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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死亡与福格瑞姆

2022-08-10 22:45 作者:門田英俊  | 我要投稿

爱、死亡与福格瑞姆

——以精神分析理论浅析福格瑞姆一角

 

福格瑞姆是第三军团“帝皇之子”的基因原体。他为人优雅风流,所率领的第三军团也在不断精进武艺的同时追求艺术之美。不幸的是,在大远征的后期,他受到混沌之神色孽的蛊惑,连同他的大部分子嗣一同坠入了快感与享乐的无尽深渊。他不仅在伊斯特凡五号的登陆场大屠杀中斩首了自己的昔日挚友费鲁斯·马努斯,更是在晋升为恶魔王子后重伤另一位原体罗保特·基里曼,在亚空间的漩涡中犯下更为深重的罪孽。

本文将试用部分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来解读与分析官方小说中的福格瑞姆。需要提前申明的是,笔者虽然系统地学习过心理学的相关理论,精神分析并不是作者的专长,本文中也仅会将其作为文学艺术作品鉴赏的手段、站在审美的角度欣赏其理论及应用,不讨论其实际意义。本文将引用部分福格瑞姆作为主要角色出现的官方小说,尽管它们的作者不尽相同,本文中将假定福格瑞姆的设定在这些作者的笔下是统一的。更加重要的是,本文中将不可避免地出现大量的主观臆断、过度解读和牵强附会,一切对角色的解释权都归于Games Workshop,本文仅阐述笔者本人的思考,为读者提供些许审美上的乐趣。



一  弗洛伊德与亚空间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1856-1939)是奥地利的心理学家与哲学家,他的精神分析学说虽然因其不可证伪性在现代心理学中已不再占有主要地位,其中的许多重要理论却对精神治疗与文学艺术创作有着无比深远的影响。本文中将会重点讨论的是其中的两点:潜意识与生死驱力。我们将首先试图在心理理论与这个虚构的世界观之间建立联系。

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一书中提到了潜意识,认为它是精神生活的一般性基础,经由实际的、我们能感知到的意识与我们交往。童年时被压抑的记忆连同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经历的、却被意识压抑的情绪都存在与潜意识中,并且会在梦中被表达出来,作为对于本能的映射。

有趣的是,40K中对于亚空间的设定是这样的:

The Warp, or the Immaterium, is an abstraction made manifest by the roiling emotions of mortals. Unbound by the laws of time and space, it is a random, unstructured panorama of pure energy and unfocused consciousness, eternally shifting though endless in its potential.

亚空间,或者说非物质界,是一个抽象概念,它通过凡世生物躁动的情感显现出来。它不受时空法则的限制,是纯粹的能量和随意游荡的意识组成的随机且无结构的全景。虽然它的潜力无穷无尽,但它也永远处于变化之中。(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16364078

我们在其中可以看到的几个关键词有:躁动的情感、随意游荡的意识、以及变化。这些都巧妙地与精神分析理论中的潜意识有着重合。值得注意的是,在《超越快乐原则》一书中,弗洛伊德强调“无意识的心理活动独立于时间之外”,这也与亚空间“不受时空法则的限制”这一特征不谋而合。因此,本文首先想要阐明的便是两者间的相似性:亚空间是实体世界中所有具有情感的生物的集体潜意识(虽然后来的精神分析流派心理学家荣格也提出过自己的“集体潜意识”理论,因为它与这里提出的概念不尽相同所以不作讨论)。这将成为我们后续分析的一个重要基础。

尽管帝皇极力向被他统治的无数子民否定这一点,战锤的世界却的确是唯心的:情绪的投影会在亚空间形成生物,即潜意识所产生的“梦”会成真。而当相似的情绪汇聚在一起:

In the Warp, similar thoughts and emotions gather together like rivulets of water running down a cliff face. [...] Eventually, these instinctual, formless beings gained a rudimentary consciousness. The Chaos Gods were born - vast psychic presences made of the fantasies and horrors of mortals.

