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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何夫《我们的奥德赛》(十九)| 长篇科幻连载

2021-09-09 16:29 作者:未来事务管理局  | 我要投稿


《我们的奥德赛》将迎来大结局,敬请期待!

前情提要

随着数量众多的“银色方阵”突击队抵达地面并建立起稳固的临时防线,圣血城内已经大致出现了两个主要交战区域:其中一个位于港口区域,或者更准确地说,位于可怜的奥德赛号的残骸周围。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索何夫 | 科普作家、科幻作家,江苏省科普作家协会成员。2014年起在《科幻世界》《科学Fans》《科技日报》等刊物上发表小说、文学评论和科普文章。曾获2018年全球华语科普优秀奖,多次获得银河奖、星云奖。


我们的奥德赛

第十八章 遗产与圣灵

全文约10600字,预计阅读时间21分钟

光复历210年7月6日,黑海东部海岸,高加索山脉西端,圣血城,当地时间2120时。

(莉莉娅的视角)

“终于……”

当我们穿过那扇被某种大当量爆炸物从中央直接打穿、已经沦为一团废金属的大门之后,我听到奥德修斯轻轻嘟哝了一句。

“这么多年了……一切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刻,”在往手枪内装填进两发硕大的子弹之后,他继续低声说道,仿佛在念诵着某种咒语,“卡萨.乔治斯,还有其他那些背弃了我的人都认为我疯了,也许他们是对的——但我必须得这么做。”

“当心些,伙计,”负责断后的彼埃尔提醒道,“我能感觉到这地方有些……危险。”

事实上,不止是他,就连我和秋,不对,就连任何头脑正常的人都能意识到这一点——在踏进这座像体育馆一样宽阔的建筑的瞬间,我就嗅到了一股弥散在空气中的、令人不安的诡异气味。这股气味中的一部分是新鲜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而另一部分则是某种我完全陌生、很容易令人联想起死鱼或者腐烂的软体动物的腥臭味。这些味道经过了充分混合、均匀散布在在整座建筑内的每一立方厘米空间之中,让我感到相当不适。

更糟糕的是,在进入这里后,我就一直有一种被窥视着的感觉。

“姐姐,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秋拽了拽我的胳膊。

唔,问得好。在这座位于山体最深处、被奥德修斯视为我们此行最终目的地的建筑内,到处都安置着成排成排的显然已经很有些年头的技术设备,让这儿看上去活像是传说中的米诺斯迷宫。在这些古老的设备中,一部分已经遭受了破坏、变成了毫无用处的破铜烂铁,而另一些则大致还能看出原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部分足有一人多高的黑色箱子大概是大型计算机的机箱,而那些安装着大型显示屏和控制面板的玩意儿则应该是某种控制台,其中某些控制台的指示灯甚至还断断续续地闪烁着,证明它们并非全都已经沦为了毫无用处的文物。如果不是周围的墙壁和天花板上都黏着一层薄薄的、看上去像是地衣或者苔藓的不明物质的话,这地方和普通的通讯中心或者研究机构几乎没什么两样。

而在这些设备之间,我们还发现了某些……别的东西。

“可怜的家伙……和我想的一样,乔治斯那混蛋说的果然是实话。”

在用脚尖拨了拨那名身披厚重的机械外骨骼装甲、背着沉重的喷气式降落伞包的突击队员后,奥德修斯用冷静的语调说道。无疑,这个人已经死了:一串极有可能是点50口径的穿甲弹直接击穿了他的护甲相对薄弱的下腹部位,把里面的内容物搅成了一团血肉浆糊。在通常情况下,这种口径的枪弹都只能由固定在工事或者武装载具上的重机枪发射,但在这附近,我并没有看到那种枪械。

“有意思。”彼埃尔一边警戒着周围,一边走到了十几米外的另一具尸首身边。这名同样穿着重甲的突击队员手中握着一支像是加大了好几号的卡宾枪的武器,就我所知,这是“银色方阵”为了对付难缠的大型变种怪物而特别定制的特大口径自动步枪“说服者”EX-1——除了有动力外骨骼护持的他们,也没别人能够单用双手就握持这种枪械开火。与之前那人不同,这名死者的死因似乎是头部被高爆榴弹击中,而就在不远的地方,第三名死去的突击队员身边就丢着一支已经被打坏的30毫米自动榴弹发射器。

“真是见了鬼了,”彼埃尔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各位,看出来了吗?”

