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牧场——蓝羽
小刘是一位技术工，平时和几位工友一块住宿舍。他年纪不大，不过二十多岁，平时腼腆木讷，三句话打不出个屁来。小刘的宿舍里，他所有的东西都是那样朴素，单调，甚至破旧，但是他有一件与这些格格不入的“宝贝”，一根两三厘米左右的蓝色羽毛。和这根羽毛一起的，还有一个工友们都听腻了的故事。
在好几年前，小刘还不是一个出来闯荡的技术工，而是一个在农村里读高中的孩子。那根蓝色羽毛在那时，就一直别在小刘胸前的衬衫口袋里。 这根羽毛是小刘童年时期在村口淘气时，栽进了一道荒芜的草沟沟里发现的。他当时就觉得这根蓝宝石一样的尾羽十分亮眼，并且这是自己“探险”后的伟大发现。所以，他就把这根小羽毛一直带在身边了。农村里养孩子，大多粗糙得很，父母只管你没灾没病，不饿不渴。其余的，你的学习，你的感情，你的小爱好，小心思，他们基本也没空闲去问去管。 小刘这么多年，粗心大意弄丢了很多东西，只有这根羽毛，他从来没弄丢过。现在他高一了，心思更加缜密，他不知从哪弄来一个钢笔大小的破铁盒，把羽毛放在里面，随时都携带在身上。 作为一个住宿生，小刘自从上高中之后，只有寒暑假能从县城的学校里回家。其他时候，连周末也要在学校度过。 摸着自己房间里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儿时玩具，小刘感觉一下子长大了，有一种久未归家的遗憾。就在这时，窗外渐渐响起噼里啪啦的雨滴声，下起了瓢泼大雨，天空也从四五点的明亮快速转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抬眼望去，墨黑的铅云重重覆盖在整片天空，里面偶尔翻滚发亮，似乎在酝酿雷霆。 小刘对这样的天气并不陌生，只不过农村人不喜欢在暴雨天用电。这么快天黑，基本意味着吃完晚饭，他就该睡觉了，这令他颇为不爽。小刘暗骂一声国粹，起身出去，要张罗着收衣关窗，把易潮的东西搬离窗口。他们家的灶房和主屋是分开的两栋建筑，此刻爸妈大概在灶房里烧柴做饭。他要是不起来关窗，等爸妈跑回来就得狠狠地收拾他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爸妈就回来了，他们应对完大雨，又过去灶房吃饭。一通忙忙碌碌，就各自回屋睡觉，没了动静。这也是这个小村子家家户户的模样，随着大雨的哗啦声，一切都陷入了宁静。
小刘其实是睡不着的，在高中他最少也得十点才入睡，而这会儿才六点半。他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像个铜铃，只能翻来覆去的磨时间。 还好，不久他就发现一个打法时间的好东西，那就是听雷。 他盯着窗外，几息之间，一道炽白点亮夜空，小刘开始数道 1，2，3...... 轰隆，库嚓！ 沉闷的巨响翻滚而来， 六秒，小刘心里想着，通过音速计算雷电与自己的位置，玩的有滋有味。 他这样不知道玩了多久，忽然，某一次“天亮”之际，他看见玻璃窗户外多了一个影子。在那一秒钟的明亮中是何等清晰，那是一个人影！ 有一个人影站在了自己的窗前！ 小刘再也顾不上读秒了，他的大脑空白了一下，然后就是深深地恐惧。这个小村子不可能有人在这样的暴雨天外出。更可怕的是，小刘家是住在一条小河边上的，他们家虽然是平房，只有一层，但是离地也有两米多高，每次从外面进屋都得走好几个台阶，为的就是防止河水上涨，把房子淹了。这样的情况下，怎么会有人能立在自己的窗户边上呢？除非那是一个三四米高的巨人，正踩在那条小河里看着自己。 想到这里，小刘就感觉自己神经紧绷，他半坐起身，靠着墙坐在床上，死死的盯着对面的窗户。等待下一次雷闪。 终于，雷电又一次划破长空。这次不同于上次的惊鸿一瞥，小刘在高度注意下，看清了那个人影的模样。 那是一张，，一张兽脸！ 就仿佛是把一头野兽的面皮完整的扒了下来，又套在了人的头上一样。