在亚空间中,相似的想法和情感会聚集起来,就像涓涓细流从悬崖上流下来(汇成江河)那样。 ……最终,这些本能且无形的生物获得了基本的意识。混沌诸神诞生了——它们是由凡世种族的幻想和恐惧所组成的庞大灵能存在。(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16364078

由此,我们可以进一步推断,混沌诸神是由集体潜意识中相似的情绪汇聚而形成的集合体。由于在精神分析理论中,潜意识是一个充满了被压抑的情感、焦虑与危机的空间,混沌的邪神们所代表的也是欲望的负面极端(勇敢-恐虐,智慧-奸奇,健康-纳垢,爱情-色孽),这一点并不难理解。如果我们接受了“邪神的蛊惑来自每个人的潜意识本身”这一设定,这是否也意味着福格瑞姆所拿起的那把剌人剑中的色孽恶魔其实是他自己的声音?我们将在后续讨论这个问题。

接下来我们将介绍生死驱力。它也是弗洛伊德在《超越快乐原则》中首度提出的理论,认为人类由互相冲突的两种欲望所驱动:爱欲(Eros,希腊神话中的爱与情欲之神)与死欲(Thanatos,希腊神话中的死神)。前者代表着对自我存活和与他人一同创造生命的渴望,后者代表自我毁灭和进攻、毁灭他人生命的渴望。弗洛伊德认为一切的欲望都可以被归为爱欲或是死欲的一种,它们遵循着快感原则,在每个独立个体的精神世界中保持平衡。如若这种平衡被打破,这个人的精神稳定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甚至从一开始就被错误地架构——我们将在下一章分析这一点。



二  渴爱的原体与尤其渴爱的福格瑞姆


爱欲不仅包括一个人的生存本能(即自恋),也包括了与他人形成、创造更多、更加高级的生命体的本能(即恋他)。在精神分析理论看来,我们对爱欲最先的感知便是在母亲的子宫中:

..., [W]e can take a closer look at our first “encounter” with Eros, which is in the womb. In the relation of the mother to the embryo, we could say that the embryo is permanently being loved by the mother, so that its death drive is neutralised and it continues to grow. (https://epochemagazine.org/20/eros-and-thanatos-freuds-two-fundamental-drives/)

……我们第一次“面对”爱欲便是在子宫中。关于母亲与胚胎之间的关系,我们可以认为胚胎永恒地被母亲爱着,这也中和了它的死欲,让它继续成长。

这是我们第一次感知爱欲,但也是我们最后一次感受到无条件的爱。当我们脱离了母体,获取营养与关爱的方式便成为了母亲的胸脯,但是婴儿只有哭闹才能获得母亲的关注,因而这份爱变得不再随时随地与无条件。

而这一切对于基因原体来说则极为特殊。原体们作为帝皇基因工程的产物,虽然名义上是帝皇的“儿子”,他们却没有生殖学意义上的母亲——有人可能会想到《Saturnine》这本小说中为原体们贡献了一半基因信息的女永生者尔达,但毋庸置疑的是,原体们从未身处过母亲的子宫,也从未经历过被母体照料、再被分娩出生;换而言之,不像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他们从未感知过这份无条件的爱,也正因如此,他们对于爱欲的体会、以及潜意识中爱欲的发展是残缺的。笔者个人认为,这样的残缺会使他们产生严重的性焦虑。

在《自我与本我》一书中,弗洛伊德将母亲的形象与爱欲挂钩,而父亲的形象则对应着死欲。对于男孩来说,这是由于俄狄浦斯情结的产生,男孩将父亲看作自己得到母亲(即“得到爱”)的阻碍,因而将父亲视作惩罚、毁灭的象征与自己的敌人。依照这样的逻辑,死欲没有得到爱欲中和的原体与他们的“父亲”之间势必有着十分紧张的关系:一方面,帝皇让他们通过大远征重现人类的荣光(即创造欲);另一方面,如果他们不照做,帝皇可以轻易夺走他们的一切(即毁灭欲)。帝皇的“父爱”与死欲无法分离,是有条件而严苛的。因此我们可以说,原体们渴望爱。众所周知,“弑父”以及与俄狄浦斯情结息息相关的阉割焦虑是西方古典神话中亘古不变的主题,而荷鲁斯之乱系列更是不免其俗,但是本文在此不作过多讨论。

