻云淡却比更多兽重情重义的性格，如同一个漩涡深深吸引着他不可自拔。
而且，他相信，这份漩涡不仅会吸引着他，更会在将来吸引不计其数的飞蛾前赴后继扑向这耀眼的火光。
“小奥，你有喜欢的兽人吗？”黎川问。
奥卡愣了一下，如果这话是安姐问的话，那他一定坦然答之。可是这话由黎川问出口，怎么觉得怪怪的。
奥卡抚摸着腰间那个小背包，思索了一会儿后说。
“我并不确定自己的感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人，还是兽人？男人，还是女人？雄兽，还是雌兽？
“但我始终明白一点，在我心里的顾虑和一些事情没有解决之前，我不会也不敢喜欢上任何兽人。廖然一身，无牵无挂，我才能去完成我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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