“唔……你……你是指,这些人都是死于互相射击的?”秋的声音有点颤抖,同时下意识地将食指扣在了步枪扳机上。

“恐怕是这样。”在检查了更远处的几名死者后,奥德修斯点头道,“这地方有点古怪。”

有点古怪?这分明是从头到脚都不合理到了极点好不好?在这座塞满了古老仪器的鬼地方,我没有看到任何守卫者存在的迹象:没有圣血会那些狂热的卫兵,没有他们驯养的畸形战兽,没有自动防御系统或者武装机器人,有的只是多达三十名以上的“银色方阵”精英突击队员的尸首。虽然身负重伤的乔治斯之前在劝我们离开时便已经将这一事实告诉了我们,但亲眼看到这一幕,还是让我倍感惊讶。

最重要的是,要是我们没有看走眼的话,这些人居然全都死于他们自己所装备的武器!

在意识到这一事实的瞬间,我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开始起了鸡皮疙瘩。一个念头告诉我,我应该马上就带着秋离开这地方、逃得越远越好。但我同样很清楚,我不能这么做:因为这里是奥德修斯的目的地,而奥德修斯绝不会在达成目的之前离开。而既然他不会逃跑,我就必须留在他身边。

“有什么想法么?”在从死亡的突击队员们身边站起来后,奥德修斯看了一眼彼埃尔。

“老实说,以前我也没见过这种状况。”这位自称哲学家相当罕见地流露出了大惑不解的表情,“虽然你也知道,那些佣兵啦匪徒啦之类的家伙倒是经常自相残杀来着,但这些家伙可是‘银色方阵’,是这个世界上最能放心地把后背交给队友的一帮家伙,而且大概用不着加‘之一’。我宁愿相信明天早上圣血会的白痴就会宣布他们全部成为了和平主义者、而且绝对不再歧视任何没有突变的人,也不相信这些家伙会相互开火。”

“你当然有权选择不相信,但这就是事实——至少,我不认为会有什么人或者东西在宰了这帮纪律严明的混球之后,还有闲情逸致特地把现场布置成这样,”奥德修斯说道,“当然,也不可能有人有动机这么去做。”

“那我们现在……”

“如果有人要退出的话,请自便,但我不会,”奥德修斯一边警戒着周围,一边朝着这座充满了怪异味道、到处铺满黏滑物质的地下大厅的另一头走去。在他的一只手中握着那块我曾经见过几次的五棱锥状物体,现在,它已经不再是原先那种纯粹的、如同宇宙虚空般的黑色,一连串似乎是某种信号的图案开始在它的表面闪烁,“‘钥匙’已经起了反应,这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而我不认为我们以后还会有这样的机会。”

“突击队β,还有人能听到吗?!”我本想再说几句什么,却被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那是拉希德准将的声音!“法米尔上校!听到了立即回答,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拉希德并不在这里,他的声音是从一名被大口径弹头削掉了半个脑袋的突击队员护甲内的扩音器中传出的——虽然被归类为单兵通讯设备的一部分,但这玩意儿通常是同盟的士兵们对人群喊话时用的。看来,“银色方阵”的指挥官之前应该已经尝试过了在加密战术通讯频道内进行联系、却没有得到回应,才不得不尝试这种方式。

“我们听到了,”虽然有些恶心,但我还是摘下了那个可怜人被打穿的封闭式头盔,打开了位于内侧的拾音器。

“是你?!中尉,你知不知道刚才这下面发生了什么事?!”