在众多原体中,福格瑞姆尤其地渴望爱——不仅是他人给予的爱,还有自恋。后者表现得尤为明显:帝皇之子们追求一切的完美,即创造更加美好的事物。福格瑞姆“帕拉庭凤凰”的称号也意指他正如西方神话中的不死神鸟,在火焰中蜕变,带领着彻莫斯与他的第三军团走向新生。他热爱绘画、音乐、雕塑等诸多艺术,帝皇之傲号上的凤凰剧院曾经是他与战士们一同欢聚、纵情享乐的地方。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以及对自身不断精进趋于完美的要求或许来自于他所成长的彻莫斯:作为一个资源早已枯竭的世界,降临其上的福格瑞姆最先体验到的便是严苛的节制,直到他用自己的聪慧与力量让其变得重新富饶。而在帝皇来到彻莫斯、向他揭示了他的天命后,他更是将军团的名称改为“帝皇之子”,这可以被解读为通过强调这层“父爱”而缓解自己性焦虑的行为。在《福格瑞姆:帕拉庭凤凰》一书中也有着关于他对爱的追求的描写:

Fulgrim had always preferred love to fear. Love was stronger. Fear could be conquered, but love – never. It waned and swelled, but it never truly faded.

与恐惧相比,福格瑞姆总是更喜欢爱。爱更强大。恐惧可以被征服,但爱——永远不会。爱会减弱和膨胀,但它从未真正消逝。(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14850502

他对于完美的追求也让他与另一位有着同样的愿景、却有着不同表现形式的原体——费鲁斯·马努斯——结下了无比深厚的情谊。在费鲁斯看来:

...[T]hey were more akin than any primarch was to another or the Emperor to his sons. Their differences, so pronounced, were superficial, and it had taken neither being long to recognise what it as they shared. Perfection. Both carried a need for it, strove for it, demanded no less from those bound by blood and love to call them father.

……他们比其他任何两名原体、或是帝皇与他的儿子之间都要联系紧密。他们之间的差别,虽然显而易见,但却仅仅浮于表面。他们很快便明白了两人的共同之处。完美。他们都怀着对其的渴望与追求,也同样以此要求着那些因血缘与爱而称他们为父亲的人。

《费鲁斯·马努斯:美杜莎的戈尔贡》中还提到,在帝皇之子曾经的二连长阿库尔杜纳看来,虽然费鲁斯的长相并不俊美,这位原体却具有浑然一体的、坚忍而粗犷的气质,而这份独有的美丽也是福格瑞姆欣赏并深爱费鲁斯的原因。十分有趣的是,弗洛伊德在《集体心理学与自我的分析》一书中谈及,“择偶时,对象的模板正是我们自身未能达到的某种自我典范的替身。”如果说福格瑞姆与费鲁斯都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想要寻找的完美,他们之间为何有着如此亲密的关系,其中的原因也不难理解。

弗洛伊德认为,爱与催眠相同,都是引入客体占据自我的过程。对于福格瑞姆来说,热爱他人的完美便意味着“热爱完美”的自己也是完美的,这个行为更是被蒙上了一层自恋的意味。当这样的爱无限膨胀、达到了贪得无厌而吞噬一切的地步时又会发生什么呢?



三  莎乐美与美杜莎:行刑者与被斩首者


福格瑞姆在率领着他的子嗣们征讨剌人时,在它们的神殿中发现了一把宝剑。当他拿起它后,寄宿于其间的色孽恶魔便开始了自己对紫庭凤凰的邪恶蛊惑,直至后者彻底堕落,先是劝诱费鲁斯·马努斯无果,后又亲手终结了对方的性命。

我们回到在第一部分提及的问题:对福格瑞姆窃窃私语的究竟是谁的声音?