那个人的头型依旧是一个人类，但是动物的面皮却褶皱的耷拉在他脸上，本该凸出，立体的口齿和鼻吻，变成了一坨没有支撑的肉，长在一个人的脸上，看起来惊悚又恶心，令小刘的心里生出一阵一阵的冷寒。 他不敢走，不敢出声，甚至不敢扭头，不敢眨眼。只能听着自己心跳像爆炸了一样一声一声的跳动，祈祷着下一次雷电的到来。各种惊恐绝望的展开在他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演绎着，这占据了他全部的思考能力，名为恐惧的漩涡在那时死死吞噬了他。 雷电一次一次地到来， 他还在那 他还在那 他还在那...... 兽面人影一动不动，这是小刘最能接受的情况了。这种时候，他消失了或者有别的动作，都要比他一动不动更加刺激这个少年。于是小刘渐渐能够思考了，他不想知道这玩意到底是什么，只想着能出去告诉自己的爸妈。于是他挪了挪身体，换了个姿势，准备在下次看见那个人影之后，就起身开门离开房间。 他在心里一遍遍的模拟接下来的场景，给自己的胆子加油鼓劲，整个人也跃跃欲试。 砰！小刘听见自家玻璃传来一声巨响 然后白光一闪，小刘看见了，他看见一只巨大的手掌拍在了自家的窗户上。顺着手掌留下来一道道深色的水渍，这些液体不像满窗户的雨水那样透光，而是化作了白光下的阴影。 血迹！是，，，是血！ 小刘再也冷静不下来了，尽管这个世界上不透明的液体除了血还有一大堆，但是恐怖的氛围让他瞬间肯定了自己的答案。 黑夜重置，小刘的脑内和心跳都爆炸一般的陷入暴走，他呆在床上，仿佛已进入极限。 然后雷电又一次降临，小刘看见那个人正双手趴在自家的窗户上看着他，然后，就在这一秒钟里面，那个人影消失了。 消失了？ 他来了！ 恐惧之下，小刘根本没有任何的思考，他只是本能的相信，那个东西离开视线的一瞬间，就在他身边了。 他像疯了一样从床上直接跳到旁边的房间门口，从房间里冲了出去。然后随便扒拉几下，把大门的木栓拨开，冲出了家门。
事后小刘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他没有找爸妈，只是极度的恐惧那个消失了的怪物，大脑空白的逃离他所在的位置。 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衣服，他的周围一片漆黑，他自己也不知道跑在什么地方。只能感觉自己越来越冷，越来越木，失去了所有的胆气，像是一个赶着投胎的野鬼。 跑了不知道多久，他脚下一空，整个人往前一趴，栽在了那条小河里。他明明是从反方向的家门跑出去的，居然在不知不觉间调转了方向，跑进了河里。 尽管是夏天，河水却显得冰凉刺骨。小刘感觉自己身上的暖气早就离开了手脚，这会儿泡进水里，连脑袋和躯干也没了知觉。他就好像一截木头，只剩下胸口心脏还有一点点余温。 小刘这时终于冷静下来了，他明白自己就要憋死了。这条只有脚踝那么高的小河，哪怕经历了这晚的暴雨，也不会没过脚肚子，现在却要把他淹死了。 他的求生欲在此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疯狂地与这种失去知觉的状态对抗着，要找回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但是他的身体依旧一动不动，连眼皮也不能抖一下。 终于，小刘呛进了第一口水，紧接着第二口，第三口，河水进肺，一下子破坏了他的思绪。小刘感觉自己眼前越来越黑，要彻底陷入永眠了。同时，他的身体因此自动地痉挛抽动起来，让他稍微有了点动作，一个破铁盒从他胸前口袋里滑进河中，被河水冲开了盖子，露出那一根蓝宝石一般的羽毛。 在小刘眼皮子底下的那最后一点点知觉中，他仿佛看见了一道靛蓝色的虹光，拔地而起，游破夜空。 好，，好奇怪，，的，，幻觉。 小刘彻底失去了意识，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与此同时，以他为中心，刮起了一阵阵极其猛烈的狂风。狂风将他托起，带离了河水。 