“欸,我现在可不是中尉了,”我告诉拉希德将军——毕竟,因为他蓄意隐瞒了关于我们的事情,在同盟官方的记录中,我的光复军军籍应该已经在我被宣告死亡后被注销了才对。而就算现在我能回到同盟,大概也不太可能有机会官复原职,“另外,我刚才还想问你咧。你那帮手下看上像是发生了内讧来着,至少他们身上的枪眼儿都是自己人的弹药留下的。”

“内讧?!这不可……算了,至少这能解释刚才他们在通讯里说的那些事儿,”作为标准的实用主义者,拉希德倒没有徒劳地试图否认事实,而是爽快地承认了它,“在完全失去联系之前,β突击队的指挥官报告说,在这里没有发现任何敌人存在的迹象,而在交火开始后,我也听到不止一个人在要求对方立即停火……这么看来,他们确实是遭到了友军火力攻击。”

“好极了。”

“不过很可惜,在β突击队成功进入这里后不久,一支至少相当于营级规模的敌方增援部队就重新夺取了‘第一殿堂’内的大部分区域,我所派出的γ和δ突击队虽然成功在山体顶部降落,但随即陷入了与敌方的激烈战斗中,目前战况胶着,至少在短时间内不可能突破成功,”拉希德准将补充道,“我知道奥德修斯先生对应该如何使用这里的遗产这点,和我有些……意见分歧。但我还是希望他尽可能保重——毕竟,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对我们而言都不是好事儿。”

“说得好,看来我们在这点上达成了一致,”奥德修斯说道,“而且你尽管放心,我不会死在那些想要取我性命的人手里,这不可能发生。”

“那……可说不准。”

另一个阴沉、陌生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或许是由于它来自这座建筑内部陈旧的广播系统的关系,这个声音显得极为浑浊而诡异,就像是一个肺功能不好的家伙含着半口泥浆在讲话似的。“我是焦哈尔。”那声音继续道,“我不允许你们侵犯圣域。”

“你就是那个不露脸的大牧首么?”奥德修斯啐了一口,“好了,没脸见人的伙计,我们只是来稍稍借用一下这地方的控制和信息传输设备、处理一些古老的历史遗留问题——我可以保证,你们这帮单细胞脑子的家伙多半压根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如果你别拦着我们,我很乐意在完事之后立即告辞,如何?”

“我会确保你们的死亡。”大牧首的回答一点也不给我们面子。与此同时,我听到了一阵从墙壁上的黏稠物质中传来的、似有若无的窸窣声。听上去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滑动似的。

“当心后面!”

就在我出神的瞬间,彼埃尔突然一把拽倒了我,而奥德修斯也同时做出了反应、将秋扑倒在了地面上——而就在不到一秒钟之后,一连串大口径穿甲弹便拖着亮红色的尾迹飞过了我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将不远处的一堆废旧桌椅打得支离破碎。

朝我们开火的是一名“银色方阵”的突击队员,这家伙的手中握着的“说服者”不断喷出亮得吓人的枪口焰,将重机枪级别的子弹朝我们劈头盖脸地喷洒而来。根据我对“银色方阵”那帮人的理解,在这种距离上,这些受过高强度战斗训练的精英战士几乎不可能射失。就算我们及时作出了躲闪动作也一样。

……但不可能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当那名突击队员开始慢条斯理地卸下打空的25发弧形弹匣时,我注意到,这人的动作实在是有些古怪:他没有在重新装填弹药时寻找掩护,而且更换弹匣的动作也缓慢而笨拙,就像是个刚刚被拽进新兵训练营三天的呆瓜。最重要的是,虽然那家伙已经朝我们发射了两打子弹,但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连皮都没蹭破一块,这样的准头完全不是这种家伙该有的水准。

“唔,我说啊,秋,那家伙的射击技术好像和你差不多耶。”

“姐姐坏心肠!”秋恼火地撇了撇嘴角。不过,我们还是很有默契地举起自动步枪,在对方来得及继续开火之前展开了还击——虽然这些普通步枪弹不足以打穿那家伙的装甲,但枪弹本身的动能还是让他打了个趔趄,仰面摔倒在了糊满滑溜溜粘稠物的地板上。

“大家快走!”