我们先来看一个微不足道的对比:

在《美杜莎的戈尔贡》结尾,福格瑞姆笑着打趣费鲁斯,而费鲁斯不客气地还击,说道“我要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你”。面对这直率却带刺的威胁,福格瑞姆只是笑了,而这“让他兄弟话语中的恶意消散殆尽”。

而在《福格瑞姆》一书中,已经拿起了剌尔剑的福格瑞姆与费鲁斯一同在自己帝皇之傲的房间中饮酒消遣,费鲁斯不解福格瑞姆对于艺术的热爱,指出他的画作有着不足之处,而这一次他“感到了一阵愤怒”。之后,一个声音对福格瑞姆说道“他总是阿谀奉承,很容易被动摇……”

两次费鲁斯无心的出言不逊都动摇了福格瑞姆的尊严:前者威胁着破坏他在众人面前的优雅,后者则质疑了他无比重视、视作毕生目标的信念;换而言之,两者都破坏了他的爱欲,增强了他的死欲。前一次的福格瑞姆能够借助他对费鲁斯的爱意(恋他)消解/中和这生出的死欲,但是后一次的他却因为过度膨胀的自恋而未能消解这多余的死欲,而当他“在表现出愤怒前将它压抑下来”后,这份被压抑的负面情绪进入了潜意识,化作了恶魔的低语。因此,笔者对此的解读是,福格瑞姆听到的声音来自于他的本我(即被本能驱使、遵循快感原则、被压抑的潜意识),而色孽恶魔的作用是放大了他的本我,即无限地放大了他爱欲中的自恋部分。这在《黑暗之奴》一书中被非常具象化地诠释了:

Fulgrim squirmed, a hand running through N’kari’s hair, while another picked a wet, red fruit from a silver platter and held it out to the bloated daemon. Layak noticed that the exalted daemon’s face was a warped echo of Fulgrim’s own, a fattened parody of the daemon primarch’s soul-breaking perfection.

福格瑞姆扭动着躯体,一只手抚过恩卡里的头发,一手从银盘里拿起一个湿漉漉的红色水果,递给臃肿的恶魔。拉亚克注意到这位尊贵的恶魔的脸是福格瑞姆自己的扭曲回声,是恶魔原体令人作呕而完美的肥胖模仿。 (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14422887

这位色孽恶魔恩卡利将脸化作了福格瑞姆的脸,与后者交缠在一起,然而它的身躯却是肥胖而肿胀的——换而言之,它庞大的体积正反映了福格瑞姆无限膨胀的自恋,其在亚空间中被实体化,让福格瑞姆为美丽的、美丽到充斥着整个空间的自己着迷。

然后我们来着重讨论伊斯特凡五号的斩首。我们将逐一分析其中的两个主体:行刑者(莎乐美)与被斩首者(美杜莎)。

莎乐美最早是记载于《圣经》中的人物,我们主要讨论奥斯卡·王尔德所著的《莎乐美》戏剧中的人物形象。在剧中,莎乐美是希律王的继女,她爱上了被希律王囚禁的圣人约翰,但是后者却拒绝了她的爱。莎乐美因爱生恨,在希律王要求她跳七层面纱之舞时趁机索要圣人约翰的首级作为交换条件,最后在宴会的众目睽睽之下亲吻了这颗头颅,被惊慌而恼怒的希律王处以死刑。


Gustave Moreau: "Salome Dancing before Herod"


莎乐美是反传统的女性形象。她美艳而危险,敢于主动地追求心中所爱,表达自己的渴望。换而言之,她成为了凝视的主体,而不是被凝视的对象。莎乐美的七层面纱遮掩、模糊了她的性身份,使她在审美的意味上变为了中性。然而随着面纱被揭开,我们发现莎乐美依然是一名女性,而在精神分析理论中,没有阴茎的女性在传统的男权社会中被认为是“残缺”而“不完美”的。王尔德的作品一直被认为带有较为强烈的同性恋隐喻。在《Wilde’s Salomé and the Ambiguous Fetish》一文中,Amanda Fernbach认为莎乐美对圣人约翰的追求同时具有男同性恋与女同性恋的意味,因为她既展现了自己的性渴望(雄性特征),又渴求得到另一名男性的身体,与此同时也身为女性而物化、凝视了自己的心上人(被凝视通常被认为是雌性特征)。