这阵风只在瞬间，就掀飞了周围的雨水和河水，将各种湿露的植被刮在半空，连附近的几棵树也被折断了。与此同时，住在这河边的几户人家，也听见自家砖瓦被掀飞碰撞的声音，窗户玻璃化作碎片的巨响。 小刘父母早在他冲出门的时候就醒了，此时正打着伞，拎着灯，到处找他。这阵狂风如此突兀，也把他们吸引了过来。 没多久，大家就在这找到了不省人事的小刘，爸妈心急如焚，赶紧把他带回了家。拍出了河水，擦干身体，躺在床上，看见他醒来，大家才放心去睡觉。 第二天，小刘起床之后，详细的和爸妈讲了昨晚的遭遇。让他没想到的是，爸妈既没有感到天方夜谭，责怪他胆小如鼠，也没有惊讶不已，手忙脚乱。反而变得讳言莫深起来，好像早就知道他看见的东西是什么，只是又不敢多说。 不过看到他们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小刘反而比较放心了。不说就不说，最起码父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说明村里有办法。总比一头雾水的情况好。 爸妈也是说干就干，他们先是出门和村里人说了昨晚的情况。小刘爸妈当天就杀了一只老公鸡，放了它的血。请来村里那个最是神神叨叨的老婆婆，边做法边用这些血抹在了他们的窗户和门框上。涂的整个家里是又脏又臭，腥气冲天。 不过小刘也没什么意见，只要能解决事儿，怎么办都行。也不知道这鸡血到底有没有用，反正这么涂过一圈后，那个巨大的人影尽管还会在漆黑的雨夜前来，但是不再能拍打他的窗门了。而又过了一天，大雨也就停止了，同时人影也不再出现了。小刘找到自己昏迷那天的衬衫，发现那根小羽毛居然还在自己衣服口袋里面，只是包装的铁盒子不见了。他想起那天昏迷前的幻觉，以及爸妈所说的狂风，越发珍惜起这根小羽毛。
多年以后，小刘到了大城市里找工作，不再回到那个小村子里和爸妈住在一起了。连那个令他印象深刻的小房间也渐渐蒙尘。小刘的爸妈在某次春节团聚，才在小刘的又一次疑问后，告诉了他真相。 原来村子里以前有一家卖狗肉的，那个屠户心思不正，想做无本买卖，隔三差五就去各种地方偷狗，坑蒙拐骗，对不少家犬下过手。后来他就死了，听人说就是死在这条河上。他没喝酒，没生病，就这么好端端的走过来，倒下去，就没了。帮他们家收尸的老孙头说，趴在那的屠户衣服裤子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狗脚印，一块块泥印，就像一群狗沿着河岸踩在了他的身上，不让他站起来。 不过这些都是些一家之辞，大多数人感叹几句，也就忘了。没成想，没过多久，村子里就有人遇到了这个怪物，他顶着一副田园犬的面孔，身形巨大，总在暴雨倾盆时到来，先是站着，然后就拍窗，接着就会进屋。 最开始遇到的那个家主是个暴脾气，拿起铁锹就砍了他一顿，给他打跑了。结果第二天还没到晚上，那位暴脾气的家主就死在了自己的田里，脑袋破的不成人形，像是被铁锹砸扁了。同时一家子人都因为惊恐和噩耗，大病了一场。 大家看到这玩意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后面听那神婆的话，谁家遭了重，就杀只老公鸡，请她去帮忙。具体什么问题大家也都不探究，反正没事儿就行。这玩意不是每年都来，而且每次来只去一户人家里，大人们也都默契，不和孩子讲，所以小刘这些年只知道有个老神婆会神神叨叨的，一直不知道村子里有这么个事。 而且小刘现在才明白爸妈为什么不和他说，这一切都是父母的良苦用心。要不然他一个高中小孩，被这么吓过之后。要是知道了这东西就是旁边那条河里出来的，而且就盯着他们村了，非得吓得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半夜爬起来离家出走不可。
作者言： 靛鸡，金身蓝尾，短羽长腿，善奔袭于山涧溪流，可敕令狂风，化虹游空，至阳至刚，百邪不侵。 ——记于《大千遗种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