虽然从理论上讲,这时候冲上去给那家伙致命一击似乎是很合理的战术选择,但当更多沉重的脚步声开始从四周传来时,我们立即放弃了这种打算。在奥德修斯的带领下,我们开始在这座由电子设备组成的迷宫内奔逃、以此避免与那些麻烦家伙交火——但这似乎不太容易。

“各位当心!定位信号表明,突击队员β-15和β-28有异常行动!”当我们绕过一整排巨大的计算机处理器机箱后,拉希德的声音却在我们前面响了起来,“他们就在——”

“我看到啦!”当一个身披重甲的人影在伺服电机的嗡嗡声中摇摇晃晃地从一堆受损的显示器后现身时,我吼道,“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们似乎还活着,但完全无视我的命令!”拉希德将军继续通过装在那名突击队员头盔一侧的扩音器对我们说道。有些奇怪的是,那人并没有试图关掉扩音器,而是自顾自地举起了手中的一支一次性火箭发射器。

而在我们身后,另一个蹒跚地朝我们接近的家伙则举起了一支六管机枪。

“这边!”

在那两个家伙朝我们开火的瞬间,奥德修斯眼疾手快地拽住了我和秋,把我们拉进了最近的两台处理器机箱的缝隙之间,而那两名突击队员所发射的装满高爆炸药的火箭弹和威力十足的机枪子弹则堪堪擦着我们飞过……并准确地打中了彼此。

呃,也许我该对深明大义、及时选择了自灭措施的他们俩道声谢?不过,目前我显然没时间这么做——就在我打算松口气时,拉希德的声音又从另一名已经丧生的突击队员身上传了出来,“当心左前方,十点钟和十一点钟方向!突击队员β-5,8,9号有异动!”

这都是什么破事啊啊啊啊啊!

值得庆幸的是,在几次警告我们之后,与我们有着同一个临时目标——让奥德修斯活下来——的拉希德将军基本上找到了一套还算管用的告警手法。凭着战甲内装备的双向通讯\定位设备,他可以精确定位每一名部下、并确定那些看起来似乎打算轰掉我们脑袋的家伙的行踪,然后再打开扬声器、向我们出声报警。我原本以为,在这种状况再三发生之后,那些突击队员们会关掉扬声器,但奇怪的是,他们却没有这么做。

“对了,你不觉得这事有点古怪吗?”在暂时甩脱了一个试图用火焰喷射器给我们来个外焦里嫩的混球的追击后,我朝奥德修斯提出了我的疑问,“这些人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是啊。”秋附和道,“按理说,‘银色方阵’的人可不会像这样呆呆傻傻的,更不可能无视命令、随意行动。他们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被人下了药,或者催眠了什么的……”

“没错,我承认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但要在战斗中对这么多人下药或者催眠,在物理上不可能,”奥德修斯答道,“不过——”

“在你右边!”

多亏了彼埃尔的及时提醒,那个蹲在一叠堆起来的办工桌后,试图偷袭我们的突击队员的射击完全落空了,而奥德修斯的还击却极为精准地打穿了他的头盔的护目镜,威力巨大的点44弹头直接让那人的脑子在封闭式头盔内变成了一摊红色的烂泥。“——不过我认为,那位刚才威胁要干掉我们的焦哈尔先生大概得对这档子事负责,”在用退弹杆退出弹壳、重新装填子弹后,奥德修斯走到了死去的突击队员身边,用枪管挑起了一条似有若无的半透明细线。

“这啥玩意儿?”彼埃尔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但很显然,和这支‘银色方阵’突击队的下场有关,”奥德修斯对我们展示着细线。它的一端来自糊满地面的黏稠物质层中,另一端则穿透了护甲的薄弱之处,扎进了那名突击队员的体内。“我想……可恶!”