我们可以看到福格瑞姆的形象与莎乐美的相似之处:首先是他性身份的中性,例如长发、化妆、注重外表,但与此同时也爱好锻造与收集宝剑(长柄武器在精神分析中通常被认为具有男性生殖器的意味)。其次,我们在第二部分提到过,福格瑞姆作为原体中极端渴爱的个体,在色孽放大了这份渴爱后,他不仅变得极端自恋,更是要求着旁人爱他。他的性焦虑也被无限地放大,当他的爱欲无法被满足时,他会立刻将其转化为死欲,如莎乐美般摧毁一切。七层面纱下的福格瑞姆是无法得到爱的、不完美的“雌性”,而盖上面纱的他则是凝视、渴求所爱之人的“雄性”。

谈及凝视,我们接下来讨论也以“凝视”闻名的、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妖美杜莎。美杜莎的目光可以将人变为石头,而她的结局则是被英雄珀尔修斯斩首。我们不难看出她与费鲁斯·马努斯之间的联系:费鲁斯被福格瑞姆起了“戈尔贡”(即蛇发女妖)的称号,他来自名为美杜莎的行星,而最终也落得了被斩首的结局。


Benvenuto Cellini: "Perseus with the Head of Medusa"


弗洛伊德在《美杜莎之首》的短文中直截了当地阐明了他对此的解读:“斩首=阉割”。美杜莎同样也是危险、残暴、令人感到恐惧的女性。弗洛伊德认为,人们对美杜莎的恐惧来源于她“残缺”而矛盾的攻击性:她没有阴茎,然而她依然是危险的——她是一个无法被凝视的、排斥一切性渴望的女人。而将其斩首则是“阉割”了美杜莎的雄性特质(长着蛇发的头颅:蛇也是男性生殖器的隐喻),同时宣告了自己的侵略性:我能够凝视并占有你,我才是有阴茎的那个人。

由于无限膨胀的自恋,福格瑞姆将他人看作了满足自己爱欲的客体(即雌性),因而无法忍受他人对自己爱欲的拒绝。费鲁斯没有接受他一同投靠混沌的邀请,更是说出“你不是我的兄弟”一言,让福格瑞姆深受打击。对他而言,这不仅意味着费鲁斯拒绝了他的凝视,更意味着他最珍视的人不再凝视他;恋他与自恋的渴望同时破灭,而他必须要通过释放死欲的方式中和他的性焦虑。我们能在《福格瑞姆》与《不完美之人》两本小说中看到他内心的挣扎:

He lowered the hammer and said, “You are my brother, Ferrus, I would have walked unto death with you. Why could you not have done the same for me?”

“You are not my brother,” spat Ferrus through the blood of his ruined face.

Fulgrim swallowed hard as he sought to summon the strength to do what he knew must be done. He heard a dim voice, a faraway whisper that screamed at him to crush the life from Ferrus Manus, but its entreaties were drowned by the memories of the great friendship he had once shared with his brother, for what could compete with such a bond?

“I will always be your brother,” said Fulgrim, and swung the hammer in an upward arc that connected thunderously with Ferrus’s jaw.

他放下战锤,“你是我的兄弟,费鲁斯,我甚至愿意和你生死与共。为什么你不肯反过来为我做些什么呢?”

 “你不是我的兄弟。”面孔破碎满脸是血的费鲁斯唾道。

福格瑞姆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试图唤起力量去完成那件他知道必须做的事情。他听见一个模糊的声音,遥远的耳语,尖叫着要求他取走费努斯·马努斯的性命,但它的企求被淹没在与他兄弟曾经分享过的伟大友谊的记忆里,有什么能够胜过这样一种羁绊?

“我将永远是你的兄弟,”福格瑞姆说,战锤划出一条自下而上的弧线,重重地击中费鲁斯的下巴。(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16674787)

悲哀的是,在绝望之际,福格瑞姆向费鲁斯揭开了七层面纱,露出了自己渴爱的一面,然而这份渴望被愤怒的费鲁斯果断地拒绝。但是直到这时,福格瑞姆依然拥有对死欲的克制,不愿斩断两人间的关系。而到了《不完美之人》中,福格瑞姆则是责问费鲁斯的克隆体,为什么对方不曾回应他的爱欲:

“Why did you not heed me, brother?” he asked. “We were bonded you and I, beneath the slopes of Mount Narodyna. You with Fire-blade and I with Forgebreaker. Now, what has become of those noble weapons and the ideals we craved as we forged them?”