还没等奥德修斯把话说完,那条原本已经像沾水的棉线一样变得软耷耷的细线突然像嗅到血腥味的蚂蟥一样重新活跃了起来,将末端拔出了突击队员的身体,猛地朝他刺了过去!如果是寻常人的话,多半会在猝不及防之下直接中招,但奥德修斯却以比它更快的速度抓住了那条细线。

接着,细线极为灵活地转了个弯,直接扎进了奥德修斯抓住它的左手的手腕。

“可恶!这……”在被这东西刺入皮肉的瞬间,奥德修斯的左手手掌立即不受控制地开始了颤抖,像极了帕金森综合征发作的老人。没过几秒钟,这种颤抖就扩散到了他的整条左臂。在意识到情况不妙之后,他立即将右手伸向了插小腿上的刀鞘中的刺刀,但是,就在他将刀刃拔出之后,这种颤抖也传递到了他的右臂上。

“需要帮忙吗?!”我和彼埃尔连忙凑了上去,但奥德修斯用一个坚决的眼神制止了我们。在接下来的几秒钟里,他就像一只被包进了树脂的昆虫一样,以极为艰难而缓慢地动作挣扎着,似乎在和某种看不到的助力进行抗争,但最后,他还是成功地将刺刀挥向了那段像是动物神经般的半透明细线,将它截成了两段。

“呼——哈啊啊啊——”随着细线的断裂,奥德修斯长长地喘了一口气,看起来仿佛刚刚进行了某种极为激烈的体育运动似的,“该死的,我刚才觉得自己的手差点就不属于我了,那简直就像……是的我……我想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姐姐!这里也有!”

在秋的尖叫声中,我像是受惊的虾一样猛地从先前站着的地方跳了起来、避开了一丛像蛇一样朝我袭来的细线。这些东西虽然乍看之下并不算危险,但却能在短距离内迅速移动、而且也能穿透人类的皮肤、肌肉,甚至是还算坚固的纺织物。而在看到奥德修斯方才的情况之后,我更是进一步坚定了绝对不能中招的决心。虽然子弹似乎没法很好地对付这东西,不过万幸的是,我事先很有先见之明地为步枪装上的刺刀在这时却派上了大用场:有了这一米多的距离,我完全可以安全地将这些麻烦的东西统统斩断……至少在秋又一次爆发出尖叫之前是这样。

“糟了!”

由于之前只顾着提防地板和墙壁上冒出的神经状细线,我们完全没有注意到,同样的玩意儿也在我们不注意时从天花板上垂了下来。而总是一以贯之粗心大意的秋,自然成了它们的第一个猎物:在发现情况不对时,一束细线已经穿透了她的后颈。而与奥德修斯不同,秋只抵抗了很短的时间,就朝着我举起了自动步枪。

“呀啊啊啊啊啊啊——”

在我俩同时爆发出的哭喊声中,三十发子弹以不同的角度和弹道贴着我的身体飞了过去——就像绝大多数时候一样,秋又一次展现出了她惊人的射击才能,把弹匣里的子弹几乎统统打飞了。当然,即便如此,还是有两发子弹擦过了我的右臂和大腿,在留下两道皮肉翻卷、血流不止的伤痕的同时,也让我因为疼痛而暂时停下了动作。而就在这时,另一束从天花板上垂下的细线趁机扎进了我的后背。

“唔……不行……”在意识到自己中招时,一切都太迟了。我觉得自己的体内就像是被塞进了另一个人,一个和我的意志相互抵触、而且比我的力量大得多的混蛋——每当我的大脑发出指令、试图让我的肢体运动起来时,这个家伙就会强横地占据我的神经、控制我的肌肉,让我无法称心如意。我实在是不知道,奥德修斯刚才到底是如何凭着自己的意志战胜这个混蛋的,但我很清楚,我自己肯定做不到这点。

“放弃吧。”焦哈尔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接着传来的则是“银色方阵”突击队员的战甲靴底踏在地板上发出的沉重声响。当然,拉希德将军的声音也适时地冒了出来:“你们在干什么?!赶紧逃!圣血会的混球被击败时爆破了整条通道!我们至少需要两个小时才能下得来!喂,有至少十多个人冲你们去了!为什么还不——”

“都结束了,放下武器。”焦哈尔继续说道。

“如果我说不呢?”奥德修斯反问。

“那就这样。”圣血会的大牧首阴沉地笑了起来。接着,我和秋都丢下了自动步枪、转而拔出了作为副武器的手枪——当然,就算在我们还能自由活动的情况下,指望我们用这东西射中奥德修斯也是绝不可能的,所以……

所以我发现,我们同时把手枪的枪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好吧,我认输。”在与彼埃尔对视一眼之后,奥德修斯做了个深呼吸,接着,他便丢下了手中的武器,举起了双手,“你赢了。”

“你这是干什么?!蠢货!”随着几名被操纵的突击队员将我们包围,拉希德愤怒的声音从他们的护甲中传了出来,“那家伙会杀了你的!你明白吗?!就为了这两个没有任何价值的女人——”

“她们有没有价值,由我说了算,”奥德修斯冷冷地答道,“不是你。”

拉希德随即发出了一阵充满挫败感的嚎叫声。

“你们的同伙说得没错,我确实应该、也有理由消灭你们——因为你们所犯下的、玷污我的圣地的罪行,”当那些走路一步三晃的“银色方阵”突击队员们走到奥德修斯和彼埃尔身后,将两人反剪双手、压倒在地之后,有什么东西朝着我们靠了过来:那是一个人,或者更准确地说,一个干枯如同木乃伊的、只有腰部以上还能看出人类模样的“人”。这个人的身材极为瘦削,仿佛有人抽走了他全部的血液、肌肉和脂肪,然后直接将晒得半干的皮肤套回了骨架上似的,一双修长的手臂的指尖部分扭曲成了锋锐的骨爪,而下半身则变成了一团臃肿的、仿佛软体动物腹足般的不可名状之物。大量似乎是神经索的东西从他的“腹足”中伸出,然后没入了地板上的那摊黏稠物质之中,就像是某种古怪的植物根系,“不过,我想在这之前看一看你们灵魂。”

“看我们的灵魂?这是什么胡言乱语?!”奥德修斯嘟哝道。

“这是我通过研究,而从伟大的‘太岁’那里获得的赐福之一,”严重变异的圣血会大牧首说道——好吧,至少我可不觉得他这样子算得上是得到了什么“赐福”,“因为我的虔诚与纯洁,‘太岁’允许我审视那些罪人的思想和精神。”在说完这些话后,他伸手摘下了一名脚步虚浮的突击队员的头盔,用从骨爪状的指尖中冒出的细长针状物直接扎进了这个不幸的年轻人的眼眶、插入了他的颅骨之中。虽然无力抗拒,但在被刺穿的瞬间,我仍然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极度的惊恐……当然,这种惊恐很快就被浑浊的茫然、以及纯粹的痛苦所代替了。

“啊……在这之前,我已经检查了许多像这样的入侵者的灵魂。而有趣的是,我在他们的脑子里面发现了许多与你相关的记忆与念头。这些人似乎是为了你而闯入这里的,而且他们都认定,你懂得如何使用这里的‘遗产’——虽然一个没有得到任何赐福的、被神所抛弃的人理应与伟大的遗产无缘,但如果这是真的,也许从你那里提取的记忆将可以为全人类的福祉服务。”在将他那骇人的手指收起来后,焦哈尔说道。