“你为什么不曾留意过我,兄弟?”他问道,“你我结下了如此深厚的情谊,在纳罗达峰的险坡下。你与火刃,我与碎炉者。那些高贵的武器与我们锻造它们时渴求过的理想如今都怎么了?”

他们渴求的理想自然是对于完美的追求,然而此刻,这也更加象征了他对于自恋和恋他的追求。因为对方无法给予他爱,他便要给予对方死亡。因此,莎乐美将美杜莎斩首,结束了对方的凝视,将其永远地禁锢。

Aubery Beardsley为《莎乐美》剧本创作的插图:舞者的奖赏;专栏封面也来自同一位画家
"Beloved Brother"
https://www.deviantart.com/d1sarmon1a/art/Beloved-Brother-755932287


四  爱与死的循环


在《超越快乐原则》一书中,弗洛伊德提到,所有的生命体生来便具有死欲,因为所有人终有一死;然而,外界注入的爱欲让我们有了活下去的欲望:爱与死的二元性是精神世界最核心的两股力量。有趣的是, 在《灭绝天使》的前言中有着福格瑞姆的这样一段话:

The call of death is a call of love. Death can be sweet if we answer it in the affirmative, if we accept it as one of the great eternal forms of life and transformation; the moment where man becomes something greater than his rude beginnings: a flying, godlike, shimmering, diaphanous, beautiful creature. That will be my apotheosis, where I become a general principal of Being, instantiated throughout all of the vistas of the Imperium.

死亡的召唤即是爱的召唤。死亡无比甜蜜,如果我们能够主动迎接它,将它看作生命最伟大而永恒的转变;在这个瞬间,人脱离了自己凡俗的本源,变得更加伟大:一个飞翔的、如神般闪闪发光、精致轻薄而美丽的存在。那将是我成神的那一刻,我会成为“存在”的基本原理,出现在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福格瑞姆认为“死亡”是一件好事;我们可以看出这并不出于纯粹的、由死欲产生的自毁倾向——在他看来,死亡是走向伟大新生的开始,是成为更加高级的生命(爱欲的表现形式之一)的途径。这让我们十分容易地联想到福格瑞姆“凤凰”的意象:对于(西方神话中的)凤凰来说,生与死是一体的。它会不断地重复这个循环,永无终结。

“循环”与“重复”是升魔后的福格瑞姆行为中非常重要的主题。最经典的例子便是《不完美之人》中,福格瑞姆让法比乌斯·拜尔克隆出费鲁斯,反复地劝诱对方,在遭到拒绝后又一次次地将对方杀死。他杀死费鲁斯的理由是他“不完美”:他的双手没有被银色的液体金属覆盖,他的性格依然鲁莽急躁,他不愿接受自己的邀请,加入混沌的行列——更重要的是,他拒绝承认自己的完美,因此他也是“残次品”。那么,如果真的有一个克隆体费鲁斯对他说“我愿意”,福格瑞姆又会作何反应呢;换而言之,福格瑞姆会想要结束这样的循环吗?

在《破碎倒影》中,福格瑞姆为了向他的子嗣证明占据他身体的恶魔已经被自己制服,甘愿被他们施以极刑。然而,无论自己被如何折磨,福格瑞姆却依然悠然地向众人揭示了他对这个世界的命运以及自己的命运的理解:

“... [A]ll things are part of this cycle of building and coming together, from the lowliest organism to the highest functioning sentience. Given the right circumstances, everything will tend towards becoming something more beautiful, more perfect and more complex ... If you accept that the universe is constantly moving towards its final state of perfect complexity, and that this is its inevitable destination, then anything that hinders this process must be evil. By the same logic, anything that promotes this ongoing journey is surely good.”

“所有的一切都处在不断积累与聚集的循环中,无论是最低等的有机生物,还是最高级的情感动物。在合适的条件下,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更加美丽、更加完美而更加复杂……如果你接受了宇宙正不断地向着那最终的、完美而复杂的状态发展,而且这是不可避免的,那么所有阻碍这进程的一切都是邪恶的。同理,所有促进这正在进行的进程的一切都是好的。”

而更加重要的是:

“I am moving towards that perfect complexity, and by hindering my ascension you are acting in the cause of evil. Alone in this chamber, I am the only thing that is good!”