“那你可得失望了,白痴,”奥德修斯平静地答道,“我完全不懂、也不在乎你所摆弄的‘太岁’,更没有兴趣像你这样把自己变成一团臭狗屎——老实说,在我看来,‘太岁’和它造成的一切恶劣后果,都应该被从地球上永远铲除,而不是被当成什么愚不可及的神迹。我之所以来这里,就是为了确保你们崇拜的这些神圣的垃圾被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堆的。”

有那么一瞬间,焦哈尔那木乃伊般的脸上露出了恼怒的神情,但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很快,他又恢复了原先气定神闲的瘆人微笑。“你的灵魂里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很快就可以揭晓,”随着如同软体动物般的下半身的蠕动,他来到了被压制着的奥德修斯面前,将一只爪状的指尖伸向了他的眼眶,“感到荣幸吧,不受祝福的渣滓……至少你能以这种形式为我们的伟大事业——”

奥德修斯突然朝着我眨了眨眼。

当然,这并不是事先约定的暗号,因为我们事先当然不可能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但是,正像过去的俗话说的一样,在这一刻,我和奥德修斯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做到了“心有灵犀”:在看到他眨眼之后,我立即抬起了并不惯用的左手,猛地抓住了右手握着的手枪、并把它强行夺了下来。接着,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用左手持枪,对准焦哈尔那干枯的脑袋清空了整个弹匣。

这就是圣血会最高级领袖之一的人生终点。

 

“姐姐好厉害!”

两分钟后,当我们终于完全取回身体的控制权时,秋立即兴奋地抱住了我。在我们身边,那些惨遭操纵的“银色方阵”突击队员们却终究没能恢复过来、而全都像是断了线的傀儡娃娃一样瘫倒在了地板上——我猜,焦哈尔之前粗暴地“审视”他们的大脑,极有可能已经对他们造成了某些不可逆的伤害。尽管很不幸,但说不定这些人再也不会恢复到完全正常的状态了。

唔,虽然就在几分钟前,他们还在朝我们开火,但见到这番景象,我还是不得不基于人道主义对他们致以哀悼。

“你是怎么做到的?”彼埃尔也好奇地问道。

“这并不难,”我解释道,“我在刚才就发现了,焦哈尔的那些招数并不能真正控制我们的意识——他仅仅是通过强行输入特定的生物电信号来覆盖对方大脑所发出的信号,以此强迫被控制者的肢体做出某些动作。这也是为什么那些‘银色方阵’的人会变得这么笨拙迟钝的缘故。毕竟,我不认为那家伙接受过任何正儿八经的军事训练。”

“这倒是件好事,否则我们肯定只有死路一条。”奥德修斯一脚将焦哈尔枯瘦的残骸踢飞了出去,在落地时,他那畸变成一团软肉的下半身发出了恶心的“噗”的一声,然后就像一只熟过头的果子一样被摔烂了。

“那姐姐刚才为什么能——”

“你们都知道,我的左臂在成年之前被替换成了机械义肢,而这种古代技术的产物通常具有排除干扰信号的功能——虽然在设计时,这仅仅是为了消除某些神经病理性因素导致的不利影响,但在这种极端情况下,它却能派上……特别的用场。”我耸了耸肩,“所以,在发现那家伙不能控制我的左臂时,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总之,碍事的家伙已经没了,而我们的老朋友拉希德将军一时半会也还来不了这儿,”奥德修斯点了点头,继续穿过成排的显示屏、控制面板、处理器和各种杂物,带着我们来到了位于这座地下建筑角落里的一处控制台旁,并取出了正在闪烁不停的“钥匙”,“现在是干正事的时候了。”

接着,他将“钥匙”插进了控制台上的一处开口。

一道立体投影立即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在一开始时,我完全不清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出现在投影中的图像是一个怪异的银灰色圆柱体,以肉眼勉强能够观察到的速度缓慢旋转着。在圆柱体的表面,一些看不清用途的柱状物朝着不同方向支棱着,其中某些还附有看上去像是植物叶片的深蓝色结构……

“这是啥啊?”我自言自语道。

“这是高轨道特殊任务卫星HR-30号,目前正处于待机状态中,各项指标正常。”一个平稳、毫无特色的男性声音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已经确认了你们所携带的启动‘钥匙’,但在移交管理权之前,我必须获取一些遗传信息。”

“可以。”奥德修斯点了点头,将右手的食指伸进了控制台边缘的一个小洞里。几秒钟后,那个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遗传信息确认,纯种现代智人,未检测到‘太岁’感染产生的畸变。具有控制权限移交资格。”

“你是谁?”秋问道。

“你可以称我为‘圣灵’,”那声音答道,“我是本设施内的人工智能管理员,负责保管并向合适的人员移交设施内的主要遗产,亦即‘巴尔德’的控制权限。”

“可恶!给我停下!”在离我们最近的一名“银色方阵”突击队员护甲所装备的扬声器中,拉希德愤怒的声音传了出来,“我禁止你们启动这套系统!”

“那你得先到这儿来才行,准将。”奥德修斯冷冷地答了一句——多亏了紧急赶来这地方增援、并和试图攻进来的“银色方阵”第二批突击队展开激烈交火的圣血会武装的“帮助”,拉希德将军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法来到我们身边,而他能做的事,也只有隔着通讯设备大吼大叫罢了。

“莉莉娅!秋!你们两个身上还有武器吗?有的话就给我阻止他啊!”虽然遭到了奚落,但拉希德将军仍然不打算善罢甘休,“既然事已至此,现在我就对你们说实话好了:这是关系到所有人身家性命的大事,如果你们继续盲目地跟随那个疯子,我保证你们会后悔一辈子的!我保证!”

“可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秋反问道。

“问它!问你们启动的那个‘圣灵’!这家伙知道一切!让它告诉你们真相,让它说说‘巴尔德’到底是什么!然后你们就知道我说得对不对了!”

“唔,你们居然不知道吗?这倒是在我的预测与推演之外的状况,”“圣灵”说道,“不过,我确实也有义务告知各位事实:‘巴尔德’系统是在‘太岁’感染失控后,人类保留的最终对抗手段之一,它的唯一存在目的,就是从地球上一劳永逸地铲除‘太岁’的一切影响。”

“果然。”彼埃尔小声说道。

“但它具体的工作方式是什么?”我继续提出问题。

“你知道轨道武器吗?女士?听说过地球同步轨道吗?”“圣灵”问道。在我做出肯定的答复后,它才继续说了下去,“大致而言,‘巴尔德’系统就是一套这样的装置:整个系统由24枚同步卫星组成,每一枚都携带了6发弹头,其中装填有特殊的药剂。在拥有适当授权的人员下达指令后,系统将会发射这些弹头,并让它们在穿过地球电离层后起爆。”

“那它们的用途是……”

“这些弹头全都携带着特制的化学药剂,其唯一效果是阻断‘太岁’在生物细胞内的繁殖过程,”古老的人工智能言简意赅地答道,“这种投送方式可以确保药剂气溶胶在失效前随着大气环流被最有效地均匀扩散到全球——当然,在全部144枚弹头中,必须有105到110枚弹头成功起爆,才能达到理论的最低有效剂量。”

“目前的完好率是多少?”

“24枚卫星有22枚仍然完好。换句话说,绰绰有余。所有的卫星均已经接受过检查,处于随时可用状态。”

“姐姐,这听上去很不错啊。”秋对我说道,“如果这真的能消灭‘太岁’的话,这就意味着……”

“这就意味着一切就都完了!”拉希德将军打断了我们的对话,“如果你们打算毁掉这个世界的话,那就这么做吧。”

(未完待续)

上海果阅文化创意有限公司已获得本篇权利人的授权(独家授权/一般授权),可通过旗下媒体发表本作,包括但不限于“不存在科幻”微信公众号、“不存在新闻”微博账号,以及“未来局科幻办”微博账号等
责编 康尽欢  

题图 《2067》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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