“我正不断地朝着那完美的复杂前进,而阻碍着我的飞升的你们的行为才是邪恶的。我是这房间里唯一的好人!”

而当卢修斯问及这个循环的终点是什么时,福格瑞姆说道:“有人称它为成神,有人称它为涅槃。”在佛教教义中,涅槃代表着一个人永远地脱离了六道轮回,脱离了生死,因而也不会有生命中的欲望、烦恼与痛苦。如果说福格瑞姆的终极目标是达到“涅槃”,那么他无疑是想脱离这种循环的;也就是说,爱与死的纠葛让他感到痛苦。但是他真的能够做到吗?



五  在恶魔世界的中心呼唤爱


在前四部分,我们用精神分析理论分别论述了以下几点:亚空间的混沌恶魔来自潜意识中被压抑的负面情感;基因原体不平衡的爱欲与死欲让他们生来便有更为严重的性焦虑,而由于自身的性格与环境的影响,福格瑞姆是其中极为渴爱的个体;色孽的影响放大了福格瑞姆爱欲中的自恋,而他必须通过发泄自己的死欲来中和自己未被满足的自恋;福格瑞姆认为宇宙在生与死的循环中终将达到完美的状态,而他也将通过达到这种状态而摆脱这无尽的循环。

我们再回到刚才的问题:福格瑞姆能够达到涅槃吗?

在佛教教义中,活着便意味着痛苦,因为人只要活着便会产生欲望,而欲望未能得到满足则会带来痛苦。反之,达到涅槃的条件便是无欲无求,不再为欲望未被满足而感到痛苦,但同时也不会因欲望得到满足而获得快感。

而这对于福格瑞姆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有着永远不可能被满足、因而也会无限渴求的欲望:得到已死的、死去却也永远不会接受他的费鲁斯·马努斯的回应。在《不完美之人》中,费鲁斯的克隆体在拒绝了福格瑞姆后,后者轻蔑地对他说出“你不是我的兄弟”,既算是对当年在钢铁之拳号上费鲁斯同样的一句话的回敬,也是此刻福格瑞姆能想出的、对费鲁斯最为严苛的惩罚:正如当年的你拒绝了我、拒绝给予我爱,此刻的你也不是我的兄弟,你不值得被我爱,因此我将剥夺你的生命。

但是当这一个费鲁斯·马努斯死去后,他又会在下一个克隆体身上寻找着虚无缥缈的可能:他的爱欲永远不会消退,而因此死欲也永远不会被满足。这份痛苦将永远地成为他的附骨之疽,成为他成神之路上无法逾越的阻碍,戈尔贡的银色双眼将会在他的记忆与噩梦深处永远地凝视着他

最后,笔者想用一位网友的发言结束这篇充满了强词夺理的解读:

https://www.reddit.com/r/Sigmarxism/comments/k7gexn/these_are_real_actual_scenes_from_the_horus/


参考资料

Abnett, D. (2020). Saturine. Black Library.

Fernbach, A. (2001). Wilde’s Salomé and the Ambiguous Fetish. Victorian Literature and Culture, 29(1), 195-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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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eud, S. (1920). Beyond the Pleasure Principle.

Freud, S. (1921). Group Psychology and the Analysis of the Ego.

Freud, S. (1922). Medusa’s Head.

Freud, S. (1923). The Ego and the Id.

Gerber, T. (2019). Eros and Thanatos: Freud’s Two Fundamental Drives. Retrieved from https://epochemagazine.org/20/eros-and-thanatos-freuds-two-fundamental-drives/

Guymer, D. (2018). Ferrus Manus: The Gorgon of Medusa. Black Library.

Kyme, N. (2014). Imperfect. In Death and Defiance. Black Library.

McNeil, G. (2007). Fulgrim. Black Library.

McNeil, G. (2012). The Reflection Crack’d. In The Primarchs. Black Library.

Reynolds, J. (2018). Fulgrim: The Palatine Phoenix. Black Library.

Thorpe, G. (2018). Codex: Chaos Daemons. Games Worksh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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